你们看那是白羽,FNC的首席龙骑士,我的天那,他是我的偶像,还有诺丁什之舟的瑟维斯。

海尔希都在那里呢,叫什么叫,十二色鸢尾花的两个龙骑士都到了,这下事情大条了。

而对于位于近地轨道的第十四号太空港来说,行星的晨昏线才刚刚扫过太空电梯悬挂结构的一角。

凌晨刚过,流浪的马儿便已经收到了来自好友的紧急信息两界通讯恢复。

他一直在关注社区上的信息,自然而然也察觉到了这场公开的对外直播,他连上官方的对外频道,然后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与弹幕立刻涌了进来:

早上好啊,老马。

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你们没看外面的消息么,都传得满天飞了,我们的龙之炼金术士又惹上麻烦了。

啊?这两界通讯不才恢复么?

什么东西?银风港议会的通缉令?奥述帝国和超竞技联盟的联合通缉?等等,这不是最高通缉令么?

什么意思,我们的人成大反派了?他们是加入了拜龙教了还是投入了黑暗众圣的怀抱?

扯什么蛋,第一赛区和第二赛区那些犊子的话你也信?超竞技联盟?联盟算个蛋,到现在他们连自己身上的屎都没擦干净呢。

水友纷纷口吐芬芳。

但也有人察觉到事态的不同寻常,这是由原住民签发的通缉令,超竞技联盟那一份倒还好,在眼下的第三赛区大多数人都只当它是擦屁股的纸。

但林诺瑞尔议会与奥述帝国的通缉令却不可小觑,如果对方有确切的证据的话,就连他们的星门港方面都不好插手此事。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有证据么?

流浪的马儿一言不发,他自然也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两界通讯中断大半年,他一直没有星门另一边的具体消息。

他只默默看着对方将画面转向广场之上,对准了终于出现在那里的精灵廷的代表。

他首先看到了那位大公主,梅尔菲娜·奎雅·渺星,与她身边那位高大的精灵,通过细节的比对,流浪的马儿发现对方竟然是那位隐居已久的精灵剑圣。

双星时代的传奇之一,索瑞亚·深影,岁月很难在精灵这样的长寿种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位剑圣离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也只是变得多了一些风霜而已。

他一手放在自己的剑上,尾随在那位大公主身后,而精灵王与圣女会的主导者,小公主莲·奎雅·阿尔莎娜皆并未现身。

画面之中,联盟一方的官员选择了主动发难:

请代我等向尊敬的精灵王陛下问好,大公主殿下,那个官员主动走上前来,开口道:至于我们的来意,各位应当已经知晓,眼下事态紧急,我们需要一个来自于精灵廷的答复。

这并不是寻求答案的态度,我只在众位身上见到了傲慢与胁迫,梅尔菲娜不卑不亢地开口道,父王他不想见你们,圣白之裔也绝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

公主殿下,那位官员的态度也冷了下来,这是来自于林诺瑞尔议会、奥述人与星门港的共同决议,而非低声下气寻求精灵廷的首肯,你们是想要退出星门的规则,去包庇一群十恶不赦之徒?

是否是十恶不赦之徒,精灵廷自有定夺,梅尔菲娜开口道,倒是星门的宣言之中并未有强迫的选项,各位质疑精灵廷的客人与座上之宾,倒是有什么证据呢?

那官员一窒。

他倒是可以找出许多借口来,譬如山领主的失踪案,星辰之环调查学会调查团的失踪一案。

还有银风港灰灾,与独角兽少女的共犯。但这些东西用来骗骗普通人还行,要是这位大公主殿下让他拿出完备的证据链来,他可拿不出来。

联盟既无法证明调查团的失踪案与才到巨树之丘不久的七海旅团有什么关系,也无法证实独角兽少女就真是银风港灰灾的第一嫌疑人。

至于山领主的失踪案,先不说并没有目击证人,而且他们其实已经查到了艾娜·笑语正在罗夏尔一带活跃。要是双方之间还有联系,这时候忽然跳出来打脸的话,那他们才是真下不了台。

但他们倒不是无备而来,十四位龙骑士汇聚于此,本来就不是为了讲道理而来的。

官员向身后伸出一只手,高声道:梅尔菲娜殿下,你的意思是十四位龙骑士汇聚于此,整个林诺瑞尔议会,奥述帝国与星门港方面如此兴师动众,就仅仅是为了冤枉一个小小的自由冒险团?

他的声音甚至都变得有些尖细,你觉得这很好笑?你认为这说得通么,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是什么?

意义当然是为了海之魔女,梅尔菲娜心知肚明,但她却不能主动点出这一点。否则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当然没做什么,可海之魔女是真正摧毁了圣约山。

如果对方不提,精灵廷一方还可以咬死并没见过什么海之魔女,反正他们接待的是七海旅团,和海之魔女可没什么关系。

但她一时却有些难于回答这个问题。

精灵公主的目光停留在外围的那些工作人员身上,她当然明白,这场‘辩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方。

而是为了平息外界的舆论。

她亲自参与了消息的传递,并将从莉莉瑟尔手上得到的一手资料传播出去,当然明白对方眼下正面临的麻烦。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至少在普通人眼中,奥述人的帝国,银风港议会与超竞技联盟三个实体去陷害一个普普通通的自由冒险团,这个叙事显然说不太通。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两个来自于原住民的政治实体,它们的信誉在普通人眼中显然要大过七海旅团。

甚至大过精灵廷的背书。

她正犹豫了片刻,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之中响了起来:

各位,眼下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那个声音不大,但却盖过了广场上的每一道声音,甚至包括那个官员通过魔法扩大之后的声音:

让我想想,当初在圣约山是不是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联盟官方和奥述人、考林伊休里安王室声称在参赛选手的物品之中发现了违禁品。

那我想请问一下,那件事后来的调查结果如何了,那些所谓的渊海石板找到了吗?

谁!?那个官员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么一个当口提起这档子事,他几乎都是用了片刻才回想起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但他一旦回想起来这件事,脸色立刻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是啊,他们差点都忘了五年之前圣约山的那件事,但决不能让其他人也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立刻声厉内荏地叫道:是谁在下面胡言乱语,扰乱秩序!?

但已经无济于事,因为那个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它似乎从四面八方汇拢了过来:

让我算算,超竞技联盟,帝国人,考林伊休里安王室,这不也正好是三个么?哎,怎么老是你们?

哈哈,看来已有之事,必将再有;已行之事,必将再行。这太阳底下从没什么新鲜事,各位。

直播间内外已是一片大哗。

流浪的马儿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下,僵在了屏幕前,他当然听说过那件事,即便他曾经只是一个旅游博主而已。

因为那件事实在是太过着名了:

圣约山禁赛事件;

第二次圣约山之战的导火索。

在他面前,直播间内的弹幕像是疯了一样,无数的弹幕彼此覆盖在一起,仿佛完全遮挡住了画面。

那些每一条弹幕,都在疯狂地讨论着当年的每一个名字:

Faith。

Shana。

而在直播间的另一边,先古圣王的广场之上,冥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刹那便不可思议地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但她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阿瓦尼同样和自己一样,正一脸惊恐、失魂落魄地看向那边。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个奥述人的龙骑士,口中喃喃自语,竟像是疯了一样。

第一百零八章决意的独行者VIII

场面有些失控,直播间的众多弹幕之中其实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Shana,传奇之星,炼金术士中的怪才,秘术之鹰,曾经的铳士十王的有力竞争者。

海尔希自然也认出了对方,不过他心中熟悉的是另一个名字,他目光向四下看去,一时间竟找不出对方的确切位置。

广场上变得纷乱,人们正交头接耳,嘤嘤嗡嗡的议论甚嚣尘上,甚至连工作人员目光也有些犹豫不定。

那个官员像是血全部涌上了头顶,大鼻头与耳朵在阳光下显得赤红发亮,他瘪着脸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谣言,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转过身去,故意提高了声量:给我找出这个造谣生事的家伙来!

但梅尔菲娜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她上前一步来,伸出手拦在对方的人员面前,这里是精灵廷,我看谁敢动一下!

她这绝不是空言恫吓,随着话音落下,一排排精灵禁卫从后面鱼贯而出,将超竞技联盟的随行人员包围起来。

率光之子的精灵卫士放平手中的长戟,将锋利的矛尖指向他们,身上银色的鳞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使人不敢逼视。

精灵,那官员没想到这些秋日林地的精灵真敢如此,又惊又怒地看向那位大公主,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你们的最终答复!?

梅尔菲娜微微沉默了片刻。

哪怕是作为精灵廷的公主,她一生当中大约也少有这样的时刻,她的下一道命令将决定圣白裔,乃至于脚下这片土地的未来。

但她抬起头来目光一一扫过广场上的众人,最后落在那直插入云的巨树之上,在这个方向看去,泰拉卡像是天边的一道阴影,从云端垂下。

在曾经的时代,双圣树就象征了精灵一脉的繁荣。

凡人,她开口道,用过去的那种口吻,犹如向四叶草之野上的众族宣读精灵帝国的决定,她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量:如果你们想在这里展开一场大战,令整个巨树之丘就此颠覆,令一片浮空大陆彻底灰飞烟灭,大可上前一步。

精灵公主的声音盖过了广场上的每一道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令每一个声音都变得安静下来。

剑圣索瑞亚正上前一步,护在这位大公主面前,用淡漠的目光看向在场的人类,手中的佩剑已拔出了一寸。

直播间内弹幕的流速变得慢了下来,屏幕的另一边更是落针可闻,没人想到事态会演变得如此之快

他们当然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向前一步就是战争,那将是星门的时代以来一切历史覆灭的节点。

那是一道深渊,终将所有人都拖入其中,秩序或将荡然无存,圣选者与原住民的战争将再一次拉开帷幕。

仿佛之前一幕还是一场闹剧,但转眼之间便已经走到了决定巨树之丘,甚至艾塔黎亚,星门两端的世界命运的节点之上。

人们鸦雀无声。

那先前突兀出现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似乎挑起事端之后,便藏匿于人群之中,不再出头。

而星门港的另一面,最高预警级别的警报几乎是立刻就响了起来,响彻整个太空站。

通讯中心内几乎所有线路都呈现出繁忙状态,来自于星门两侧的通讯几乎一下子多了一倍还多。

走廊上切换成了紧急状态的红色灯光,工作人员像是发了疯一样向监控中心的方向跑过去。

不管是谁,主管中心的人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给我拦住第二赛区那帮疯子!

谁给他们这个权限的?

下一刻理事会调查署的成员就鱼贯而出。

一道道线路被接通。

而广场之上的官员个人通讯更是顷刻被挤爆,他微微有些秃顶的脑门上全是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看着自己的系统之中一刹那之间多了无数条信息

其中一些更是措辞严厉。

吕杜克闭上眼睛,脸色显得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但下一刻心下一横,再重新张开眼,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一众龙骑士海尔希、冥、阿瓦尼,以及Ragnarok、金夜之刃、FNC的人,试图用目光命令他们动手。

可他惊恐地发现,海尔希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金夜之刃、FNC的龙骑士同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瓦尼似乎还没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只有Ragnarok的龙骑士这时向前一步。

但一柄利剑已横了下来,拦在他面前,那雪亮的剑脊上落下一道阳光,在Ragnarok的龙骑士身上投下一道影子。

Ragnarok的龙骑士微微一怔,抬头看去,才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披覆银甲的骑士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对方比他高近一个头,犹如一位巨人,巨人手持巨剑,盔甲的边缘勾勒出暗金色的纹饰,形同火焰。

长长的经卷正从对方肩甲、胸甲与手臂上垂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上古诫言。

那骑士银灰色的目光看向他,便让Ragnarok的龙骑士心下微微一悚这同样也是一位龙骑士,他的同僚。

而且是相当棘手的那一类

冥在一旁冷眼旁观,目光忽然微微一缩,已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海尔希也正看着这一幕,这才开口道:吕杜克先生,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你没发现么?

你们又是谁?吕杜克看着这些人,勃然大怒,原本十拿九稳的一件事,却生出如此多的波折。

联盟几乎全力以赴,林诺瑞尔议会与帝国也加入其中,调动了他们几乎能调动的所有力量除了在第二世界不可擅动的那些之外。

如此的力量,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自由冒险团,他们几乎已经汲取了上一次对付Loofah的所有教训,但如果还是失败的话

联盟的权威性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但仿佛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广场上的人群已经自动分开,因为一众骑士正从那里行来。

为首的骑士犹如一团烈焰,仿佛太阳降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令众人不敢逼视。

待光芒散去,人们才看清那中年骑士一头火红的短发,身上的甲胄厚重得像是一道枷锁,只是这枷锁上遍布伤痕,但每一道伤痕皆是一道荣誉的认证。

对方抬头看向吕杜克,其盔甲之上的每一条经文卷册都比它人更长,几乎垂至地面,经卷也更繁琐,层层叠叠,甚至肩甲上左右各钉上了一本圣书。

随行的骑士身覆金甲,甲胄之上有紫苜蓿的纹章,并饰以玫瑰与荆棘的纹饰,手捧圣杯,节杖,宝珠与一本圣典。

那圣典之上正是太阳的圣徽。

人们不由自主地向左右退去,仿佛不敢惊扰这肃穆的一幕,因为骑士们正齐声吟诵经文,赞颂太阳与众光。

有人其实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古训骑士。

流浪的马儿的直播间之中,弹幕打出了一片问号,因为这一波三折的状况已经搞懵了所有人:

是古训骑士。

不会也是为了那家伙而来的吧?

不对啊,他可没去过罗塔奥。

而中年的骑士并看不到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蜚语,他在吕杜克不远处停了下来,看向对方,温和一笑:

吕杜克先生,许久未见。

吕杜克显然也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但走到这一步,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们来干什么。

中年人再笑了笑,笑容显然牵动了脸上的伤痕。

那是一条纵贯半脸的伤疤,那道疤痕从他的额头起,切开其中一条眉毛,穿过眼睑与脸颊,一直延伸至嘴角处。

但并不使其变得狰狞,反而平添了一份威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条伤疤的来历

对抗邪神‘阿图玛斯’所得。

这世上仅有一人有此殊荣,他就是古训骑士团的大团长,炽赤的雄狮,太阳的金刃,冈萨雷斯·古尔莫德。

我们为解除你的权力而来。

冈萨雷斯不,你们没有这个资格,古训骑士与联盟有过约定,你们不应该踏足

不,冈萨雷斯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放在身后的圣典之上,我们当然有这个资格。

你们是欧力的骑士,众圣不会插手这世间的凡务,吕杜克吞了一口唾沫,你们不应该在这里,这是联盟与精灵廷之间的事务。

我不是为追究此事而来,冈萨雷斯道,但你们不应该对众星之柱的圣子出手。

圣子?吕杜克愣住了,谁?

弹幕也懵了,数十个直播间内,不计其数的观众正打出一个个代表自己疑问的符号:

但流浪的马儿的直播间内,一些人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并在屏幕面前纷纷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

不会吧?

该不会是?

啊?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是不是错过了一集?

但人们错过的远远不止是一集而已,赤炽的雄狮冈萨雷斯正将手放在那本逐渐发光的圣典之上:

你们正在攻击的是一位正直的年轻人。

崇山与太阳的主人,宝座上的王在他身上投下一瞥,并降下权杖,许他为所选之人。

我等所追从的人,众圣之上的那一位亲口许诺,冈萨雷斯朗声道,卡普卡走出工匠学徒,芬里斯的救世主,斩龙者,龙之炼金术士,天平所眷之人,妖精陪伴的那一位

他,将成为众光的骑士,古训骑士团的下一任团长,即我的继承人。

因此吕杜克,星门之后的人类,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对他的一切攻击与污蔑。

这位大团长正看向目瞪口呆的联盟成员,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话,否则,后果自负。

吕杜克呆住了。

直播间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

森林之中正变得静悄悄一片。

森林中的人并不陌生这种寂静,灰白的灾害自林地之中蔓延,无生命的替代了有生命的一切。

当万物凋枯之后,于是便只剩下这空无一物的寂寥,鸟雀不再歌唱,虫子不再长鸣。

甚至沙沙的枯叶也不再落下,它们定格在生命中的某一刻,脉络化为水晶,有机的变成无机,不再循环。

祖莉安娜看着方鸻等人紧锣密鼓地在社区之上安排什么,但她其实并不太看好这种小孩过家家一般的计划。

艾德,本来以她的立场不该在这里开口,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样没用。

方鸻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这位龙骑士女士。

你打算将公会同盟干的事捅出去?想利用舆论来强迫他们停下计划,或者至少给他们带来阻碍?

祖莉安娜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是没错,但这个办法太过笨拙了,消息传递需要时间,利用舆论逼迫更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

那么祖莉安娜女士认为呢?

我认为对方会有反制的手段,联盟不是一两个人的机构,它背后必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关系链。我见过太多对方的手段,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你想引起星门港方面的注意,但你有没想过展开调查至少也是经年累月的过程,不久之前联盟与星环实业的纠纷案,仅仅是启动程序就用了六个多月

祖莉安娜叹了口气,这还是星环实业,个人对于联盟来说更是希望微渺,你认为留给你们的时间还够么?

但理事会调查署的人一直在试图对星门事务展开调查,说不定我们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太天真了,祖莉安娜摇摇头,你在你们赛区经历的一切,这件事就和在那里一样复杂,难于插手

你必须知道,艾德,现实之中的权力机构也是由人构成的。而由人构成就可以被渗透和侵蚀,那些人就算决定不了最终的结果,但至少也可以拖延时间。

这句话恍惚之中在哪里听过。

方鸻才想起半年之前商忘忧和自己说过差不多一样的话,那个军方的代表让他不要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在某些事务上,星门港也很难插手他与联盟之间的事情,尤其是在第一和第二赛区。

祖莉安娜正认真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努力说服对方:你们欠缺的正是时间,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将它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祖莉安娜女士,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方鸻问道。

我认为你们应当返回精灵廷,祖莉安娜开口道,和冥取得联系,先平息事端,再说服同盟方面放缓计划。

方鸻默默看着对方:你认为这可行么,祖莉安娜女士?

我知道这风险很高,但这是唯一的可行的道路,祖莉安娜道,同盟当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黑暗众圣勾结,其中一定有被蒙蔽者,他们一定不愿意看到计划走向这个方向,只要

只要我们说服他们?

祖莉安娜点了点头。

但方鸻却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知道,我也当然清楚这些‘谣言’并不能给公会同盟致命一击。

甚至不能让他们改变原本的决定,祖莉安娜追加了一句,反而会让他们产生危机感,进一步加快计划。

所以那场直播就是一场作秀,就好像专门召开一场发布会来转移人们的视线,他们暗中另有布置?

祖莉安娜当然清楚联盟一贯的手段,是的,固然人们早晚会反应过来,但等到大众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方鸻像是看到过那一切发生:

同盟一定会抓紧这个时间去展开自己的计划,并达成既定的目的,只要目的达成了,剩下的再推出一位替罪羊来担下所有责任就可以了。

你说得不错,祖莉安娜轻轻点头,而且有可能事情会变得比那更糟艾德,联盟是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们至少可以代表着星门一面的人类。

我和冥是都听命于所属的俱乐部,可本质而言,再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方鸻默默听着,目光毫无变化,仿佛在听一个陈旧而毫无新意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之中,正义总是会获胜,而勇者们抓住的不过只是黑暗的一角,直到日复一日,连英雄也随之老去。

但他开口问道:

所以,他们会立即执行任务的哪一步?在尼尼梅尔一战之后,他们就应当控制了不少灰枝

接下来,他们会利用这些灰枝一齐发难,而在那一刻,控制着这些灰枝的独角兽少女的灵魂

便会进入白树的脉络之中,因为你已经看到了命运所遮蔽的那一条枝丫,并将消息传递了回去。

所以其实不管我回不回去,他们都会这么做,对么?

祖莉安娜看着方鸻,一时间怔住了,那目光之中有些畏惧,又有些陌生。

方鸻看着她的目光,其实便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

他其实早已知晓了那个答案。

你祖莉安娜有些犹豫,怎么?

因为坏人们的手段总是那么老一套,缺乏新意,舰务官小姐在一旁微微一笑,有些人总是以为成竹在胸,然而事到临头又狗急跳墙。

祖莉安娜终于变了脸色,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剑上。

我们在等他们盲动,方鸻轻轻关闭了社区,坚定的目光始终如一,因为人们在盲动之中往往会出错。

可是,精灵王陛下还没有到,方鸻答道,对么,他还没到,我们就无法进入灰树林。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一旁。

那里出现了一道人影,夜莺小姐从打开的传送门中一跃而出,看向这个方向。

但祖莉安娜却直勾勾地看着爱丽莎身后那个男人:

祖库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祖莉安娜,祖库尔叹了口气,海尔希是他们的人,投降吧,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一道人影从祖库尔身后出现,祖莉安娜一看到对方胸口的徽记,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理事会的人。

方鸻也记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年轻人,对了是在梅尔菲娜的营地之中,正是对方带走了那个拜龙教的奸细。

而那个年轻人也正对他们微微一笑:费尔杰·阿南多,艾德先生,在古斯灾域之中我们应当已经见过一面了。

你是夜行者的那个工匠团队

那只是我伪造的身份而已,艾德先生,我真实身份是星门港理事会欧盟分部调查署的成员。

呆立于一旁的祖莉安娜这才反应过来,她拔出长剑,似乎想要对方鸻出手可在那之前,艾林多尔已经先一步拦在她面前。

这位来自于罗塔奥的龙骑士女士面色难看地看着这一幕,最后目光回到那个年轻人身上,你为什么会察觉?

