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同时抓住关键词,不过Enigma的大团长是目光一闪,猎鹰团团长罗诺斯则显得有些意外。
灰狼立刻想到了那个情报,有一个施展过超环法术的魔导士正与七海旅团一起行动,难道是她?对方倒也的确是一位年轻女性。
但关于那个女魔导士的身份外界至今为止还无从得知,连公会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当作一个独家消息先按在心里。
没想到那个魔导士竟然是一个龙骑士,而且果然是时空之主,力场系魔导士最上位职业,听说对方在艾音布洛克就施展过类似于空间传送的能力,这一下一切都对得上了。
但既然是龙骑士,那么针对的方法就要作出改变了,Enigma加上AOA、猎鹰团联手倒不是没可能留下一位龙骑士,至少拖住对方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等到公会派人来就可以了。
只是和一个龙骑士开战,真的有必要吗?他们起码要拿出三个精英旅团从此退出战斗序列的勇气,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团队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多余的复活机会的。
想及此,这位大团长心中立刻打起退堂鼓,他们原本也不过是想占个便宜,但现在看来这个便宜并不是那么好占。
他看向一旁的其他两人,罗诺斯脸上复杂的神色不由让他微微一怔,猎鹰团的朋友们,你们知道什么别的情报么?
不,罗诺斯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心中却疑云重重,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另一件事,那件事关于第二世界,已被公会列为最高机密,他也只听说过其中一部分,知晓其与圣约山相关。
与那位海之魔女的下落相关。
但第一世界突然多了一位女性龙骑士,还是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对方展现出的力量并不像是海之魔女的‘灰之海’,倒更像是不久之前艾音布洛克那个传闻
时间上也对得上。
灰狼看了看罗诺斯,心知肚明对方没说实话,但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Enigma、AOA和猎鹰团的联合不过是暂时的,大家其实都不会交根交底,他开口道: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请求休战就可以了。
他们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不死不休。
马绍尔也认同这个观点。
便宜占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他们本质上是为了俱乐部打工,犯不着把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搭上。
休战的消息很快传来。
这位小姐不,女士,七海旅团的各位朋友们,我们有一个提议。
弥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Enigma派出的使节那个夜莺。
此人应当是三个团队中水准最高的选召者,也是进攻的策划者,她早就留意到对方了,只是没有将自己的龙骑士域展开。
那本来应当如同铺开的水银,如同潺潺流水一样沿着森林的地表蔓延,顺着树根、岩石覆盖一切,并将它途经的每一个人拖入那个独特的世界之中。
即使面前这个人也一样逃不了。
那个称之为‘灰之海’的世界,由虚构的弦所编织出的空间,世界本身空无一物,只有星辉从天空中倒垂而下。
那是一个线条所构成的世界,就像是一张铺平开来的白纸,并用笔在纸上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经纬线,然后将那些线一一扯起,形成起伏的山川,草木。
不过那个独特的世界为外界所熟知,也是她魔女名号的由来,因此她并不能在这里施展。
更不用说,她的龙骑士本身还在休眠之中。
她看着对方,直白地开口道:你们不想打了?
呃,来自于Enigma的夜莺没料到这位女士这么有个性,但也没否认,仰头看着弥雅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如此,我们没料到你们有一位龙骑士。
森林中,妲利尔还在与AOA、Enigma的人对峙,这位骑士小姐闻言忍不住哼了一声:哼,你们没料到我们船上有龙骑士,所以就可以肆意向我们展开攻击?
她用毛茸茸的爪子举起剑,指向这些人:我听闻Enigma背后不是普罗米修斯么,还有你们背后不是S.O.L.I.D与GrayField么,让我看看第一赛区三大顶尖公会的风范。
爱丽莎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也没阻止,她当然明白这些大公会的行事风范,这匪夷所思的价值观在对方看来再正常不过,强势一方怎么会和弱势一方讲道理?
这不正是超竞技的本质。
这一思路在第一、第二赛区流行,妲利尔虽然出身巨树之丘,但她待在影树圣殿,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些顶尖俱乐部的行事原则。
但夜莺小姐心知肚明眼下是什么状况,越是这个时候,七海旅团越应当表现更加强硬,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妲利尔的表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这样的强势。
但那个使节只看向半空中的弥雅。
弥雅想了一下,道:可以,你们打算怎么赔偿?
赔偿?
不要说来自于Enigma的使节愣了一下,连爱丽莎都被这位海之魔女天才的脑回路惊了一下,在她看起来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思考模式。
她不由抬头看去。
面对普罗米修斯、S.O.L.I.D与GrayField三方的精英旅团,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纵使对方并不是出身于这三大顶尖俱乐部的核心公会,但其实在外界看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向普罗米修斯、S.O.L.I.D与GrayField求援,为了七座方尖碑中的一座,对方派出一位甚至两位龙骑士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士,你在开玩笑,那使节有些紧张道,我们联起手来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弱小。
但弥雅的条理十分清晰,目光越过那人,看向对方身后的人,我可以和你们任意一方联手,你们有谁打算将其他两方排除在外。
方尖碑!
那Enigma的使节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等等!他赶忙大叫一声,像是从后方得到了什么指示,脑门上已经亮晶晶一片,你们真对那座方尖碑不感兴趣,那么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弥雅看了看他,答道:买路钱。
买路钱,你?那使节差点喊出来,你以为你们是在打劫我们?
那不然呢?
弥雅反问。
下面妲利尔闻言差点绝倒,她倒也不说是一本正经,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在这里打劫第一赛区的三个顶尖公会,而且目前看起来,好像还有成功的可能性。
猫人小姐忍不住向四下看去,这一幕要是拍到社区上去不知道多精彩,但可惜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三大俱乐部是要脸面的,除非这些人不打算在意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至于不隶属于三大俱乐部的那些选召者倒是有可能,只可惜他们离得太远了一些,这会儿可能还不清楚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莎也正抬着头看着半空这位传说之中的魔女,忍不住对对方刮目相看,难怪外界都说这一位率性而为、性格古怪、又极难相处,但现在看来好像只是有些
一根筋?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之魔女?
她面色也不由有些古怪。
但方尖碑成了三个顶尖旅团挥之不去的顾虑,要是他们是来自于同一个势力也就罢了,但作为竞争对手,他们之间的盟约说白了比一张废纸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谁也不可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其他人,事实上在弥雅提出那个可能性时,来自于Enigma的使节就明白三个旅团那层脆弱的关系其实就已经宣告破裂了。
与其去赌这些老对手靠谱,还不如各退一步,去寻求更稳妥的可能性。
不就是赔偿么,除了面子上不太过得去,但要说钱他们这些精英团队一点也不缺,甚至不用联系公会。
见对方妥协,弥雅也放下右手,几把飞刃从半空坠下,落了一地
对方看着这一幕更是忌惮。
要知道这些飞刃可原本是来自于他们的,魔导装备需要魔导炉的支持,而对方随手可夺,这不是龙骑士的能力是什么?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域,它产生的力量亦是如此,再加上面前这个女人神秘莫测的能力,与丰富的战斗经验,那她一定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龙骑士。
不过弥雅倒是并不意外域的能力虽无法施展,但其表现形式她心中再熟悉也不过作为一位曾经的真正的龙骑士,她要办到这一点太容易了。
何况背后还有那个女人在帮忙
她一边默默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边举起手摘下兜帽,露出其后银光水滑的、尖尖的狼耳朵,耳尖还在空气中轻轻抖动了一下,问道:对方的赔偿送到了么?
送到了,但也没多少,诗人小姐皱了皱鼻子,十分不满,他们最后商量出来的赔偿金额才是一百万里塞尔而已,还是加起来一共这么多!
也够了,弥雅答道:这无关乎多少,他们不缺这点钱,只是丢不起这个人。要是太多,这个笑话难免闹得太大。
弥雅姐姐,原来你都清楚啊?天蓝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弥雅点点头,我让他们拿钱,是为了艾德出气,更是告诫那些人离七海旅团远一些,而我那时候表现得强硬一些,他们才会更深信不疑,对吧,爱丽莎小姐?
挂在天蓝领口的传讯水晶中忽然传来夜莺小姐的声音:不愧是海之魔女,只是我们离开之后,他们难免会发现真相,这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方尖碑
诗人小姐正乐不可支:这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哈哈哈,我一想到那些家伙偷鸡不着折把米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而且我们一旦上了天,他们可不知道我们会去什么地方,那些第一赛区的坏家伙活该。
但爱丽莎却没她这么乐观:方尖碑失踪,他们恐怕不会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得团团转,毕竟团长曾经见过真正的方尖碑,若不是如此,那些人也不可能会上当。
天蓝毕竟不笨,而且本身也出身自大公会,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爱丽莎姐姐,你是说他们会盯上我们。
我必须提醒一句,被帝国盯上和被顶尖俱乐部盯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夜莺小姐有些严肃地答道:就算我们正在为帝国所通缉,但第一赛区的顶尖公会其实也不太可能派出他们真正的精英来找我们麻烦,选召者与原住民的利益毕竟是不一致的。
她停顿了一下:但一旦他们认为我们与一座方尖碑的下落有关,就截然不同了方尖碑对这些顶尖公会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说各位也明白。
天蓝这才听明白,不由吓了一跳,也有些担忧起来:爱丽莎姐姐,你怎么早不说?
因为艾德也没有多余选择,弥雅答道: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作此选择,但既然选择了应急的手段,就必须面对接下来的后果。
但她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但这些都不关键,你们既然在芬里斯接触了其中一座方尖碑,那么迟早也会被卷入到这个漩涡之中,关于这件事等艾德醒来之后再说。
狼少女看向天蓝,也是看向塔塔与爱丽莎的通讯水晶,当务之急,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保证自身安全。所以姬塔回到船上了么,幻术还能支撑多久?
姬塔她已经回到船上了,天蓝答道:只是这样一来幻术就只能支撑不到三十分钟了。
船什么时候能升空,弥雅又问:物资搬运了多少,实验室与秘银矿的痕迹掩盖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塔塔接口道:等巴金斯先生重新接好桅杆之后,进行过最后的检修就可以升空。
物资也差不多搬运完毕了,剩下搬不走的都留在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内,河滩上的痕迹也掩盖得差不多了,对方不掘地三尺的话,应当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爱丽莎也答道,不过他们可能会发现那里秘银矿的痕迹,但短时间内应当找不出那座实验室。
她不由皱起眉头,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些不隶属于三大公会的选召者势力,那些帝国方的选召者应当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参与到三大公会对于方尖碑的争夺之中了。
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向七海旅团发起攻击。而这也是Enigma、AOA和猎鹰团的人乐于看到的事情,他们故意没有将她的事宣扬出去,恐怕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要展露出龙骑士的威慑力,自然可以吓阻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但偏偏她并不能。先不说自己龙骑士的状况,就是海魔女的身份本身也是比方尖碑还要更紧要的秘密。
一旦暴露,这个才初建的团队恐怕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本来在原本的计划当中,在她出面之后,后面的事情可以交给方鸻来完成,一旦杰德汉姆实验室之中那些构装体启动之后,就可以用雷霆的手段压制住那些人。
但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这一环出了纰漏。
方鸻竟然在地下实验室之中莫名失去了意识,而且一天两夜都没醒来。
如此一来,在七海旅人号起飞之前这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一旦那些人发起攻击,而自己又拿不出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说不定反而会引起Enigma、AOA与海鹰之羽的人的怀疑。
她并不担心那些臭鱼烂虾。
但三大顶尖公会的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及此,弥雅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在此之前,艾德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蓝和妖精小姐互相看了看,塔塔正欲开口,但爱丽莎从通讯水晶之中先一步打断她:还是我来说吧,毕竟除了姬塔之外,就是我最先抵达那个地方的。
当时我们是在那座地下室中找到艾德的,最先发现他的是姬塔,其他人是在学者小姐通知下抵达的
现场没有任何袭击的痕迹,团长就那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那里应当是一面墙下。其实我记得那个地方,在我们第一次回到地面之前,那里应当有一台至高者构装。
我记得那台构装,弥雅道:怎么,它消失了?
是的,爱丽莎点点头,正是如此。
第四百一十五幕飞向安德琉斯(中)
盖伊发生器压力稳定。
主桅正常。
索缆系统正常。
船身卡住了!
当风帆再一次从七海旅人号的主桅上升起,船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开始微微上浮,妲利尔与爱丽莎一左一右砍断卡住船身的巨树枝干,然后抓住软梯爬上船舷。
失去了支撑的七海旅人号微微一倾,但在塔塔小姐操纵下‘呼’一声放出一侧翼帆,扇动着缓缓令船身回正,在盖伊发生器产生的浮力推动下开始向林冠层上空浮去。
放右侧翼帆。
船身平衡。
可以满帆了!
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天蓝正高声雀跃起来,并转过身伸出手去,与一旁的阿德妮击了一下掌。连后者也不禁为这位诗人小姐所感染,不过她马上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下。
铸匠少女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汗水,有些默然地看着远处。
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但她倒说不上收获什么成功的喜悦,只隐隐松了一口气而已。阿德妮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紧绷的弦似有一刻松懈了下来。
但这个感觉立刻让她有些不安,心下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算暂时脱离了麻烦,但谁能保证自己这些临时盟友一定可靠?在她看来选召者们一贯善变,虽然还有契约,但有些时候一纸契约算不上什么。无论是龙之炼金术士,还是马魏爵士的女儿这个名号都不足以让她感到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她盟友如此之少,甚至可以说只有她孤身一个人。
你得小心一些了,她对自己叮嘱道,阿德妮。
阿德妮抬头看去,七海旅人号正在缓缓升空,不过按先前的说法,他们这一刻还谈不上绝对安全,或者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一刻。
下面有些帝国人正蠢蠢欲动,那些人如果真对七海旅团怀有什么想法,他们一定会在七海旅人号完全升空之前出手,而最后的机会也就是现在。
她能意识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远远地山谷中马绍尔、罗诺斯与灰狼三人看着七海旅人号徐徐升空的一幕,他们看着对方升起桅杆,并垂下主帆,目光不由向山谷另一侧扫去。
灰狼看着那个地方第一个开口:就让他们这么跑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绍尔却看着山谷之中那个光罩,在经过一天之后,笼罩于方尖碑上的光幕正变得有些虚幻起来,连带着里面的方尖碑都虚无缥缈了几分。
但他们不疑有他,只认为这是迷锁结界消失之前必有的景象,结界的力量已经衰退到了一个极限,这说明它随时会开启。更重要的目标在眼前,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也是。灰狼叹了口气,他们已经约定好了怎么瓜分利益,控制山谷内的其他公会,因此三个旅团之间犯不着自己大打的出手。
他只是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其他公会的人,开口道: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灰狼当然不认为这些人可以拦得下一个拥有龙骑士的团队,不过他们故意不透露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对方出手削弱一些这些公会的实力,否则以他们的实力要弹压这些公会还是一件麻烦事。
总之无论是哪边吃亏,都是这三个精英旅团的人乐于见到的事情,灰狼相信对方不会因为这点事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果七海旅团的人连方尖碑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一言不发,引得灰狼和马绍尔两人皆不由向这位猎鹰团的大团长多看了两眼,仿佛自从知晓了那个龙骑士的存在之后,对方就一直一副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但三个精英旅团虽然联合,却也没到彼此之间互相信任的程度,因此灰狼也没自讨没趣地将疑问问出口。
Hephaestus的人动手了。
一句话将三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了过去。
赫菲斯托斯是希腊神话之中的火神,锻造与砌石之神,第一赛区排名第七的行会以它的名字作为工会的象征,但在这里的当然不是Hephaestus的主会,和他们一样,也是隶属于分支行会的下属旅团成员。
但对方的人数要远比他们多得多,这一次来了三个分会下辖的四个旅团,不过排名基本看不到边,四个旅团当中只有一个进入了前百分之二十之列,其他的在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看来和杂鱼也差不多。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至少在这几个团队的战斗工匠放飞灵活构装时看起来浩浩荡荡,颇为壮观,而且他们还不是唯一一个出手的,赫菲斯托斯的人出手就像是一个信号,连接着有四五个行会的战斗工匠都加入其中。
连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有些庆幸,还好算计了这些考林人一手,要不然这些人调转矛头来对付他们,他们应付起来还真要费一番手脚。
爱丽莎、妲利尔站在七海旅人号甲板上看到这一幕脸色各自有些凝重,七海旅人号此刻正在徐徐升空,按照艾塔黎亚一贯的方式对方要将他们留下来必须要进行接舷战。
但云海上的空战对于势单力薄的一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狭窄的甲板限制了她和妲利尔的发挥,而女仆小姐谢丝塔也同样如此,大伙儿当中唯一具有风元素适性,可以脱离甲板之外作战的也只有弥雅而已。
这就是风元素适性者的高贵之处
而就算是弥雅,在不动用龙骑士能力的情况下,这位海之魔女也一样不太可能挡得住对方的攻势。她自己可能自保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则有些天方夜谭。
一旦对方向七海旅人号的各处核心舱室发起攻击,不要说单单一位海之魔女,就算是他们船上所有人算上人手也会左支右拙不太够用的,七海旅团人员过于分散的弊端便在这一刻显露出来。
当然若是正常的情况下,要是方鸻还在,他们也不可能惧怕任何正面的空中交锋,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一个人就相当于几个旅团的战斗工匠的正面能力这是下面帝国一方早已见证过的事实。
他们汇聚起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灵活构装,就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但偏偏此刻只有爱丽莎等人心中明白,她们已经指望不上战斗工匠支援,团长正处于昏迷之中,单凭塔塔小姐一个人也没办法在失去战斗工匠的情况下操纵灵活构装。
龙魂小姐能够通过妖精之心控制七海旅人号已经是极限了。
而更关键的是,接下来的突围一战还必须赢得干净利落,要是打得太过难看,或者方鸻指挥的构装体迟迟不登场,指不定会引起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的怀疑。
单单是下面这些人也还好,要是将对方也引过来,那战局对他们来说就难说得很了。
还是我来吧,弥雅也明白在这个当口,再顾及自己的身份就是因小失大了,我身份暴露或许是一方面,但要是被留在这里会更加麻烦。我会尝试着展露一部分龙骑士的能力,但我的龙骑士还在休眠,事实上我并不能真正驾驭自己的力量,何况这里还是第一世界
她看向其他人:我也只能先吓他们一下,各位抓好机会。
我明白。塔塔的声音从传声筒之中传来,空战甲板上还有一些绑定在妖精之心上的枪骑兵,需要我将它们投放出来,为大家争取一点时间么。
不必了,弥雅道:还是将它们留在更关键的时候。
好的,龙魂小姐用冷静的声音道,各位,第一批空战构装已经进入攻击范围了,是女妖的型号,他们后面的运载小艇上搭乘着登陆人员,注意防范敌人侵入甲板上。
而星星点点的光芒升上天空时,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马绍尔、灰狼与罗诺斯也察觉了一丝异常,他们怎么不还手?
赫菲斯托斯的灵活构装已经侵入到风船的内侧防线之内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龙之炼金术士在打什么主意,将对方放近了再处理,那台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呢?
灰狼皱了皱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的首要目的应当是离开这个地方,只要那条风船一升空,赫菲斯托斯的人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灰狼想到什么,忽然道:在先前与我们交锋时,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后半程似乎也失踪了,我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应当就是在对方的龙骑士出手的时候,那台六翼炽天使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看向其他两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各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罗诺斯却罕见地开了口,就算没有那位龙之炼金术士,难道你们能应付一位龙骑士,不如说与一位龙骑士比较起来,区区一个龙之炼金术士又算得了什么?
灰狼讪讪笑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但这里面的确有些古怪,我们先看看七海旅团的人打算怎么应对赫菲斯托斯那些人的攻势,不妨先做准备,万一真让我们抓住什么机会呢?
随你,罗诺斯耸耸肩,我没什么兴趣,总之方尖碑已经商量好了,等结界消失的时候我再出现。
说完,他也不顾两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带人离开了。
灰狼与马绍尔对视一眼,前者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家伙!
算了,马绍尔摇摇头,GrayField的人和你,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他们还活在FOX那个年代呢,那位灰之王没有从王座离开之前,他们是不会低头的。
那你怎么看?灰狼问道。
看看再说。马绍尔简单地答道。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连赫菲斯托斯的人自己也感到疑惑,他们原本已经设想好了自己的先锋会遭到迎头痛击,甚至连后面第一波次的跳帮登陆的人员都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他们联络了大量其他公会的选召者,组建了一个足足有三十人的战斗工匠团队,用超过五个波次的进攻,就是为了牵扯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注意力,然后一举突破对方的防线。
但想象之中的攻击并未出现,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先前那些犀利的仅属于对方的异体空战构装一个也没出现,更不用说那台噩梦一样的六翼炽天使赫尔薇尔。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一时都懵了,身为战术制定者的直觉让他忍不住警觉起来,毕竟玩战术的人都容易把事情想得复杂,他第一时间也吓得连头皮都发紧了。
这不是一个圈套?
但一众战斗工匠们可没想那么多,既然无人阻拦,那么他们就长驱直入,直到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忽然在七海旅人号前方浮现,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之中。
风元素适性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艾塔黎亚每个风元素适性者都稀少无比,尤其是在选召者之中几乎是高位战斗力的代名词,因为风元素适性实在太过适合空海作战,所以哪怕就算是持有者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其背后的势力也会投入大笔资源去培养。
但出现在一众战斗工匠视野当中的弥雅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更不一样的感觉,毕竟凭借风元素适性浮在空海中,与凌空而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何况那白衣的少女将手一招,一张银网就在她身后浮现。
骑士域!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通过传讯水晶传回的画面看到这一幕头皮一炸,骑士域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它背后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对手有一个龙骑士,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为什么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人会退却了。
对方脑子里那一刻只蹦出一个想法:妈的,被这些老六坑了!
如果七海旅团真的拥有一个龙骑士,那他们此刻的行为无疑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对方如若高兴,对他们大开杀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对方没那个心情,他们投入的这些公会的精英也应当是全完了。
指挥官下意识就想要命令前面的几个波次撤回来,至于先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看来第一波次投入战斗的那些人和构装基本已经和死物无异,幸好第一波次主攻的人员大多还有不少复活次数。
希望对方没有心情追击出来,不然这一次赫菲斯托斯恐怕要损失惨重了。
但在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来得及下达那个命令之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停了下来,而不仅仅是他,此刻远在山谷之中的马绍尔、灰狼也同时从自己坐的岩石上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灰狼立刻回头看向身边AOA的团长。
而马绍尔目光凝重,在他看来弥雅所展示出的能力是骑士域不假,但这个域未免太‘小’了一些那片闪烁的银网不要说挡下弥雅面前的所有敌人,事实上它连整个七海旅人号也护不进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白衣的少女所施展的龙骑士的能力,好像还并不那么完整一样。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还只是感到疑惑,但经验丰富的灰狼与马绍尔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对方不是龙骑士,或者龙骑士核心还没觉醒,处在休眠状态之下。
龙魂还没觉醒的龙骑士,马绍尔几乎立刻得出结论,对方还是一个成长阶段的龙骑士,难怪我们没听说过她,我们被她骗了。
成长阶段的龙骑士也是龙骑士,灰狼压低声音道,也好,先让赫菲斯托斯的人去帮我们顶雷。
你不打算放过他们?马绍尔回过头问道。
他们要是没讹我们也就算了,毕竟一个龙魂还未觉醒的上位职业者一样也是有杀伤力的,灰狼吸了一口气道,但眼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马绍尔听了点点头,的确,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帝国对七海旅团的悬赏极为丰厚,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起心思。
而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反应要稍微慢一点,不过他虽然没想到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仍旧马上抓住了机会,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心中,她实力不强,没必要和她正面缠斗,让后面分队的人直接绕开那个女人,去进攻那条风船!
他立刻下达了决心,那么后面波次的进攻自然就不必再收回来了。
那一刻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心中还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犹豫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弥雅正深深蹙起眉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龙骑士能力竟然衰弱到了这个程度,事实上就算她当初还成长期的时候,‘塞壬’也不至于虚弱至此。
但连续两次重生,两次穿越世界的门扉,从第二世界回到第一世界,似乎对自己的龙骑士核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眼下要全部施展自己的力量,似乎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狼少女面不改色,指挥着银网向前一扫,闪烁的光芒从那些构装体之间滤过,那些由人所操控的机器立刻化作漫天的零件,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不管力量如何衰微,但域的力量还是远远超过面前这些人的层次不知道多少个层次,她只是失去了掌控全局的能力,但并不代表她要处理这些小虫子要花费多少时间。
可眼下要护住七海旅人号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弥雅抬头看去,已经看到了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真汇聚成光流,从她上下两侧绕过,向着后方的七海旅人号而去。
只能希望自己为七海旅人号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弥雅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回防,希望龙魂小姐来得及抓住这个机会,让七海旅人号飞到足够的高度。
一旦七海旅人号进入全速状态,这些小型空战构装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的,除非对方也派出舰队,但帝国人将目光投向南方,第一赛区的最近的选召者舰队几乎都在大雨林一线。
甲板之上,爱丽莎、妲利尔皆作好了接战准备,这已经是这两天以来她们不知道多少次投入战斗了,倒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天蓝躲在谢丝塔身后,抱着自己的七弦羽琴备用的一张琴仿佛只有女仆小姐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甚至包括阿德妮、希尔薇德还有水手长巴金斯都来到了甲板,每个人都知道这最后的一战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他们能否成功逃离这个地方。
前方闪烁的星光已经越来越近,那些其实不过是大量灵活构装视觉水晶所散发出的微光,而到对方接近到某个距离舰务官小姐倚在船舷之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魔导铳,将其中一只构装体套入瞄准镜内,正准备开火之时。
一道黯淡的红芒,映入了她的眸子之中。
事实上不止是她
战场上的所有人,包括正控制着无数灵活构装投入战斗的帝国一方的战斗工匠们,还有远远注视着战场,正在下达命令的灰狼、马绍尔一行人。
甚至是正在回头的弥雅,也都看到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道红色的光芒,以七海旅人号为中心绽放开来。
守在七海旅人号核心舱内的姬塔脸色大变,学者小姐下意识回头看去。
下一刻,她便提着长袍一转身冲出舱室,并沿着面前那道明亮的光晕向着舰长室的方向跑去,一把推开休息间的门,顾不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一手托住镜架,一面面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的红光正汇聚向那中央的一点。
而一切光脉的源头,都正指向方鸻所在的那张床上。
她的团长大人,正漂浮在半空之中,从体内确切的说,从他心脏的位置正源源不断向外放射出夺目的红光。
那些红光穿过舱壁,穿过七海旅人号,跨过数千尺的距离,在七海旅人号一空里的半径上,形成一个牢固无比的六边形的光幕,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一样。
守护着七海旅人号的外围。
只见一片片构装体与小型飞艇正猝不及防地撞在那骤然生成的红色光墙之上,化作一片片绚丽的火光。
而与之相对的是,那红色的光幕不动分毫,甚至撞击没有在上面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所有人都呆滞了下来,而那个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更好像是石化了一样他甚至都不需要去看通讯水晶投影的画面,因为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六边体横亘在半空之中。
龙骑士灰狼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滞住了,龙骑士域?
那条船上,还有第二个龙骑士!?
一旁的马绍尔也傻了,他很想问一下联盟的人究竟是怎么做情报工作的,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冒险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预备役龙骑士,一个真正的龙骑士,所以对方究竟在和他们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把戏?
你早说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们保证连这座山谷都不会进来。
第四百一十六幕飞向安德琉斯(下)
袭击者是
声音的后半截被夏然而止地斩断,只留下杂乱无章的背景噪音,事实上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存在接收一方。
传令者早已死去,通讯水晶的主人的尸首伏在一旁,斑斑点点的白光正从其上浮起。甚至连通讯水晶本身也被斩为两段落在地上,碎片之间跳动着微弱的魔力火花,仿佛垂死挣扎的火焰。
袭击者是一道光。
那是一个毋须陈述的事实,山谷中几百个人都看到那道横亘天空的红芒,它从那个赤色的六边形上放射出来,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横斩开了赫菲斯托斯的五个攻击波次。
那道位列夜空的漫漫星河从中断开来,从前至后冒出点点火光,绚丽得像是一道熊熊燃烧的光带,但那光霞不是自然的景观,而是人造物在起火爆炸。
无数战斗工匠在一刹那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视野,巨大的魔力反馈甚至让他们的魔导炉紊乱停机,冒出大量的电火花,有些人甚至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些登陆人员更是看到空投仓从中断开,切口还散发着金红的余温,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从魔导引擎之中溢出的烈焰就将所有人吞没。
最后化作天空中一团耀眼的光芒。
Enigma、AOA、猎鹰团还有山谷中大大小小十数个公会、旅团的数百名成员目睹了这壮观的一幕,他们看到红芒过后,七海旅人号周围的赤色六边形骤然消失。
但一点细小的红光出现在那道红芒的延长线上,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像是一点星光闪烁在遥远的天际,但它转瞬即至,又折返了回来。
再一次杀入赫菲斯托斯的攻击序列之间。
由于留给他们的时间是如此之短,以至于帝国人的联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点闪烁的红光在眨眼之间便在攻击序列之中往返了几十次之多。
光从一点跳到任意一点,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时间一样,它每一次停留,每一次途径赫菲斯托斯人的构装体,便在身后留下一片绚烂的火光。
庞大的联军在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
光忽然下沉,并掠过地面。
赫菲斯托斯的指挥官转身就逃,但犹如一道火焰分开森林,从他们之间经过,化作火海将每一个人吞没,转身的指挥官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就化作飞散的白色絮羽。
点点星光,洒向地面。
当那光再一次转折
在一个遥远的距离上,马绍尔、灰狼忽然面色大变,一股不可抑制的寒意从两人脚底升起,直升到天灵盖,他们二话不说,拿起通讯水晶便怒吼道:
快逃!
逃得,越远越好
不可思议的神色定格在马绍尔脸上,他看到一束红光穿过了面前的灰狼的胸膛,他连忙举起魔导杖,但在千分之一秒内那道光已经向旁边一折。
绕开了他手中的魔导杖,然后从他一侧飞掠而过。
尾随其后的是高温与火海,火焰与风扑面而来,森林犹如在马绍尔眼中熊熊燃烧,树木化作火焰,炭化成飞灰,连树根与地衣也升腾起来,在视野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那道路的两侧连岩石也倒塌下来,化作齑粉,奔跑的行人不过是一具具枯骨,仿佛世界也为之覆亡,皆倒映在一面金红色的镜子之中。
而那
就是龙骑士域。
极纯粹的火元素域,红莲的烈焰之中又映着如同地狱一般的漆黑,纷纷而下的黑色灰烬如同浪潮一样覆盖了整个世界。
那就是旅团的精英们,所最后看到的一切。
弥雅在半空中看着那道红光将整个山谷化作一片金光闪闪的火海,她自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等阶的力量,不受控制的龙骑士域在扩张开来的第一个瞬间,便彻底摧毁了这座山谷。
这就是为什么龙骑士们在第一世界会收敛着自己的能力,仅仅是一丝无意识的力量就能造成如此之大的毁坏,而一场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往往会毁灭一座城市。
但即便是在她见过的龙骑士的力量当中,那道红光的攻击性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那炽烈的火元素之中蕴含着极为纯粹的元素域,就算是与最顶尖的那几类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她又从没见过,是火元素域?龙之金焰?还是湮灭之炎?
都不太一样。
让她不禁想起了黑暗巨龙的灭世之炎。
传说那些被诅咒的巨龙只要飞过一个地方,就能令那里化作一片灰烬,被烧得光秃秃的石头上几十年过去了也长不出任何东西。当年龙之魔女向都伦城发起攻击,所留下的灰烬山林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也阴风阵阵,荒芜一片。
好强的攻击性,它刚才差点连你也攻击了,你没发现吗?
弥雅回过头,对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说道:
萝萝,帮我分析一下。
我不要,我还要多睡会,那个声音不满道,穿梭空间使用了太多力量了。
萝萝,听话。
你找那个女人,萝萝道:或者我本体正在赶来,等她和你汇合之后,你可以找她询问。
你察觉到你姐姐复苏了?弥雅怔了一下,意外地问道。
萝萝不知道哦,妖精少女摇了摇头,有人向罗夏尔的妖精王国传了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罢,她便沉寂了下去。
狼少女默默向七海旅人号的方向看了过去。
事实上在一刻之前,只有博物学者小姐真正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那时她正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看着那团耀眼的红光忽然间从方鸻胸口升起,笔直地飞了出去。
她在那一刹那之间看清了那红光之中的存在,那个细小的人影,与飞扬的火焰状的长发,而短短片刻之间,她又飞了回来,重新出现在博物学者小姐面前。
只是变得高大了许多,浑身布满紫色的鳞片,用棱状的竖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疑惑,那个龙形的女人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一点:
照顾好父亲大人,姬塔姐姐。
然后化作一片飞散的光点,隐隐的红光消失于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其他人才从甲板上冲了下来,众人来到舰长室,看着呆立在这里的姬塔,与躺在床上的方鸻,爱丽莎第一个向她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姬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她脑子里其实已经有那个答案,自然成长的龙魂是一个特权,它们本身对于其拥有者没有任何要求,但要如何觉醒自然龙魂艾塔黎亚的凡人研究了十多个世纪也没有任何收获。
希尔薇德走了过来,力排众议: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回过头:谢丝塔,你留下来照顾艾德。
女仆小姐沉默地点点头。
其他人也不反对,他们当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七海旅团又惹上事了,山谷之中第一赛区十多个顶尖行会的旅团灰飞烟灭,其中还有GrayField、普罗米修斯和S.O.L.I.D的精英旅团。
虽然那些人还没有复活,但这件事应当已经在第一赛区的社区中掀起轩然大波了。
天蓝事实上已经打开了隶属于星门的论坛,看着那个公开的排名上七海旅团的名次正不断发生变化,一举超过了Enigma、AOA和猎鹰团三个老团队,并且还没停下。
不止是第一赛区,事实上第三赛区也立刻出现了相关的帖子,团队排名的权威性如此之高,在关注度惊人的超竞技体系下,不知多少分析师、领队以及普通观众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这个排名。
只不过几分钟,就有第一批帖子出现在社区中,天蓝向下一瞥: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团队排名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几十个团队的名次顺位向下移动了一位,应当突然有团队的名次发生了巨大的提升。
有黑马,是谁?
天蓝没有继续看下去了,作为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会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以七海旅团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们的名次恐怕不是上升可以形容的。
但眼下的出名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老实说就算是诗人小姐自己也很难看得清楚。
七海旅团离开之后第三天。
一支队伍才再次进入了这座山谷之中,来人看着这片烧成了琉璃状的谷地一时不由震撼住了,虽然他们早已听过了汇报,但看着这片炭化的森林还是很难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龙骑士的力量也很难如此彻底地毁灭一地的生态,用寸草不生都难以形容他们眼前所见到的景象,烈焰甚至渗入了土壤,将草根与种子都烤熟了。
人们翻开板结的土块,甚至在一两米深的土层下都能找到烤焦的虫子的尸体,可以想象未来几十年里这座山谷都很难恢复生机,火焰已经断绝了一切。
他们在满目疮痍的山谷之中展开搜索,半天之后,另一艘浮空舰抵达此处。
浮空舰降下帆船,垂下横翼,开始缓缓下降,当它降落在山谷内时,一个人才从船上跳下来,落在地面上。
那人来到展开搜索的小队前,开口便问道:方尖碑呢?