她仔细回忆自己之前的每一个举动,应当没有任何错失,都天衣无缝才对。

连自己的至交好友,那位构装女王都没看出她真正的身份与意图。

但方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了一句她最后也没能明白过来的话:

祖莉安娜女士,你认为这是第几次?

祖莉安娜脸色正一阵红一阵白,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用掩饰什么了,冷笑着看着这些人:

祖库尔,事到临头你跳了一条将沉的船,你以为理事会算得了什么?

她指着方鸻等人道:但没有那位精灵王,你们也别想进入灰树林之中,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个计划。

但希尔薇德有些可怜地看着这个女人。

弥雅摇了摇头,大约觉得对方是个傻子。

祖莉安娜,事实并非如此,日影地的领主,艾林多尔这才开口道,打开灰树林的门扉一共有两种方式,昔日艾梅雅女士将权柄一分为二,分别给与了精灵廷与圣树林。

而除了精灵王之外,我们还有另一种打开门扉的方法。

但能打开门的那位大圣女已经不在这里了。

祖莉安娜想这么说,但她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她猛地转过头去,用一种见了鬼的神色看着那个精灵少女。

那是一位王族的血脉,同时又是那位大圣女所指定的继承人,森林所首肯的圣女。

莲·奎雅·阿尔莎娜公主正冷漠地看着这位龙骑士,然后转过身去,向禁地广场的中央走去。

而方鸻则看向不远处的祖库尔:

祖库尔先生,人你护送来了么?

祖库尔点了点头,想起海尔希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让开一个身位,显露出身后一位窈窕的女士。

那正是是银风港灾害调查部部长卡兰迪尔的助手,名为莉莉瑟尔的精灵女士。

那位小姐正显得有些紧张,但直到她看到阿尔莎娜公主为止,才终于放下心来,表情上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么万事俱备,方鸻开口道,只欠东风。

接下来轮到我们与世独行,去解决巨树之丘真正的麻烦

精灵公主看向这个方向,轻轻点了点头,拔出鞘中的圣剑。

第一百零九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I

巨树之丘的黄昏将树冠染成蜂蜜色。

暮色在巨树之上织就金红的锦缎,霞光顺着阿尔莎娜的发梢流淌,在她祭祀长袍上留下昏沉的阴影,她转动精灵圣剑,雪白的指尖映衬着剑上的火彩宝石,剑尖亮起微光,她将之指向古树门扉。

传送门会在月亮升起之前关闭,艾德先生,精灵公主开口道,我尚未得到白树真正的认可,通道不会维持太长时间,但我会尽量维持它。

不远处,费尔杰看着祖莉安娜丢下武器,然后将通讯水晶交了过来,他接过水晶,将它封在一个羊皮口袋里。

艾林多尔展开莉莉瑟尔递来的卷轴,日影地领主的翡翠鹿首在佩剑之上映着微光:如果让公会的人先一步找到凋亡女士的神火

那不是公会的目的,方鸻转动手套上的黄铜罗盘,齿轮对耦向附近的以太网脉,林诺瑞尔议会仍做着想要控制灾枝的迷梦,沉浸在旧日的幻想之中,直到他们发现计划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在慌乱之中,他们一定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阿图玛斯并未告诉他们全部事实,黑暗众圣向凡人许诺时往往只会告诉他们一部分真相,祂们的真正目的是让‘祸星’凌空,令终末之刻提前降临。

他抬起头来,目光显得有些肯定,像是无数次注视着森林的日落,但捕捉到那唯一确定的一瞬。公会同盟之中肯定有阿图玛斯的爪牙,但不会是全部,黑暗众圣也不会轻易向人许诺永生。

当两者的目的相冲突,大多数人意识到黑暗众圣的真正目的时,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会竭力收回对灰枝的控制权?艾林多尔放下手中的卷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对,艾林多尔先生,方鸻点点头,但阿图玛斯不会让他们那么干,它安插在林诺瑞尔议会高层的仆从正是为了这一刻,他们一定会切断议会对于灰枝的控制。

而通过莉莉瑟尔带来的这些来自于灾害调查部、艾尔伍德手上的调查报告,他们已经完全知悉了林诺瑞尔议会的献祭仪式。

他们对于灰枝的掌控,本质上来自于对献祭仪式的掌控,来自于仪式之中所束缚的无辜的独角兽少女的灵魂。

一旦他们失去了对仪式的控制,那么独角兽少女的灵魂就会迎来短暂的自由。

而那,就是他们的机会。

但艾德,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议会从帝国找回的那件圣物的投影还没派上用场,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鸻笑了笑,他大致已经猜到了,只是命运遮蔽了白树之上最重要的几条枝杈,让他无法开口。

要让神性的种子从法则之中诞生出一位神只,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他们清楚,黑暗众圣自然也清楚。

不用担心,艾林多尔先生,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契机,这一次我们其实已经走在他们前面了。

暮色在艾林多尔翡翠色的瞳孔里流转。他目光如同在尘埃之中发现了一枚宝石,反复描摹着眼前的年轻人在这短短的一天以来,对方带给他的惊讶甚至超过了他漫长生命中所感受过的总和。

如果换作旁人,这位日影地领主必不可能如此轻信这个简单的承诺,但在此之前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事,却极具说服力

他、祖莉安娜,还有那罗塔奥的另一位龙骑士,一一败在对方手上,有时候是力量,有时候是智慧,一个人做一次正确的判断很简单,但每一次都赌对却很难。

这个年轻人却只以简单、精准甚至单刀直入的手段一一将其化解,好像众多龙骑士,林诺瑞尔议会,公会同盟在他眼中并不算什么了不得存在。

他揣摩着对方平静的目光之中所蕴含的深意,总觉得那里面潜藏着不可言述的智慧。

外界将这个年轻人称之为龙之炼金术士,但对他的描述仍有低估。

艾林多尔看了看一旁的阿尔莎娜。

他总觉得这位小公主过于天真,但那位大公主殿下却完全合适,两人本是同一类人,他们的结合一定能为秋日林地带来不一样的未来。

只是凡人与精灵的誓言可以永恒么?

夜莺小姐并不清楚那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精灵领主正在打自己团长的主意,她远远地看着费尔杰身边的祖莉安娜:

她就那么听话?

她停在这一步,还可以说是听从俱乐部的命令。但要再往前,就是自己的意志了。

你相信吗?

希尔薇德笑着摇了摇头,关键不是我信不信,而是那位冥女士信不信,她对自己的友人应当是很信任的。

朋友反目,上下成仇,这在大俱乐部中是很常见的,冥女士可能会难过,但她应该能很快接受这一点。

爱丽莎想起了自己和妹妹在听雨者的时日。

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以利益为纽带联系起来的,因为利益而暗下毒箭太正常不过,从在青训营起,大家就了解这一点。

那已经过去了。

是的,团长是个笨蛋,那不一样。你得管管他,希尔薇德,别让他叫人给卖了。

舰务官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以手掩口。

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随着阿尔莎娜开始主持仪式,林间的气氛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时钟转动过十二个刻度,精灵公主手中圣剑的光芒忽然变得明亮,古树之门上符文开始一一苏醒。

阿尔莎娜的银发间游动着古铜的光泽暮霭尚未散尽,林间所有的阴影都在啃食最后的光阴。

而夕阳割裂荆棘丛,精灵公主的银眸之中浸透寒辉。灰土在她脚下沸腾,尖刺撕扯着缀满星纹的斗篷,灰枝攀附而上。少女张开口,从喉咙之中涌出一连串古老的语调

古语刺穿夜幕,每个音节都像从血肉里剜出的碎骨。

爱丽莎皱起眉头看着那个方向。

别担心,阿尔莎娜的声音像是虚弱的夜莺,神圣的独角兽未向我垂下圣血,未得到白树必要的认可,这是必须的手段。

而随她话语。

灰白的藤蔓正应声枯萎,露出白树晶莹的树芯,根须抖抖索索落在地上,化作一片飞灰。

独角兽形状的光斑在根支之上流淌,编织出星月交缠的图案,那一刻洞开的大门之上出现了一个魔力的涡旋。

精灵公主回过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我支持不了多久,艾德先生,请不要辜负它。

方鸻点点头,他早就和弥雅、希尔薇德核对过计划,此刻伸出手去,搭在海之魔女弥雅的手上。

而另一只手,则牵住了自己的舰务官小姐。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向前踏出一步,在暮色之中化作一道流光,卷入那片魔力的漩涡之中。

禁地的广场之中顿时失去三人的踪影,莉莉瑟尔看着这一幕不由上前一步,但艾林多尔拦住她:

不用担心,艾林大师已经在那个仪式当中留下了完备的应对方式,相信他们。

莉莉瑟尔看了看这位日影地的领主,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世界正迎来日出,一个世界正沉入黑暗,而对于这个世界上的诸多生灵来说,他们或正沉入梦乡,或从梦乡之中醒来。

也有人推开房门,迎来一日的奔波;而匆匆的信使,正将灰灾的消息从一地传递至另一地。

女人们等待自己的男人从前线胜利的凯旋,带来灰灾已逝的消息;议员们从大厅之中鱼贯而出,回头正看向这一天最后的日落,沉入港口的云层之下。

但少有人知晓,有人正为这个世界的命运而踏上征程。

黑暗之中两扇包裹铜皮的木门洞开,身穿祭袍的侍僧正在大厅之中列队,代表金焰的火种在铁盆之中燃烧,在白树的枝丫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那推开门之人仰头看向那三条种下的灰枝之一,一条在圣树林,一条在尼尼梅尔,而剩下一条在这里。

议长大人,下首的官员们看向来者,同盟已经同意启动最后的计划了。

塞丽娜那个女人还没回来,议长的声音冷得像冰,圣物已经准备好了?

白树学会将它从奥述带回来为止,那件圣物就一直待在拉文瑞尔,众官员答道,只是艾梅雅指定了由那个年轻人看守它,那个年轻人

不用去管他。

议长摇了摇头,走到火盆边,灰白的指尖在上面刮下一层灰,他轻轻掸了掸那抹灰尘,待到时机来临,他们会启动那圣物。

真正重要的是媒介。

他走过众人,长袍拖曳在深沉的黑曜石之上,直至停在一个女人面前。

女主教跪坐在祭坛中央,每根淡金色的发丝都连着带血的丝线,另一端没入墙壁的图案之中。

精灵尖耳被削去半截,断口处凝结着褐色的血痂,但最致命的禁锢是颈间那圈荆棘铁环,每当呼吸牵动喉咙,倒刺就会在锁骨上刻下新的血痕。

十二道刻着咒文的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穿过染血的圣袍,地砖缝隙里渗出的黑水漫过脚踝,水面倒映着她足腕间的计时沙漏阿图玛斯用苍翠碎片打磨的玻璃器皿。

她知道当新月爬上头顶那个巴掌大的气窗时,自己的心脏与血脉就会成为连接那个恶魔的通道。

十七年前双子新月的夜晚,银风港诞下一个双魂之胎,议长开口道,塞丽娜女士,你和你孪生的妹妹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如果你和她一样,兴许不必吃这么多苦头。

女主教嘴唇动了动,议长勉强听清了她虚弱的声音,她并没有这样一个妹妹,那只是一位从深渊归来的恶魔。

众圣的爪牙。

议长冷冷一笑,一把扯起她的头发,让女主教抬头看向自己。

女人右眼忽然泛起熔金之色,锁骨处的蚀魂契印开始灼烧,随后她脸上浮起截然不同的表情。与左侧的痛苦不同的是,她右脸正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塞丽娜妩媚地一笑,你又在折磨我姐姐了,大人。

我以为你死了,议长并不领这个女人的情,他当然清楚这只是对方的表象,她骨肉底下不过只是一片黯影,你的计划就是在全世界面前出一个丑?

至少我证明了那三个女人还有后手,啊,天平的女士果然没那么安分,塞丽娜道,那个小家伙会为我们揭开命运枝杈上的最后图景,伊莲留下的最后一手可真是棘手

也有可能成为割开我们咽喉的刀子,议长冷冷地说道,你最好认真一些,他破坏了我们的每一个计划,将我们逼到这一步,眼下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计划之中的安排,而是逼不得已。

但结果不会改变。啊,大人,我警告过你,从战局改变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可以向精灵廷与圣树林发难,但是你们自己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我们只是想要名正言顺取得巨树之丘的控制权,议长怒道,随即又解释道:这对将来推行你们的计划也有好处。欧林众圣是虚伪至极,可这么多年来你们依旧只敢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蝇营狗苟,就是因为你们不愿意像祂们一样做些表面功夫

但结果你也看到了,塞丽娜笑笑,小心些,祂们可不是任凡人摆布的棋子。只需要推出一个小小的代理人来,就可以让你们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而我并非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生,只是你们仍不够信任我们。

那现在呢?议长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直接打开通往灰树林的大门?但总觉得你对我还有所隐瞒。

塞丽娜微微一笑,我们互相之间都有隐瞒,但开诚布公从来不是我们达成合作的基础,而是各取所需。祂们需要有一个新的神位从黑暗之中崛起,而我需要登上神位,我的这位姐姐正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而你们呢,你们也会从中获得应有的一切,权力、力量乃至于祂们所许诺你们的可以永久享受这一切的生命,直至时间的尽头。

这还不够么?她伸出一根手指,拖拽着铁链叮当作响,那种力量你已经亲自感受过了。

年迈体衰的男人怀疑地看着这个女人,他当然清楚黑暗众圣不可轻信,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由不得他考虑了。

何况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放心,塞丽娜继续道,我需要亲自去登神,如果你信不过我,我可以让你一位你们的自己人和你合作。

她看向一侧,在大门边无声无息地站着的那个男人,议长也看向那个方向,他知道那个男人来自于公会同盟,没有真名。

他听到那些人管对方叫K,他是圣选者,的确要比这些口蜜腹剑的恶魔要可信得多。

议长默默点了点头。

那好吧,塞丽娜道,你们去打开通往灰树林的门扉,让独角兽少女的灵魂为我们引路。

她们将揭开通往白树枝杈上的最后一道迷雾,引领我们走向那将熄的神火,帮助我们登上真正的神位。

而你,她妩媚地看着这个老男人,将成为神选,你应当明白,我没有骗你,双子的神选将有两人。

她的右眼化作一团火焰,女主教惨叫一声,脸上诡异的笑容顿去,只剩下痛苦不堪的表情。

但议长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松开对方金色的长发,抬头看向那扭曲的灰枝,下令道:

开启仪式,让所有的灰枝彼此相连,让我们的圣女们去控制那主干的权能,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侍僧们高举起双手,火盆之中的火焰忽然熊熊燃烧起来。

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方鸻忽然听到了那个来自于心灵深处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只有一个。

他的妖精小姐。

塔塔小姐,你果然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在他一侧响起,那是舰务官小姐的声音,方鸻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但能从语言之中感受到一丝温婉。

艾德说得没错,这里的情形与我们在以太之海之中见过的很像

希尔薇德虽无形象,但方鸻能感受到对方似乎在看向四周三人所处的空间像是位于一片纵横交错的根网之中。

抬头看去,漫无边际的根支从视野的尽头延伸而来,又消失在另一端,像是在巨树的根系之下,而又像是神经网络。

除此之外,周围漫流的以太洪流,与他们曾经在光海之中所见别无二致。

为了治疗希尔薇德身上的诅咒/赐福,弥雅曾不止一次带他们前往以太层之中寻找娜尔苏妠残余的神性。

那种特殊的经历,反而让他们此刻更快地熟悉了这个地方灰树林的法则似乎与以太层之中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众神国本来就建立在光海之上,这样的情况倒是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艾德?希尔薇德问道,你感受到了么?

事实上他从一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就在等待那个时机,而就在方才塔塔小姐出言提醒他的那一刻。

他终于感知到了另有东西进入了这个神国之中。

不出他所料

林诺瑞尔议会果然狗急跳墙,开始向这个世界投送独角兽少女的灵魂了,他们希望借助于与白树相连的灰枝,彻底控制巨树之丘的主干。

但马上,对方就会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第一百一十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II

调查学会分布在各地的观测点,在同一时刻观测到灰域开始变得富有活性,灾域中央的灰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扩张。

来自于各地的通讯与汇报呈指数级增长,令人不安的消息正源源不断汇总到学会的总部位于群誓之山的终焉星枢之中。

但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观测点传回了信息,更多的前哨站在第一时间便杳无音信。

身穿灰袍的见习术士登上尖塔,目瞪口呆地看着数不清的灰质生物、银灰色的怪异虫子从森林地下涌出,形成一道灰浪。

拉响警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观测人员转身飞奔向高塔中央的水晶球体,但塔基晃动起来,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之中,一株白枝破土而出,劈开基座,令水晶球坠下,在众目睽睽下摔成一地碎片。

术士最后看到的,便是高塔倾覆,灰色浪潮吞没一切的景象。

群誓之山

灰色的尖塔矗立于群峰之首,赤红的闪电掠过天空,大厅之中,身穿蓝袍与灰袍的法师正穿梭不息每个人都面色严肃,如同面临末日降临。

大厅之上的水晶球面上正映出距此三百里之外灾树‘尼安洛特’的景象,高耸入云的灾树仍在生长,节节攀高,一头腐朽的巨龙正环绕巨树的枝干飞行。

再这么下去它会向圣树的中心深入。

银风守望者不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对付尼尼梅尔的方法了么?

公会同盟的人根本不可信。

向星月议会传讯,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就启动最后的计划,焚毁圣树泰拉卡。

工作人员快步走出大厅,推开窗户,放飞裂分之鸦,看着这些带重瞳与神性的渡鸦飞入闪电之中,穿过空间的狭缝。

直至消失不见。

卡兰迪尔先生

卡兰迪尔听到身后的芙妮在小声叫自己,回头看去,他救下的独角兽少女已散去一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仍跟着自己。

精灵少女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天空那里矗立的三条灾枝。

银风港议会宣称灰枝会与港口共存,它们已不再造成任何灾害,将成为人民有力的保护者。

但仅仅在几个钟头之后,灾枝就重新活化,开始生长,黯影攀上白枝,它们节节升高,直至触及云端。

带着膜翼的虫子从街巷上空飞过,发出嗡嗡的声音,不远处的街区更是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更进一步渲染了不安的气氛。

一头虫子落在卡兰迪尔面前,像是直立而起蝗虫,歪着头,用金黄的复眼打量着一众人。

但它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器,剑光一闪,卡兰迪尔手中的精灵细剑便穿过它咽喉,将它钉死在墙上。

黄绿色的液体从创口处溢出,顺着剑刃漫流而下,虫子挣扎着发出几声嘶叫,便不再动弹。

卡兰迪尔先生芙妮害怕得直发抖:我们是不是可以控制灾枝,这样一来银风港就不用

卡兰迪尔摇了摇头:不,议会骗了你们,不用去想这个,没有意义。

芙妮一边哆嗦着还想说什么,但这位前灾害调查部部长已经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他抬起头,已经捕捉到了那些虫子的目标,它们遮天蔽日地振翅飞起,飞向港口的方向。

在那里停泊着从尼尼梅尔返回的第三分舰队,虫子们的目标是最外围的‘青铜冠冕’号。

下一刻天空绽射出夺目的光芒,‘青铜冠冕’号内部发生了一次惊人的殉爆,卡兰迪尔手下的精灵少女抖了一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那条四等战列舰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它在半空之中断裂,烧着的船板从船身上脱落,化作一片耀眼的火雨纷然落下。

姑娘们吓得缩在一起。

银风港完了。

卡兰迪尔看着这一幕却想到,他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不由担忧起自己的助手小姐与远在尼尼梅尔的艾尔伍德。

他原本寄希望于艾林·铁心可以将信息传递给精灵廷上层,但现在看来秋日林地自身难保。

难道巨树之丘真没救了?卡兰迪尔想到那个和梅瑞尔等人一起离开的人类炼金术士,现在外面满是关于他的传闻。

但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一个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炼金术士怎么可能挽救眼下的局面。

即便他是龙之炼金术士,即便外面的传闻说他正在公会同盟对峙,而率光之子昔日的同盟古训骑士而今也出现在了秋日林地。

卡兰迪尔发现自己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的,这与他一贯的理智并不相符,但没有人可以坦然面对这片大陆的末日。

总而言之,他想,找一条船跳出去的计划目前看来是行不通了。还是先离开银风港,到外面去躲一躲,先将这些无辜的少女们送出去。

他目光看着已成一片火海的港口区,无论巨树之丘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总要看它走到最后的一刻。

圣地广场上鸦雀无声,无人想到事态会这样演变。

超竞技联盟的官员与其护卫已经被解除了武装,由精灵禁卫看守在一旁。

吕杜克是人群之中最显眼的那一个,他大腹便便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当然明白等待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而最让他惶恐的是,那个时时刻刻回应他的声音消失了,上面的人许诺给他的奖励,那个一直以来引诱他的意志的主人已无影无踪。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吕杜克目光有些涣散,他坚持顽抗到底,甚至横下心来将这片土地推向深渊,一切都是因为对方许诺给他的永生。

如果可以逃脱罪责,那么巨树之丘的命运又与他何干?