搜索小队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把山谷搜遍了,并没有什么方尖碑。
不过倒是找到了几处遗迹,都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然而遗迹本身保存还算完好。换句话说,如果方尖碑还在,也不太可能被那场大火烧化了,除非它是木头做的。
你的意思是几百个人都看错了,Enigma、猎鹰团还有我们的人都异口同声告诉总会说他们看到了方尖碑,不少人还拍摄了视频,那上面的方尖碑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人皱起眉头看了看这座光秃秃的山谷:总不可能是几百个人都弄错了,什么幻术能办到这一点,我听马绍尔说当初他们试探过那个结界的强度,本身并不弱。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几座遗迹是什么情况?
是罗曼女士的圣殿,探索小队的成员答道:最近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那位女士也是大道女神,她的圣殿出现在荒郊野外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几个世纪前这里还是前往安德琉斯的通路
遗迹本身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对方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山谷中发现了一座小型秘银矿,储量大概在
来人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他对秘银矿并不感什么兴趣,普罗米修斯兄弟会也不缺这一座小型矿藏,何况还是在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矿藏什么的你直接通知后勤处就可以了,我们必须赶在GrayField和S.O.L.I.D联盟的人之前找到他们
那座方尖碑肯定与对方有关系,它当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座山谷中,何况当时发生的事情太过可疑了,他下了判断,就算它不在这里,那些第三赛区的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他们当时是向什么方向离开的?他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搜索队的负责人摇摇头,不过从这里离开帝国也只有往北一条去路,那条航线经过安德琉斯港,从那里出海之后只能进入风暴外海。
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他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搜索这个地方,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一片蓝光闪烁之中一台巨型的兽形构装体出现在那个地方。来人一跃,落在那构装体肩头上,然后让对方载着自己向上飞回了浮空舰上。
搜索队的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待到风船离开山谷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敏尔米,总会居然派他来了,听说灼焰之剑也派出了两名顶尖职业者,其中至少还有一个伪龙骑士。
那人看了看其他人:我实在好奇,上面这么费心费力寻找方尖碑是为了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再说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另外的人答道,不过伪龙骑士也算不了什么,对方不是有货真价实的龙骑士么,还是两个?
是一个,另一人答道:成长期的龙骑士本身和顶尖职业选手的战斗力差距也不大,至于另外一个龙骑士展现出的力量也十分可疑。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这座山谷:力量太狂暴了,其实总会分析过,这种力量本身也不成熟,只是等阶很高。据说‘钢刃’敏米尔的实力也不逊色龙骑士多少,配合另一个伪龙骑士,差不多足够了。
七海旅人号在雾蒙蒙的云层之中飞行了好几天。
大陆在云海的边缘展现出闪亮的一角,绿毯一样的植被沿着雾纱山脉的北缘延伸,形成一道绿色的湾峡这里是辛塔安大陆北方山脉的末端,远处那座硬币一样闪着光的港口正是安德琉斯。
但七海旅人号并不打算在这座港口停留。
舰务官小姐早已规划好了航线,在帝国境内停留并不安全,何况那儿可能还有帝国海军,虽然这里是大陆北缘,帝国的边境地带,一个被遗忘之地,通缉令也不一定比他们先抵达了这个地方。
但谨慎起见,还是不在任何帝国港口作停靠比较好。
何况现在说不定还有几个来自于第一赛区的庞然大物正在搜寻他们的下落,身后不知有几条风船正追寻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北上。
早在几天之前发生在坎帕的那一战就已经将各个赛区闹得天翻地覆。
还好最后的攻击来得十分突然,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人拍到了红光发起进攻的那一幕,留下的图像资料极少,否则现在闹出的动静只会更大。
甚至连军方都发来了消息,与他们联系的还是白葭,只是那时候方鸻还未醒过来,负责联络的姬塔与夜莺小姐也只简单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后者问弥雅需不需要通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但为海之魔女拒绝了,她摇了摇头道:星门港方面也不一定可靠,就算白葭和苏长风值得信任,但那里驻扎的眼线实在太多了,一旦我暴露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过其他人就算是听说了这一点,倒也没有要让这位海之魔女离开的意思,首先恩将仇报的事大家都干不出来,何况就算是作这个决定也得等到团长醒过来之后。
但如果我们不在那里停靠的话,诗人小姐倚在船舷边,远远看着天边那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叹气道:船上的补给未必支撑得住。
当时我们从艾音布洛克离开得突然,其实并没有准备太多足够的补给,天蓝有点担忧的说,离开安德琉斯之后,一路深入瀚瑞那就没有太多停下来补给的机会了。
帝国人也是这么想的,爱丽莎看了看船舷外,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停下来补给的,只能靠希尔薇德小姐想办法了,从这里一路向北深入瀚瑞那外海的岛链群之中,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一些补给的机会。
这儿已经靠近空海大陆的边缘,天空中不时有鸥燕掠过,来自于海陆的风吹拂着船帆,发出呼呼的响声。
诗人小姐看着那些闪光的鸟群,一时无言。
团长还没醒过来,大家甚至还未从几天前那一战之中走出来,那奇特的红光不仅仅是令帝国人猝不及防,事实上连她们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好船上还有弥雅,还有希尔薇德,海之魔女和那位舰务官小姐这段时间算是站出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一路上制订了往后的机会,以及他们的目标。
才让七海旅团不至于陷入迷茫之中。
阿德妮此时从舱门边现身,这位铸匠小姐看了看站在甲板上的两人,开口道:其实各位不必太担心,从这里往北进入瀚瑞那外海,距离我们的目的地不会太远。
她继续说下去:风暴外海的海图就算是帝国人也并没有掌握全部,因为这里是娜迦与巨人的地盘,而且终年风暴肆虐,大多数老练的船长也只能凭借经验在其中航行。
我正好知道一个锚地,在瀚瑞那诸多岛链之中的一个上,阿德妮道:在前往威廉的宝库之前,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完成补给。
夜莺小姐闻言怀疑地看向对方: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毕竟我也无法完全信任各位,阿德妮道:我得确认你们是向目的地而去的,而不是仅仅想让我帮你们逃离那个地方而已,合作就是这样不是么?
她还想说下去,但正是这个时候,爱丽莎与天蓝胸前的通讯水晶皆是一亮。
接着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中传来。
那是塔塔小姐的声音:
各位请到船舱下面来,骑士先生醒了。
第四百一十七幕汇流的命运
伊萨,看看这个。狂乱的风吹拂着风船的甲板,从主桅之间横穿而过,而高大的印第安裔衣衫鼓动,正从甲板下走出来,一边将手中的记录水晶递到面前的年轻人跟前。
伊萨看向内鲁德内。
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甚至只默默看了那枚记录水晶一眼,我在社区已经看过相关消息了,那个‘超环’魔导士又出现了,还是在坎帕附近,你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
说起来那里离我们并不远,普罗米修斯和GrayField的人号称在那里发现了一座方尖碑,但最后一无所获,闹了个乌龙。对于同伴一贯的冷淡,鲁德内倒也不介意,只用手抓住缆索,斜靠在船舷上说下去,消息就是从那个地方传出来的,当时出现了两股近龙骑士实力的力量,不过海鹰之羽的人认为我们在艾音布洛克对于那位超环魔导士的实力勘定有误,对方的实际战力可能要次于真正的龙骑士。
方尖碑,伊萨对于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摇摇头道:它若真在这里,早落在我们、普罗米修斯或是GrayField的人手上了,轮不到海鹰之羽、或者是AOA的人去发现。
但参与者都言之凿凿,连普罗米修斯的人都信了,他们好像认为是七海旅团的人带走了方尖碑的线索,还派出了敏米尔去搜寻对方的下落。
普罗米修斯的钢之刃。
是的,你怎么看?
伊萨简单答道:如果那个超环魔导士真的存在,普罗米修斯的人追上去就是送死。
你还是坚持原先的判断?鲁德内又问。
伊萨道,一个伪龙骑士,在十王这个水平对手面前什么也不是,虽然对于视频中的一切还有争议,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德内回过头看了看天边的云海,我们怎么办?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伊萨眼中连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欠奉,我们的工作是专注于眼前的任务,在深入风暴群岛之前,我们先在安德琉斯驻留,并在风暴来临之前完成最后的补给工作。
鲁德内道:我听说帝国海军会配合我们行动。
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但那里是海盗王威廉最后留下故事的地方,伊萨眼中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要找到他的宝藏,翠之心的碎片,就必须以那里作为起点。
急匆匆的传令兵正来到两人面前。
伊萨先生,鲁德内先生,前面有海盗团的行踪,对方看向两人,禀报道:鉴于陛下之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要不要绕开这条航线?
高大的印第安裔起身止住他,咧嘴一笑:不必那么麻烦,保持航线。
鲁德内从身后取下那把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弯刃巨剑,轻若无物地单手一挥:这是穿过风纱山脉最近的航线,你们的任务是保证在两天之后抵达安德琉斯港,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苍白海盗,旗舰黑金号,甲板上
空盗头子赛宾斯正目瞪口呆地抬着头,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在自己座舰上空斩裂天地一般的银色的线。
那条线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将整个世界分割开来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而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界线正向着他们而来,看似是极为缓慢,但又仿佛套在死囚脖子上的绞索。
那道绞索正在最后收紧,耗尽了每个人灰暗的眸子里一点绝望的光彩。
一切犹如一个不容更改的命运。
仿佛明明触手可及,但又避无可避。
当那条线斩中黑金号的甲板时,赛宾斯仿佛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分崩离析开来,那一刻他仿佛回首看到了自己一生真实的写照。
龙龙骑士
而半空之中,看着正逐渐解体、分崩离析的数艘海盗船,手持弯刃巨剑扛在肩头的鲁德内摇了摇头,那些大呼小叫的海盗似乎一眼认定袭击他们的就是一个龙骑士。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伊萨的话。
就像是不识货的海鹰之羽、AOA的人一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总是无法认知到超出他们想象的力量,只不过海盗们是吓破了胆子,而另一些人明显是低估了。
高大的印第安裔叹了一口气,以他的水平来说当然还远算不上是龙骑士,不过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称谓:
天狮座的灰鹰。
安德琉斯港内,一艘刚刚入港的风船上,从侧舷垂下的小艇上盖着厚厚的篷布,而一只手正此刻从底下伸出来,摸索着船舷的边缘。
罗昊一下掀开盖布从小艇上跳下来,并左右看了看,见港口内正无人注意这个方向,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取下自己的大盾,并一一提醒其他人下船。
率先下船的是帕克,五短身材的帕帕拉尔人从小艇上面爬了下来,站在地面上一时还有些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
躲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地方,我整个人都快生锈了。帕克晕头转向,有些没好气地抱怨道。
魔剑‘格温德斯’正出言提醒:注意你的声音,帕帕莫女士,你扮演的是一位来自巨树之丘温文娴雅的女性,收起你那公鸭子一样的嗓门,不要令大家暴露了。
它说得义正辞严,但只有箱子能听到,少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剑自顾自地唠叨,好像除了这一点之外,它也没表现出什么邪恶癫狂、反社会的本质。
但这也就是在他手上,要在其他人手上这把魔剑可就原形毕露了。
我在铸成之日献祭了一千条生命,用一千个人的血才浇灌出我的剑刃,整个北境都知道我杀人如麻的名声喂,小子,你有没有在怕的?
少年环抱着双手听着自己魔剑在耳边阴森森、冷测测的话语,唯一的反应就是瞄了它一眼,我杀了几百亿人。
什么?!
有机会的话让你见识一下,他拉了拉巫师尖帽巨大的帽檐,遮住自己高高立起的领子,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几个游戏之中的鼎鼎大名当然那些都是单机游戏。
外号自然也是他臆想出来的。
其他人看了箱子一眼,见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知道对方多半又是在那把魔剑在深入交流了。
这些日子以来罗昊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扯着帕帕拉尔人的领子,低声提醒这家伙:你给我闭嘴!
哦,我知道了刚才只是不注意。帕克帕帕莫女士倒是清楚他们这是在敌占区,没有一如既往地抬杠。
别说话!罗昊没好气道。
梅伊女士最后一个从船上跳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的日子,她只是默默看着箱子手中的魔剑,提防着对方突然暴起。
按她的想法,这把不详的剑就应当好好地封印起来,或者直接摧毁,但那毕竟是箱子的东西,而她又加入这个团队并没有太长时间,只是考虑着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离那个女人远一些,魔剑‘格温德斯’也不喜欢梅伊身上欧力的气息,蛊惑道:小心一些,光明之神的信徒都是一些疯子。
你怕她。
放屁,格温德斯大怒,我当然不怕。
那就保持原状。箱子道。
魔剑一时语结。
罗昊正抬起头打量着这座灰暗、破败的港口,等到其他人逐渐适应过来,他才转身头开口道:这里就是安德琉斯了,帝国的北缘,看到城中央那株灰色的大树了么,那就是安德琉斯的象征,黄金之树
这里就是安德琉斯?梅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柔声问道:黄金之树是整个北境的精神象征,我听说它美丽又强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罗昊摇摇头:我听说北境坎帕曾经一度繁荣,但自从二十多年第一场风暴潮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许多城市在一夜之间被风暴吞没,其中甚至包括了北境明珠塔拉贝。
他来之前显然查阅了不少资料,此刻侃侃而谈:
瀚瑞那外海上,娜迦一脉又借着风暴兴风作浪,让整个北境都衰败下来,安德琉斯曾经也无比繁荣过,这里曾经是中陆贸易的终点,但而今也已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风暴潮又令以太变得紊乱,黄金之树自然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不过即便如此,它而今还是整个北境魔力的交汇点帝国对于黄金之树很看重,还专门留下了额一支舰队看守。
他看着远处那座港口要塞,这支帝国军队留在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这个以太节点不受海族的侵袭。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到这个地方来自投罗网?帕帕拉尔人又忍不住道,这里到处都是帝国人,只要他们认出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不用担心,我刚才看过了,港口那个公告栏上没有我们的通缉令,罗昊道,奥述人又不知道我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再说像是坎帕这种地方,信息流通是很慢的。
自从两场风暴之后,连冒险者公会也不太涉足这里了,普通人又很难进入瀚瑞那海,而对于大公会来说娜迦一族既难对付又缺乏油水,久而久之之就没人再愿意来这里冒险。
因此没有其他圣选者,我们被认出来的概率不大,只是眼下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团长他们不会到这里来和我们汇合了,罗昊看了看其他人,我建议在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养好体力,再想别的办法出海
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帕帕拉尔人打断道:这里这么多船,我们随便抢一条出海,等追上了七海旅人号,帝国人也就拿我们没什么办法了。
对于损友的这个提议,箱子难得给出了一个正确的评价:不切实际。
帕克还来不及生气,罗昊就制止它道:箱子说得没错,我们就四个人,怎么准备船出海?就算真有一条船,我们也操控不过来,难道你还要先威逼一船水手与你一道上路,要是他们不服从命令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们?
帕帕拉尔人没好气道,帝国人真是可恶,明明是他们先惹上我们的。
何况这也于事无补,罗昊道:这里是艾塔黎亚,一个有星辉的世界,水手们不可能冒着背叛亲人,后半生被整个帝国通缉的风险上我们的船的。
帕克一想也是,这才泄了气,耸耸肩: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可以租一条船出海,没必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罗昊解释道:但这需要从长计议,眼下风暴将至,现在乘船离港太过显眼了,我们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好在我们是冒险者,只要给钱没有什么是不能解释的,不过我们才一刚刚抵达安德琉斯就马上要离开,这毫无疑问是给人怀疑我们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也好,我们必须停下来休息补给
他强调:就像是真的为一场冒险作准备一样,至少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如此。
帕帕拉尔人没想到这胖子考虑了这么多,他原本对方鸻任命对方而不是自己来当这个小团体的队长有些腹诽的,明明是自己加入冒险团的时间更早,资格也要更老得多。
但这会儿,他也忍不住有些服气起来,当然,这种服气是绝对不可能会表现在面上的。
帕帕拉尔人嘀嘀咕咕了几句,总算是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罗昊看向一旁梅伊,梅伊女士,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没,梅伊怔了一下,脸不由一红:没,我没意见。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罗昊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没什么,骑士小姐认真地摇摇头:只是一个年迈的哨兵罢了。
但梅伊敏锐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出错,港口内,那个老哨兵的目光的确停留在了他们一行人身上片刻。
只不过没有停留多久,他便从这些来自异邦的圣选者身上移开了视线,安德琉斯是个一年四季几乎不与外面的世界发生太多交集的地方,这座陈旧、破败的港口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然而最近一些时日,进入这座港口的圣选者似乎变多了不少,作为看守了这座港口近二十年的老兵,老哨兵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之间的变化,只不过这细微的变化还不足以让他去做些什么。
他远远地看着港口的方向,心想:
又一队。
他的目光扫过天边汇聚的阴云,一边将手中的铅坠丢向栈桥下,那里连接着大陆边缘的峭壁令不熟悉空海的人看上一眼都要头晕目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危险。
云层浮在汇聚的风元素之上,流动的气流立刻让丝线漂浮了起来,铅坠也固定在某一个高度,远处还有几个水手漂浮在空海之中,试图将掉落的货物搬运上栈桥。
但老哨兵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轻松,他看了看铅坠的高度,再看了看远处天边云层的色彩,这个工作二十年来他日复一日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很少有这样面色阴沉的时候。
老哨兵收起铅垂。
风元素的活跃程度又升高了,老人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远处的雷暴云也正在汇聚成形,风暴恐怕真要来了。
桑托斯家那个孩子说得没错,如果这个时候将男人们抽调走,安德琉斯就完了。
他沉默不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有意义。
当老人抬起头,再一次在港口中看到一个圣选者。
又一个。
老哨兵心想。
不过这一次是个少女,还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衣领上的金星数量不少,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这可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
只不过大人物本身没有这样的自觉,崔希丝正拿着通讯水晶有些踌躇,茫然地四下看去。
她似乎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方鸻放下手中的通讯水晶。
他半靠在床上,七海旅人号的航行十分平稳,只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透过一侧的舷窗能看到外面的云层,浮云正沿着风船的划过,风穿过纱帘,吹拂着桌子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床边汇聚着七海旅人号上的几乎所有人除了留守魔导舱的姬塔之外,以及甲板上负责放风的水手长,另外猫人小姐妲利尔也没来凑这个热闹。
毕竟她和方鸻本来也不熟,何况她早就检查过了,这位团长大人也没什么大碍,苏醒过来是早晚的事情。
是崔希丝。
他开口,对其他人说道。
大约是因为沉睡了几天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沙的,他自己都过了一阵子才能适应。
但其他人并不介意,希尔薇德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在确认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才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你真打算让她上船,她的身份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你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一个这样船员么?
方鸻思索了一下,本来才苏醒过来的他理应当需要静养,但这件事确实没有拖延的余地,而且也必须由他来作决定。
他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这件事应当问姬塔的意见,但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是忍不下这个心的,那个契约也并不怪崔希丝。
你打算怎么解决?
方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才拿开盖在通讯水晶上的手,问道:崔希丝小姐,我们的提议你仔细考虑过了么?
不,艾德团长,通讯水晶中,崔希丝的声音正显得有些错愕,公会那边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方鸻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夜莺小姐心领神会,关于崔希丝的事情,方鸻其实交给她来处理的,她也早拿定了主意。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道:不,他们会同意的。
可没有合约之后,崔希丝问道,公会拿什么保障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和他们再无关系,难道他们不担心我背叛么?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爱丽莎道:七海旅人号只会接纳能够信任的队友,如果你上船,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某个公会的联络员。
她一边说,不由想到自己与罗昊。但那又不同,他们都知道七海旅团和星门港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而且七海旅团也不可能真正脱离星门之后那个世界而存在。
爱丽莎看向其他人,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并无异色,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这又令她感到有些安慰。
不等崔希丝开口,爱丽莎又说下去:而且你还没有看明白么,崔希丝,圣礼公会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通过你和我们达成协议。这个交易的重点其实不是你,而是我们。
崔希丝沉默了下去。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夜莺小姐这么说的意思,如果公会真想要通过她来在七海旅团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这本质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在这个投资之中她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媒介的作用而已,而真正维护两者之间关系的其实不过是一层默契与互信。
既然如此,那么爱丽莎说得的确有道理,用强制的约束来限制这一层默契或者互信没有任何意义,那约束约束不住七海旅团,所能约束的只有她而已。
所以七海旅团不得不考虑,如果她还背负着与圣礼公会与其后面联盟俱乐部的合约,那么有一天她会不会因为合约的约束而背叛七海旅团上的其他人呢?
圣礼公会若要想得到七海旅团的诚意,就首先需要自身拿出诚意来。
她微微有些默然,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无论如何,还是有些小小的心理障碍。无论七海旅团未来如何,那相较于她来说都是一个陌生无比的团队。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推来推去的交易品,但那是俱乐部的意思,她当然明白自己在这星门背后的一切价值都是建立在对方的认可之上的。
一旦她不被需要,那么她就会失去原本的一切的荣誉与光环,那些曾经让她所向往的东西。真要切断与公会的联系么?崔希丝明白圣礼公会很可能会同意这个要求,经由艾音布洛克一战之后,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团队未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除非在那之前,七海旅团先一步夭折了,否则他们必将在超竞技的历史上留下名字。
更何况几天前的一战更是证明这一点。
但崔希丝忽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所依靠,自己过去所依仗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她在踏上这趟旅程之前从未过多考虑过这一点,一时间连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白。
不过她只犹豫了片刻就作出了决定,我明白了。
通讯水晶那一头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不过七海旅人号上所有人已经得知了罗昊他们已经抵达了安德琉斯,如果圣礼公会同意崔希丝真正以自由人的身份加入七海旅团,那么方鸻会让他们将她一起带过来。
船舱内沉寂了下来。
方鸻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崔希丝的事对于大家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插曲,要不是这个小插曲,他让塔塔小姐将所有人汇聚到这里,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
他看了看房间内的每一个人,包括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弥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现在讲讲我所遇到的事情吧。
黑暗之中,普罗米修斯的钢刃敏米尔忽然之间睁开眼睛来。
云海之上的风正吹得船上的风帆猎猎作响,而他抬头看向月光所洒向的云层,以及天边风纱山脉的主峰朗斯特山在云层下方所投下的一抹影子。
云层分开之后,方能从那个方向上看到天边正在汇聚的风暴,交错的闪电与雷云已将风暴外海之上染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象。而这位来自于普罗米修斯的顶尖选召者正用灼灼的目光看向那里。
他随即微微一笑:
找到你们了。
敏米尔松开手,被束成一束的风元素自然从他手中逸散,不知流向何方。
罗塔奥的荒野之民们常常受风所指引,受风所祝福但对于掌握着这一领域力量的龙骑士来说,从风中的确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他几乎已经可以嗅出风中以太的流向。
这条航线上途经的风船如此之少,以至于其航行过后所留下的痕迹也是如此的明晰。
敏米尔回过头,下令道:
前往安德琉斯。
第四百一十八幕记忆同调
阿德妮小姐,你也留下来。方鸻抬头见铸匠小姐打算离开,叫住她道。
阿德妮微微一怔,她留下来是因为关心方鸻在那台至高者中见到了什么,但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决定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房间中都是七海旅团的人,有些秘密显然不是她应该听到的。
但她正打算悄然抽身,却没想到方鸻会主动叫住她。阿德妮微微有些意外,同时又不由警惕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方鸻。
方鸻却轻轻摇摇头:不用担心,阿德妮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接下来的事可能和你有关,你听一下没有坏处。
阿德妮愕然地看向他:我?
可我不是你们的人。她摇摇头。
她对秘密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顺顺当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关系,这件事关系到你,我们是合作关系,阿德妮小姐,我希望在合作上你对我们坦诚以待,我们对你也不会有所隐瞒,方鸻道,所以这个故事,请你留下来听一下,可以么?
阿德妮微微有些沉默,她看了看这些人,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但态度却松动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这才满意地放下心来,开始讲述自己所见的第一段信息。
那仿佛是在一段漫长的梦境当中回顾过去,在那段前后颠倒、意义含混的梦里,有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彼此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但最终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第一个年轻人心高气傲,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有所成就,他带走了‘灵魂’的设计图,去往了许多的地方,拜访了许多学者,并在许多年之后回到了故乡的高塔之中,从此袅无音讯。
第二个年轻人温和内敛,踏上了其老师的道路,为灵魂寻找匹配的‘容器’,他是三人中唯一将魔导炉中那智慧的结晶发扬至光大,并将那条技术路线走到最后的人。
第三个年轻人成熟稳重,对技术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他的才智闪耀如夜空的众星,他留下了那个千古的谜题,与思维的迷宫,并带走了三块宝石之一。
而这三个人,方鸻已经非常熟悉。
书桌上摆放着一只星轨,随着船身的起伏而轻轻晃动,龙蜥蜴正从摊开的信纸上爬过,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串爪印,当众人还沉浸在方鸻的故事之中时,阿德妮忽然开口问道:
你见到的人是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他们是七百年前帝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天才,这就是那台至高者构装传递给你的信息?
方鸻抬起头来,铸匠小姐果然第一个开口,这不出他所料:你听说过他们?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三人在历史上干下了一些事,从而导致奥述的某一位魔法皇帝封杀了他们的一切信息,从此之后他们就在帝国历史上就名声不显。
她道:你看到的第三个人应当是杰尔德姆,他就是我家族的祖先艾德先生,你说你在那段信息当中看到了他带走了一块‘宝石’?
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曾在诺兹匹兹的地下找到一枚翡翠之星,那是他们事业的起点,后来他们将那枚宝石一分为三,各自带走了其中之一。方鸻将自己在梦境中所见娓娓道来。
阿德妮显得有些惊讶:你也知道?
方鸻点点头,开诚布公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在找寻杰尔德姆所留下的技术路线,这并不是骗你的,我们寻找海盗王的秘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德妮有些警惕地问。
你听过众星装置么?
少女茫然地摇摇头。
方鸻默然,阿德妮是铸匠,她对炼金术士的技术路线一窍不通也可以理解,但她找寻杰德汉姆的工坊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他抬起头,又问道:你对那块翡翠之星感兴趣?
翡翠之星,阿德妮叹了一口气,你是这么称呼它的么,在我家族的历史上,它被称之为翠之心我父亲毕生都在研究它,我寻回父亲的遗产,就是为了找到它,并从翠之心上印证一些想法。
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阿德妮小姐?方鸻问。
铸匠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又轻松下来:是的。
她有些紧张不安地看向其他人,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要不是方鸻坦率的态度说服了她,她绝不会吐露此事。
当然,那也是因为她对于翠之心过于在意。
但方鸻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想知道真相,毕竟那关系到杰尔德姆的技术路线传承三条技术路线当中,弗里斯顿的技术路线一分为二,一则留在冬至高塔之中,一则为银之塔的秘学士们所继承。
但这两者他都已经知悉,那条技术路线最后通往妖精龙魂之路,并锻造出塔塔小姐沉眠的意志,令其安置于高塔之中。
海林威尔的技术路线追随着其老师海恩帆姆,虽然不知最后为何会在精灵遗迹地下的圣殿之内,但无属性水晶相关的知识他都已经掌握。
而只剩下关于林恩爵士,杰德汉姆与海盗王威廉的谜题至今未解,那背后将一切贯穿起来成一条线的,无疑是他在三人留下的遗产中都见到过的众星装置。
可三个天才之中的最后一位,杰尔德姆在众星装置中究竟留下了怎样的谜题,他至今未知。
他抬头看向这位铸匠小姐。
正如你所说,艾德先生,我家族的翠之心来源于你口中的翡翠之星,阿德妮放开心防之后,决定和盘托出,昔日三位天才将翡翠之星一分为三,并分别带走其中一枚,三枚水晶分别是银纱,苍翠与崇高。
据我所知,三枚水晶中属于海林威尔那一枚最后送给了他的情人,一位帝国的公主,在她病逝之后,它成了帝国宝库之中的遗产。弗里斯顿那一枚留在了银之塔,最后下落不明。只有我祖先的那一枚,一直留在家族之中
根据家族中的记载,杰尔德姆后半生痴迷于研究那枚翠之心,他创立了火焰工坊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以至于后来连工坊也交由给了他的学生继承。而我父亲正是发现了杰尔德姆留下的笔记和那枚翠之心后,才弃我和母亲而去
阿德妮声音有些低沉: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个温柔而富有责任心的人,绝不至于那么决绝与冷漠我很想弄明白他在那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踏上那样一条道路。
什么道路?天蓝下意识问。
但爱丽莎一把捏住她的耳朵,将诗人小姐给扯了回去:哎,痛痛痛,爱丽莎姐姐别拽了
阿德妮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意外地看到有些温暖,摇摇头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你们对我开诚布公,我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何况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我父亲在那之后踏上了反对帝国的道路,为此他与威廉那样的恶党勾结在一起,最后才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方鸻没料到还有这样复杂的过去,也难怪这位铸匠小姐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和贵族千金的经历出奇的一致,但可能身世还要更凄惨与曲折一些。
马魏爵士虽然也被考林国王所通缉,但至少希尔薇德还有一个完满的童年,而且身边还有父亲的旧部与伙伴陪伴,而作为罪人之女,阿德妮此前的颠沛流离可想而知。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女士在这样一个年级便成为了一名传奇铸匠,那经历的精彩相比丝毫也不逊色于在场的众人。
甚至有可能还更甚之。
不过这涉及到对方的隐私,他倒也没多问,铸匠小姐所描述的其实已经补全了最后一块线索,杰尔德姆不知多少代后的后人阿德妮的父亲,在得到了那位昔日天才的手稿之后,走上了与对方相同的道路。
他在林恩手上得到的那只众星装置,乃至于海盗王船上的那些狩龙人,都是由此而来的,但真正仅此而已吗?他在诺兹匹兹的地下就见过完美形态的众星装置,狩龙人身上那些也并没有更进一步。
那么那位天才,杰尔德姆的后半生究竟在研究什么,阿德妮的父亲又究竟是在看到了什么之后,才会性情大变,丢下她与她的母亲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
方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从艾音布洛克救出莱拉之后,后者虽然和洛羽一起至今下落不明,但在那之前博物学者小姐曾经告诉过他一件事。
莱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死亡降临公会与七魔导士家族所一直在寻找的林恩的遗产,可能正是莱拉身体之中的那个精密的仪器用以为她艾什·林恩多年前早夭的女儿赋予新的生命之物。
而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去,斟酌了一下,向阿德妮讲述了这段故事。
那就是翠之心,阿德妮听完之后肯定地道,而且我知道那是哪一枚,银纱,翡翠之星上分离出的最小的一枚碎片,它原本属于弗里斯顿,因为碎片上有一道裂纹,并分别从裂纹两边诞生出两个不同的灵魂,因此又被称之为银纱的双子。
诞生出不同的灵魂?方鸻大感意外,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概念,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阿德妮也一怔,这正是我父亲所研究的方向,用某种仿佛用苍翠之星的碎片孕育出灵魂载体,他找到了原属于弗里斯顿的那一枚翠之心,并成功将其分离出来。
只是那些载体本身并无灵智,仿佛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少女继续说下去,艾什·林恩用其中一枚翠之心来复活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少女应当就是这样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那个装置上的。
方鸻心中重重的一跳。
这条路线听起来和弗里斯顿走过的路如此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或者不如说,这不正是弗里斯顿在寻找的完美的载体么?
那位天才试图用人类的灵魂来塑造完美的人工龙魂,但却最后在可塑性上这一步停驻不前,转而走向更极端的路线,以数量来弥补质量,但在那个星空的终末,他和影人们一样将世界的本源星辉燃烧殆尽。
反倒是银之塔的秘学士们继承了他未竟的道路,在完美的龙魂这条道路上走了下去,并获得了一些成果,但他们仍旧遇上了同样的困难,五个最终成果长眠于高塔之间,始终未能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而剩下最终的两个,则在一场大火之中宣告夭折。
最后反倒是第五号龙魂,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获得了真正的晋升,那就是所属于他的龙魂塔塔小姐。
但方鸻忽然意识到,杰尔德姆所发现的这条技术路线,似乎正是灵魂学派的互补,人工龙魂在被塑造到最完美的那一刻之前,始终欠缺踏出最后的那一步。
但莱拉的存在已经证明了,人类的灵魂可以与翠之心上分离出的载体相结合,而且莱拉所表现出的能力与人类别无二致,她也可以学习,成长,并不会因为可塑性而驻足不前。
只不过那个装置最终应当是由艾什·林恩接手并完成的,那位大魔导士将自己毕生的研究与心血倾注入了那核心之中,令它成为了霍尔芬学派在这个世界上的见证。
为元素使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那么银纱的双子的另外一半呢?
房间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女仆小姐正转头看向窗棂之外。
而阿德妮也正说下去:但其实林恩爵士女儿身上的那一个载体并不是银纱双子中的第一个,真正的原型灵魂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完成,她有一个名字,叫做奥黛莎。
奥黛莎?
希尔薇德轻声重复了一遍。
方鸻向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看去,你听过这个名字么,希尔薇德?
希尔薇德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正想摇头,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没记错,小姐,那就是我第一次与您相见时所使用过的名字。
希尔薇德讶异地回过头,才看到自己的女仆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而谢丝塔正看向每一个人,关于我自己的过去,我所记得起的并不多,我只记得发生过许多事情,随后自己就被转交给了马魏爵士照拂。
爵士带着我离开了帝国,来到考林伊休里安,她摇摇头,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那个庄园之中,与您相见,小姐。
希尔薇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仆小姐,眼眸之中回忆起过往的时光,不由温柔地笑了笑。
奥黛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今后你要保护好她,知道了吗,丫头。
哦对了,为了保护她,从今往后,奥黛莎得换一个名字。
那她叫什么呢,父亲?
一脸冷漠的少女正怔怔地看着正握着自己手的小女孩,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那你就叫谢丝塔吧,小女孩柔声道:谢丝塔,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连天蓝都呆住了,夜莺小姐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方鸻起先惊讶了一下,但随即释然,其实大家都对女仆小姐的身份有所猜测,她表现出的战斗力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仆,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类要不是凡人的智慧不可能做得出这么惟妙惟肖的人偶,人们几乎都要怀疑她是大炼金术士罗真留给蔷薇工坊的一件珍宝。
但现在谜底揭晓,谢丝塔竟拥有如此曲折离奇的身世。
方鸻看向阿德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仆小姐的来历与杰德汉姆脱不了关系,而后者正是这位铸匠小姐的父亲,他们从帝国一路走来,从林恩爵士遗产一直到此刻,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串连起来。
但仔细一想,那条线其实不过是希尔薇德父亲,大探险家马魏爵士。
他们不过是溯着对方二十多年前的经历,找昔日的一切碎片而已。
真的是你。阿德妮看着女仆小姐,她显然早有所预料,但直到此刻才确认。
等一等,天蓝连忙说道,谢丝塔姐姐也是我们的同伴,可不能把她交给你研究,纵使纵使那可能和你父亲最后的下落有关,但我们不是还有别的线索吗,比如说海盗王的秘宝?