但那个诱人的声音将他推向深渊,却并没有给他承诺的羽翼,他眼看着自己坠入黑暗,心中明白

自己被耍了。

我我要检举,吕杜克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心中的忿恨推动他失去了理智,各位我只不过是一个推到前台的可怜虫罢了,一个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们

但海尔希看都没看他一眼。

帝国的龙骑士阿瓦尼同样被人严密监管起来,还有先前动过一步那个Ragnarok的龙骑士,FNC、金夜之刃与夜行者的龙骑士分别看管着两人。

一只裂分之鸦从空间裂缝之中飞出,落在海尔希手上,年轻的夜莺之王拆开信封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各地的灰枝都进入了活化状态。

正和艾德说的一样,议会已经开始了计划的最后一步,海尔希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一众同僚:接下来他们会失去对灰枝的控制,蔓延的灰灾会彻底摧毁整个圣白巨树,直至一切不可挽回。

这是星辰之环向我们传达的最后通知,他抖了抖手中的信笺,学会已经放弃努力,他们开始撤回各地的观测点,星与月议会会在未来七十二小时之内启动最后议案。

那个决议的结果我们都知道,当一切努力宣告失败之后,终焉星枢会启动圣树焚毁计划。

以防止祸星提前降临。

海尔希忧郁的海蓝眸子看向一旁的冈萨雷斯,高大的骑士团长似乎并不太担心这个结果。他才开口道:但是大团长还给我们带来了另一个可能的办法。

他看向金夜之刃的龙骑士,FNC的龙骑士,诺丁什之舟与夜行者的龙骑士,以及冥和阿瓦尼。

但是俱乐部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指令,海尔希,龙骑士在第一世界是不能擅动的。有人为难地开口道。

俱乐部的指令要通过银风守望者传达,但银风守望者已经不可靠了,海尔希道,何况现在两界通讯已经恢复,俱乐部还可以越过超竞技联盟直接给我们下指令。

但他们没有。

所有的通讯频道一片静默。

在场的都是选召者之中的天之骄子,没有人不聪明,他们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个原因。

俱乐部的静默本身就是一种表态,有人不希望他们行动,有人希望,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刻轻易开口。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调查。

但海尔希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切由我来负责,Wyrm,艾瑞克森,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

金夜之刃和诺丁什之舟的龙骑士一齐点了点头,海尔希,你是浑浊之域一战的指挥官,当时联盟还未解除你的职务,我们现在也还算是身处于战场之上。

海尔希颔首,目光落在一旁的阿瓦尼与Ragnarok的龙骑士身上,阿瓦尼,你要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们一起?

阿瓦尼有些意外:你们还能信任我?

俱乐部给你的指令已到此为止,海尔希道,阿瓦尼,接下来是你自己的选择。

阿瓦尼犹豫了一下,但摇了摇头:海尔希,我还是留下吧,这个地方交给我了。

那个Ragnarok的龙骑士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冥则毫不犹豫,站在了他们一边,虽然她已经收到了来自于祖库尔那边的消息,得知了祖莉安娜的事。

此刻显得有些心情低落。

不过面对海尔希的目光,这位构装女王还是勉强一笑,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工匠当然并非真正的龙骑士,但作第三赛区战斗工匠的翘楚,十王之下第一流,她的战斗力比真正的龙骑士也只强不弱。

见众人一一表态,冈萨雷斯将大剑扛于肩上,这才开口道,接下来的我来说吧,星与月议会的决议会在七十二小时之后生效,但摧毁以太网脉的计划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开始执行,剩下的都是撤离时间

对于以太网脉的摧毁不可逆转,但星与月议会必须要确保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焚毁圣白巨树,这一点不能改变。

而不出意外,这个时候艾德已经进入了灰树林之中,这是留给我们的唯一一线机会;各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灰灾在大陆之上蔓延的速度。

冈萨雷斯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显得有些严肃,他竖起一根指头:

只要灰灾还未蔓延至圣白树的核心区域,星与月议会就不会提前执行对巨树之丘以太网脉的摧毁计划。因此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是二十四小时。

仅仅只有一天。

不过十四位龙骑士齐聚于此,相信巨树之丘的命运并非不可改变,我们总能做到这一些什么。

冈萨雷斯回头看向海尔希,诺瑞仙恩到弗尔提尔一带,古斯灾域交给古训骑士团和率光之子来负责。

他的目光又停在梅尔菲娜身上:盟友,荒野与眷光曾在千年之前联手,时至今日罗塔奥的群山仍旧回荡着古老的誓言,那份古老的盟约,此刻是否依旧有效?

精灵大公主的指尖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柄,用力点了点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同意。

海尔希已经转过身去,Wyrm,艾瑞克森,你们去银风港。

永夏,维吉妮娅,你们去桑夏克。

Frostbane,Drake,海姆沃尔。

冥,你去罗夏尔。

冥轻轻点了点头。

在场的龙骑士正在减少,一道道流光正从秋日林地离开,化作天边的星辰。

剩下的人,海尔希道,和我去拉文瑞尔,我们去会会那位黄铜龙王,帮助联军重新稳固防线。

他转过身去,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

海尔希!

他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天蓝正用力地向自己招手,看系统,星门征召令!

诗人小姐的目光亮闪闪的,海尔希打开自己的龙骑士终端,赫然看到由星门发出的征召令正在此列。

迟钝已久的巨树之丘,在这一刻终于行动了起来。

这和说好的并不一样!

受到下人所通知,面色青铁的议长看着窗外‘青铜冠冕’号坠落的景象,愤怒地向身后的人质问道。

那个年轻人,K对他摇了摇头,平静地答道:祂们的许诺本来就是这样,你知道祂们并不在意毁灭,一些小小的‘意外’对于那些存在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这些东西在摧毁这座港口!议长提高了声音他其实想说的是,这是他的城市。

那也是后果之一。

你得让它们停下来!议长怒气勃发地道,你们许诺过,这里的灾枝不会生长,它们会守护这座港口!

原本是这样,如果我们按照约定办事,K不咸不淡地答道,在第一次发动灰枝时,一切就应当保持原样。

但因为你们自己的贪婪,眼下你们要再一次发动灰枝,就很难抑制它们生长。

年轻人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盘踞在港口之中的灾枝已经完全进入了成长期,它们生出盘根错节的根系,灰色的荆棘丛林穿过城市,将所过之处化为废墟。

数不清的灰质生物正从那些灾枝之下生出,然后蔓延向其他地方,接着,更多的灾枝从地下生长了出来。

港口区的方向已经成为一片耀眼的火海,而其他区域也是浓烟滚滚,到处是惨绝人寰的景象,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城市犹如末日。

议长终于感觉到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我命令它们停下来,它们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命令?

灰枝需要养分,我的议长大人,K道,它们再怎么听话也只是蘖生的扭曲植物,它们生长就必定带来破坏。

不,它们必须停下来,议长有些歇斯底里,我要的不是一座废墟,不,我还有办法

他忽然之间想到什么,但K先一步制止了他,议长先生,我必须提醒你和你塞丽娜女士之间的承诺。

是你们先不信守诺言,议长丢下一句话,别把议会当作傻子,如果我们什么也得不了,您们的计划也休想实现。

他转身向外走去。

但年轻人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也不阻止,就那么悄然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回到地下的大厅之中,林诺瑞尔议会的议长才发现这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那地下的灰枝正不受控制地蔓延生长,看守在这里的侍僧们显然已经惊呆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众人向议长投来求助的目光,这和众圣们与他们约定好的可不一样,而议长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塞丽娜骗了他

祂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巨树之丘继续存在。

那大家就失去了合作的基础。

中止仪式,议长高声道,将独角兽少女的灵魂收回来,不保持现状,但不要让灰枝进一步扩张了!

只要保持现状,他们控制现有的灰枝就足以控制圣树,乃至于控制巨树之丘。

那个年轻人站在后面冷眼旁观这一幕。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如果这些人下定决心收回独角兽少女的灵魂,并将仪式彻底摧毁,说不定还能造成一些麻烦。

可这些贪婪的家伙,事到临头还是不愿意放弃对于灰枝的掌控,果然和塞丽娜说得一模一样。

毁灭巨树之丘的从来不是灰灾,而是凡人的贪婪。

议长紧张地等待着仪式的结果,但他等来的只有一句令他感到天崩地裂的话。

议长大人那个传令的侍僧面色惨白,满头大汗,那些灵魂失去了稳定,她们她们

失去控制了

就在那一刻。

地下大厅之中的灰枝开始疯长,灰色的枝蔓几乎在一刹那之间将那个侍僧吞没了进去。

不议长好像被迎面打了一拳,一时间两眼发黑,他转身想逃,但却两腿发软。

但他忽然间反应过来,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刻看向那位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主教,尖叫道:塞丽娜主教,救救我们救救巨树之丘

但女主教虚弱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只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下一个刹那,漫卷的荆棘淹没了大厅之中的每一个人。

K冷淡地看着这一幕,轻轻合上大门,然后转身离开。

第一百一十一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III

光海之外的变化自然而然传导至光海之内,扎根于物质界的灰色枝蔓也侵扰了这个世界,从天而降的阴影形成一道道网脉,正延伸向远在天边的圣树。

灰树林是光海的入口,泰拉卡的支脉在此连通两个世界,因此从它身上生长出的病枝,自然也与这个世界相联系。

就像是虫子沿着病枝向着主干挺进,灰灾的侵袭也随之而来,苍白的色块很快开始在巨树的根网之上蔓延,阴影之下生长出数不尽的银灰色虫子,啃咬着圣树的根须

圣树泰拉卡也开始枯萎,树干之上正生出病斑。

方鸻抬头看着这一幕,形同看到圣白之树的末日一个世界正加速崩塌,向着黑暗的深渊坠落。

塔塔小姐在一旁轻声提醒:骑士先生,黑暗众圣利用独角兽少女的灵魂骗开了圣树的自我防卫,就像是病毒绕开了免疫系统,所以才让这场灾难蔓延得如此迅速。

方鸻点了点头,但这场灾难远不止如此。灰树林在虫王卡尔萨克的攻击下已经岌岌可危,而一旦命运女神伊莲编织的那层最后的迷网失效,凋亡女士的神性之火就会暴露在每一个人面前。

所幸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远在银风港的一封信笺经由莉莉瑟尔之手送到大公主梅尔菲娜手中。这封信由一个名为艾尔伍德的人类签发,经由一位灾害调查部长之手,最后委托给后者的至交好友。

卡兰迪尔相信艾林·铁心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信上揭发了林诺瑞尔议会从银风港至桑夏克地区的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恶行。

而其中的线索,已直指向那个计划的本质。

虽然公会的人最终带走了这位工匠大师,并将其软禁。

但他们唯独漏了一个人在那之前艾林·铁心便已留下了自己的设计,而从海尔希没有留下莉莉瑟尔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天平其实就已经改变。

那位夜莺之王此刻正默默看着从系统之中传回的消息,然后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张牙舞爪的尼安洛特灾树正耸立天际。

灰色的阴影正掠过云底,巨龙喷出腐蚀之火,向着每一个人扑下。

而远在精灵廷之内,诗人小姐参与不了这场大战,不过她正兴奋地从自己的位子上跳起来,与一旁的大公主殿下击掌。

梅尔菲娜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活泼的人类少女。

而昔时,对方所留下的也不过只有一句话而已

你怎么进来的?

海尔希,你管得着么?

你怎么30级了?

夜莺之王一把从少女身上夺过自己的龙魂水晶之时,所听到的不过只有一句耳边微不可查的话语:

老哥,我看到理事会的人了。

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累赘的话语,于是命运在此定格,径流的流向不再发生改变。

在少女叽叽喳喳,兴奋地向精灵公主描述自己那时有多么聪慧之时,而一旁少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装备,然后轻轻拿起众日之亡,起身向外走去。

当他推开门,诗人小姐有些惊讶地叫住对方:洛羽,你去什么地方?

艾德需要我的帮助,少年手持着托纳米基的圣杖,太阳的光芒落在他的长袍之上,轻如一片羽翼,没有人比辛萨斯的继承者更了解这里的地下所发生的一切,索奇特尔是漆黑王座的杖之主,而毁灭的力量昔日正来自于蚀魂之王阿玛图斯,它是我的敌人。

说罢,他推门而出,合上门时,只留下在光隙之间起落的尘埃。

天蓝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无穷命运的枝杈最终生长出一条,而时间线在此刻重叠化一,终于将双方拉回同一条起跑线之上。

艾德,就是现在!光海之中,弥雅开口道。

那一刻方鸻向着一个方向看去,艾林·铁心的笔记之中告诉他们,那个献祭独角兽少女灵魂的仪祭之中存在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它应当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某种古老的术法,那令方鸻一下就想到了来自于艾林格兰家族的那位天才魔导士。

而对方所主导的仪式之中,对于控制的强调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如果无法控制,则利用独角兽少女的灵魂实现计划无异于空谈。

但这种控制,并非是来自于仪式本身,而是来自于一件圣物圣白树心。

利用橡树之心对于双方相通的亲和力作为联系的纽带,只要掌握了树心,就等于掌握了独角兽少女的囚笼。

但那是在正常的情况之下身为独角兽少女的灵魂自然无法同囚笼抗衡,可囚笼如果被人为的手段所切断呢?

通常来说,这不可能。

但方鸻在重重的溯回之中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利用黑暗众圣的爪牙与林诺瑞尔议会之间的矛盾。

他尝试过数种手段,但最终选择了开诚布公的这一种,因为这世间的一切谋划,最终都比不过正大光明的阳谋。

如果人们急于行动,就会忙中出错,紧迫的时间不会给他们平衡利益与妥协的机会,于是自然而然迎来了这个时刻。

方鸻早已走出那变幻无穷的时间线。

早在圣林之中,海林王冠便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力量,此刻不过静静地等待着下一轮圣白之月的升起。

但他此刻不过是在命运的尽头,等待着一切应验的那一刻,因为也就在光海掀起涟漪的那一瞬间方鸻明白,自己选对了。

从光海之中涌来的力量正变得纷乱,那遮天蔽日的灰枝之网非但没有停滞,反而愈发变得狂暴起来

但方鸻却从那狂暴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契机:

‘是自由的灵魂对于挣脱一切的渴望,与与生俱来的善良,对于世界所回应的苦难的质问与怨言。’

方鸻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张曾在自己梦境之中出现过的面庞,她叫琳瑟雅·星光,商人的女儿;她们叫伊洛玟,法莉芙伦

是孤儿院长大的少女,落魄的贵族之后,她们有着不同的身世,相似的经历。她们曾感受善意,因此立誓成为圣树的修女。

她们也以同样的纯洁,去回应与报答这个世界。

姐妹们,我们需要你。

灰灾正在这个世界上蔓延,守护圣树就是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我们是圣树的修女,理应先行一步。

那个女人站在他们面前,巧舌如簧,用宛若蛇蝎的话语引诱她们踏入深渊。

而人心之中的幽暗在肆无忌惮的漫流,少女所选择的牺牲最后是一个谎言,直至祭祀的利刃插入心脏。

纯善的心并未等来的应有回应,最终只有冷漠的嘲弄,于是坠入黑暗之中的灵魂,终于只剩下向罪魁祸首复仇的狂怒。

方鸻静静地感受着那蔓延的悲哀。守在古树之门外的莲·奎雅·阿尔莎娜同样感同身受,像那个少女正站在他们面前,向他们发出质问:

艾德先生/公主殿下,我们做错了什么?

公主殿下,我们回应了你的号召。

但世界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终末么?

这是我们的错,还是你们的错?公主殿下,你未对我们承诺,事情会变成如此。

精灵公主脸色惨白,那尖利的话语像是击中了她内心之中最柔软的那一处,她是否有这个资格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的理想主义,是否最终将那些信任自己的人推向深渊?

她手持着精灵圣剑,要维持门扉的负担与来自于心灵的叩问化作重重重压施加在她身上,让她禁不住颤抖起来。

但有人伸出手扶住了她。

海姆沃尔的大圣女正着看着这位稚气未脱的精灵少女,自己故友的女儿,但那份坚韧与信念已悄然在她眼底蔓延生长,直至扎根,相信只需要假以时日,她一样能成为那位传奇的圣女。

不必苛责自己,公主殿下。

大圣女轻轻开口道:

我们每个人都在逆境之中艰难跋涉,只因通向救赎的道路从来都不好走,她们只是选择了坚信这一切

于是还活着的人,需要给逝去的人一个答复。我们终将跨过那个终点,只是在抵达之前,我们仍需要前进。

阿尔莎娜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感到你有些熟悉,女士。

只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我曾见过你,大圣女微微笑了笑,不过那时候我未曾想到你会成长如此,漫长的时光塑造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经历,这一天你的老师也一定会因你而骄傲。

阿尔莎娜咬住牙关,平静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而在光海之中,方鸻正看着那虫群之中所涌现而出的主宰

那些幻境之中见过的,手持金刃的怪虫正拱卫在一头巨大的虫形生物出现,犹如无数星尘自虚空中剥落,蘖生的巨虫从虚空之中探出身姿。

三道骨质镰翼先撑开空间的裂口,从中探出的头颅上,十二枚复眼如棱镜般嵌在破碎的星冕之下。

那众眼每转动一次,便折射出亿万条坍缩的命运支流,裂成三瓣的口器中,半透明触须正绞碎最后一丝星光。

腐败的躯干上,黑曜石虫甲与苍白虫足交缠生长,环抱着一位女性的躯体,那曾是命运女神的神躯,但而今只剩下一座腐败的活体祭坛。

自肋间渗出的琥珀色树脂之中,无数灵魂正隔着晶壁尖叫。最可怖的是它腰部以下沸腾的虫群风暴:

银色的风暴正席卷空间之中的一切,正交织着向上方圣树泰拉卡的支脉飞去。

那丑陋的外观几乎一刹那之间就让方鸻确定,这正是阿玛图斯所塑造的神孽,受它所命的爪牙万虫之王卡尔萨克。

对方正昂起头颅,在光海之上发出空洞尖嚣的叫声,它看向这个方向,十二对复眼齐齐落在方鸻一行人的身上。

方鸻感到身边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自己,那是舰务官小姐,在星光的世界之中他们并不存在实质,但精神的联系反而更加紧密。

他可以感受到希尔薇德的紧张,任何凡人面对着这一幕都会紧张,他也不例外,但他也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独角兽少女的灵魂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但黑暗的爪牙一定编织了另一个计划,他们会在林诺瑞尔议会对事态失去控制之后,亲自接管一切。

然后利用灰枝,冲破由命运的女神编织的迷网,去引导这头神孽找到最后的神火所在。

他事实上已经看到了万虫之王卡尔萨斯脸上露出的讥笑,说起来奇怪,那宛若虚空一般破碎的面庞上,竟能看出人类的神态。

既诡异,又令人不寒而栗。

光海之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枚绿色的星辰。

而那星光,正来自于一件圣物守望的尖塔之上,Forin正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半虚半实的宝钻,而耳边之人正不停督促:

Forin,时间到了,可以启动圣物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灰枝蔓延,最终会控制圣白巨树。

但公会那边不是说可以控制住尼尼梅尔么?Forin抬头看向对方,轻声问道。

他们并不可信,他的导师声音有些急躁,白树学会只能相信自己,我们从帝国带回这件圣物,目的就是为此。

但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圣物。

Forin摇摇头。

那也够了,对方道,你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Forin看了对方一眼,他的导师只是一个原住民,白树学会中享有崇高声誉的一位工匠。他只是有些遗憾,对方为何也会走上歧途。

外人无法看到他面前交织的银雾,系统在视网膜之中投下的文字只犹如一个细小的光斑,而上面是一段对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奇奥拉孔?

货真价实,Forin,这是海尔希向我传来的信息,星门征召令也下达了,我们需要你做出决定。

现在光海之中是什么情况?

听说一个考林人进入了其中,我不太了解,但海尔希愿意相信他。

我知道他,Forin拿起那枚宝石向前走去,好吧,我选择相信他一次。

对方似乎有些疑惑,发来一个问号:?

但Forin默默看向前方,似乎回忆起了许多东西,但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曾在银之塔见过他一面。

并相信对方仍可以创造奇迹。

他走到那灰枝的面前,高举起宝石,但略微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启动圣物,而是转过身,向身后看去。

他的目光在那里与自己的导师交汇,并从对方的目光之中读出惊讶、恐惧然后是震怒:

Forin,你在干什么!