阿德妮摇摇头:你们误会了,关键不是翠之心,而是手稿。如果我知道父亲在做什么,我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为什么会站在帝国人的对立面。单单翠之心对我来说没有作用,我也不是炼金术士。
她看向谢丝塔:不过你们要保护好这位小姐的身份,据我所知帝国人对翠之心可是很感兴趣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试图抓捕我,以找寻我父亲的下落。
女仆小姐的目光落在天蓝身上。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那不代表着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与来历,那么多年希尔薇德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一切,她当然明白贵族千金在保护着什么。
她用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自己还算是人类么,诗人小姐的话微微让她感到有些触动。
谢丝塔看向其他人,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对她的真实身份表示出任何的异议,顶多是有些意外。她目光看向房间之中自己所栽种的藤萝,翠绿的叶片迎风摆动着。
作为人类本身真的重要么,或许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同伴这个身份更加值得看重。
希尔薇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仆。
而对于阿德妮的话,方鸻仍点了点头,谢谢你和我们这说这些,阿德妮小姐,这对我们来说帮助很大。为了探寻谜底,接下来我们就准备前往风暴群岛吗,去寻找海盗王的宝藏。
阿德妮对他表示感谢,她的目的就是寻回杰德汉姆的遗产,一探昔日的真相,至于其他的东西甚至包括翠之心本身在内,她都并不在意。
她知道接下来七海旅团还有事要商量,而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因此便先告辞离开。
这一次方鸻也没再挽留,等到铸匠小姐离开之后,他目光先落在女仆小姐身上:
谢丝塔?
我没什么,女仆小姐又恢复了那冷漠的一面,摇摇头,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关于帝国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隔了一层纸,对我来说已经很难造成什么影响了。
她冷冰冰地说道:团长先生不必关注我,请继续吧。
方鸻点点头,才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和爱丽莎。
贵族千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正想开口询问,但一旁夜莺小姐回头看了看之后,抢先开口道:所以其实团长大人并没有说完全部的信息,是不是在那段信息之中还有什么不方便讲起的?
方鸻摇摇头,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看到弗里斯顿、海林威尔和杰尔德姆将那枚翡翠之星一分为三,但宝石之中似乎有一道影子逃离了出来,那梦境之中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了很多关于那影子的影像,但又含混不清,它似乎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人,与许多人交谈过什么,但我都没有听清楚。
他继续说下去: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同时那台至高者构装还给我灌输了第二段信息。
第二段信息?希尔薇德问道。
我相信第一段信息与翠之心有关,或者直接来自于翡翠之星的碎片,所以我才将阿德妮留下来,那应当就是她寻找威廉的宝藏的原因,方鸻答道,但第二段信息,应当来自于杰德汉姆。
杰德汉姆?
是的,是那位大炼金术士留给我们的信息,方鸻点点头,他在至高者构装之中留下了几个画面,在那些画面当中我看到了一些关于帝国的情况,我看到了北境以太脉流的汇聚点,风暴,还有城市毁灭的画面
帝国人似乎正在寻找那些以太脉流的汇聚点,我看到了帝国人的舰队,还有他们与苍白海盗交锋的场景,我不太明白那位大炼金术士专门向我们提示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后半部分信息大多都残缺不全,意义不明,不过最后的画面来到了一座位于风暴环绕的岛屿之上,在那岛屿的深处我看到了一座遗迹。
那些画面像是在给我们指引什么线索
团长认为海盗王的宝库应当就在那座岛上?爱丽莎问道。
所以杰德汉姆在那台至高者构装身上留下了前往最后一座工坊的线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段信息应当不是留给他的女儿的,夜莺小姐分析道:因为阿德妮从其他线索上也找到了那个坐标,因此他应当用不着如此多此一举。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将这部分信息告诉她的原因,方鸻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谜底自然会揭晓。
他看了看希尔薇德、夜莺小姐还有后面的天蓝,弥雅,问道:这是我昏迷之后看到的东西,你们呢,那个计划实行得怎么样,突围顺利么,Enigma、AOA还有猎鹰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他们应当发现方尖碑是假的了吧,方鸻又问,社区上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有找到杰德汉姆的实验室吗,还有那座秘银矿?
但等他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才发现房间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意外的色彩,怎么了?方鸻一怔,我问错什么了吗?有人受伤,七海旅人号损失很严重?
不,都没有,夜莺小姐玩味地看着他,突围很顺利,但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团长大人?
方鸻一脸茫然,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所、所以,发生了什么?
是龙魂和龙骑士,希尔薇德温柔地开口道,并细细将当初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那台至高者构装消失了?方鸻惊得差点蹦了起来,要不是舰务官小姐赶忙扶住他的话,他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也没听说过至高者构装可以被数据化的。
那种巨型构装能被水晶收纳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是龙骑士,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的狼少女,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幽冷,像是静静流淌的泉水,或者没有完全成形的龙骑士,那个信息传输的过程并不是什么留言
她抖了抖尖尖的银色耳朵,看向方鸻,只是你通过它的眼睛和灵魂,见到了它曾经所见到的一切而已,我们通常称之为记忆同调,龙骑士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从自己的龙魂身上获得经验与传承的。
弥雅又看向一旁的妖精小姐:反而是你和塔塔小姐这样的情况,并不算是真正的龙骑士与龙魂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通常关系。
所以那台至高者构装其实是龙骑士构装,只是未完成的形态,方鸻立刻问道:那龙骑士身上驻留有龙魂?
但弥雅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恐怕并不是,龙骑士上不可能长久存留龙魂,所以任何人靠近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真正的情况是,它检测到了你身上的龙魂存在
她看向一旁的塔塔:正因此,你才会激活它。
方鸻悚然一惊。
他当然明白塔塔小姐的特殊性,她和妖精之心绑定在一起不可能成为其他龙骑士构装的龙魂,一个龙魂无法绑定两台不同的龙骑士,而七海旅人号其实本质上是一条龙骑士形态的风船。
至少是未成形的龙骑士。
他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
方妮妮!
第四百一十九幕怒海,风暴的门扉
方鸻立刻将心神沉入精神世界中,很快在那片漆黑的汪洋中找到了正陷于沉睡状态的妮妮,她双手抱着膝盖,用火焰一样的尾巴包围着自己,紧闭着双眼,垂下的睫毛犹如细小的火苗,小小的一只,煞是可爱。
方鸻正有些担忧,而安静的空间中响起了塔塔的声音:骑士先生,妮妮她很安全,只是接受了经验与记忆之后正处于化茧状态,自然龙魂与人工龙魂不同,她们的蜕化与成长需要很长时间。
接受了经验与记忆?方鸻想起方才弥雅对自己说的话他以龙骑士的视界看到了过去。
可龙骑士本身何来的记忆,总不能说那是妮妮的记忆,妮妮是初生的生命,就算是与她有所联系的龙魔女尼可波拉斯,也不曾见过三位奥述人的天才,他们各自都不是同时代的人物。
等等,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方鸻忽然意识到这里并没有那台高大如山峦一样的构装体存在,他这才留意到妮妮怀中正抱着一片漂亮的宝石碎片,而那翠绿如同梦境的宝石内部,似乎正有一道虚影。
他脸上闪过一丝迷惑的色彩:这是翡翠之星的碎片?
但能出现在意识之海中的除了灵魂只有容器,就像是海恩的零式水晶一样,难道说
方鸻下意识将手伸向妮妮,但意志的世界中自有其法则,他指尖像是穿过一层水中的幻影。
可下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那台至高者的存在,就像是一张张图纸在他心中铺陈开来,在虚空中展开的线条穿过他的心灵,一台立体的龙骑士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世界中。
方鸻仰头看着那台高大的机器,心中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难怪自己一开始竟没认出来这台构装体的真实身份。
因为正如弥雅小姐所言,它本身并不完整或者不如说在外面所见的那台构装体,其不过只是一个半成品而已。
阿德妮的父亲最先设计出的是龙魂的容器,也就是这枚圣水晶那幽绿如梦的宝石,其原本应当曾是翡翠之星的一部分。但它并不是银莎、苍翠或是崇高三枚碎片之中任意一片。
而应当是来自于这三枚碎片当中某一片的一部分。
当他与之接触时,便能感受到那种遥远的联系,那位大炼金术士想利用起翠之心与其中所诞生的灵魂天然的亲和性,也就是说这个载体曾有一个专属的龙魂。
那个灵魂应当就是从银纱、苍翠与崇高这三枚碎片其中之一中诞生,就如同莱拉与谢丝塔,而不出意外,这枚圣水晶就从那枚碎片之上剥离。
只是结果看来并不成功。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阿德妮的父亲最后似乎并没有再完成这台特定的龙骑士,而将这台‘至高者’留在了这里,要不是他们到来,而方鸻又无意中与之接触。
更要不是他身上正好有妮妮存在,这台构装可能会永远静置于地下停滞的时光中。
所以他所看到的其实是翡翠之星碎片中的记忆,是它于漫长岁月中所见证的一切,这些碎片曾历经三位天才之手,追随他们度过了过去的时光。
但还剩下一个问题。
既然这枚圣水晶应有一个专属的灵魂,妮妮又是怎么激活它的呢?
这枚圣水晶无疑是具有属性的,方鸻还记得自己激活它时所听到的语音提示,但他忽然意识到又一个问题自己并不具有以太适应,为什么能激活这枚圣水晶?
按艾塔黎亚的法则,自己应当在与这枚圣水晶进行同调时就已经被元素侵蚀身亡了才对。
方鸻一时间不由怔住了,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想到,这可能与妮妮特殊的元素属性有关。他过去一度认为妮妮生成的漆黑水晶是某种并不存在的暗元素,但在见证过弗里斯顿所见证的星空的终结之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星辉燃尽以后的虚空。
而现在妮妮的属性又再度成谜,她为什么会被圣水晶断定为某种未知的元素?
黑暗巨龙和翡翠之星的力量都来自于苍翠,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方鸻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一旁的塔塔。
龙魂小姐在一旁听了点点头,问道:骑士先生,你有没有想过阿德妮父亲的目的?
他的目的?
那位最后带走翡翠之星碎片天才的杰尔德姆,正是阿德妮的家族的先祖,所以她父亲应当也是追寻着同样的道路的。妖精小姐娓娓道来。
杰尔德姆的道路方鸻沉下心去,他知道弗里斯顿和海林威尔追寻的是什么,而三位天才所寻求的东西本质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即完美人工龙魂。
当然,完美的人工龙魂并不一定是妖精龙魂,只是完美的龙魂一定是具备无属性这一条件,而他刚好又是一个战争工匠。
塔塔用空灵的声音说道:我不清楚那位天才的工作,但我只知道银之塔的技术路线,秘学士们从灵魂学派之中提取思路,已具备了塑造无属性灵魂的条件而为了那个目的,我与许多人一齐奉献自身,但最后仍只停留在那扇大门之前,无法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方鸻不由想到了两人初见时,但海林威尔塑造的是容器,从塔式魔导炉的技术路线中延展出的是无属性圣水晶的道路,他追随着自己的老师海恩,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现在,无属性的灵魂有了,承载无属性水晶的容器有了。
但还欠缺最后一块拼图。
从灵魂到龙魂,要跃经一个质变的过程,并不是所有强大的灵魂天生便是龙魂。
它一定要先具备领悟某种法则的能力,被人们称之为‘域’,空海之上那些强大的生灵天生具有这样的法则力量,一代代炼金术士们抽离并束缚它们的灵魂,与之形成契约这也就是人工龙魂的来历。
而初生的羸弱的灵魂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弗里斯顿竭尽一生也不过停留在门扉之前,他分离出自己的灵魂,不惜尝试另一条道路,可歇斯底里的疯狂,并不能终结理智的疑问。
灵魂的可塑性,犹如一道天堑横亘在所有走上这条道路的学者面前。
而现在,另一条路忽然摆在了他们眼前
方鸻忽然之间想明白了那个可能性,众星装置他喃喃自语,是众星装置!
一阵兴奋的战栗掠过他的全身,这真是一个天才与疯狂的想法,余量的本质其实不过是从计算中塑造无意识的意志,从而让自动构装成为可能,可人们始终解决不了天量的计算力需求,从而让它们从中诞生出真正的智慧与灵性
即便是杰尔德姆留下的众星装置,也无法踏出那一步,他研究那些精密的仪器日久,发现它们尽量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智慧,但仍不是真正的生灵。
众星装置本身局限了计算力的极限。
你看出来了,骑士先生,塔塔开口道,翠绿的目光中犹如掩映着浩渺的智慧之海,第三位天才的最后一位,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的起点,借用了翡翠之星。
但这一次,方鸻道,他用的不再是苍翠的力量,而是容器,苍翠的碎片具备完美的质地,可以容纳无垠的众星,再以灵魂为种,塑造出真正完美的灵质。
于是
莱拉与谢丝塔就如此诞生了。
杰尔德姆算是成功了,然而只成功了一半,方鸻心中那一刻不由生出一种悠远的厚重感三位天才最终还是回到了相同的道路上,杰尔德姆最终找到了那个正确的公式,却是为弗里斯顿开创的灵魂学派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而两人的杰作,将于海林威尔纯净的水晶之中绽放出光芒。
三位天才,共同完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理想。
只是不知为何,海林威尔远走他乡再未归来,弗里斯顿困死于高塔之中,只留残缺不全的灵魂的碎片行走世界之上,而杰尔德姆的研究更是长眠于历史浩瀚的烟海之中。
直到七百年之后,他的子嗣后裔,阿德妮的父亲,才重新从故纸堆中重拾起那智慧的光芒。
而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那位大炼金术士走上对抗帝国的道路呢?
方鸻回过神来。
妮妮天生就对容器有异乎寻常的亲和性,塔塔轻声问道:骑士先生还记得吗,在考林伊休里安南境,我们是借助了妮妮的力量才能与龙骑士修玛产生联系;后来在艾音布洛克,她又在天蓝的帮助下激活了海尔希的龙骑士,其实这在一般的龙魂当中是相当少见的,只是外界一般默认了‘我’是自然龙魂,才默许了这些异常性。
所以由苍翠的碎片所锻的众星装置,其本质也是一种容器,所以妮妮才能得到那台至高者一样的龙骑士的认可?
虽然这个说法还不能解决全部的谜题,但至少回答了方鸻心中一部分疑问,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妮妮无事便好。
平白无故白捡了一台龙骑士,即便是半成品,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过方鸻忽然之间想到什么,还是有些苦恼,塔塔见状询问他为什么,他才道:
好是好事,但原本妮妮的龙骑士构装已经有设计图了,纵使比不上一位大炼金术士的设计,但生死的界限,林中灰枝那可是传说级的灵感。
他摇摇头,现如今妮妮和这台半成品龙骑士绑定,我只得另想办法了。
但这又何尝不一件好事,正是因为它是半成品,才更具有可塑性,骑士先生,塔塔道,炼金术士们从来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前行,你或许可以在这台验证机上去实现自己的想法。
方鸻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怎么想的,谢谢你,塔塔小姐,这么一想我好受多了。
他从自己的意识世界中退出来,见其他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在意识世界中与塔塔交谈良久,但在外界看来不过才过了一瞬,方鸻缓缓睁开眼睛,将妮妮与自己的情况与其他人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夜莺小姐第一个发问:你获得了一台龙骑士,团长可以使用它吗?
自从从自己的意识世界之中退出来之后,他的确可以感应到那台龙骑士的存在,虽然只是一个半成品空架子,但他依旧能像是龙骑士一样将它投映到这个世界:
但我用它能做的事情有限,如果借助妮妮的力量,我大概能将它投映到物质界一两分钟,就算加上塔塔小姐辅助,这个时间也只不过延长到一倍,如果是我自己,大概只够几秒钟。
妮妮虽然是自然龙魂,但我自身还远没达到空骑士的强度,何况她作为龙魂也还需要成长。
这也很了不起了,弥雅走了过来,幽静的目光可以看到他心底,你必须小心掩盖自己具备两个龙魂的事实,这件事比你身上任何一个秘密都要来得紧要。
方鸻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弥雅那双空灵的眸子总让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强行使用龙骑士对我、妮妮还有塔塔小姐消耗都很大,若非紧要关头,最好还是不用。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这终归是一件好事,就算他不能完全展现龙骑士的力量,但高位格的力量在降临的那一刻还是可以在刹那之间极大提升他的战斗力。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甚至可以让他跃入银之阶,具体是银之阶的那一级就不好说了,而且还是具有近身作战能力的至高者。
这可以算得上是一张威力极大的底牌了。
所以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得找到海盗王威廉的秘宝了,爱丽莎道,方鸻方才已经和她们讲述了关于他和塔塔分析出的,关于三位天才与翡翠之星的秘密,那不但关系到无属性水晶,还关系到完美的龙魂。
她看向一侧端坐在床头的妖精小姐:不过这算是杰尔德姆所开辟的道路,那么塔塔小姐又是怎么成为完美龙魂的呢,还是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另一条路?
方鸻与自己的龙魂小姐互视了一眼,这也可算是两人之间心中最大的疑问,他们已经从银之塔中得知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塔塔小姐的来历与出身。
但那场艾尔帕欣的大火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什么经历补齐了妖精小姐作为龙魂的那一部分,她只知道在复苏之后灵魂之中就多了那个完美的式子,可具体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房间之中一时陷入沉寂。
然而所有人当中,只有舰务官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狼少女。
待到大家留出时间给方鸻休养,希尔薇德才在离开房间之前故意停留了一刻,似在等待弥雅离开;但狼少女看了她一眼,却站起身主动来到方鸻的床边。
然后她俯下身。
在方鸻错愕的目光中,少女用一只手轻轻拨起颊边的发丝,低头吻了上去。
方鸻心中大骇,下意识用手肘想要拦住对方,但他怎么可能是弥雅的对手,何况他眼下还没什么力气。
弥雅一手就按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即刻,唇分,狼少女站了起来,并挑衅地看了贵族千金一眼。方鸻一时怔住了,由于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甚至唇边还余着如蔷露的淡淡馨香,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
而面对着弥雅的目光,希尔薇德只微微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希尔薇
方鸻想要叫住对方,但一时却找不出什么立场,只心想完蛋了,希尔薇德肯定生气了。
弥雅小姐,方鸻无法可想,只有些恼怒,瞪着床边的少女,我和希尔薇德已经确定关系了,你这么做是
他甚至一时有些羞恼,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占便宜了,还是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
但弥雅想了一下,淡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这怎么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方鸻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次也是,还有上一次在精灵遗迹之中也是,对方总是这样,把事情办了再和他打招呼。
这是我的事情,他有些生气道:弥雅小姐,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人的选择。
狼少女不禁抖了抖尖尖的耳朵,疑惑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所以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都还有机会,对吗?弥雅随之淡淡一笑,再说这里是艾塔黎亚。
艾塔黎亚那又如何?
方鸻还没搞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而弥雅也不和他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出门,才发现舰务官小姐正在这里等自己,而希尔薇德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生气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怎么样,我的船长大人,艾德还不错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狼少女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想要激怒我?
但希尔薇德摇了摇头,认真了起来:弥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将星辉交给艾德,可我希望你对船长大人没有恶意。
弥雅一怔,银色的眸子里流露出野性而危险的光芒来。
她看着希尔薇德,有些威胁性地露出犬牙,冷冰冰地道: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我选择艾德从来都是因为我可以信任他,与外人无关。
她停了停,改口道: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但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塔塔小姐的存在的吧,她的灵魂就沉睡于那把星匕首之中,希尔薇德静静地道,弥雅小姐,为人坦率一些对你、对艾德都更好,这样我也能够放心一些。
一道寒光闪过。
弥雅手中握着匕首,抵在舰务官小姐修长的颈项上。
但希尔薇德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验证着那个寓言‘时光如水般流逝,而古老的智慧与日俱增’,一个长久家族的一切崇高与优雅,这一刻都有如月光般流淌在这朵盛放的蔷薇之上。
安静的少女仿佛继承了一切的美好,安然如梦般,那悄然的藤蔓环绕着带刺的花儿,她如水的目光有着洞悉一切的练达,仿佛在那一刻可以看透这位狼少女心中所思。
而海的魔女,此刻竟不敌舰务官小姐安静地注视。
狼少女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恼怒来。
弥雅不甘示弱,有些侵略性地抵近了希尔薇德,用鼻尖抵着对方的鼻尖,用冷冰冰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这令希尔薇德吓了一跳,她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甚至可以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但弥雅忽然低下头,扯开对方的领子,凑近了舰务官小姐的脖子边轻轻嗅了嗅。
希尔薇德心跳都慢了一拍:
弥雅小姐,你干什么?
好奇怪的味道,弥雅起身收了回去,让七海旅人号转向,有人在追我们。
她说完,忽然转身向甲板上走去。
希尔薇德有些茫然,捂着自己的领子追了上去:弥雅小姐,你在说什么,又怎么了?
之前你在和那些人交手的时候他们在你身上留下了元素印记,弥雅开口道,我要去看看其他人身上有没有,有可能普罗米修斯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元素印记?
普罗米修斯的人的老把戏了,这是他们特有的手段,一般人察觉不到是正常的,弥雅道,是我疏忽了,爱丽莎,妲利尔还有天蓝都和他们交手过,她们身上的印记也必须清除掉。
我们避开对方了。
阿德妮盯着风元素探测仪上的光点,沉声对其他人说道。
所幸弥雅及时发现了异常,将船上所有人检查了一遍之后在天蓝、妲利尔身上发现了同样的元素印记,正因为他们即时将印记清除,才在最后的关头避开了从风纱山脉方向来的追兵。
大约十分钟之前,三艘风船从十空里之外与他们交错而过,而七海旅人号已经在那之前完全关闭了船上的一切魔力源,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靠近风元素层的位置上。
风帆也被收了起来,此刻的七海旅号在风元素探测仪上表现得像是一座岛礁,甚至不如岛礁因为他们的风船本身实在是太小了。
大家这才看向舷窗之外的云海,此刻已是静夜时分,云上悬挂着点点星辰,点缀夜空外海的云墙高耸,将空海分割成一道一道险峻的峡谷,那峡谷之间偶有黑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交错。
遥远的陆脊已经在天际形成一条线,安德琉斯港所在的方向更则是远不可及,只在漆黑的地平线上剩下一点摇曳的灯火,犹如一点星辰,一闪即灭。
看到了吗,在那些云墙背后,就是瀚瑞那海,阿德妮对他们说道,外海风暴正在形成,我们再抓紧一些时间就可以赶在那之前抵达风暴群岛。
外海的风暴?
方鸻问道,他和其他人一道也来到中枢舱段中。
他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静养了一段时间便已恢复如常。
瀚瑞那的风暴和别处可不太一样,阿德妮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们可千万别轻视它,这里汇聚着辛塔安北陆大多数以太汇流的节点,富集着元素魔力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风暴就从外海之上形成,年复一年侵袭奥述帝国的北境港口。
尤其是从二十年多年前开始,外海的风暴变得越发可怖,这些年间坎帕经历了三场无比巨大的风暴,当地人将之称为‘海怒’,阿德妮讲述道:就像是空海降下了雷霆之怒,席卷一切的风暴毁灭了一切它所途径的事物,甚至北境有几座城市都毁灭在了这三场怒海风暴之中。
我好像听过这件事,天蓝插嘴道,北境最大的城市塔拉贝也是毁灭在上一场风暴中的。
那么风暴还有多久到来呢?水手长巴金斯问道,一般的风暴可以通过测量天气预测,但瀚瑞那这里的风暴显然不一般。
半个月或是一周,随时都有可能,阿德妮答道,这里的风暴传说和光之海以太之风的涨落有关,只有当地人才摸得清楚它们的规律,等到了风暴群岛,我们可以找一个向导。
既然如此,爱丽莎这时开了口,我们为什么不在风暴消停之后再来?
因为来不及了,阿德妮道:威廉的宝藏在风暴群岛上,那座群岛只有在风暴显现的季节才会出现,你们应当听说过这回事吧?
其他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传闻,他们自然都听说过。
只有方鸻在一旁偷偷看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不过他显得有些心虚,只时不时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瞥。
希尔薇德立在窗边,故意装作不知,银纱一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肌肤如雪一般洁白无瑕,令方鸻一时间竟看得出了神。
直到终于被方鸻看得有些受不住了,这位舰务官小姐才回眸过来,莞尔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么?
你不生气吗?方鸻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生谁的气?舰务官小姐笑着问,我的船长大人的气么,那大可不必,不过你以后要是再偷偷看那个女人,我就再化妆成她的样子怎么样?
不、不用了,方鸻吓了一跳,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舰务官小姐看了不远处的弥雅一眼,回头对他道:今晚陪陪我,好吗。
方鸻心花怒放,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赶忙点点头。
而狼少女正站在另一边看着这两人,忍不住磨了磨牙齿这对狗男女。
团长,这时姬塔忽然抬起头来,开口道,联系上罗昊他们了。
因为之前他们在坎帕闹出的动静,博学者小姐一直关注着社区上的情报七海旅团在战胜了Enigma、AOA和猎鹰团之后,在排行榜上的排名已经跃升至2500名左右。
要知道,这可是星门背后的团队总排行,也就是说,他们事实上已经进入了超竞技联盟所划定的那条边界,接近了真正的最顶尖,最知名的那些团队的行列。
哪怕仍旧是吊车尾,但至少已经开始进入大多数人的视野。
眼向下社区上对这件事讨论得十分激烈,不仅仅是在第一和第三赛区,在其他赛区也有相当高的热度,博学者小姐试图从这些讨论之中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至少帮爱丽莎收集情报。
也是因为船上人手不够,而她看守魔导舱又没什么多余的事情,因此才被船上的这位情报头子拉来当帮工。
姬塔自己倒是没什么怨言,反而能帮到大家她还挺开心的,不过她此刻倒不是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看到了七海旅团的团队信息正在闪烁着。
箱子他们租了一条船,姬塔推了推眼镜,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打算明天一早离开安德琉斯,那边的气氛有些紧张,崔希丝也和他们在一起。
方鸻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阿德妮:阿德妮小姐,这附近有什么隐秘的锚地方便我们暂时靠岸么?
有,铸匠少女肯定地点了点头,从这里直线向前,穿过风暴之门,在群岛的外沿有一个不在大多数海图上的岛屿,那里原本是海盗王的一秘密锚地。
我原先说可以在那里补给,就是说的这处锚地,你们可以将坐标发给他们,让他们到那里来和我们会和。
风暴之门?
阿德妮的手指向前方,穿过两片闪电交错的云层之间:
就是那儿。
那里已经深入云海,再往前就是风暴外海,而那片广袤的汪洋之中于狂风与暴雨的环绕之下正坐落着一片宁静的岛链,犹如珍珠一般点缀着辛塔安的北境海岸线。
而那,就是瀚瑞那
第四百二十幕停留在过去的人
老哨兵先生。
从巷角探出头来的男孩,容身于一片唯一干燥的屋檐下,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雨水击打着墙皮,顺着粗粝的石面流淌,化作雾气,扑扑答答,水汇流成溪,沿着斗篷落下,老哨兵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默,看向小男孩,但并未作答。
你去什么地方?
老人像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那沉默化作决心,默默收拢了斗篷下的工具,开口道:小乔伊斯,这个时候你应当回家。
你去市政厅,对吗,我知道大人们都在那个地方。
好吧,你猜对了。
老哨兵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雨夜中倒映着许多色彩,但唯独无法指引向前路。
帝国的一切在许多年前皆失去了光辉,至今没有恢复旧日的色调,他回忆起那热血尚温的往昔,一切仿佛船长大人都还在的那个时日。
那我回家了,小男孩从斗篷下看不出老人目光中的神采,小声说,风暴要来了,老哨兵先生,你要注意安全,我们在那之后还能再见吗?
当然,风暴之后见,孩子。
他看着那个孩子消失在巷尾,留下许多水花。
许久,老人才再一次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步入那晦暗的风雨之中。
雨幕正如苍天的垂泪,港口上风浪漫卷过冰冷的石苔,那一日身披斗篷的陌生来客,步入了那败落的园中,抬头注视着挺拔的巨树。
时光在灰色的树干上留下了痕迹,虬结的根支穿过花坛,犁开石板,为深埋地下的草籽破开天空,仿佛仍在默默等待着下一个春季的来临,又将从枝头上垂下累累硕果。
老哨兵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已从许多个春天待到了冬天,又从冬日等到了秋季,从细芽从灰枝上萌蘖,待到橡子变得饱满澎润,从小松鼠敲击着树中的空干,发出空空的窣响,待到了冰雪又挂满了枝头。
直到严冬来临,万物萧凋,一晃二十年间过去了。
昔日的志同道合而行的伙伴们,而今早已分道扬镳,它时逝去的时光,而今也不再归来,或者已挂起了不义的旗帜,犹如苍白的火焰从那随风飘散的布帷上垂下,细细噬灼着,并将一切烧成灰烬。
而他,也老了。
他从斗篷下拿出斧子,斧面映衬着一抹寒光,上面点缀着细雨下柔和的街巷,破败的庭院,高耸的城池,与一抹摇曳的灯火。
市政厅的灯仍亮着,人们还在据理力争,男人们并非不愿背井离乡,只是在这风暴来临的前夜,仍希望帝国可以庇护他们的女人与孩子们,令至高无上的圣君可以垂怜那些衣不蔽体的子民。
总督大人,风暴将至,请至少允许我们来得及将家人孩子们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就算是保不住这座城市,但请至少为它留下希望。
我们并不是要违抗帝国的指令,只是希望可以多宽宥一些时间。
那肥头大耳的蠹虫,帝国于此的最高长官正举起手来,示意所有人安静:帝国会考虑的,但风暴将至,必须在那之前让舰队离港,征兵工作也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这就是帝国的指示。
但舰队离港,军队和男人们都离开之后,又由谁来保卫这座城市?
这就不是各位需要考虑的事了。
那总督大人,你呢?你又会去什么地方?
我?最高执政官面色阴沉了下来,用愠怒的声音降下雷霆的震怒:难道我还需要向你们这些在泥巴里打滚的货色解释吗?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或者你们还想要违逆帝国的指示,来人,卫兵,将这些人驱逐出去!
在冰冷的话语中,雨水仍旧降下;那雨滴垂落在地面上,在庭院中,溅起许许多多的水花。
老哨兵侧耳听着遥远的喧闹,心中其实并无太多感触,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可以预见这个结果,倘若时光流逝了,但帝国还是那个帝国。
败落的园子里并没有多少守卫力量,卫兵都被抽调去维持秩序了,黄金的魔树在这里矗立了多年,而今也只剩下象征的意义。
只有两个卫士察觉了他的到来,而其中一个从斗篷下抽出长剑,穿过雨幕向他走来。
老人以不符合自身年纪的敏捷出手拿住对方的手腕,一把将那个士兵拽入泥水之中。
他转过身,另一个卫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但对方的魔导炉磕在花台上,老哨兵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将其击晕。
他握着利斧站在园落中,让雨水顺着斗篷,斧子上落下,抬起头默默看着那株美丽的大树,树干上漫流的水花,像是淌着血。
他举起斧子。
一道闪电刺破天穹,将云层映得雪白。
仿佛将这个陈朽的世界从中剖开,并照出那些污浊与恶意。
一个人正跌跌撞撞冲入石砌的大厅,墙上火把的光芒拖出长长的影子,摇曳成蛇。卫兵们手中持着寒意凛然的长矛正分开人群,长桌上的盛宴佳肴仍飘散余温,壁炉内火苗未熄,但怀柔的氛围早已一扫而尽。
宽宥的表面被揭开之后,只露出下面的剑拔弩张。
传令的侍从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或者说全无心思,只慌慌张张来到他的主人面前,附耳低语:
大人,不好了
你说什么,黄金树被人伐倒了?看守的人呢?
蠹虫慌慌张张地站起,肥硕的肚皮碰到了金杯也毫不自知,葡萄酒浆漫流一地,渗入木桌。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黄金树是北境以太脉流的节点,但从来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帝国建立安德琉斯这座要塞来看守此地,象征的意义也大于实际,几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人真对那株古老而美丽的灰橡树下手过。
这件事实际上可大可小,但若传扬出去,他的位置必然不保,没有哪个皇帝陛下会喜欢手下贪婪无度、又办事不力的官员。
这头蠹虫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眼前的事,他要立刻赶过去看看,至少也要掩盖住消息。
他挥了挥手,马上吩咐道:先暂时同意这些人的要求,让他们回去,给他们两天时间,安顿好一切,只要在风暴来临之前让男人们上船就好。
眼前突发的状况,让他不得不妥协,蠹虫或许没什么太大的能力,但最擅长的就是改变主意。
同一座城市之内,罗昊并未见到这雨夜之下发生的一切,而一出出好戏正轮番上演。
但他凭借着自己的敏锐,还是察觉到城内的氛围的异常舰队调动,男人们在征兵处排起长队,一切都预示着异乎寻常的事件正在发生。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提前出发,离港的时间定在深夜,那雨水漫卷着浪花,冲刷着如涛的云层,漫过码头的系桩,点点水雾,映着灯火。
船长在甲板上看着雨幕中披着斗篷的一行人,忍不住抱怨:怎么选在这时节出港?
若非如此你的船也不值这个价,罗昊抬头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
好吧,看在德安卡的份上。
他说的是帝国的金币,上面铸有德安卡二世的头像,是奥述流通最广的货币之一,每枚可兑换七枚帝国银币。
一枚德安卡二世价值约四百五十里塞尔。
罗昊拿出湿漉漉的袋子,将一把钱币倒在甲板上,叮当作响,雨水洗去了货币表面的油脂,显露出金灿灿的光芒来。
船长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付钱,就算地狱我也能送你们过去,让你的人上船。
罗昊扒着船舷向下面梅伊、帕帕拉尔人和箱子打了个手势,他再回头看向那座破败的港口,不由又想起了白天所见到过的那株灰橡树。
每一场暴雨,都会洗刷去许多北境城市存在过的痕迹这许多年来,帝国在不断丢失坎帕以北的文明疆界,有朝一日或许连这座港口也淹没在风暴之下,那株黄金之树,又还能屹立多久呢?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多愁善感的疑问,只是忽然想到帝国北境的以太节点,这些年或许丢失得未免太快了。
他们不是在重新规掌辛塔安的以太脉流么?如此下去,要怎么才能升起这片大陆?