而那枚宝石正在他手中逐渐变得虚化。

艾梅雅女士,我们不配得到它的帮助,因此,现在我将它交还给你。

Forin开口道。

璀璨的星光正变得粉碎。

万虫之王卡尔萨克正意外地看着那从光海之中冉冉升起的星辰忽然之间失去了颜色,星光像是化作一道流星,直至消失不见。

但那道流星的彗尾并不是坠向光海之下,反而掉头向方鸻的方向而来,最后汇入了方鸻的胸口。

方鸻微微一怔,但忽然之间露出了然的目光,他看向前方,只看到冥冥之中一道目光正向自己颔首。

那是森林的女士,艾梅雅的首肯。

艾德,系统之中一个陌生的ID发送来一个信息,交给你了。

那个ID的名称,是循环,是明焰之火,他记起它的主人,正是那个让印象有些深刻的白树学会的工匠,Forin。

一切都已经了然,虽然方鸻其实并不太需要这个机会,白树之心对于独角兽少女的约束来自于它源自于圣树泰拉卡本身的力量。

但相对于圣树的种子来说,他手上还有更为本源、更为纯粹的力量,那是精灵王奎文拉尔给予他的玺戒,率光的王冠,自然的权柄

方鸻将手伸向胸口,并从那里拿出一件事物,代表着自然权能的宝石在他手上熠熠生辉,散发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光芒。

那正是永恒徽记。

万虫之王卡尔萨克在看到永恒徽记的一刹那便陷入了暴怒之中,但方鸻却在那十二对复眼之中看到了恐惧。

黑暗众圣的贪婪、自私与歇斯底里在这一刻昭露无疑。

而作为祂们的造物,这头神孽虫王继承了同样的特质,它正张开千百对肢足,发出一声长啸,犹如一头巨龙一般向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但在那之前,黑色的阴影从虫群这之间生长而出,如同触手一样缠绕住了这头虫王。

一万年之前,当众日归亡,当太阳的众圣步入黄昏的那一刻,它们背叛了自己所有的信众,将处于巅峰的辛萨斯王朝推入深渊。

而七个王朝的继承人在深渊之下诅咒创造自己的众圣,它们以自己血,自己的生命,与蛇人王朝的一切诅咒自己的创造者。

托纳米基的圣杖注视着众日的最后一个黄昏。

它将注定成为王朝终末的见证者,于是创生化作毁灭,它的最后一任主人将这柄古老的法杖交予数千年之后的继承者。

并告诉他:

你必将向我们古老的众敌发起复仇。

而你的敌人,是众魂的主人,收割了我们亡魂与仇恨的那一位,噬魂之主,阿玛图斯。

索奇特尔的灵魂此刻正站在洛羽的面前,无声地看着少年将自己的法杖插入地面,无数的黑影沉入圣白树的躯干之中。

洛羽口中吟诵着古老的预言,金色的血脉纹理浮现在少年的脸庞,脖子上,如同毁灭的纹徽,吞噬着少年的生命力。

在他方圆数米范围之内,一切草木皆尽成灰,连圣树的表面也泛起灰白,形同晶化,而立于地面的众日之亡,托纳米基圣杖

便如同那新生的灰枝。

洛羽闭着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注视着目光所及之处的万虫之王,数不清的阴影正从他的法杖之下蔓延而出,束缚住对方丑陋的身躯。

你是谁虫子的十二对复眼注视着这个方向。

你古老的敌人,洛羽开口道,冰冷的声音像不是来自于他的咽喉,我是来自于王座的使节,代它们向你们索取仇恨的代价。

七王座虫子发出尖锐的叫声,索奇特尔,不你们竟然还活着

而光海之中,方鸻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缠绕住虫王的阴影。

他当然知道那些阴影来自于何处。

但方鸻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半空之中那些茫然无措的灵魂,那些满怀着复仇的怒焰而无处发挥怨火看着立于自己面前的瑟琳雅。

看着每一条灾枝之中‘少女’。

他轻轻开口道:

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瑟琳雅小姐。

我救不了你们,但我仍旧可以给予你们承诺圣树能够被拯救,也没有有罪之人可以逃脱惩罚。

最后

方鸻停顿了一下,看向那每一道看向自己的目光。手握着那枚宝石,像是昭示着自然的权柄:

我宣布,你们自由了。

去吧,去向一切对你们施加罪恶的人施以复仇。圣树不再能约束你们了,你们仍属于无拘的原野与森林。

第一百一十二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IV

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水面,令光海泛起一圈圈涟漪。

瑟琳雅银色的发丝在虚空中无风自动,生满裂痕的脸庞上忽然裂开一个释然的微笑,少女的灵体微微欠身,向方鸻行了一礼,又如同与过去诀别。

她、梅瑞尔、艾洛雅与芙妮,四人一齐走在银风港的石板路上的那些日子,共同向受灾之人伸出援手,那段记忆犹如一串银色的铃声,落入黑暗之中,逐渐模糊,逐渐远去了。

最年幼的那个灵体发出夜莺般的尖啸。她的身躯骤然化作一道流星,流星的本体是灾树的枝干,撞向北方的天际那是圣树的树根。树根之下,虫王卡尔萨克正被自七千年前蔓延至今的复仇的羽翼所束缚,它发出愤怒的咆哮,徒劳地挥动着肢爪,但无法斩断流淌的暗影。

七座金字塔中的一座正发出无穷的辉光。

深渊之中数不清的虫子从圣树的根系上落下,张开羽翼,向黑暗中这座发光的金字塔飞来。

索奇特尔手持众日之亡,托纳米基圣杖的幻影,默默看着这一幕。这位蛇人先知的影子印在地上,如同一条流淌的暗河。

漆黑的河流中倒映着一个早已逝去的世界,它看到那个世界,看到那个继承了自己衣钵的年轻人。

冷血的蛇人的面庞上那一刻竟折射出一丝欣慰的冷笑,年轻人同样手持众日之亡的圣杖,正束缚着它们的仇敌。

Zlaur’iirzhaankthuln’auessath。(流经的时光倒映着命运的影子)

用生命来许诺的,用生命来背叛,也必用生命来偿还。

那延续了一万年的复仇。

每一道影子都束缚住万虫之王的每一条肢足,让它陷入泥潭之中,它挣扎越是猛烈,越是沉入那无底的深渊之下。

卡尔萨克抬起头,如同碎开的面庞之上,口器微微张开,十二对复眼之中倒映着那个年轻人的影子。

而从那重重的影子背后,它终于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对手

它是杖之主,众日之亡的主人,命运王座(毁灭)的所有者。那王座的光辉曾经所普照的国度,是太阳的子民,但后来沦入黑暗之中

它是王朝的重建者,十二月帝国的君主索奇特尔·托纳米基。

命运的皇帝。

蛇人的先知伸出食指,影子从指尖之下流淌而出,它源自于一个世界,连接着许许多多的世界。

漫天的虫子无法靠近那灼热的光辉,圣火将卡尔萨克在现实之中的子裔纷纷烧成灰烬,化作一场大雨落下。

命运的王座(毁灭)正在星图之中重新聚拢。

白树林中,龙后阿莱莎正仰头看向西方的天空,落日的余晖将夜幕映得透亮,呈现出深沉的蓝。

十二颗星辰降临在天边,多地的占星术士都观察到了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灰质的狂潮正汹涌而至,但根本不敢近她的身,如同水流在礁石之上分开,环绕她流过。

光海的世界中,一条条灰枝正向虫王卡尔萨克席卷而去,它们生来是黑暗的爪牙,此刻却化作复仇的烈焰。

命运像开了一个奇妙的玩笑,少女们昔日在圣树下许下的誓言,此刻正以另一种方式成为现实。

但卡尔萨克一点也不认为这个玩笑好笑,好像无形之中那个掌管命运的女人仍在嘲弄自己。

她的尸体化作碎片,神火也四分五裂,成为了自身养分的一部分。但少女在未来设下一个陷阱,命运的丝线缠绕着它一步步踏入其中。

像是一种无情的愚弄。

虫之王发出愤怒地尖啸,但仍旧无法挣脱暗影,也只能任由那些灰白的荆棘缠上自己的躯体,就好像它们生来就是圣树的一部分。

不过它的子裔终于向方鸻一行人发起了进攻,漫天的虫海席卷而来,那些人形的怪虫首当其冲。

但方鸻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苍翠宝石发出一声清鸣,万千道裂痕忽然爬满他身后的空间

他伸出右手,看着星光组成自己的血脉,枝干,血肉与肌肤,汇聚成柔软的布料,金属的铆钉,一层层裹在自己的手上,套上一圈圈圆环,最后形成了一只魔导手套。

他张开五指,布满裂痕的空间在他身后轰然炸裂,一台台枪骑兵正从那里撞开层层碎片,它们张开青色的光羽,飞向前方。

光构成它们的躯干,正描绘出框架,将水晶嵌入其中,画出每一个齿轮,每一枚螺丝,最后汇拢成外壳,点亮视讯水晶,发出猩红的光。

它们手持长矛,如同雨点一样撞入虫群,每一台机甲,每一支长枪都刺穿了不止一头怪虫。

方鸻将五指并拢,透过指缝之间的空隙看着那些坠下的虫子,一道指令从他的魔导炉之中激发。

蓝色的光流从枪骑兵的核心水晶之中溢出,曲折穿过精密的部件,最后汇入一枚灰色的宝石之内。

束缚于宝石上的十四层铜环开始相对转动,最后各自定格在某一个点上,像是某种古老的倒计时装置。

当它们一格格拨回原点之时,宝石发出咔一声轻响,无数裂痕出现在它表面,猛烈的强光从中汹涌而出。

光流顷刻之间吞没了一切。

战场之上如同同一时间升起了一千个太阳,夺目的光芒甚至让希尔薇德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太阳的风暴在空间之中肆虐,令虫子在暴风之中被扯碎,肢体的碎片如雨点一般坠下。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一千台枪骑兵消逝之后,密密麻麻的光点再一次出现在了方鸻身后。

这是以太的世界,信息的世界,星辉的世界,物质世界的法则在这里再不适用,但意志的力量却被千百倍的加强了。

塔塔小姐曾在这个世界击败过盲神笛卡。

而今,方鸻终于也掌握了同样的精髓。

那就是创生法。

卡尔萨克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它是新生的神孽,但它的主人,噬魂之主阿玛图斯却在黑暗之战中与奎文拉尔交过手。

它们对于精灵的手段太熟悉了。

这位虫之王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一只怪虫从虫群之中脱颖而出,它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像是一道银线在虫群之中穿梭。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抵近了方鸻一行人。

但它还没来得及改变方向,一道白色的光便与它交错而过,纯白的骑士手持利刃,将它一分为二。

白骑士转过身,绿宝石一样的瞳孔中折映着一团火焰,那火焰越升越高,正从龙骑士的各处蔓延而出,形成一道火焰的披风。

怪虫似乎还惯性向前,但上下半身已经在前进的过程之中各自分离,远远飞了出去。

身形矫健的少女,正裹挟着一头火焰的长发,搭着双腿坐在机甲肩头,甩了甩尾巴,一脸得意地看着这一幕。

少女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卡尔萨克,更多的怪虫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方鸻正打算叫妮妮回来。虽然她搭上白骑士之后就变成了之前见过的战斗形态,略让他有些奇怪。

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手就从后面抓着他,将他向后一拖。

狼少女一手拎着方鸻的衣领,向前一步,右手轻轻一挥一道深不见底的次元裂隙便出现在众人前方。

张开的裂口像是天空之中出现了一枚漆黑的星辰,它降临在战场上,将整个战场一分为二。

来不及反应的虫群一头撞在上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和它纠缠。

弥雅看着圣树树根的方向,开口道。她可以感到,神火就在不远处,在不久之前,当灰灾变得狂暴的时候,那个气息开始变得分明了。

方鸻也隐约感到了那种气息。他点了点头,卡尔萨克被缠住,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的目的是来寻找神火,而不是与这头怪物纠缠。

而眼下弥雅拦住了对方的子嗣,正是他们脱身的时机。

祂就在上面,狼少女少有地认真,我留下,你们去那个地方。

方鸻没有反驳,眼下不是浪费时间说这些的时候。

他向圣树根须垂下的方向看去,那里像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这里只是巨树泰拉卡在光海之中的投影,而那层迷雾其实就是笼罩在白树枝杈之上的命运。

那是伊莲最后的手笔。

命运的迷网。

弥雅的目光落在他与希尔薇德两人身上,轻轻向他们一点头,然后用力在他们身上一推。

虽然那个方向明明是在三人的上方,但方鸻却感觉自己和希尔薇德正往下坠,他们离狼少女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远。

弥雅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转过身去。

次元裂隙正在弥合。

但遮天蔽日的虫群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直至方鸻感到自己坠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四周的光线迅速黯淡了下去,然后一双手轻柔地托住了他与希尔薇德。

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纤细的手臂,只不过数不清的碎片正从她的指尖脱离,如同崩塌的沙砾。

方鸻回过头去,看到精灵少女支离破碎的面庞,正向着他们露出温柔的笑意:艾德先生,我来带你们去那个地方。

她们已是圣树的灵魂。

圣树的枝杈。

在这一刻,也只有她们能引人穿过命运所留下的重重迷雾,找到那个在某一条枝杈上所被遮蔽的未来。

那就是凋亡之亡,将生却已死火种所跌落的地方,神性火焰的主人早已逝去,只留下它们在那一处静静燃烧。

但方鸻却感到自己在黑暗之中越沉越深,意识也越来越薄弱,就好像陷入一个安然的梦境之中。

琳瑟雅的存在感正变得越来越稀薄,组成她的身体与概念似乎正在逐渐分崩离析,如同风中的烛火。

当羽毛四散分离,碎片如同流砂一般逝去,只剩下精灵少女最后的思眷,与一缕芳魂:

艾德先生,请代我们找到前进的路。

洗尽我们的冤屈。

实现我们的夙愿。

风中的声音如同飘尽的沙砾。

而方鸻也从长梦之中醒来,他目光向四下看去,立刻感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园圃之中。

一个精灵的庭院也只有精灵会用如此纤细而精美的风格,镂空的白色的廊柱,还有它们所喜爱的紫色的伴星花。

弯曲的藤蔓如同一个翠绿的梦境,紫罗兰的花苞从细枝之上垂下,构成漫天的星辰。方鸻看到庭院深处的雕像,才意识到这里是先王圣厅

许多许多年之前的先王圣厅。阿尔莎娜告诉过他们,曾经那里有一口喷泉,后来在一场灾难之中被摧毁,精灵们重建了这个地方,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而方鸻正看着那口古朴的喷泉,灰石砌成的石台之上还长满了青苔,泉水淙淙流出,睡莲的叶片在午后阳光下折射着紫红色的光泽。

在两百年前的一场变故之中,这口喷泉成为了圣白裔记忆之中的历史。接着他听到一阵低沉的对话声从园圃的方向传来,像是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方鸻回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舰务官小姐分开树叶从一丛金栗花树后面走出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希尔薇德穿着精灵的服饰,阳光落在她胸口,一片耀眼的雪白,那里挂着一个月亮形状的银饰。

金色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垂下,耳鬓边露出尖尖的精灵耳朵,纵以精灵的形态,贵族千金也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两人都立刻理解了当下的处境

大圣女告诉过他们,灰灾的根源来自于两百年前的一场失误,致使凋亡女士不得不牺牲自己。

而就算是他们找回了神火,但仍旧要解决这一切,否则对于圣树泰拉卡来说仍旧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

命运女神伊莲耗尽力量在过去的那一刻编织了现在与未来的时间线,并将这场命运织入其中。

而他们此刻所看到的,想必正是昔日所发生的一切。

因为命运已经被遮蔽,因此他们才必须要在这里了解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找出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

但我们真能做到么?

夜莺小姐问了一句。

大圣女的回答很简单:他是被众圣选中的人。

但不管是不是被选中的人,为了艾缇拉小姐,他们都必须有此一行。既然到了这里,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方鸻与希尔薇德互相看了看,然后两人一齐向园圃方向人声传来的地方走去,等走了一阵,两人才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你必须要取得他的信任,如果那个计划得以施行,我们要确保被选中的是我们的人。

我明白了,议长先生。

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温柔。

方鸻没料到的是,才听完这句话,他就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精灵男子从庭院之中走了出来,与他和希尔薇德碰了个正着。

他吓了一跳,正打算是找个理由搪塞自己的身份,或者是立刻抓着希尔薇德转身走逃。但没想到,那个精灵男人看到他们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目光落在希尔薇德身上片刻,然后才越过他们走出了庭院。

方鸻正一头雾水,便看到一个精灵少女从庭院之中走了出来,他在看到少女有些忧愁的面庞的一刹那,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

奎尔卓菈·格林希尔·众星。

她应当算是艾缇拉小姐的姨妈,不过血缘关系没那么近,对方出身于格林希尔家族的一个隶属于银风港的旁支。

她是那个时代精灵廷的三位龙骑士之一,不过自从两百年前的那场灾难之后,精灵贵族议会就只剩下两位龙骑士。

而奎尔卓菈正是在这场灾难之中丧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那位大圣女塔塔小姐母亲的主人。

方鸻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遇上对方,更没想到这位龙骑士女士竟如此年轻,看起来和阿尔莎娜公主一般大,甚至有些稚气未脱。

两人身上甚至有些近似的地方,都带着那种理想主义者的气质,只是精灵公主显然要坚定得多。

而面前的这位小姐似乎正陷入苦恼之中。

方鸻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有些两难的少女,竟然会是历史上主持这个计划的三人之一。

不过他和希尔薇德还未开口,奎尔卓菈便看到了两人,走上前来主动对他们说道:不用担心,议长先生平日里脾气都很好,他只是有些着急

方鸻一怔,这才意识到之前离开的那个精灵男子是谁。那是林诺瑞尔议会的副议长前副议长,桑夏克的山之领主,那位灾害调查部长的父亲。

他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奎尔卓菈·格林希尔·众星,这位精灵龙骑士私底下竟然和林诺瑞尔议会有联系。

大圣女和梅尔菲娜公主可没告诉过他这个。

不过奎尔卓菈看起来并没打算对他们隐瞒,反而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虽然议会有自己的目的,但伊茜尔,你就是最适合成为守树人的人选。你不用有什么顾虑,问心无愧即可,毕竟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结局

至于其他的,她停顿犹豫了一下,我会帮你们承担的。

少女露出温柔的表情,看向两人:对了,你们还没用餐吧?我会吩咐下去,让她们为你准备点什么,有你们最喜欢的蜜露酒,还有晨风地的水果。

方鸻微微怔了一下,但并未在表情之中显露出来。伊茜尔是谁?他和希尔薇德在这个梦境之中扮演着什么身份?

第一百一十三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V

我代表林诺瑞尔议会,全力支持这一提议。

王廷的穹顶下,奎尔卓菈的声音反复回响。

方鸻和希尔薇德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场景正逐渐发生变化。他们像是从一副画卷当中迁徙另一幅画卷,两百年前的历史事件,正一一展现在两人面前。

而那些时光并不是连续,反而像是胶片,将静滞的时间定格在一幕幕固定的场景之中。

他们不像是在经历过往的真实,更像是在一段变迁的记忆之中。而命运女神伊莲将这段记忆留在这个地方,究竟是为了告诉他们什么呢?

方鸻忍不住想,这段记忆又是属于何人?

而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又回到了他们初时所见的那个园圃中。阳光正穿过枝叶之间的缝隙,在庭院之间洒下光斑,对话的仍旧是那位林诺瑞尔议会的副议长,与奎尔卓菈。

你的表态太过冒进了,在议会中引起了很多不满。议会的目的不是与这位年富力强的君主合作无间,而是要在合作之中占据主动。

但不是议会要求我取得他的信任么?副议长大人,这个计划事关巨树之丘未来每一个人,如果圣树无法存续,议会又如何自处?在伊茜尔的事上他已经让步了,这个计划公平地顾及到了每一方的利益,月精灵收到了信笺,但没有表态,但他们一贯如此,这代表他们默认了这个计划,我们没必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寸进尺。

奎尔卓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不卑不亢:过度的贪婪会让议会失去本来的目标,他已经足够容忍,我们不能将一位王者逼至角落。

奎尔卓菈,你是不是对那位精灵王动了感情议会中有传闻,说你打算出卖银风港的利益。

是的,精灵少女点点头,艾洛里斯他沉稳睿智,志向崇高,我愿意和他一起复兴精灵一脉。但莱萨尼斯大人,你知道我的原则,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出卖银风港的利益,因为我自己也出生在银风港,那里是我的故乡。

但孩子,议会不会这么认为,你的行为已经惹怒了许多人,虽然我和议长仍旧支持你,但那些人也会行动起来,议会和精灵廷积怨已久,议长大人他也掩盖不住来势汹汹的非议。

但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这就够了。莱萨尼斯大人,议长大人都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少部分人一时被仇恨所蒙蔽了眼睛,但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明白今天的选择的意义,这世上推行任何事都不可能没有阻力,只要有人承担责任,为了你们和艾洛里斯,我愿意做那个牺牲者。

你哎,那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和议长会说服那些人,至少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机会。但不能再多了,就像缄默不言的林地,风声不是不拂动林涛,而是一切尚未到来,山火在地下汹涌,常人来不及看见它毁灭一切的模样而已。总有一天你的天真会毁灭你,只是我们仍愿意给你这个时间

谢谢你,莱萨尼斯大人。

方鸻和希尔薇德仍旧看到那个冷漠的精灵男人从庭院中走出来,他停下来,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仍旧落在舰务官小姐身上。

只是这一次,对方开口道:奎尔卓菈他为你们付出良多,希望你们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精灵少女从庭院之中走出来时,仍轻言细语地宽慰两人,副议长大人他其实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只是现实让他不得不收敛起笑容,请你们谅解他。伊茜尔,你也不用太紧张,做好自己就好,艾洛里斯他会认可你们的。

你们是不是还没用餐,走吧,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顺便谈一谈这些天的见闻。你们第一次来精灵廷,应当见到不少别致的东西。日子日复一日的地流转,而这些对话好像也总是在重复,在奎尔卓菈的主张下,秋日林地的计划一步步顺利推行,但正如莱萨尼斯所描述的一面议会中非议四起,连方鸻都能从往来的信笺与这位副议长的口吻之中察觉到,平静之下所蕴含的不同寻常:

飞散的火星正在孕育成一场烧尽一切的山火。

他与希尔薇德好像走进一条黑暗的洪流之中,深黯的阴影好像吞没了现实的明亮,在历史的倒影之中,他们看到了那位精灵王:

艾洛里斯·奎雅·阿尔林萨,阿尔林萨是精灵语之中阿尔莎娜的男性格式,同时也是精灵王的代称。如果有一天梅尔菲娜也登上这个王座,那么她也会获得这个头衔,改名为梅尔菲娜·奎雅·阿尔林萨。

不过历史中的精灵王仍旧年轻,不同于他们在过后的时光中看到的那么衰老,他有一头亮银色的长发,脸上许多地方能看得出梅尔菲娜与莲的影子,头上戴着那顶由金橡枝编成的王冠,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一道影子站在这位精灵王的面前:你也看到了,年轻的王,虽然你有远大的理想,但林诺瑞尔议会并不会那么轻易让你的如愿。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有共同的利益,精灵的命运与双圣树的存在息息相关,我们有帮你们维护它的理由。当你种下另一枚阴影的种子,光和影的树彼此交织,必将编织出另一个辉煌的时代。

离开这里,邪祟,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们。圣白之裔种下圣树的目的正是为了消灭你们,休想用花言巧语来迷惑我,双圣树时代的荣光来自于守护,而我们从那段时光之中继承的最骄傲的东西,是对于誓言的传承。

年富力强的王者站在王座之上,目光如炬:等到我们找到守树人的那一刻,就是一切的终结,你们休想再通过圣树染指这个世界,我们将关上最后一扇大门。

你对我们的弱点了若指掌,英明的王,但对凡人的弱点却一无所知。那女人是议会一边的人,她对你的退让,不过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而已。何况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凡人也不会信守承诺,他们就是这个样子,在利益之中迷失自我,变得四分五裂,然后对昔日的盟友倒戈一击。

这就是你想说的?

是的,勇敢的王,我们在等待你的答复。

艾洛里斯来到它的身前,拔出自己的剑,一剑将它洞穿,看着剑上的金焰灼烧那暗影,将之烧成灰烬:这就是我的答复。

天真的王,你深谋远虑,却无法洞见人心。你手中的剑劈开前路的荆棘,却防不住来自于身后的刀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幽暗之中徘徊不去的声音,久久回荡。

方鸻和希尔薇德对视了一眼,那个孤独的王站在黑暗之中,时间仿如定格在这一刻,让对方对两人视而不见。

梅尔菲娜告诉过他们,她希望见到双圣树重回繁盛的理想继承自自己的父亲,但那位精灵王身上的沉沉暮气却难以见到这一点。如果不是他和圣树林之间相互算计,也不会令公会同盟乘虚而入,更不会让艾缇拉小姐莫名背负责任,成为这一切的节点,因此方鸻对这位精灵王的初印象其实算不上太好。

但两人都没想到这位王者昔日还有这样的一面,仿佛在两个世纪之前,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那个垂垂老矣的王座的象征,而是另一位阿尔莎娜。

是的,他们面前此刻的艾洛里斯甚至和大公主梅尔菲娜都有细微的差别,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气质,更像是更理想主义一些的阿尔莎娜公主。

可精灵廷和议会真要合作无间的话,这个计划又怎么会出现误判呢?看到这里,方鸻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个计划本身是什么:

圣白树唯一的弊端是会在光海留下通往已知世界的坐标,会导致光海之外那个已经死亡的世界藉由这个薄弱点入侵已知的世界。

就像一扇连通两个世界的大门,而圣树就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这道桥梁既能加深欧林众圣对于已知世界的影响,但同时也为黑暗的入侵留下了入口。

但只要为这扇门找到一个守门人,就能杜绝大多数的弊端。这个守门人,也就是精灵们传承至今的圣女守树人。

精灵的血脉脱胎自圣白树中,天然便具有对于圣白巨树泰拉卡的亲和力,也正因此,圣树的繁盛与否,才会与精灵一脉的未来息息相关。

而精灵又从漫长的时光之中,从这支血脉之中挑选出最纯净的那一系,作为圣树的看护者,守树人。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将圣树的坐标节点锚定在这个看护人身上,由她来看守这扇由自然女神所许诺的,神圣的门扉。

就如同给大门加上了一把锁,一把钥匙,黑暗众圣要想通过这个节点入侵艾塔黎亚,它首先就要找到这把锁,这把钥匙。

当真的那样的情况发生的时候,守树人就会前往灰树林,艾梅雅的神域之中,然后将传承交给下一代圣女。

如此往复,锁与钥匙不断更新,那个锚定于艾塔黎亚的人形坐标点也不断更替,通过人为的方式,杜绝了那个死亡的世界入侵的可能性。

但为什么是这个时代?

方鸻想,可能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在双圣树的时代之前,努美林精灵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双圣树存在这个弊端。而等到苍翠降临之后,一切又为时已晚,为了抵抗黑暗众圣,他们不得不焚烧圣树,并通过这一义举,成功终结了苍翠之灾。

而后来,等奎文拉尔盗出树种,在巨树之丘将之种下。等到圣白树重新成长参天,并从新的圣白裔之中挑选出足够合适担任这一重任的圣女一脉之时,已经过去了相当漫长的时光。

这两点导致直到两百年之前,圣白树再一次告急之时,精灵廷才不得不作出决定,从圣女的后继者之中挑选出一个足够合适的人选,来担任守树人一职。

而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秋日林地,也可以说和山领主、林诺瑞尔议会,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有关,因此议会才会参与进来,精灵廷才会向海姆沃尔的月精灵传信,只不过后者并未响应而已。

至于妖精们,方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妖精女王,塔塔小姐的母后,她不仅参与其中,更是作为那位精灵少女的龙魂亲历了这一切。

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凋亡之亡女士不得不牺牲自己,命运女神不得不屏蔽命运,令这段过往的记忆遮入迷雾之中。

又令一场灰灾,在两百年之后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场景仍在推移。

时间终于到了决定人选的那一天,但林诺瑞尔议会却给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选择:

尊敬的陛下,我们认为来自于铁棘家族的莉兰黛尔小姐更适合担任这个人选,她的母族是来自于月光林地的星咏一脉,其体内的圣血更受独角兽与圣树的钟爱。

年轻的王者脸上阴沉的神色像酝酿着一场风暴。

虽然两个人选都来自于圣女的候选人当中,但当初他同意奎尔卓菈推选伊茜尔·格林希尔·众星时就已作出了足够大的让步。

伊茜尔·格林希尔·众星的母族同样来自于银风港,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力排众议同意了这一提议。一方面也是因为,格林希尔这个姓氏本身就来自于王族之后,在千年之前并不比奎雅这个姓氏逊色太多。

也正因此,贵族议会才会勉强同意,但背后已有非议的声音。

而他是王者,但更深知王者的权柄并不是无边无垠,如果他再一次让步,变革将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阻力。

更何况星咏一脉与精灵廷的仇怨由来已久,就算他可以为了理想而放下仇恨,但也会未来圣女的更替埋下祸端。

银风港的凡人之所以作此选择,就是打算在精灵廷之中打入一根钉子,让铁棘家系入主圣树林,重新拥有争夺圣女候选人决定权的权力。

他们咄咄逼人,是为了为日后精灵廷与圣树林的分裂埋下一枚诱因与种子。

艾洛里斯脑海中不由闪过那影子的话语凡人不会信守承诺,他们就是这个样子,在利益之中迷失自我,逐渐变得四分五裂。

但奎尔卓菈那精灵少女,年轻的龙骑士站了出来:我不同意,伊茜尔是早就为圣树定好的人选,她也通过了独角兽的考验,为此我们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现在再推倒重来只会浪费时间。

她清澈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想让各位明白,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争吵了几十年,而今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议长是作了诸多考虑之后才下定决心,但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

来自于自己人的反对震惊了每一个人,不仅仅是议会的代表失语,方鸻看到那个来自于铁棘家族的代表,那位精灵女士眼中射出的恶毒的光芒,像是一柄要将奎尔卓菈刺穿的刀子。

但他们不敢真正对一位龙骑士动手,何况那还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天才之一,诞生自银风港的传奇

塑造了双星时代的另一位。

最后铁棘家族的代表只能愤然离场,林诺瑞尔议会也表示了遗憾之情,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人选的决定不得不择日再议。

对不起,莱萨尼斯大人已经离开精灵廷了,议会派了另外的人来取代他,那位先生对我前日的话向我表示了抗议。

庭院之中,少女的背影有些孤单。她像背负了这个时代,但却不为时代所理解,她想做的那些事,不想辜负的那些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议长大人也孤掌难鸣,我听说银风港那边对我的非议很大,他们一致认为是我为了出卖银风港的利益。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打算再放弃,我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历史会证明一切,我打算帮助你推行这个计划。

卓娅年轻的王者默默看着自己的恋人,他知道自己给她的已不能再多,理想与权力都束缚了他的步伐。

但此刻,两人只有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才是对双方信仰最好的交代。而最坏的结果,他们其实早已考量过。

艾洛里斯轻轻点了点头,终将心中那缕阴影抛诸脑后,那道影子或许说对了一部分,但再深黯的时代也总有一些闪耀的信念。在大多数时候,历史正是为这些细微的闪光所推动着向前,直至朝向所有人期望的方向。

那众愿所归的力量,只是有时候并不被轻易宣之于口,因为人们并不轻信,直至那希望将夜幕打开一道口子

令那光,在海上漾起涟漪。

那个女人已经彻底倒向了精灵廷,方鸻在月桂树下听到愤怒与尖锐的话语,与阴谋扇动翅膀的声音。

他看到那个铁棘家的女人眼中冒出嫉恨的火,这火直至将一切烧成灰烬,必须得给那个女人一个教训,她以为她可以一意孤行,得让她明白议会没那么容易被人蒙骗。

让她付出代价。

那语言像毒蛇,咄咄逼人吐着信子。方鸻感到手上传来一道力道,他回头看去,看到在舰务官小姐惊愕的目光之中,黑暗中涌来一片迷雾,将她所淹没。

他用力去拽,但什么也拉不回来,只感到抓了一个空。迷雾退去之时,希尔薇德已经消失不见。方鸻忽然之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冰冷的月光照着他身前的路,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庭院,但精灵少女伊茜尔已经停止了呼吸,那张熟悉、美丽的面庞安详得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支毒箭插在她的胸口上。

银色的匣子滚落于一旁。

奎尔卓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洛里斯犹如一道孕育着风暴的影子,冷着脸看着这一切。剑圣索瑞亚就在两人一侧,刺客已经伏诛,但一切却无法挽回。

这凄美的场景令方鸻感到心好像刺痛了一下,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贵族千金应当已经从梦中醒来,但这一幕还是令他忍不住涌现怒火。

伊茜尔不能白死,奎尔卓菈却最先反应过来,方鸻看到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声音却出奇地冷静,我们必须继续推进计划。

但贵族议会已不可能再接受莉兰黛尔,是他们自己断送了这条道路,精灵王艾洛里斯默默开口道。他看向一旁的那个银匣子,何况刺客的身份成谜,这个匣子上有祂们的力量

他再一次想到了那道影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VI

圣女的候选人一共有两位,而今伊茜尔已死,剩下的那位只有铁棘家族的莉兰黛尔。但秋日林地不可能一退再退,尤其是对手以如此卑劣的手法。

还有一个办法。奎尔卓菈轻轻放下伊茜尔的尸身,对三人道方鸻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我也是格林希尔,拥有众星所耀的血脉,我可以替代伊茜尔。

不行,精灵王艾洛里斯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没有得到独角兽的认可,圣树林不会为你敞开门扉,你成为不了守树人,卓娅。

我成为不了守树人,但我可以关上灰树林的门扉。圣树不会如同垂青伊茜尔一样在我身上降下目光,但作为格林希尔的一员,短暂成为‘门’的一部分已经足够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不必悲伤,艾洛里斯,这会为我们换来三十年的时间,直到你们选出另一位大圣女,来继承这条道路。这样一来,精灵与圣树都可以得到救赎,未来就交给你与索瑞亚了。

艾洛里斯摇了摇头:我们或许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就让铁棘家族与议会的人得偿所愿又如何,我可以力排众议,压下贵族们的不满。时间会弥合裂痕,归根结底,这只是精灵内部的矛盾。

伊茜尔不能白死,奎尔卓菈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对莉兰黛尔那个姑娘没有偏见,但这场阴谋中有太多疑点,只有黑暗众圣能轻易夺取人的星辉。艾洛里斯,你真放心将‘门’交到他们手上么?

精灵王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庭院中的树像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沉默的影子,一面是理想,一面恋人,他应当作何选择?

精灵王已经同意了我们的选择,决定推举莉兰黛尔作为圣女的人选。

太好了,这样一来精灵廷与议会的对立就可以告一段落,圣树也能得以存续了。

不愧是这一代最英明的王者,他力排众议,而且放下了个人的好恶。

方鸻宛若经行于时间的长河之中,不断听到那呓语从记忆的片段之中溢出,落入他的耳中。

精灵王艾洛里斯开始推行自己的计划,压下内部反对的声音,一意孤行,并不断回绝索瑞亚与奎尔卓菈对自己的求见,日复一日。

直至一天,精灵少女撞开大门。一众率光之子追着她进入大厅中,将手中的长矛指向这个不速之客。

艾洛里斯,我的爱人,我亲爱的王,你不能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奎尔卓菈的脸上写满了哀求,你不能指认莉兰黛尔成为看门人。

执迷不悟的是你,卓娅,艾洛里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昔日那个风度翩翩的王者早已逝去。仿佛是一个陌生人正坐在那里,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曾经的恋人,伊茜尔已经死了,你也应当放下仇恨。诚然,我们不会放过任意一个凶手,但这一切与莉兰黛尔无关,她有资格承担起这一责任。

艾洛里斯,你并不是这么想的,精灵少女用力摇了摇头,你想用她来替代我。但伊茜尔是无辜的,莉兰黛尔也是一样,放下偏执吧,我的王,你明白自己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仇恨是无法带来正确的结果的

你太自以为是了,奎尔卓菈,精灵王冷冷地说道,卫兵,请带奎尔卓菈女士离开,精灵廷的计划只关系到圣树的存续。我必须为自然女士的神谕负责,这不是你我之间的私情。

方鸻看着卫兵们将精灵少女带了下去,那是一位龙骑士,但她并没有反抗。

他看到她眼中只有深深的失望。

方鸻回过头去。有那么一刻,他终于在那位精灵王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一如两百年后一样,那位王者就那么冷漠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看着自己恋人离去的目光复杂而痛苦,犹如一头困兽。

自那之后,风不再拂过树叶,森林对精灵的王者缄口不言。

恍惚之中,艾洛里斯又看到了那道影子。

冷酷的王,用一个无辜者去祭奠另一个无辜者,用一条生命去代替另一条生命,你口中说得冠冕堂皇,但到头来所作所为又与我等何异呢?

巧言令色的怪物,这世间的复仇一定是正义的,我不过是在用铁棘家族自己的方式去回答那个无辜的女孩,他们用刀刺入他人的胸膛之时,就应当会明白总有一天同样的结局会降临在自己手上。

苍老的精灵王注视着面前流淌的阴影,如果不能用仇恨去回答仇恨,我们又应当用什么去回应无私与爱?

啊,虚伪的王,那影子微笑着开口道,但答案究竟是什么,你心中自然明白。‘错误的手段无法带来正确的结果,偏执的理想只会埋没正直的信念,正如同仇恨只会带来仇恨,鲜血只由鲜血偿还’。

大厅中再不剩下任意一人,只有那个不断嘲弄的声音回响。

孤独的王,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方鸻转过身向黑暗之中走去。

就像一切故事终有尽头,一页页泛黄的书页的背后,记忆终于也走到了最后的一刻。

约定好的时日终于到来,但如同这个故事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关于过去的遗憾写尽了每一页书页。

方鸻从梦境之中醒来,只看到漫天的火焰,火海几乎点燃了天空,令秋日林地变成了一片赤红。

他听到尖叫的声音,女人的啜泣,宫殿与庭院在火与风之中倒塌,漫天的火星在树冠之上飞舞。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将双手放在他肩上,奎尔卓菈有些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

听好了,小晨星,别害怕,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精灵廷与圣树林会恢复原状。在漫长的时光中,灾难都不会再一次降临,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你们每一个人

伊茜尔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艾洛里斯做错了很多事,只是这一切我亦有责任,我不怪他,但我必须承担起责任

奎尔卓菈轻轻用手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就如同精灵小姐细心地为他捋平发丝一样,两道身影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对不起,以后我可能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替我向索瑞亚向陛下致歉。小晨星,未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这一切,你会理解我,理解伊茜尔有一天,你会得到那个真正的答案。

本来,我和伊茜尔可以为你争取那一天的到来,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请一定记得我的话,记得你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仇恨一定不能带来正确的结果,不要去恨任何一个人,只是记住它们,不要让悲剧重演

小晨星,答应我。

方鸻从失神之中醒来,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到精灵少女决然地离开,她关上门,门后的世界正支离破碎,记忆之中的影子不再能维持具体的形象。

记忆宣告终结

而少女,再也没回来过。

方鸻感到有泪水从自己的面颊上滑落,只是那感情并不属于他,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一幅幅画面之中,还存在另一个视角。

希尔薇德扮演的的是伊茜尔。

而他呢?

世界坍落之后,眼前的无尽虚空之中,便只剩下少女离开的那扇门,矗立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方鸻看着这道门,心中明白,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刻。

他将手放上门把,轻轻一推,便走出那片历史的迷雾之中。命运的女神将一切线头都放在这个地方,指引他们走出这片迷宫

在迷宫之外,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安然入梦的希尔薇德,正躺在一片青苔之上。而在她不远处,精灵小姐正手持圣杖立在林地的中央。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如同梦境环绕的树林,在树林的中央圣白的树干拔地而起,神性的火焰正在它的树干之上燃烧不息。

而在那火焰之下,是另一个艳丽的女人塞丽娜·艾尔瑞斯,那个他们曾经见过一面的圣女会女主教。

看来你来晚了一步,塞丽娜正看着他冷笑,不过要不是你们,我还找不到这个地方。

但方鸻毫不意外,从知晓了一位新神应当如何诞生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黑暗众圣一定还有后手。

何况他早已从艾林·铁心给与他们的图纸之中知晓大部分内幕甚至包括这位女主教还活着的事实。

你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塞丽娜微微一怔,原来如此,无论如何你都要抵达这里,即便你早知道我正跟着你们

不过是什么给了你们这个胆量?她反问道,是和那位精灵王一样,仅仅因为盲目的感情?

艾缇拉·格林希尔·众星回过头来,正用温和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少年,眼神之中并无责备,只有欣慰与温柔。

所以,这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尾么,方鸻向阔别已久的她询问道,艾缇拉小姐?