风雨击打在船舷上便不再有静夜的安宁,方鸻侧卧在床头细听着那声音,船舱起伏,富有节律。
一侧希尔薇德早已酣然入梦,舰务官小姐金色的发丝如云垂下在雪白的颈项、肩头之上,细密的睫毛犹如沾染了花露,唯有疲惫的神情之间描绘出一个美好的梦境
在那银白的沙丘上洒下月光,夜莺的歌喉婉转悠长,唯有少女翩然起舞,席间列着玫红酒浆与甜美的禁实,如宝石般剔透,闪烁迷人的芬芳。
少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伴侣。
外海的风雨正变得越来越大,似乎预示着风暴来临之兆。
而七海旅团早已于一天前在那个僻静的港湾中等到了罗昊等人,于锚地补给完毕之后,又再上路,除洛羽、大猫人之外,船上又几乎恢复到全盛时期。
但他们仍未联系上元素使,莱拉与龙后也下落无踪,大家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并通知军方在星门港查询返回者。
唯一的好消息是,团队信息中洛羽的信息并未注销。
拿到星锚之后,阿德妮为箱子临时打造了一把剑鞘,用空海鲸鱼的皮革作为鞘身,饰以银妆,黑色的剑套刻满了玄奥的符号,中二的少年对此爱不释手。
魔剑格温德斯从此也有了容身之所,不再喋喋不休至少在它套上剑鞘的时候。
此刻光屏正流淌在视网膜上,方鸻用手在上面指指点点:
白葭姐,货仓中有一批秘银,还有十几吨矿石,你们能找个办法将它销售出去么?
你们抢帝国国库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秘银?
帝国才不至于这么寒酸,我们是在坎帕发现了一处秘银矿。
就在你们坠毁的地方?
方鸻点了点头,在光屏上写下一个‘是’。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将这些秘银卖出去,而是用来加固七海旅人号,你们背后没有势力靠山,作为自由的冒险团,风船就是你们最重要的财产。
一行行文字从光屏上垂下,并不是每一种金属都可以用在风船上,而秘银轻质又坚硬,是最好的材料之一,而且十分稀少,等你们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发现钱其实没有那么值钱,反倒是这些珍稀的素材有价无市。
白葭姐,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觉得麻烦。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要就交给我,有的是人想要这批秘银。
开个玩笑,这不是穷吗。方鸻忍不住露齿一笑。
不过对方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帝国的‘银船’,那当然不是纯用秘银打造的巨舰,纵使是帝国也没有这么奢侈。而是一艘用秘银合金作为龙骨的传奇浮空舰,是奥述人在第二世界有数的几艘旗舰之一。
如果真有朝一日七海旅人号也能用秘银打造骨架,用精金覆盖上船甲就好了,它一定会成为那个更加传奇的名字。
他忍不住畅想。
你们的确是穷了些,就是Loofah在这时候也有人资助的,这样吧,你们找时间回考林伊休里安一趟,我们将一批秘银和魔法金属转拨给你们。
还能这样?方鸻吓了一跳,这也可以吗?但我们不是不能回到考林吗?
你还有脸说,说到这个白葭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布丽安公主是不是你的代理人?
当然不是方鸻下意识想否认。
撒谎,伊斯塔尼亚的大公主和你们什么关系谁人不知,他们和艾文奎因精灵怎么会走到一起?
因为那位公主殿下对考林王失望透顶,没有我她也会想别的办法,她可是拜恩的英雄布丽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初的光辉事迹。
所以你就推波助澜?好啊,小鸽子,连布丽安都成了你的代理人了。
白葭姐,当鸵鸟没有意思。方鸻辩解道:再说我又不是联盟的人,他们那一套对我没有约束力,考林王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到我头上,我也是有脾气的。
等你翅膀真硬了再这么说不迟,否则就是徒惹人笑话,白葭怒道,别忘了,你还有另一重身份,别忘了《星门宣言》。
白葭姐,我是不会越界的。
但愿,白葭叹了口气,团长他很信任你,我也是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这批物资是我们对你的认可,也是希望让你知道你背后也有人在支持你,你并非孤立无援,总有人会记得你的功绩的。
嗯。方鸻轻轻点了点头,艾音布洛克以及之后的一系列遭遇的确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愤懑。
自己所行明明是正确的,可为什么只有布丽安公主和工匠协会中的少数人站在自己这边。
那么来自于星门之后的支援呢?
白葭的话一定程度上抚平了他的不满,其实你在考林伊休里安所做的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我们也在寻求破局的机会,能借助于考林王国内部的力量自然是最好的。
我不会得意忘形的,白葭姐。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鸻。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考林的形式还是发生了预见之外的变化,莫德凯撒公爵死了。
什么,那位凤凰城主?
是的,他在觐见的途中暴毙,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虽然蹊跷,但与他一道前往戈蓝德的长子对此并无异议,旁人自然无权置喙。
那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承袭爵位,回到南境,听说他这段时间表现得异乎寻常,性格乖张,但南方却异常平静,南境野蛮生长的同盟兄弟会可能已经暗中与他、与那位国王陛下结盟了。
现在考林的局势风平浪静,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国已经分裂,大家不过是在等待埃尔德隆的钢眉矮人,还有北境的艾尔帕欣、罗戴尔作出最终决定,而考林王近来打算迎娶一位圣选者皇后,那个女孩背后有洛林家族的影子。
伊斯人
方鸻记得起那个曾经失踪又复归的公爵之子,没想到看似无能的考林国王还能以铁血手段稳住南境与伊斯人,再加上北考林地区,就已是半个王国。
也不知是那位宰相,还是年轻的新王自己的手笔,但至少也说明任何对手都不可小觑。
一个陈朽王朝的力量,即便在它垂暮之际也依旧可以左右一个国度。
他想起自己在那场大雪覆盖下与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一起见过的异状,那件刻有公爵长子姓氏缩写的盔甲,却在雪地中能蹒跚前行,从空洞的外壳下发出如呜咽的风声。
就仿佛,它的主人还活着。
那噩梦一样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犹如他们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所见过的别无二致。
他将这件事告知白葭,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任人都看得出那长子的异常,但却无法指认。
那么位皇后呢,他问,星门港难道一点也无法可想,那不是选召者么?
能想什么办法呢,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选召者不能嫁给一位国王,可从来没这样的规定,你的舰务官小姐不也是西碧卡家的长女,马巍爵士的千金?
方鸻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些消息原本军方是没有理由与自己知会的,只不过是看在布丽安公主的面子上。
两人聊了一下考林的形势,白葭又提起他们最近的光辉事迹。
你们什么时候能低调一些,我告诉你,普罗米修斯至少有两个团在搜索你们的下落,领头的人叫做敏米尔,不败的钢之刃。
不败?什么实力能有这样的头衔,方鸻吓了一跳,普罗米修斯该不会派了一个龙骑士来追捕我们吧?
他回想起以自己和弥雅的表现,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不由有些后怕起来。
那倒没有,帝国可用的龙骑士几乎都会汇聚于大雨林边境,暂时抽不出工夫来对付你。来的人是个银之阶,银之阶II级的实力。
在超越了云海之后,现行的等级便没有了意义,人们把五十级以下统称为黑铁的阶段,而往上就是银之阶。
银之阶共分为三个阶段,一共十级,皆用罗马数字表示,其实就是用来划分伪龙骑士这个阶段的战斗力。
当然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经验与见闻也失去了价值,人们便利用另一套体系来提升实力。
方鸻大约听闻过一些传闻,但那些距离他还太过遥远,至少有十级的差距,他暂时也不必去考虑。
听到一个伪龙骑士正在追捕自己,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但也仅此而已,大不了实在打不过了就动用龙骑士,那也一样是银之阶的战力。
白葭姐,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当然有,让那丫头来和我说话。
啊?今天晚上的交谈一再出乎方鸻的预料,但这是能说的吗,你怎么知道在船上?
她是我妹妹,在我这里没什么秘密,她星之刃一动,再联系到艾音布洛克的传闻,我就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但白葭姐,你怎么不直接联系她?
因为那个死丫头不接我的通讯,白葭咬牙切齿,连白华找她都没用。
方鸻明白了,自己可不能去填这道送命题。那白葭姐,下次再见!
白葭七窍生烟地看着对面暗下去的头像,忍不住一拳挥出,重重击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惹得所有人向这个方向看来。
长夜流转,晨曦余光。
灰暗的天空更替了星辰,蒙蒙夜色尚未完全消退之前,细雨仍笼罩船桅,但风浪并未平息,反而变得更大了,云涛卷着浪花,将水汽卷上甲板,让木头变得潮湿,滑不溜脚。
这个时候清理甲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男人们赤着脚紧紧抓着缆索,试图将它固定在一套索具上。
但一个云浪打来,帕帕拉尔人一个倒栽葱,皮球一样从甲板一头滚到另一头。
天蓝见状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罗昊摇摇头走过去将帕克拉起来,箱子正在一侧练习挥剑,此时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帕帕拉尔人正向诗人小姐据理力争,表示自己只是被人推了一下。
这一刻方鸻推门而出,看到这一切不由一笑,七海旅人号上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所幸大家都回来了。
他只是想到洛羽、艾缇拉小姐和大猫人,一时有些惆怅而已。
还有唐馨与艾小小,她们不久之前来信表示学业一切顺利,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再踏上征途。
但方鸻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表妹回来究竟是好是坏。
他看到狼少女站在船舷边,仿佛起伏如山的浪涛与之无关,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银色的眸光平淡如水,只立起一双尖尖的狼耳,一头长长的发丝随风飞舞。
他多看了一眼,便被修长的手指从背后戳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到舰务官小姐狡黠的目光,方鸻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抓奸在床一般,解释道:今天天气不错。
的确,大风带着点儿浪花,希尔薇德抿嘴一笑,对于男人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天气,他们身上带着征服世界的豪情,这点风浪又算得上什么,当然一位狼小姐也是同样。
方鸻尴尬得不行。
还好铸匠女士从了望台上顺着桅杆滑下来,看了看两人说道:航向对吗?
离开风暴之门后我们就没偏离过航道,阿德妮女士你找的锚地也很安全,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方鸻答道:不过不排除昨天夜里航向发生了偏移,等会再测算一次就好了。
那就好,风浪越来越大,气压低得可怕,我担心大风暴随时会来。
说起来阿德妮女士,那座宝库究竟在什么地方,方鸻问,风暴群岛在外名声不显,也没有现成的海图,你能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个地方么?
其他人也汇聚了过来,想听听这位铸匠女士的介绍。
阿德妮点了点头,风暴群岛是一个环状岛链群,这里其实原本是一座浮空大陆的一部分,在某个年月中大陆沉入渊海下,便只剩下洋面上的岛群。
这里是娜迦与巨人的故乡,在这里航行要随时小心那些冷酷嗜血的黑暗生灵,我们的目的地是在穿过岛链群之后的一座主岛,那个地方叫做风暴湾,曾经应是灰白海盗的一处秘密藏身处,海盗王就将他的基地建在那个地方
我听说那座岛上并不荒芜,上面还有不少原住民,但有风暴终年环绕其间,除了灰白海盗,很少有人知道应当怎么进入那狂风与巨浪之中。
那我们呢?
放心,我们自有办法,阿德妮道,我找到了父亲的笔记,上面写了我们应该如何通过那里的风暴。
方鸻郑重地说道:那就交给你了,阿德妮女士。
阿德妮看了看他,听出这句话中的分量,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百二十一幕不应存在的城市
天边汇聚的阴影犹如破开了一个大洞,远远看着那场正在孕育之中的风暴便能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沉沉黑云正是其爪牙与鳞片,而电闪雷鸣是它的酣梦与呼吸。
从狂想之中生出的狂风与巨浪,不过是它的心跳与脉搏。
那风浪不知是几级,但在云海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如山般的大浪,夹杂着云层之中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将所有人浇个透心。
水雾漫卷,虽说是在空海之上,但也与在真正的海洋之中航行无异。
而且云层上的起伏往往更加壮观,浪涛甚至可以卷起上百米的落差,有时犹如一座山脉耸立,转眼之间又粉身碎骨。
自然的伟力令人渺小得犹如尘埃
天蓝正胡言乱语:哇啊啊,天要塌了吗!?
一个浪头横扫过来,甲板上所有人都齐齐倒下所幸人们系紧了绳网,才不至于被抛飞出去。
船体发出一阵可怕的颤响,叫人几乎以为要解体。
若是在真正的大海中,这一下就足以叫风船四分五裂的。
但还好,云浪的冲击力要远远小于真正的海浪,七海旅人号在云间如一片树叶起落而也不至于倾覆。
真正麻烦的是紊乱的风元素
潜藏在云下的乱流才是水手们在空海上最害怕的事物,一旦风元素失衡,风船即刻就会遇上大难。
崔希丝小姐,阀门!
崔希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阀门。
排气口发出尖锐的气鸣声,蒸汽如箭一样射出,以至于更多来不及逸散排出的气体又从管道的缝隙之间溢出。
弥漫成雾。
学者小姐在弥漫的雾气里重重咳了几声,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指针乱转、咯咯作响各个压力计,其中至少已经有三台盖伊发生器处在超负荷运转的状态下。
姬塔忍不住回头提醒道:塔塔小姐,要过载了!
但顺着导管传来的却是方鸻的声音:别打扰她,我正在算。
作为七海旅人号的舰长,他正从甲板上爬起来,目光看着喜怒不定的空海。
水手长吊在绳网上,急声向下面喊道:船长先生,右舷两点钟方向有横浪!
方鸻快步来到舷边,一只手抓着船舷,看着那如山的云浪正在形成,立刻下达命令:右满舵,将船头迎过去。
舰务官小姐依言而行。
会来不及的,帕帕拉人急得乱跳,我们死定了!
方鸻向心中妖精小姐问道:塔塔小姐?
还支持得住,妖精小姐的声音仍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会维持七海旅人号的状态,但风元素层的测算只能交给骑士先生了。
交给我。方鸻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
前方有陆地。她言简意赅。
如果出现了窗口,提醒我。方鸻道。
浮空舰正在转向,迎向那如山脉一样耸起的巨涛,天蓝的尖叫声正响成一片。
但诗人小姐手上还下意识帮忙抓着缆索。
看着这一幕连阿德妮脑子里一时间有些空白。
她只知风暴外海终年狂风与巨浪环绕,但从未想到深入岛链之后会有如此可怕的情形,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后悔,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巴金斯正紧张地看着水文情况。
这恶劣的天候他连在第二世界都少见,这片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过去他也和爵士一起来过这片海域,但那时的瀚瑞那远未如现在这么危险与神秘。
众人内心之中的祈祷仿佛获得了回应,七海旅人号的船头分开云雾,在风元素的托举下像是在缓缓攀登一座山峰,沿着浪脊来到顶峰之上。
七海旅人号在巨浪的浪脊上行驶,所看到两边的景色更加震撼,犹如山谷之中奔涌的浪群,形成各自不同的方向。
乱流甚至形成一个个漩涡,云海乱成了一锅粥。
天边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里正是陆地的所在,只是波涛与晦暗的风雨遮掩了视线,令那座巨大的岛屿若隐若现。
艾德,左边有一条安全的航道,那里应该有一道海岬。
在海岬后面说不定能找到避风港。
希尔薇德看着那个方向,很快开口道。
我看到了离岸流,交给我,巴金斯他对这些的水文条件应该很熟悉。
方鸻点点头,一个好的领航员的重要性在这样的状况下就显现出来。他能计算出风元素层下面的情况,但岸边的洋流是什么样的,这些只能凭借老练的经验。
巴金斯从网上爬了下来,钦佩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过去方鸻各个方面令他满意,但都比不上这一刻来得充满尊重。
对于长期战胜风浪的水手来说,一个敢于在困境中下判断并带领他们走出那困境的人,往往就是最优秀的船长。
一次精彩的航行,他说,船长大人已经有了爵士那样的本事,第二世界也大可去得了。
水手长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
第二世界的那些最凶险的风浪,与此相比也不外如是。
方鸻坦然受之,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对以太理论了解远在一般水手与船长之上,又具备那样强大的计算能力,这让他在普通航海家面前具有了许多优势。
但希尔薇德看了他一眼,还是柔声提醒道:小心回头浪。
我知道的。
方鸻并不自大。
穿过巨浪之后后面的情况变得容易起来,七海旅人号沿着波面滑行,果然如贵族千金所料一样,没多久就遇上了那道离岸流。
强劲的离岸流推着风船前进,方鸻没让塔塔小姐强行摆脱,因为离岸的潮水终会带着他们重返陆地。
靠近了陆缘之后风浪骤然减小了很多,就好像经过了一层神秘的屏障,屏障内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阿德妮这才方从先前的狂风骤浪之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神异的一幕道:暴风与狂浪环绕着风暴湾,但也庇护着这里,北境的奥述人皆认为有神力守护着这个地方。
这一幕的确说得上神迹,方鸻先前听这位铸匠女士描述这儿的情形时还将信将疑,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他还没弄明白为何这里会这样,或许是因为结界,也许是别的原因,但其实并不重要,艾塔黎亚神奇的地方多了去了,相较起来这里也不算什么。
那位海盗王选择这里作为秘密基地倒是明智之选,外面有风暴环绕作为天然的掩护,内里波平如镜可以成为一个良好的避风港,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这种地方的。
不过方鸻也不着急,一切的疑问总会得到解答,等到他们上岛之后,自然会解开此地的面纱。
希尔薇德之前说海岬后面会有一处静湾。
虽然风暴已退去,但方鸻还是决定将七海旅人号停至那边众人已经可以看到那处突入空海的岬地,犹如巨兽的利齿,耸立在云间。
海岬上方有一片树林,靠近峭壁的地方乱石林立,上面栖息着空海海鸟方鸻认出那是一种黑背的海鸥,还有黑眉信天翁,不过眼尖的天蓝却在海岬尖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物:
你们看诶,是灯塔!