精灵小姐轻轻颔首。

在那时候,她还喜欢叫她小晨星。

伊茜尔和她一同长大,她是我的姨妈,小晨星,是她给我取的外号。

精灵小姐轻轻开口道,犹如在叙述一个关于过往的故事,伊茜尔是我的堂姐,其实真正得到圣树眷顾的那人并不是她,而是我

精灵王艾洛里斯为了自己的爱人,强行推举来自于铁棘家族的莉兰黛尔上位,但并未告诉任何人真相。在她成为守树人的那一日,率光之子将这个无辜的姑娘推入了灰树林之内

但仇恨不能带正确的结果,在无尽的绝望与怨恨之中,莉兰黛尔向黑暗众圣交易了自己的灵魂。她以自身为锚点,将噬魂之主阿玛图斯的力量引入了这片圣地之内,因此圣白树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本来一切无可挽回,但在最后的关头,奎尔卓菈奉献了自己,以自身为代价将‘门’与‘钥匙’再一次隐入迷雾之中。凋亡女士燃尽神火,将那个死亡世界的气息压制在圣树林之内而命运女神伊莲,则设计将噬魂之主阿玛图斯引入自己的迷宫之中。

至此,关于两百年前之前的一切命运与预言皆被屏蔽,圣白树的枝杈也被隐入迷雾之内。直至有一天,凋亡女士耗尽力量,命运的迷宫也无法再控制住那位黑暗的君主,因此灾难再一次卷土重来,灰白的斑纹在圣树之上蔓延生长。

正如一切的问题皆有答案,一切的原因皆有结果。而她,正是关于那个故事的结尾。

所以小晨星,正是艾缇拉小姐的视角。

她是精灵王,剑圣索瑞亚,塔塔小姐的母亲之外两百年前那场变故的最后一个亲历者。

精灵小姐手持着圣杖,有些温柔地讲述着这个故事。

正如同许多年之前,她曾在那里失去了一切,经历了一切,与目睹了一切;而许多年之后,她又一次回到了这片圣林之中。

这片,奎尔卓菈曾经离开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塞丽娜有些刻薄地说道,莉兰黛尔无辜地死去之后,铁棘家族被双方所针对,从此一蹶不振。

分崩离析的家族四散流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选择了隐姓埋名,生活在穷困潦倒之中,一代又一代。

而其中的一支,选择了艾尔瑞斯这个姓氏,并借由这个假名,又重新一步步走回了这个高度。

我年幼时,成长在这样受尽白眼的环境之中,直到我返回银风港,拿回圣女会的主教的地位为止

塞丽娜露出仇恨的表情,歇斯底里地道:但我们又做错了什么?那个计划是由林诺瑞尔议会拟定的,刺客也是由它们派出的,但最后却要由我们来承担这一切?

而那个被艾洛里斯害死的无辜少女,莉兰黛尔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一切,她无辜地冤死在了你们每一个人手中。

关于莉兰黛尔的事,艾缇拉平静地开口道,我很抱歉,但没有人想看到那一切发生。奎尔卓菈和索瑞亚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当初反对她的不仅仅只有艾洛里斯

因为议会也需要她成为圣女。

甚至在最后的仪式进行之时,两人甚至根本没有在场。

而那也正是索瑞亚后来选择离开精灵廷,与那位精灵王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的原因。

但塞丽娜冷漠地笑了笑,你们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没有这一切,就没有我,没有我们。

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莉兰黛尔在最绝望的关头,倒向了我的主人。她将灵魂出卖给祂们,并获得了新生

一百七十年前,在莉兰黛尔死后三十年,圣树之门的一个轮回之后,银风港诞下一个双魂之胎。

那就是我,和我的孪生姐姐。

塞丽娜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那圣白巨树,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以大圣女为封印,再一次隐去‘门’与‘钥匙’。而这一次那个真正被选中的人将归位,纠正两个世纪之前的错误

而凋亡女士的神火即将燃烧殆尽,黑暗的力量也将随之彻底驱逐出这片圣树林地。规则不会空缺,接下来一位新神会诞生在艾塔黎亚。

从此,你们的计划又重新归于完整。守树人的传承将有序地存续下去,从那位公主殿下手上,转至下一个人,下一个时代,直至你们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天衣无缝的安排,塞丽娜道,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而今双子的灵魂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可惜她的来历是由你们的所塑造的,但却并不属于你们。分裂的灵魂与无边的仇恨,将会塑造一位新生的黑暗神只。

她回过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两人,艾缇拉,奎尔卓菈,还有艾洛里斯,我问你们,你们会感到后悔么?

精灵小姐举起圣杖,拦在方鸻面前。

塞丽娜却看向方鸻,凡人,你愿意看到她死在你面前么?

艾缇拉回过头来,她抿了抿嘴角,像要记住这一刻,眼中是如水的温柔,我本来打算让长老们好好地接待你们,再送你们离开,但想来没能如愿。

就算圣树林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们,他也不可能改变决定,何况他来到这个地方,也并非是无备而来。

艾德,你解决不了这件事。

我曾在梦境中不止一次梦到今天的光景。在梦境之中伊茜尔仍旧活着那个人,她也仍旧叫我小晨星。

那时所有人都还在,我们仍幸福地生活在那段时光。

但人们的幸福,必须建立在有人能够承担起责任之上。我已受过太多的恩惠,不可能自私地将那些牺牲抛诸脑后。

艾德,我仍记得那时她说过的话

但方鸻默默看着精灵小姐,仍旧摇了摇头。

哈,塞丽娜戏谑地看着两人,看吧,和那位精灵王一样,这就是凡人的情感,优柔寡断,又自私自利。

她声音有些尖锐:

是的,正是你们亲手害死了一位无辜的少女,毁灭了自己的希望。

但方鸻只是收回目光,看向这个女人。

他像是看到了昔日那道影子,那道影子也曾经如此在精灵王艾洛里斯面前如此搬弄是非,而两道影子正在这个女人身上重叠为一。

他终于开口道:

你可以试试。

我说,你可以试试,方鸻伸出手来,我给你一个机会,去构想神性,从那神火之中去描绘一位新生的神只。

去碰触那灰色的火焰,那不是你的目的么,请吧。

塞丽娜一时怔住了。

艾德?精灵小姐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但方鸻面无表情,看向塞丽娜的目光之中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第一百一十五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VII

塞丽娜迟疑了。

旋即一股怒意涌上她心头,她竟因为一番空言恫吓犹豫了。但她真正愤怒的源头,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没有说得那么潇洒:

如果她失败,黑暗众圣虽然会给予祂们的追从者力量,但绝不是出于仁慈,相反,祂们一贯以冷酷与残忍着称。阿玛图斯也不会介意将失败者丢给那头虫子,她亲眼见过那些被质疑的人悲惨的下场。

不,我不会失败。他只不过是在吓阻我。他在拖延时间。

塞丽娜眼中涌出狂热的光芒,贪婪吞没了理智,她必须要点燃那神性的火焰,才不会重蹈覆辙。她们受尽了屈辱,绝不愿再回到那悲惨的过往中去,为此连死亡也轻若鸿毛,因为失败者一文不值。

这是生活教给我的答案。

她在内心中冰冷地说道,向前走去,仿佛越过那无数被她牺牲的人的尸骸组成的重重丘峦。无辜的牺牲者用手抓住她的足踝,手臂,她却用力挣脱它们,然后伸手向那灰色的火焰。

构想神火。

她看着灰色的火焰沿着自己的指尖攀附而上,将她的皮肤化为灰烬,沿着她的手臂灼烧而上。

但塞丽娜仿佛感受不到痛苦,神性的降临要以牺牲为代价,凋亡与苏生本是自然界的一体两面,因此神性之中天然留下了孪生的命运。

我是双生子,塞丽娜在内心中高声喊道:向我垂怜吧,伟大的凋亡与影子!她仁善,我冷酷,正如同生与死的一体双生,我无比契合你,必将从命运之中将你重塑!

艾缇拉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她看向一旁的方鸻:艾德

但方鸻轻轻摇了摇头,只默默看着那位女主教将自己投入火中,如同一支狂热自燃的火炬。

她不会成功。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塞丽娜给了两人一个讥讽的眼神。

一道莫名的气息正从空间之中降临,无主的神性与自然的法则正从上空注视着祂们的候选人。

塞丽娜抬起头,试图从一片黑暗之中构想神性,向凋亡的神基之中投射自己所见到的无穷的怨恨:死亡、痛苦,复仇、背叛。人们的想法描绘出他们所见的神只的样子,伟大的概念从一无所有的虚无之中诞生。

如果她成功,一个扭曲的黑暗的神只将从无底的深渊之中诞生,祂将有凋亡的影子,但只如同过去的倒影。

正如同命运女神在预言之中描述的那样,新的神只会从双生子之中诞生。

但神火只是晃动了一下,仍沿着女主教的上臂向上蔓延,仿佛下一步就要将她的右肩吞没。

还有向光的那一面。凋亡与复苏一体两面,没有死就不会有生,正如同没有光就不会留下影子。林中的幽暗,正是太阳投下的注视。

塞丽娜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她们本是一体,灵魂却分裂成不同的两个。但她对自己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她之所以特殊,只不过是因为她会是众多牺牲中最后的那一个。

姐姐,轮到你来为我们奉献了。她语气温柔地对面前晃动的影子说道。

她们共同经历了铁棘家族所经受的众叛亲离,共同受过那些冷眼与羞辱,当她们弱小时,她们就是牺牲品。因此等到她掌握了权柄,对于他人的冷酷也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很公平,公平地讥讽每一个人。

那重女主教的影子默默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向那火焰中走去,那像是一种告别,但更多是决裂。

火光吞没了一切。

塞丽娜却笑了,笑得恶毒而狂妄。

因为她发现自己如果不发笑,灵魂之中失却的一半像是一个空白,像是一面镜子,正映出那张苍白的失魂落魄的脸

不,她成功了。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虽然那些代价不值一提,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之中与她争执的那个声音,也终于安静了下去。

她终于获得了一切。

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主宰命运的权力,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回到过去。

也回不到过去。

那一刻灰色的火焰终于熄灭,在她的肌肤上蛰伏,烧过的地方形成灰色的花纹,如同凋亡的神性。

塞丽娜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美妙的感觉正在她体内流淌,那神性的力量起初还弱小,但逐渐开始滋养她的身躯。

不,应当是祂。

塞丽娜冷笑着看向方鸻与艾缇拉,试图从两人脸上捕捉到那些可以令祂愉悦,足以取悦祂的东西。

祂坚信自己是对的,因为她从未得到过温柔的对待,因此世界会平等地无情地对待每一个人。

唯有力量,才能主宰一切。

但祂注定失望了,那个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甚至带着一丝嘲弄,那眼神注定令祂所不喜。

而一旁的艾缇拉同样紧蹙着眉头,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物一样。

祂在两人的目光之中,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灰色的火焰烧过的地方,已化作了灰白的树干。

祂的足踝与大地连接在了一起,右手也变成了干枯的枝杈,犹如一株正在枯萎的圣白树。

笑容凝固在了塞丽娜脸上。

不,这是怎么回事?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应当成为祂,而不是圣树的一部分,我不是灾枝,为什么会这样?

她试图调动神力,但那灰色的火焰并不听从她的命令。

为什么?塞丽娜惊恐地看向一旁的年轻人,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我什么都没做。方鸻平静地回答。

你撒谎,塞丽娜慌了,声音显得透着她的软弱,神火归属于我,我为什么无法调动它?

精灵小姐手持圣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终于明白了过来。她仰起头,向对方开口道:

因为它从来就没归属过你,一体双生只是你的谎言。如果你连命中注定的另一位都可以牺牲,那么双生子的命运又怎么会归属于你呢?

塞丽娜,林中之影的归亡伴随着苏生,万物的蛰伏与复苏,犹如冬去春来,总会往复不息;生与死,光与影,彼此息息相关,而失却了另一位,祂们就无法成为相互。

塞丽娜变了变脸色。

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不,少用花言巧语动摇我。双生只是一种表象,否则凋亡逝去,艾梅雅早该自戕,森林应当寻得一位新的主人。但真正催生神性的那是无尽的力量,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从无数牺牲者的苦痛提炼得的力量,才使我得以踏上登神之阶

方鸻抬起头看向塞丽娜,终于开口:神性一定是从绝对的法则之中诞生的,你一定坚信这一点,才能从灰火之中构想出黑暗的种子。阿玛图斯是这么对你说的,对么?

因此整个世界皆背叛了她,抛弃了她。

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他人,牺牲他人,甚至是包括她灵魂之中的另一半,她的姐姐。

但灵魂之中不再传来回应,寂静似乎令塞丽娜的心灵产生了一丝不可弥补的裂缝,她慌忙道:

难道不是这样么?难道他们不应付出代价!难道这个世界只针对我一个人!

我从未得到过公正的回应,她也一样,那些枉死的少女也一样。她们临死前没有得到任何救赎,我亲眼看到她们空洞的瞳孔之中只映照出绝望与对死亡的恐惧,圣殿、议会与那位公主殿下呢?

艾梅雅与欧力呢,自诩公正的命运呢?他们抛弃了我们,正如同我的家族所经历的一切一样

不,这个世界的确是公正的,它只是平等无情地摆弄每一个人的命运,向她们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塞丽娜的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它既然给予我们这样的公正,我就要用同样的公正来回应它,用只属于我的力量与方式。

她眼中满是复仇的烈焰,她要为之复仇的,是整个世界。

仇恨、痛苦、死亡与命运,这的确足以从神性之火中扭曲出一位黑暗的神只,而双生子的命运也的确一一与之映照。

但方鸻并未直接回应她,而是从怀中拿出了那一页计划书与一封古旧的信笺。

它们是由艾尔伍德从尼尼梅尔前线得来,并藉由那位灾害调查部部长与他的助手莉莉瑟尔之手,转交至艾林·铁心手上。

书页上留下了五个人的署名,包括了中途转送他们的调查部的特工,与一位特别理事会的成员。

最后由那位工匠大师分析出那个仪式的全过程,再由海尔希、祖库尔交至他手上。

上面已经写清楚了这个计划中的每一环,以及那个关于那的过往的故事。

艾林·铁心其实正是来自于铁棘家族的另一支。

你猜对了很多,塞丽娜,方鸻打开那信笺,轻轻开口道,但唯独忽略了一点。

我猜你清楚地记得这一点,只是你自己有意回避了它。一百七十年前,银风港降生了一个一体双生的灵魂,但为什么这受命运所诅咒的灵魂之中,仍旧存在着一份温柔?

他漆黑的眼睛如同洞穿了塞丽娜的心灵,为你所牺牲的姐姐,与你截然相反。她正是通过自己的温柔与善良重新获得了人们的信任,洗脱了家族的污名,成为圣女会的主教,走到今天的位置。

塞丽娜女士,这是为什么?

这只是一个巧合。塞丽娜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灵之中的那处空白正显得愈发无法忍受。

并不是,方鸻的言语犹如一柄利剑劈开了这拙劣的谎言,这个世界上对不起你的人有很多,但唯独从没有辜负过你的,正是这个世界本身,还有为你所背叛的那个人。

塞丽娜又或者说,莉兰黛尔,他骤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你的灵魂曾在灰树林中消逝,但又是什么让你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你自己最清楚。

有人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你的重生,那个你口中最冷漠无情的命运,最后还是以温柔回应了你。但你呢,莉兰黛尔,你是否还记得起自己在奎尔卓菈面前许下的诺言?

那个在命运之中所记录的故事,方鸻终于轻轻合上了最后的一页,在那个大火燃烧的夜晚。

有一位少女,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改写了一切。

世界以痛吻我,但我仍抱之以歌。

仇恨是这位女主教的燃料,但仇恨最后仍旧成为了这个计划之中最薄弱的一环,她对世界的恨意来自于自我的掐欺骗之中。

但她欺骗得了自己,却欺骗不了法则本身。

那个被她所牺牲的,她灵魂之中的唯一的一抹温柔,她的命运的双生的影子,最后成为了她致命的弱点。

因此神火不会在她身上点燃。

塞丽娜的脸色正变得惨白,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命运之中那个不可改变的结局,她曾欺骗自己自己应得的一切,但现在看来只是镜中的幻影。

然后从那面镜子中,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自己姐姐的脸,正冷漠地,却严厉地看着她。

随后那张脸逐渐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团炽烈燃烧的阴影,从阴影之中透出一道威严的目光,直刺向她灵魂深处。

塞丽娜惨叫一声

一道难以忍受的分裂的刺痛仿佛从她灵魂之中传来,灰色的火焰犹如将她一分为二,一道阴影从中升腾而起。

逸散无主的神火飘散向四周,其中的一部分甚至直接向方鸻飞去。

那片变幻莫测的阴影浮上半空,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阴云,阴影之中仿若潜藏着千万道目光,无数的意识与灵魂在之中挣扎尖叫。

而那阴影的主人,正将每一道目光汇聚向下方的方鸻身上。

千眼的魔君,孽分之魂的主人,噬魂之主阿玛图斯。方鸻在看到这位黑暗的主君之时并不惊讶,他其实早就知道黑暗众圣不可能让一位小卒子登神,祂们自身也觊觎这神火,时时刻刻注视着这里。

只是塞丽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她正绝望地注视着这一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幻想从一开始只是一个迷梦。

你们骗了我

我们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们,也不屑于欺骗,阴影之中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只是你不够强大,不够狡猾,因此才无法从我们手上夺走应属于你的东西。

你不能自己无法欺凌他人时,才意识到力量是虚妄的,世界从来都是公正的,它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阿玛图斯冷冷地答道,随后它面向方鸻:那么你呢,年轻人,你的故事又是什么?

我的故事,方鸻仰头答道:打败你们。

阴影之中发出尖锐的笑声。

灰色的火焰正漫天飞舞,平等地飘向两方,但方鸻并未着急,他知道这场争夺比较并不是谁先谁后。

而是一切命运都早已被定下,从故事的开始,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尾,现在唯一决定这一切的。

是他们在故事开头所写下的故事。

他从那万千的命运枝杈之中所找到的那这一条,最后是否能通向成功的道路,并改写巨树之丘的命运。

现在,命运将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方鸻轻轻向那团火焰伸出手去。

艾德!当他指尖碰触那团灰火之时,他听到艾缇拉小姐在一旁担忧地叫自己的名字。

但方鸻回过头去,对精灵小姐微微一笑,然后他的指尖没入那火焰之中,并从火焰之中读到了关于过去的一切。

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光海。

光海之上漾起涟漪。

那涟漪一圈圈扩散,直至途径世界之上的每一个节点,以太界的共鸣似乎昭示了一位神只的诞生。

如同新海之上扬起风暴,命运垂下青枝,古老的苏生与死亡的轮回又再一次重回正轨。

从古老的阴影之中,一段命运刚走过开始与终结。

整个巨树之丘都在剧烈地震荡着,各处的灰枝仿佛都重新复苏,开始疯狂地生长,占据每一寸土地。

抵抗的人们绝望地看着灾难的边界在向前蔓延,港口在灰色的浪潮之中化为废墟,文明的世界正在步入最后的黄昏。

但那一刻

一道天光越过长空,正中那抽动的灾枝,耀眼的光芒的在半空绽放,如雨点的星辰从苍天之上落下。

无数的灰质生物在流星雨之中死去。

龙骑士们来了

银风港的军民在绝境之中看着半空之中的出现的星辰,本已绝望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希望的光彩。

卡兰迪尔先生,银风港之外,芙妮的声音正透着激动,是龙骑士!

卡兰迪尔伸手拦住她,他其实已经认出了那是永夜的龙骑士Wyrm。

以及半空之中的另一位,艾瑞克森。

他转过身去,拔出长剑,对一众独角兽少女说道:你们在这里藏好,我去去就回。

卡兰迪尔先生,你去?

我去战斗。

妖精的故乡,罗夏尔

冥正在半空之中看着那已化为一片火海的妖精之乡,她举起手来,一道道光门正在她身后一一打开。

妖精们飞上半空,叽叽喳喳地环绕着这位十王之一第一的战争领主,感谢她对它们伸出援手。

你们别吵我。冥有些无奈地对这些小家伙说道。

好的好的,小妖精们到这个时候还乐观向上,只把大火当作一个玩笑,冥女士是我们的朋友,是最好的人类!

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乐观对待文明的落日。

当巨树之丘正从这一日漫长的白昼之中步入夜幕。长夜之前,它的住民正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次日落。

帕帕拉尔人抬头看着黑暗逐渐笼罩大地,远处火光在黑夜之中愈发明显,灰域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前线已经出现了虫王卡尔萨克的大军。

那个死亡的世界正从巨树之丘撕开一道裂口,黑暗的大军源源不断从其中涌出。

他吞了一口唾沫,第一次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夜莺之王的名号,好像这一刻也并不是那么好用了。

但帕克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刻心中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一张笑颜。

艾娜那女人,她不会出事吧?

帕帕拉尔人少有地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回头向精灵廷的方向看去那些家伙所相信那个人。

他在干什么呢?

奇迹会再一次发生么?

他本不想产生这样的念头,但不可否认,帕帕拉尔人意识到自己这一刻竟然愿意相信。

精灵廷的中心。

那位王所在的大厅之中此刻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大公主梅尔菲娜早已带着率光之子四处救火。

王座之上,也只有一位孤独的王者,艾洛里斯正缓缓脱下自己手上的玺戒,放在一旁的扶手之上。

他静静地端坐在黑暗之中,宛若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头上的银发正在迅速变得灰白,精灵的面庞上也生出一道道皱纹。

而在那个梦境之中,他终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

卓娅。

我做错了。

圣树林中,海姆沃尔的大圣女仿佛在同一刻感受到了那样的感召,她默默地看向半空

一片阴云正笼罩在整个巨树之丘上空,阿玛图斯正透过圣树的门扉,强行将自己投影到这个世界。

千万只眼睛正注视着大地。

但大圣女同样脱下一只戒指,然后回过头去,看向一旁正苦苦支撑的阿尔莎娜:公主殿下,请支撑住,巨树之丘的命运与你我联系在一起。

她轻轻将手中的戒指向门内一丢。大圣女的身躯正一点点变小,重新变回龙魂的样子。

然后她合上眼睛,化为一枚水晶从半空之中坠下。

但莲·阿尔莎娜已经无法感受到这一幕了,她事实上已经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

这位精灵公主始终紧握着手中的圣剑,圣剑的一端插入脚下的土地之中,她脸色苍白,但一直终维持着门扉的开启。

她的手与身体的一部分,几乎皆已成为了那门扉相同的灰白的枝干。

祖库尔默默看着这一幕那位日影地的领主早已离开,投身于灰潮的战斗之中。

而这一刻,这位年轻的龙骑士也选择转过身向后走去。

你不看守我了?祖莉安娜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

祖莉安娜,你好自为之。

这位龙骑士丢下一句话。

而圣树林中,一位剑圣也正脱下自己手中的指环,看着它跌落在泥土之中,逐渐化为灰烬。

带着那个时代关于双星的记忆,一切化为尘土。

他拔出自己的剑,看向天边的灾枝,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向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令光海之上泛起涟漪VIII

当那片阴影如之随行,方鸻便明白噬魂之主阿玛图斯和自己一同进入了神性的法则之中,杀死了命运女神之后,对方便掌握了一部分命运神性的特质,而凋亡的灰火之中又孕育了生死往复的神性碎片。

凭借这两点,祂就和方鸻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受命运所钟,又掌握着覆世的灰火。

塞丽娜是失败了,但那只是因为她试图僭越。然而阿玛图斯本身并不需要登上神阶,祂只需要保证一切条件符合那个预言:

‘有朝一日凋亡之亡、林中之影会横行于世,但已死的会在灰烬之下被赋予新生,如同从腐殖土壤之中长出新芽,双子之中会诞生出一个新生的神只。’

但这个符合并不需要严丝合缝,只要形式上一一对应便已足够,既可以是从一对双子之中诞生新神,也可以是从新神之中孪生出一对双子。

塞丽娜选择了前者,严格来说,她为这个预言提供了一个‘强概念’,更符合预言之中的描述。

但没有意义,这个女人没意识到从神性之中诞生火种的准则从来不只有一个。

因此方鸻才用语言剥离了概念的准确性,他指出的其实并不是塞丽娜的计划本身是否具有漏洞。

而是,这个计划当中的另一半是否认同这个计划本身?

在那个一体双生的灵魂中,存在着象征着纯善的一面,只不过塞丽娜用一个正当性的理由掩盖了这一点。

她宣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向这个世界复仇。

只是事实并非如此。

在编织入迷雾的命运之中,方鸻与希尔薇德亲身了那个故事,并见证了那段过往的牺牲

率光之卫将莉兰黛尔推入灰树林之中,而奎尔卓菈却在灰树林之中救下那个无辜少女的灵魂。

并使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也正是这最后的救赎与温柔,塑造了那双生灵魂的另一面,并否定了塞丽娜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虽然似有似无地避开了最核心的这一点。

但却没想到,方鸻可以一口叫破她的来历。

而对于方鸻来说,那其实不过是在千百次的回溯之中,所验证的诸多的猜测之一。

在更多的可能性之中,他曾一次次与艾林·铁心坐下来促膝长谈,事实上早在那份计划送到他手上之前,他其实早已至少在三种结局之中了解了关于铁棘家族的一切。

而当塞丽娜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方鸻其实就已经反应过来。

因为双生子的预言,阿玛图斯只可能将一对双子送到这白树之下。

但根据银风港的记载,这位女主教大人从来没有一个孪生的姐姐,那么关于铁棘家族的传闻就可以佐证许多东西。

再加上她又口口声声提到那段迷雾之中的历史,试问,除了当事人之外又有谁可以看穿命运编织于白树之上的重重迷雾呢?

因此方鸻立刻明白过来,她的灵魂来自于何方。

在那个故事的末尾

从一个无辜的灵魂之中孽分出了复仇与纯善的人格,复仇的烈焰烧向促成了这一切的林诺瑞尔议会与精灵廷。

但纯善的那一面,则来自于这个世界对她唯一的善意。

塞丽娜可能坚信除了自己之外无人知晓关于那段历史,而等到祂成神之后,关于真相与历史都已不再重要。

但这或许正是凡人与神只的差别。

因为命运从不失手,哪怕它所从属于的那一位神只早已消亡殆尽。

因此方鸻指出那一点之后,真正产生动摇的其实本身并不是那个纯善的灵魂,而是她自身。

当双子中的另一位,与她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那么孪生的命运便无从降临。

从一开始,那就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但那只是对塞丽娜而言,但阿玛图斯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双生的概念而已,何况似乎这位黑暗至圣早已看穿了这一点。

那片流动的阴影中正垂下一片火焰,在灰火构成的神性的空间之中形成噬魂之主的形象。

那瘦长的影子之中,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着方鸻,临高临下傲慢地开口:

有趣的凡人,看起来你知道的远比塞丽娜要多得多。

不过你被推动着登上了这个舞台,祂们难道没告诉你这不是一介凡人可以染指的东西?

见方鸻沉默不语,这位噬魂之主又冷笑着说道:

你闭口不答,但我猜你一定有所依仗,我明白伊莲一定在我们的视线之外留下了一些手笔。

毕竟在时间线之前从命运的长河之后选出一人,在自己死亡之前看到死亡之后的一切,也只有看穿命运连线之人才能办到。

但她给了你什么呢,在黄金之树的枝杈上看到命运岔流的能力,所以能让你拨开迷雾看到‘真正的未来’?

具有这样的能力,也难怪塞丽娜会输给你们。

毕竟表面上坐在棋盘之上的是一介凡人,但实际上与她对弈的正是那位命运女神,她倒是输得一点也不冤。

阿玛图斯开口之时,犹如有一千张口,一千个声音同时在方鸻脑海之中回响起来,但奇异的是却令他听清了其中的每一个声音,每一段话的含义。

但方鸻面不改色,反而反问道:所以你们就坐看着她失败,当黑暗的爪牙就是这个下场?

他一边开口,一边默默地看着那片灰色的火焰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之中扩张,仿佛构建出一幅图景:

一枚石子投入水面,在那水面所漾起的涟漪。

而那水面之上,生长着一株圣白的孤树那正是凋亡女士的意像所形成的概念。

实际上是她失散的神性碎片。

但这碎片早已分崩离析,任何人也不可能从一个遗失的概念之中重新找回一位神只,与其神职。

众圣将神性比喻为火种。

但法则是长存的,正如同罗曼告诉他的风暴之神逝去了,但新海上的风暴仍旧存在。

因此风暴的领域之中必将诞生出一位新神,凋亡与命运亦是如此,只不过伊莲用一段掩盖于预言之中的命运屏蔽了一切。

但距离奎尔卓菈牺牲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之久。

伊莲自己也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付出代价,以自身的消亡写下这个谜题。

而今迷雾已经揭开,王座之上汇聚的神力已不可抑制地要从中诞生出新的神性的火焰。

方鸻看着火种在自己与那位噬魂之主手中汩汩燃烧。

现在他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从神火之中诞生的新生的神只,这一次将从属于哪一方。

但方鸻并不着急,他同样也明白。

阿玛图斯和自己一样

他也并不是第一次面对黑暗的众圣了。

只见对方正用一种金属的声调开口::她向我们乞求力量,我们便给予她力量;她向我们乞求机会,我们便给予她机会。

她想要登上神阶,我们也并不反对,如果她可以做到,我们乐见其成。

甚至如果她更进一步,直接向我们索要这个神位,我们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但她并没有,噬魂之主发出嘲弄的声音,其实你明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反过来向我们反问。

所以这就是凡人的局限性,你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欺骗得了我们,但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自酿苦果。

而你,现在不过同样也在耍小聪明,你在面对塞丽娜时能洞见一切,但怎么不能洞见自己注定的失败呢?

那片阴影的面庞上竟形成一个讥讽的微笑:

我猜,因为你自恃有那位命运女神的注视,甚至那位天平的女士也站在你背后。

明面上,艾梅雅看守着灰树林的入口。暗地里,三位女神谋划了这一切,甚至欧力也在为你们打掩护

你一定以为我们并不知晓这一切?阿玛图斯再一次冷笑起来,但你忘了,命运的女神可以遮蔽命运,但你却办不到。

因此当你出现在我的仆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已经失败。话又说回来,你认为欧林众圣会想不到这一切?

不,只不过是因为你只是一个祂们推到前台来的炮灰而已,历来如此。

祂试图用语言动摇方鸻的内心,正如同方鸻之前对塞丽娜做过的一样。

这位噬魂之主看起来很清楚于罗曼的计划,但方鸻并未对此感到意外,只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死人才会被叫做炮灰,但我并不打算尝试失败。

你并不打算尝试失败,阿玛图斯讥笑一声,那闪闪发光的眼睛仿佛早已看穿一切,是因为她们给了你对应的概念么,来自于双生子的命运。

方鸻不由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不愧是噬魂之主,对方应当是通过虫王卡尔萨克了解过这一切,卡尔萨克是对方的附庸,而对方与弥雅交过手。

阿玛图斯是最古老的那一批黑暗至圣,传说它来自于辛萨斯蛇人的时代,是太阳众圣中堕落的那一位,拥有无与伦比的洞见能力。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而他自己反而是在最后的几次回溯当中,才逐渐回味过来这一点

他不止一次询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论及对于神性与法则的理解,众圣要远超过凡人,但罗曼女士为什么会将他推至这个舞台上?

又当初在与影人对抗时,命运女神伊莲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投下一瞥?

他以为那只是偶然,但仔细分析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真正的缘由其实从一开始或许就已经埋下,因为它们共同来自于同一个根源。

从他从弥雅手上接过海林王冠的那一刻起,那苍青之火便已经在他身上镌下命运的刻印

‘奥林的双星是艾塔黎亚星空之上最为奇特的命运特征,拥有双星命运之人彼此守候、彼此承诺、彼此谨守生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恍若一条无穷的线穿过星穹,跨越时间与距离,将之联系在一起。

是的,正是双星的命运双生之协。

自从这个天赋被弥雅赋予了共生的能力之后,他其实也不是没多想过,为什么早在精灵遗迹的地下,这个天赋就已经呈现在了自己的面板上。

如果它不是从星门一开始铭刻在自己身上,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与弥雅共享海林王冠的那一刻留下的。

或许从那一刻起,海林王冠其实就已经将他,将弥雅与伊莲密不可分的预言联系在了一起。

而那之后苍之辉更是一路引领他前往伊斯塔尼亚,对抗盲神笛卡,而也正是在那个地方

艾梅雅第一次在他身上投下一瞥。

于是那就是一切的根源。

因此他并不需要双生的映照。

因为这个概念早已与他与弥雅密不可分。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被阿玛图斯一眼看穿。

方鸻心中其实并无太过意外,毕竟自从太阳的众圣分崩离析之后,欧林神系从旧日万神殿的废墟之上复兴,双方的对峙早已不是一天两天。

从辛萨斯的时代开始算,经历了四个时代上万年之久。

这是一场注定将要决定两个世界命运的争斗。

而棋盘之上的双方,早已对弈了无数的时光,祂们彼此熟悉,对于对手的计划从不陌生。

更不用说凡人所思所想,诚如对方所言,如同一本摊开的大书。

毫无秘密可言

双生的概念,命运的注视,凋亡的神火。

现在双方都有了。

虽然从概念性上来说,黑暗众圣所掌握的要稍稍逊色一些,但阿玛图斯对于神性的熟悉与其掌握的力量足以弥补这一点。

方鸻默默注视着对方手中的灰火,那燃烧的火焰几乎是一般地明亮,似乎要同时从中诞生出两位神只来。

但他明白,在争夺神职的所属权上,单单有概念还不够。

毕竟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黑暗至圣,在对于法则、神火、神性与神职的了解上,他作为一个凡人不可能比一个真正的神只更清楚。

但如果双生之协只是一张门票。

为什么众圣要瞒天过海,送他一个凡人到这个舞台之上来?

欧林的众圣比如罗曼女士,或者说艾梅雅为什么不亲自作为棋手呢?

阿玛图斯也在思索,这也是它唯一正感到忌惮的地方罗曼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把一个凡人推到前台来?

祂能看穿凡人的秘密,但仍旧看不穿那些并不确定的未来那是命运之神独有的能力。

也是阿玛图斯所觊觎的东西。

祂之前试图用语言去动摇方鸻,但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竟然不为所动他明明也对未来并不肯定。

祂看向方鸻,而那个年轻人也正看向他,有那么一刹那,阿玛图斯竟然从方鸻眼中看出了一丝笃定。

他在相信什么?

祂从那片深海之中看到的只有关于伊莲的预言,众圣计划的片段。

但那个预言祂早已看过无数次了。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阿玛图斯更愿意出手击杀了这个虫豸一样的人类,彻底以绝后患。

但圣白树实际上隔绝了两个世界,如果他无法得到凋亡的神职,也就无从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

它的一道影子,还不足以在这个地方杀了对方,何况不远处的那位大圣女,身上还具有艾梅雅的一部分神力。

娜尔苏妠犯下过的错误,它可不会再犯一次。

两人几乎在同一刻完成了对于神火的复苏,事实上自从光海之上掀起波澜的那一刻,无主的神力便已铺天盖地地涌向这白树的根支之下。

接着就是构想神性那将决定新诞生的神只,是基于什么样的法则与能力之下。

换句话说,那就是神职。

方鸻已经顾不上说话,他对于命运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大多来自于命运少女伊莲的那惊鸿一瞥。

只是借由海林王冠成千上万次在命运的枝杈之中往返时,他才深刻地领会了这一法则的意义:

漆黑的湖面倒映着艾塔黎亚命运的分野,而其上的织机,丝线之中编织着凡人的一生。

而黄金树的枝杈,则象征着数不清不同的未来的分歧。

于是过去,现在与未来皆尽诞生,伊莲曾经正是那三道‘门扉’的看守人。

时间是命运的尺度。

命运是观测者的选择。

这就是看守人的神职。

而死亡与苏生往复,森林的苍翠之后,俨然是寒冬来临,因为无生则无死,生命本来便逆行于孤寂的宇宙。

以有序对抗无序。

以短暂表达永恒。

这就是凋亡与苏生,自然的神职。

他试图构想出自己见到的一切,但命运仍不可避免地偏斜,阿玛图斯正用自身的力量牵引着神力。

法则对于祂来说清晰明了,命运的神躯本就掌握在这位噬魂之主的手上,何况祂此刻还得到了一半的凋亡之火。

祂正狞笑着看向那个凡人,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刻伊莲也没留下什么后手,看起来众圣也不过如此。

这一次胜利将再一次属于祂们了。

只是就在那一刻,阿玛图斯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并非是因为做错了什么而是那灰色的火焰仍在祂手上静静燃烧着。

火焰并未有从中诞生出新的神性的倾向。

犹如新海之上的风暴正狂暴而喧嚣,两大领域上的神力汇聚于此,但王座空悬已久,只静静等待着一位属于它们的新王。

在整个艾塔黎亚,人们各自皆通过不同的方式观察到了这声势浩大的一幕,当光海上众星闪耀一轮新月升起之时。

新的神职与领域就会从法则之海上诞生。

可这一次星辉回应以沉寂。

新王也并未诞生。

正如同人们看不懂光海之上汇聚的乌云之中空有闪电雷鸣,却并不降下暴雨一样。

黑暗的众圣也在那一刻沉默了。

一切的条件都已经符合,缺位的法则不可能长久无主,而命运的女神也不过是以自身为代价,遮蔽了命运长达两百年之久而已。

而今迷雾已经揭开,但为什么风暴之中的雷霆与雨露迟迟未能落下?

阿玛图斯抬起头来。

才看到不远处那个年轻人脑海之中一句话正在形成:

双生的命运是两个。

但缺位的神明却有三人。

黑暗的众圣谋划的是命运与凋亡的神职,但对于那位商业的女神来说,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天平的两端,要放上一致的砝码。

‘你在算计猎人,猎人也在算计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三重圣殿

方鸻是从什么时候起意识到这一点的呢?

或许是从为了帮舰务官小姐治疗诅咒,弥雅带着他们在以太之海中遨游,在散落的神职碎片之中打捞娜尔苏妠的神性力量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了解了神职与法则的运作方式。

法则像是既定不变的真理,而神的力量不过是其映射,就像一个无穷宝库的看守者。新海上的风暴毋须人看守,而风暴领域的规则的主宰却能掌控它如何运作。

当它掌握在黑暗的力量手中时,三十年一次的风暴潮日复一日地侵袭着帝国的北境,吞没文明的边境。

凋亡可以约束无序的生死,当凋亡之亡后,森林的滥觞形成一场席卷一切的灰灾,直至将圣白树的生机吞噬殆尽。

‘记住,小家伙’

猛烈的繁荣之后就是一切归于沉寂,创生即是毁灭。宇宙愈是盛大,归亡愈是迫近,直至星辉燃烧殆尽,一切星辰熄灭。

少年手持托纳米基圣杖,黑沉沉的目光映着众日之亡,耳边仿佛回响着七个王朝的君主的话语,索奇特尔告诉他命运的真谛,希皮利阐述着时间的终末,与毁灭的含义。

半空之中的阴影中诞生出一个漩涡,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扉,熊熊燃烧的星辉正引来饕餮的入侵者,那阴影之中一轮赤星高悬,如同金星坠入尘埃。

数不清的阴影正从门扉涌出,如同一场倾盆大雨落下,它们坠入水面,又从泥潭之中爬出,形成扭曲的形象那是他早在艾尔帕欣的北境之战中就见过一面的文明的敌人。

还不是时候,我们仍需要时间,洛羽一边向前伸出手去,艾德仍需要时间。

像是千百个声调从他口中发出,七座金字塔下的万千亡魂齐声高唱,在他眼中诞生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庆幸天蓝不在这个地方,不然一定会吓个半死。

他左右手轻轻合拢,像要抓住半空之中那条裂口,将它左右合拢;但托纳米基圣杖的力量毕竟有限,他作为凡人的身躯承载的力量毕竟有限。

七座金字塔在地下深处微微震颤着,塔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裂口,来自于辛萨斯时代的亡魂正从裂口之中冒出,如同黑烟,从他身上的伤口之中一道道冒出。

归亡会杀死你,毁灭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

洛羽仿佛再一次看到了索奇特尔七个君主为首的那一位,它们埋葬了整个王朝,就为了向众圣复仇。

而太阳的众圣早已隐入黑暗之中,只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祂们打开一道门扉,他倾尽全力也无法将之重新关上。

还不是时候,那位蛇人的君主对他笑了笑,计划还不是时候。

但我需要力量!少年在内心中咆哮,他的同伴在那个世界中,面对着辛萨斯的宿敌。他要关上的不仅仅是这一道门扉。

艾德必须平安归来,否则我必诅咒你们的计划。

你开始学会我们的行事方式了,蛇人君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谋划与算计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你面对的对手阴险而狡诈,因此总有一天你会变得比它们更加阴险狡诈。我们选中你,你也选中我们

给我力量

少年内心中的声音像是一头野兽。

但索奇特尔摇了摇头,看向天空中的那个方向,还不是时候,命运选中了他,天平在他头顶之上显圣,你太小看他了也太小看众圣了

一道微风正拂过林地。

那是枯寂的森林许久以来未曾沐浴过的风,南风夏洛沛,有人说它诞生于新海的风暴之上,隐示着巨树之丘盛夏的来临。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灰灾之中的巨树之丘未曾有春天,因此也不会带来夏天的繁茂,但雨水可以洗尽一切污浊。

将灰白的尘埃冲入大海。

银链群岛,一艘往返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商船之上,年轻的水手们正凝重地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湿度计的指针摇摆不定,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气压表也昭示了一场浩大风暴的来临。

但年迈的船长对年轻人们的表现不屑一顾,新人们没经历过空海的洗礼,已经忘记了这片云层之上多年的规矩。

他反过手中的烟斗,将烟锅在船舷上磕了磕,看着燃烧过后的渣子飘散入云层之中,风是从南边的来的,空海之上已经很久没见着‘它’了。

都动起来,降下帆,他高喊起来,别愁眉苦脸的,小伙子们,这是‘缪斯’,新海之上的女神,我们已经很久没见着她了。

那是什么,大人?舰务官询问道。

新海之上的第一场风暴,老船长答道,最后一片旧大陆沉入渊海之下时,新海便诞生了。它诞生之时扬起了一场风暴,洗去了旧世界的一切尘埃。

她已经多年未曾出现了,现在的年轻人早已忘记了她。

他伸出手,接住半空中的雨滴,若有若无。那是旧世界的最后一场风暴,也是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风暴过后,苍翠的阴影散尽,随后是一千年的和平。

因此在空海之上,南风象征着幸运,也是时代的开端与结尾。

瓢泼的大雨击打在屋檐,庭廊,汇聚成水流,穿过破败城市的街道,巷弄,冲刷走伤痕与瓦砾。

但方鸻对于这场发生在下界的大雨一无所知,他只将一枚神性的碎片投入那团灰色的神火之中,事实上出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少女。

阿玛图斯这才注意到那位大圣女一直挡在身后的少女,舰务官小姐,来自于艾伯特家族的贵族千金希尔薇德。

祂知道伊莲的计划,与那对早已准备好的命运的双生子,祂也知道双生之协的另一位是谁,因此才下令让自己的仆从卡尔萨克拖住弥雅。

但祂却忽略了那个不起眼的凡人。

不不应该说祂忽略了,阿玛图斯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被欺骗了,艾缇拉若有若无地挡住对方,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艾梅雅的气息正是为了掩盖那区区一介凡人的气息。

这一切都是那位自然女士的谋划,对方提前一步将希尔薇德从那团迷雾之中带出,并让她陷入沉睡之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尽量减少祂的注意。

但事实上正是从希尔薇德额头上闪亮的鳞片上,阿玛图斯才真正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娜尔苏妠的神性祝福。

而当它意识到问题所在的那一刻,娜尔苏妠的神性碎片便已经被投入了那团灰焰之中。

阿玛图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娜尔苏妠,阿玛图斯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你背叛了我们!

但震荡的空间中传来一声冷哼。

那个声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但像是两重声音彼此重叠在一起:我并非背叛了你们,而是战胜了你们。

又见面了,阿玛图斯,其中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战胜了我,但我选中的人却令我重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命运。

它可以被选择。

但从不可违逆。

方鸻忽然从那个声音之中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虽然他从未听过那声音的主人开口,但却不自觉地描绘出了对方的形象。

而声音中的另一位,也让方鸻感到熟悉那个声音的主人冷酷而严苛,像是一位严厉的母亲:祂们只是给予了我足够的代价。

倒是你们,那个声音冷冷地道,你们明知道那岛上的一切是个陷阱,却任我踏入罗曼和欧力的算计当中。你们以为我死了,但没想到罗曼给了我一个机会,这是给予你们的一点点小小教训。

娜尔苏妠,阿玛图斯愤怒地道,北境的风暴是你一手策划的,你谋划那个以太节点的时候可没知会过我们,你将自身葬送入欧力的计划当中,现在反过来怪我们?

是啊,所以现在我是祂们的一员了,反倒是你,阿玛图斯,重回星辉的世界不是我们一直以来渴望的么?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可以重新成为正神。

噬魂之主竟出现了瞬间的动摇,但祂很快机警起来,对立的转化岂是那么容易,若是那样,死亡的世界就应当不复存在。

欧林众圣付出了两位女神的代价,而且凋亡女士在这场争锋之中是真正殒落了,如果祂要回归,要换谁殒落?

欧力自己么?

闪耀的星辉是有定数的,一切皆非并无代价。

阿玛图斯很快意识到了这个计划已经走到了尽头,命运已再无变化,正如伊莲所言,她再一次战胜了祂们。

通过一个凡人。

祂看向一旁的方鸻,像是要记住这个小小的人类。

这一次是你们赢了,伊莲,娜尔苏妠,阿玛图斯担心隐藏在一旁的伊莲与艾梅雅向自己出手。祂虽然不畏惧这两个女神联手,但祂的投影未必承受得住,因此祂的身影正一点点淡去,但星辉燃尽是这个世界的命运,否则当初众日归亡时我们便不用堕入黑暗之中,你们赢得了一时,但赢不了一世。

下一次,等到祸星降临的那一刻

祂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来:你们未必就有这么好运了。

空间长久地沉寂了下去。

只留有不远处那株圣白树仍熠熠生辉。

灰色的火焰在草地上蔓延,最后成长为一对人形,一对孪生的双子从火焰之中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位方鸻还认得出对方。

少女一头漆黑的长发,一直垂至足踝处,她穿着金丝织就的长袍,金色的瞳孔之中还闪烁着命运的星光。

那正是命运的少女伊莲,但长得与方鸻在梦境之中见过的另有差别,她身上似乎多了一些威严的特征,看起来有了些娜尔苏妠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

而少女身后的一位,正冷冷地看着他,方鸻毫不怀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自己已经死了上千次了。

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看着自己,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一位的前身正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但娜尔苏妠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形象,反而像是伊莲孪生的姐姐,她长得比伊莲高一些,额头上与手上都有类似于希尔薇德的七彩鳞片。

不过某种意义来说,神只的目光的确可以杀死凡人,她之所以没有杀死他的原因其实也只有一个。

伊莲笑了笑,伸手拦住对方:他们已经是我们的神选了。

他是你的神选,而不是我的,娜尔苏妠看向希尔薇德,她才是我的女儿,我的神选。

方鸻没想到转了一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不由想起了罗曼对自己的说过的话,新生的神只会是自己的老熟人。

他看了看伊莲,再看了看娜尔苏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是老熟人。商业女士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但却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希尔薇德,但伊莲笑了笑开口道:不必担心,既然我们已经从灰火之中重生,那她身上的就不再是一个诅咒,而是一重祝福了。

她选她作为神选,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位命运的女神开口道,你解决了我们的问题,也解决自己的问题。

方鸻这才松了一口气。希尔薇德笑了笑,向他回应以一个信任的目光,她走上前来,轻轻挽住他的手。

精灵小姐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随即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坐了下去,正如同她过去在七海旅人号上一样。

至于有两位神只在面前,她倒并不太在意,毕竟她自身也是艾梅雅的圣选。

伊莲女神方鸻忍不住开口道。毕竟他有太多想问的,灰灾是不是已经结束,巨树之丘的危机是否已经告一段落?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解决众圣的危机,只不过是为了带走精灵小姐而已。而如果巨树之丘的危局还要持续的话,他们想要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还想问问那些幕后的人究竟是谁,虽然七海旅团只是过客,但毕竟他答应过梅瑞尔和琳瑟雅,答应过每一位独角兽少女,他不能辜负她们的信任。

何况影人的爪牙他们从帝国一路追索到这个地方,那背后很有可能就是阿德妮或者尼娅口中那个神秘莫测的阴影会。

他可没忘了自己父母曾经的团长,‘星’的来历,还有那本从伊斯塔尼亚得来的手记,与在舅舅家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上面正是一枚阴影会相关的纹章。

他总隐隐有一种预感,那些人送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真实目的,与自己父母蹊跷的空难,一切皆与之有关。

而且就算是退一万步说,调查对方的来路和底细,也算是军方委托给他们的任务。

但伊莲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伊莲是我曾经的名字,你现在可以叫我光(Lumineth),光在原初的语言之中代表着创生与命运,与之相对应的是影(Umbrael),代表着风暴与归亡。

现在这对孪生的双子掌管着风暴、归亡与命运的三庭,加上代表着自然苏生的自然圣殿,也就是三重林地,是新生的自然与古老命运的三女神。

我们是艾梅雅、露米尼亚与幽布拉雅。

第三重声音开口道,古老的命运会回归,秩序会重建,圣白树会重新繁盛,危机会一时平复,但灾难仍在时间的尽头。

第三道影子从自然的神殿降临了,自然的女士来到圣白树之前。

艾缇拉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敬地看着自己的女神。

所以,露米尼亚开口道:艾德,弥雅,你们会成为我的神选,我们将命运的桂冠给予你,将归亡的利刃给予那位少女,你们将行使我的权柄,直至时间的尽头。

我的女儿,幽布拉雅(娜尔苏妠)则向希尔薇德道,你愿意接过我的三叉戟,成为海洋与大地的女主人么,成为我众女儿的母亲,娜迦一族的主母。

可我更想成为人类。希尔薇德看了看一旁的方鸻,她倒不介意有更强的力量,可她担心自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艾德会接受不了。

但前者不以为意,只当她已经默认,她伸手在希尔薇德额头上一点,舰务官小姐额头上若有若无的鳞片花纹终于消失不见,变得重新雪白如初。

她自己都是人类的形象,因此倒不介意自己的圣选是什么样子。

而露米尼亚则笑着打断方鸻的话,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白树的灾疫会告一段落,艾梅雅会降下神谕,你所愿望的是她给予你们的奖励。不过远非仅仅如此,你想问为什么,我们会在一开始选中了你?

与其说是我们选中了你,不如说是你选中了我们,海林王冠是我赐予凡人的圣物,并预言它在一个时代的终末会迎来改变。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拨动命运的琴弦,否则早在你拿到海林王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降下神谕。你要相信自己,艾德,正如同我们也一直相信你一样。

最后,少女开口道,你想要找到的问题的答案,与其我们代为告诉你,不如你亲自去找,亲自去看。

说罢,她伸手在方鸻胸口轻轻一推,一道光门在方鸻身后打开,他跌入那个漩涡之中,立刻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八章真正的身世

雨水忽然从天空倾落,冲刷过城市的断墙残垣,汇聚成溪流,流经了大街小巷的每一块青石板,像是冲刷走了这座城市的污浊。

卡兰迪尔正停下脚步,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肩头,浸润了银色的长发,打湿了尖尖的耳朵,水花形成一层雾气,浸入大衣的呢绒之间。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看着天空中巍巍耸立的巨树,生长的灾枝正在化为静止,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而越来越多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如浪潮一般的灰质生物停在了阵地之前,它们好像集体陷入了某种静止的状态之中,痛苦地扭曲着躯干。

大雨中凝结着紧张的氛围,人们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灾枝的大军将要击穿他们的防线,但对方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直至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裂响。

令人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去,看到天边巍峨的影子正在卷曲、萎缩,巨树的表面上一片苍白的区域正在迅速扩大,它所过之处灾树的枝干一一脱落,犹如分崩离析。

它最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从树干之间传出一声裂音,从中间折断开来,如同云层一般从天边缓缓坍落下来。

港口方向地动山摇,阵前的灰质生物好像收割的麦田般成片倒下,冲击的气流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击打在每一个人脸上。

但人们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寂静的雨声像在沉默无言地叙述着什么,再没有厮杀、惨叫,与兵器碰撞,与刀剑斩击,港口一时间静了下来。

只有雨水落在地上,那些灰白的尸首之间,发出淅淅沥沥的细响。

卫兵们握着刀剑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雨水流过他们的头盔,穿过他们的胸甲,如同一只手,轻轻抚走了血污。

他们脸上的肌肉紧绷着,甚至张大嘴巴也发不出声音,好像生怕多漏出一个音节也会令那可怕的一幕又旋而归来。

几乎是茫然站立了片刻之后,人们才反应了过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才油然而生,占据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但没有狂喜与呐喊,每个人都禁不住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在享受这幸存的呼吸,不少人甚至闭上眼睛,只将泪水混入雨水之中。

在最后的那一刻,奇迹眷顾了这片土地。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背后有人在默默付出,他们只知道他们赢了,港口之中的灾树正在自行枯萎死去。

笼罩城市上空的结界正逐渐消解,灰白的大地在雨水的冲刷下正一点点重获生机。

人们举起手来,雨水中散发着荧荧的翠光,那是来自于自然女士的垂怜。

艾梅雅女士万岁!

巨树之丘万岁!

芙妮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影子,琳瑟雅站在那里,站在雨中,如同她生前一样,向少女们微微一笑。

琳瑟雅!她冲了过去,试图抱住对方,但却抓了一个空,如同穿过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那影子之中的少女向她轻轻点了点头,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了,芙妮,代我向梅瑞尔问候。

再见了,巨树之丘。再见了,昔日的同伴们。但我们拼尽全力并非没有意义,在最后一刻,命运仍旧眷顾了她。

她缓缓转过身去,在冥冥之中又记起了许多,关于过去,关于同伴,但记忆中最深刻的,反而是痛苦的时日之中给予自己支撑的那道影子。

她不知从何时起会梦到了他。

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梅瑞尔小姐。

一切牺牲并非没有意义。

是的,你做到了。

谢谢你,艾德先生。

芙妮在大雨滂沱之中早已痛哭失声,她努力抱住一团空气一样抱住那里早已不存在的幻影,在那石板之下只有一株早已枯萎的灰枝。

但病死的枝杈之下,雨水之中有一抹正萌发的新绿,生死往复,循环不息。

那一刻少女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奇迹降临了。

但是艾德先生,梅瑞尔与公主殿下她们做到了一切。

一道阴郁的目光正透过市政厅的某个窗棂看着港口之中的乱象,当大雨降下的那一刻,他从口中发出了轻轻的‘呿’的一声,逐渐敛去了脸上的冷笑。

看起来又成不了事了,银风守望者准备了如此之多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牺牲了两个高层的傀儡,但噬魂之主阿玛图斯还是没能突破众圣的计划。

K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待那一刻的来临了。不过这一次并非没有收获,虽然凡人很难探测光海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十二星共耀之刻已经确定,精灵圣杯应当快要现世了。

K用手在窗棂上一扫,然后转身向后走去,既然谋划已经失败,那么这里就没有多留的必要。

不过议会之中还有一些文件需要销毁,他办事喜欢有始有终,因为很多时候细节决定了成败。

他打算下到议会大厅中去,趁其他人还没注意到这个地方,带走那位议长留下的一些线索,以防有人注意到背后的存在。

只是K才刚转过身去,忽然便警兆顿生,他下意识侧身一让,一旁的墙壁发出碎裂的脆响,一道灰枝如同尖刺一样从那里迸发。

如果他没有躲开,这道尖刺就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窟窿。但K注意到的并不是这道灰刺,而是沿着墙壁生长的藤蔓,拱起的树枝正形成一道门扉。

门扉从中打开,从中跳下一个人来,落在他面前。

那个小了他没几岁的少年站了起来,看向他,黑沉沉的目光之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炼金术大衣,戴着那个标志性的银白色的魔导手套,这些年已经蓄长了头发,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K有些愕然地看向对方,但随后露出微笑,原来是你。

在伊斯塔尼亚就是这个年轻人击败了盲神笛卡,但区区一介凡人怎么会有击败黑暗众圣的力量,他完全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艾梅雅与那个女人选中了对方。

K看着这个年轻人,露出揶揄的神色,你以为众圣选中了你,你就可以无所畏惧,可惜你对这场棋局一无所知。

你以为你赢了,他摇了摇头,但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好戏还在后面。

K左右看了一眼,对方封死了通往议会大厅唯一的一条路,他心下还有些可惜,看起来没办法去整理那些遗落的文件了。

但也无伤大雅,那位议长大人自以为掌握了他们的把柄,但实际上只能造成一些小麻烦而已。

他不打算和对方浪费时间,虽然只是一个才三四年资历的毛头小子,但他担心这边的动静会引来龙骑士。

K丢下这句话,便向后一退,然后撞开身后塔楼的窗户,纵身一跃,试图从那里逃出去。

但他这一退,方鸻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看来就是伊莲(露米尼亚)给他的答案。

但他并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回头轻声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琳瑟雅小姐。

只可惜枯萎的门扉之后并没有传来回应,少女的幽魂早已烟消云散。

方鸻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向那撞开的窗户方向伸出手在K惊愕的目光之中,雨水汇聚成一只银白色的机甲手臂,一把向坠落的他抓了过来。

白骑士!?

你是银之阶

K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忽然之间想到什么,在半空中射出钩索,试图借助钩索来躲开这一击。

但钩索从枪口之中射出,在半空之中就击中了一个透明的事物,在火花四溅之中跌落下来。

K目瞪口结地看着那个地方飘忽的一团火焰,形成一个少女的形象,正一把抓住他的钩索,吐出一口火苗便将之报废。

然后他感到身体一紧,便被那白金的手掌紧紧攫住,手臂‘轰隆’一声击穿了塔楼的外墙,来到方鸻面前。

将他死死按在地板上。

你是谁,和阴影兄弟会是什么关系?

方鸻冷冷地看着他,质问道。他扯下对方肩头上的纹章,丢到K面前,那个纹章上是一把钉死蝴蝶的匕首。

K死死盯着对方,重重咳嗽了两声,咳出血来,他肋骨撞断了两根。对于这个害死了琳瑟雅,害死了更多人的幕后黑手,方鸻缺乏耐心,也缺乏同情心。

你知道得还挺多,K扭曲地笑了笑,但你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狞笑着咬开了牙齿之间的金属扣子,令致命的毒液渗入自己的舌头之下。

但方鸻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过来扳开对方的嘴巴,K挣扎着咬紧牙关。

但方鸻只抬了抬手,那只压制着K的手臂立刻用两根指头将对方按死在地上,然后用拇指与食指扭断了他一条手臂。

‘咔嚓’一声,K立刻惨叫起来,方鸻趁机扳开对方的嘴,看了一眼,然后拿出一支注射器扎在对方后脖上。

K闷哼一声,立刻翻起白眼。

金属铻的三相毒,你在一个炼金术士面前表演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我们了?

方鸻站了起来,看着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对方冷冷地说道:

这是XIII型炼金解毒剂,用在你身上有些可惜了,不过我身上还有效果更好的XIV型,你要是还有别的什么毒大可以再试试。

K一言不发,事实上毒药虽然没杀死他,但已经破坏了他身体的大多数机能,他纵使没死,但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方鸻见状也不废话,立刻举起手来,打算扭断对方的另一条胳膊。但他还没发力,K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等等

K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头垂死的野兽,毒药损坏了他的舌头下的神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

你想知道什么银风守望者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议会和联盟中都有人参与,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甚至关于黑暗至圣的那一部分

但这些都是现成的事实,那位议长大人留下了一份名单,那名单上的信息远比我给你的要齐全得多,它就在下面的议会大厅中

但他摇了摇头,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关于黑暗众圣的计划,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你背后的那些存在只会知道得更详细

祂们本就是一体,对彼此的谋划了若指掌,还是说你对黑暗众圣与我们的目的感兴趣?但其实你早已知晓不是么,关于那个预言,十二星共耀之地,精灵圣杯

还有,祸星降临的那一刻。

K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这个地方,他战斗力在组织之中算不上高,但普通的银之阶也不能说能拿下他。

之所以会一时失手,还是因为太大意了。

他首先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等实力,更重要的是方鸻之前掌握的力量还不是一般的银之阶所能拥有的。

他立刻感觉出来了,那是某种神力,至少有一位神只在背后关注着这一刻所发生的事情。

那可能就是那位新生的凋亡女士

他暗叫了一声倒霉,早应该猜出对方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已行神选之职阿玛图斯竟然把他忘了。

K喘着粗气说完这番话,便抬起眼皮死死盯着对方。

我知道你手上有一个魔匣,但那东西对我没用。我可以保证自己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在议会的文件中去验证这一切龙之炼金术士,艾德,给我一个痛快吧

魔匣?

方鸻从怀中拿出那个银匣子,丢到K面前:你是说这个,你认识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可以抽取星辉的装置用另一个世界的物质制作而成的,K答道,被抽的星辉实际上湮灭了,祂们给信徒发了不少这样的东西,用来对付那些至关重要的人物。

毫无声息地杀死那些有影响力的人,然后用影人替代他们?

K点了点头。

方鸻用魔匣在对方身上试了试,果然不起作用,K声音沙哑地告诉他,那是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魔神的手笔。

黑暗至圣制作了它们,也给了自己的信众一层祝福,令其不受影响。

你可以想办法解开它,K喘息着说道:但那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办到的事,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说得坦然。

也的确不打算保留,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无关紧要,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摆在台面上的事。

因为祸星必将降临。

而林诺瑞尔议会事败之后,再隐藏这些阴谋也毫无意义。至于联盟那边,他知道的对方也都知道,而对方不知道的,他一样也不知道。

但方鸻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势在我看来也不算什么。你忘了在你面前的是一位高阶炼金术士,在魔药学方向也有所涉猎

K终于慌了,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究竟还想要知道什么?

方鸻冷冷地道:你知道一个人么。

方鸻走了过去,俯身在对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K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咯咯扭动着脖子,想要看清方鸻的脸,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他们选中的竟然是你,那条线索断了,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失踪了

你父母

他脸上忽然露出极为诡异的神色,那最重要的一句话最后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咕隆声。

K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极为惊恐。

方鸻看着这一幕心中警兆顿生,但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永恒徽记的力量已经先一步在他身边展开。

那个预警力场一下将他推开,而下一刻K口中就涌出大量的黑色液体,那些黑色的液体如同阴影一样从他嘴巴、耳朵、眼睛与鼻孔,甚至是四肢百骸之中流出。

它们转瞬便将这个人吞没,然后燃起黑色的火焰,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将K的尸首烧成一片灰烬。

方鸻几乎是震惊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冲过去用手在那灰烬之中一抚,随即脸色变得极差。

黑焰燃烧之后并未留下半点星辉的痕迹。

对方已经死了,死得很彻底。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应该是一个选召者,理论上选召者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也会在星门那一端离开。

但他看着先前这诡异的一幕,心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告诉他,对方是真的彻底死亡,永远被从两个世界上抹除了。

为什么会这样?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力量?那绝不会是什么毒药,他甚至没从中感受到任何以太流动的信息。

反而是从体内苍之辉的异样之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其实正是那一线征兆,让他从永恒徽记上获得的预知能力提前生效,才将他从对方身边推开。

那黑火其实并不是冲着K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要是刚才他的预警能力没有生效,那此刻灰飞烟灭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了。

方鸻看着那一地的余灰,忽然有些遍体生寒。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那种力量来自于何方。

那是另一位黑暗至圣的力量。

一个声音从塔楼外传来,方鸻警觉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却发现出现在那里的是许久未见的龙后阿莱莎。

但对方的目光也正落在那灰烬之上,看来祂们注意到你了,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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