诗人小姐所指向的那个地方,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座灯塔的遗址。不过似乎只剩下一半,上半部分完全坍塌了,剩下基座的断墙残垣,还爬满了枯萎的藤萝。
这个发现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原住民会有灯塔吗?但阿德妮说过,这里是威廉的秘密藏身处,岛上只有一些土着,那座灯塔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那么原始的产物。
倒像是在帝国城市之中常见的建筑风格。
会不会是那位海盗王留下的?罗昊将系索丢到甲板上,抬头看着那个方向,问道。
不太可能,阿德妮吃惊地看着那边,摇摇头,威廉在这座岛上只有一处秘密港口,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宝库的秘密,他连同伙都没有告诉,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建设灯塔。
这座灯塔是什么时代的,你们看得出来吗?
船上没人懂这个,方鸻只得通知博物学者小姐上来甲板一趟,不明就里的崔希丝也跟了上来。
方才她都以为自己要葬身鱼腹了,结果最后有惊无险。
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些人两眼,没想到他们还真懂得航海,在这个等级能在空海之间旅行的团队可不多啊。
那就是帝国的建筑,团长,姬塔翻了翻书,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建筑风格,确切的说,在北境这样的灯塔式样很常见,不过它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从植被生长的情况也能看出这座灯塔废弃了多年,但也还没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炼金术革新之前,帝国人还不曾运用这种基于魔导技术的灯塔。
众人还在确定究竟为什么这座灯塔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七海旅人号已经缓缓航至海岬的另一面,越过地角之后,一片绝美的景色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正如希尔薇德所预料,海岬后面是一座僻静的海湾,风景优美,林野环绕,但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却是一座白色的港口城市。
一座帝国风格的城市。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呆住了。
铸匠少女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从来没有任何资料上提到过风暴群岛之中有帝国的城市,更不用说这里这里是威廉的藏身处
冷静一些,阿德妮女士,方鸻却比她平静得多,这座港口已经废弃了。
他远远地看着那座港口,那座城市已经失去了活力,伸向空海之中的码头与栈桥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风船,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正如同那座死去的灯塔一样。
城市之中遍布着绿色的植被,草木与皲裂的废墟间相生长,如荫的藤蔓爬满白色的墙面,树冠遮蔽了街巷,海风拂过,港口发出簌簌的声音,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博物学者小姐摇了摇头,团长,关于辛塔安北陆的文献记录本就不多,这里是帝国最后开拓的疆土,星星点点的港口点缀在贫薄的海岸线上。
她道:阿德妮女士说得不错,从没听说过奥述人有深入瀚瑞那建立前进据点的传闻,那看起来像是一座要塞,或许是帝国人的秘密也不一定。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所有人都有些沉默,原本以为是海盗王的藏身之所的岛上竟有一座属于帝国人的城市。
不过既然这里有一座港口,方鸻干脆让七海旅人号驶入港湾中,停靠在栈桥上,他们系好锚桩,从船上跳下来,第一次踏上这座陌生城市的土地,脚下浮着一层浅浅的白垩色砂土。
行走在码头上,发出空荡荡的沙沙声,仿佛应证着这座城市的确空无一人。
方鸻让猫人圣骑士小姐、箱子和帕帕拉尔人留下同水手长巴金斯一道看船,洛羽不在船上,方鸻将法师长的职位暂代给箱子,姬塔不在船上,只有这个中二的少年能看守核心水晶与盖伊发生器。
弥雅也不打算同他们一道,这等程度的冒险让她提不起兴趣,如果你遇到麻烦,狼少女对方鸻说,我会去找你,给我一个坐标就可以了。
所以和他一道进入城市探查的其实只有爱丽莎,梅伊,罗昊与阿德妮,而希尔薇德、女仆小姐和天蓝一组则负责上岸绘制地图,博物学者小姐负责为两队人提供技术支持。
一行人一踏上港口,便首先发现了异常。
方鸻看到不远处有一副人类的骸骨,穿着制式的盔甲,倒在地上,一柄奇异的银刃,穿过它的肋骨之间空隙插在胸腔之中。
他走过去拔起那把奇异的银刃,握在手中,这应当是一类长柄武器,一端接着一柄弯曲的刀头。
他从未见过这类武器,但这不妨碍他判断出这并非是人类的武器,因为他没有看到这柄曲刃长矛上的魔力回路,这说明它不是连接着魔导炉作战的。
这是娜迦的武器,弯刃长刀,姬塔道,作为黑暗生灵,她们不需要像凡人一样使用魔导技艺,她们的武器由寒铁打造,天生就能附着魔法。
难道说是娜迦攻陷了这座城市?爱丽莎问。
他忽然心有所感,一下将刀刃从手中举起来,下一刻,从其上延展出几条金红的曲线。
那线沿着长刃的曲面伸展,竟‘嗤’一声响,将那奇异的武器在刹那之间化作飞灰金属的刀刃也如液体一般洒落在地上,又重新凝固成形。
这把方鸻自己吓了一跳
他原本想试一下真正的龙骑士‘域’,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那展开的线其实就是法则域,代表着火元素的法则,毁灭的烈焰顷刻之间将弯刃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
但方鸻自己并不好受,反噬的元素力差点将他自己都化作飞灰,要不是他反应得快的话。
其他人有些莫名地看了过来。
方鸻赶忙讪笑了一下,心想果然,龙骑士的力量还真不是他这个等级能掌控得住的。
略过这个小小的插曲。
一行人沿着码头一路前行,沿途所见的战斗的场景越来越多,但战斗像是没有胜利者,也出现了娜迦的骸骨,那种蛇一样的生物与人类可怖地纠缠在一起。
沿途所见的武器、盔甲,都没有人回收,仿佛战斗凝固在了最后一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了交战的双方,将整座城市的时间停滞在了那一刻。
看那边!
个子矮矮的骑士小姐,梅伊忽然脆生生出声道。
众人向那个方向看去,第一次看到城市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但对方一动不动,很难分得清是否是一个活人。
罗昊举起大盾,小心翼翼地向那边靠过去,才接近到一定距离,风中便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天蓝忽然‘啊’一声,吓得后退一步。
一行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幅何等可怕的图景一个人被挂在一面石墙上,四肢都钉上了长钉,双眼也被刺瞎,喉咙上割开了一条口子,血汩汩流下,形成地狱一般的场景。
罗昊一言不发,走上前去将那人解下来,用手一探,回头向众人摇了摇头,表示早没得救了。
希尔薇德皱着眉头,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用手捂了一下嘴。
天蓝早就在一边开呕了。
娜迦一族干的,姬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娜迦是母系氏族社会,残忍嗜血,她们会将异族的女性捉回巢穴内当作食物与奴仆,男性则是当场格杀。
她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又说到:但娜迦们不喜欢让人死得太痛快,热衷于折磨猎物,这些长钉就是她们的手笔,只有娜迦才会这么做。
恶心的种族。
连女仆小姐都忍不住嫌厌地开口。
这是黑暗生灵的天性,同样生活在瀚瑞那的巨人也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过去娜迦与巨人曾数次袭击帝国的北境,造成了不少惨剧
这个人还没死。
方鸻打断其他人,他看到那被杀死的男人身上浮起淡淡的白光,人是受众神祝福的种族,显然对方的星辉尚未耗尽。
但娜迦的作法极为恶毒,只有受星门所爱的圣选者会在被杀死之后完全恢复身上的一切伤势,而普通人则要看星辉的强盛与否而定,像是断手,瞎眼这样的伤势一般很难痊愈。
方鸻忽然想起什么。
这么说来,这座城市里还有人存在。
甚至不止有人,娜迦也还在
他们起先以为这座城市应当毁灭在与娜迦的战争之中,但那场战争早已结束,城中的种种迹象都表面了那场战斗至少发生在几十年前。
这不太对
阿德妮却摇摇头,上了岛之后他们就失去了最后的线索,杰德拉姆留下的笔记也只能指引他们来此而已。
原本他们应当搜索岛上一切值得注意的地点,但这座突如其来的状况却令铸匠少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座岛受风暴庇护,令狂浪与巨涛,黑暗生灵皆不可近此处这座港口
这个人是个原住民,并不是帝国人,阿德妮抬头道,她已通过装束辨认出了对方身份,可娜迦一族怎么会在这里,按说她们不可能穿过那道庇护
这座岛上有神力庇护,铸匠少女道:一切风暴与黑暗生物皆不可近,娜迦一族不可能穿过庇护来到这里,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故?天蓝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干咳两声问道:可这座岛上不也有这座突如其来的城市不是么,你看这里的战斗痕迹,娜迦们早就来过这里了
阿德妮哑口无言。
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管对不对,舰务官小姐这时也调整好了心态,开口道:我们既然已经登岛了,至少要确认那位海盗王的宝库是不是在这里,这座港口来历神秘,但说不定它本身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
方鸻闻言颔首,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这座港口是毁灭于战争之中,娜迦一族不会带走人类的文献,我们说不定可以前往市政厅,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这座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线索
那位海盗王真把这座岛屿当作他的藏身处,他不太可能绕得开这座城市,如果他真有一个秘密基地,说不定就在这座港口之中。
他的这番分析得到了在场诸人的认可。
梅伊也点了点头,我认为艾德团长分析得很对,不论如何,我们去看看也知道了。如果说那些黑暗生物正在这座城市之中杀人,我们正好将她们绳之以法。
她看了看一旁的罗昊,稚声稚气地说:我和罗昊先生会保护好大家的。
罗昊听了哭笑不得,他们这队人马中虽然有些文职人员,但无论是团长还是姬塔,其实都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说不定反过来能保护他们也不一定。
不过他倒也没反驳,他在之前冒险之中得了一件十分心仪的盔甲,正好在下面的战斗之中试试它的成色。
众人达成一致,便转而向市政厅方向而去,奥述人的港口大同小异,有姬塔与塔塔小姐这个移动的大图书馆在,他们倒也不担心会找错位置。
不过原本希尔薇德、谢丝塔与天蓝这一组人打算分头行动,由于港口内存在潜在的风险,在不确定娜迦一族的威胁之前,也改由与他们一同行动。
第四百二十二幕黯亡之星
我们已经把这一带搜遍了,敏米尔先生。
船上的水手正在汇报:之前留下的风元素印记已经逸散,或许是他们提前发现了,总之我们丢失了对方的踪迹。不过我们有一个猜测,他们有可能已经进入了风暴之门。
敏米尔正抬头看两堵高耸的云墙,其彼此沉默对立着,之间穿梭着隐约的电光,雷声轰鸣。
而那云墙的另一面,空海上一场空前的风暴正在汇聚,天际线已浮现出一片黯淡的阴影。
跟上去。
他开口道。
在锋利的尖柱耸立出海面之处,狂风终年不灭,被桎梏的灵魂不息地尖嚣,那声音仿佛能将石片蚀刻成刀。
狂浪撞击礁石,将它们雕刻成扭曲诡异的模样,这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在这片海域之中不过司空见惯。许多年来,奥述人将这片大海称之为海兽之渊
因为这里是风暴的巢房。
巨人的长眠之所,娜迦之神娜尔苏妠的子宫与孕育生命的胎盘。
在那尖牙石柱之上,有一条盘旋的通道,迤逦而行,正通向上方的祭台。邪恶而美艳的娜迦守卫正拖着长长的蛇尾滑向上方,留下一道道滑腻的水痕。
她们无一例外是女性,娜迦一族的男性从一出生就被遴选出来,那些不够健康与强壮的婴儿会被直接抛弃。
其余的,他们一生当中唯一的任务就是取悦女主人和维持娜尔苏妠的繁衍。
娜迦是从同一个巢室中诞生出的物种,她们是天生嗜杀的战士,拥有一个共同的母亲,与不知其名的父亲。
这些娜迦女战士来到祭台的顶端,目光狂热地看向她们的大海祭那祭台上漫流着鲜血,无辜者被刺穿成不同的形状以符合仪式的需要。
那些几乎都是人类女性,其中也有几个精灵,因为只有那些耗尽了星辉的祭品才能被用在这个等级的仪祭上。
她们要向自己的母神奉献鲜美的生命,而不是奉出廉价的鲜血与狂信。
有六只手臂的主母正伸手向着天空,与她们的母族与神只高声赞颂:
伟大的娜尔苏妠我们挚爱的母亲,天空与海的女主人,狂风与波涛的女儿啊,那个时机已经到来了,黑暗的潜流正在汇聚,您察觉到了吗?
伟大的娜尔苏妠我们神圣的母亲啊,请召来毁灭一切的狂风,那吞没天地的巨浪,请与风暴交媾,分娩出那足以杀死这个世界的子嗣。
那末日已至,而最后一切荣誉,尽皆归您
仿佛有万千个声音呼应着,山呼海啸一般。
主母回过头,静静倾听那声音盖过了雷鸣,与暴风。
仿佛真有一个声音听到了娜迦们的祈祷,在海兽之渊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眼,而风墙正向四面八方让开,向着远处扩散开去。
一刻之间风眼内的一切风雨都平静下来,而狂风骤雨也变成了蒙蒙雨丝。
远在安德琉斯,港口内的工人看着那天边扩散开来的阴影不由变了脸色。
风暴来了。
北境的历史上有过三次毁灭性的风暴,而每一次,几乎都伴随着几座城市的名字的消逝。
海啸抹平了港口存在的痕迹,甚至彻底改变了曲折的海岸线,令星星点点的文明的灯火为之熄灭。
死难者长眠于冰冷的元素海水下,幸存者背井离乡,永远失去了他们的亲人与家园。
而二十年后的这一次风暴,甚至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更大。
恐慌正沿着港口向整座城市蔓延。
而此时这座城市的最高执政者,总督杜奥尔,那蠹虫正在审判黄金树的砍伐者:
是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是谁指使你犯下如此耸人听闻的罪行?
杜奥尔面沉似水,声音怒不可遏。
黄金树完全被齐根伐倒,根本不可能掩盖得住,那株巨大而美丽的灰树与安德琉斯要塞相伴,在全城的最高点,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这场审判也是公开的,因为杜奥尔希望借此机会减轻自己身上的责任,如果能让那老哨兵供出唆使自己的主谋再好不过。
他不相信一个看守灯塔的哨兵能干得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盯着老哨兵,希望对方能吐出一个字,但老哨兵远远看着他,始终沉默以对。
现场聚集着许多人,其中一些人已经认出了老哨兵的身份,低沉的声音嘤嘤嗡嗡汇聚着,发出议论。
老哨兵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乔伊斯看着那些大人们,有些愤怒地说道。
但男人们摇摇头。
他们其实很清楚这位总督大人一贯的品性,要不是老哨兵砍倒了黄金树,对方多半不会临时妥协,不论如何,那老哨兵为他们争取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这可这段时间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而今风暴将至,舰队开拨在即,人们巴不得台子上那蠹虫当场气死在那上面才好,但看着倒在地上的灰橡树人们心中又有些恐慌,那曾经是安德琉斯的象征。
他们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是不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还说正如那蠹虫所言,这是邪教徒的阴谋?
树是我砍的,亲爱的杜奥尔总督大人,老哨兵终于开口道,并默默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人,你打算对我下达怎样的判决呢?
他仿佛并不惧怕高台上那个男人。
议论声愈发响了。
杜奥尔楞了一下,他从那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不由看着老哨兵的眼睛,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见过类似的人。
他嘴巴一时有些发干,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是二十年前?他心想,但心中转瞬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那个念头让他的杀意坚定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心中蓦地下定决心,这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就应该立刻绞死才能令人安心。
不过杜奥尔正要下达判决,但人群之中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都正抬起头看向天空,这位蠹虫也忍不住抬头,只见一片阴影正缓缓浮过安德琉斯的上空。
那是浮空舰。
是许许多多的浮空舰,展开了银色的风帆,那帆上无一不悬挂着闪闪发光的帝国的徽记。
帝国海军?
人们惊呼。
但杜奥尔比所有人都先认出来这支舰队的归属:执剑之庭的舰队?怎么会在这里?
这蠹虫身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一身肥肉一颤一颤的,帝国海军有许多下属的舰队,但这支灰色的舰队只属于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
他们是皇帝陛下的执剑骑士,执剑庭由此而得名,这支舰队通常不执行对外战争,因此他们此刻不在帝国南境倒也正常。
这支执剑之庭的舰队,只负责为陛下执行秘密任务。
至于是什么秘密任务,那就见仁见智了。蠹虫立刻以为是自己东窗事发了,但黄金树才被伐倒了两天,执剑骑士来得如此之快?
他正害怕得全身如抖糠一般,而一艘银色的小船已经脱离舰队飞了下来,接着从上面飞下来两个人。
伊萨落下时,有些意外地看着安德琉斯的情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黄金树倒也能猜出个大概这家伙。
他看着一身肥肉的杜奥尔摇了摇头。
但伊萨可没心思管这个小地方的意外状况,黄金树下是北境以太脉流汇聚的节点,然而其实这株灰橡树除了象征的意义外什么也不是。
他从半空降下,和鲁德内一起落在审判场上,才在人群环绕之中开口道:
杜奥尔·菲利普,立刻去集合你的军队,让舰队准备起锚,出发前往风暴群岛。
前往风暴群岛?
杜奥尔一愣,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一样,忍不住抹了抹脸上的冷汗道:大人,这是?
伊萨冷冷地答道:这是陛下的喻令。
杜奥尔总算弄明白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不由对这个命令面露难色:可风暴将至,这时候前往风暴岛
伊萨打断他: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总督大人是不是忘了,你能当上这个位置是仰仗于什么,希望你还记得清楚。
杜奥尔听到这话面色大变,大腹便便地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个计划陛下又重新决定了那枚星辰,又找到了?
这与你无关,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伊萨道:收拾一下东西,带上你的人和我们一起出发吧。
港口方向隐约传来呼喊声。
人群的骚乱并没有因此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
一些人已经向着港口方向而去,伊萨向那个方向看去,城区内已是一片大乱。
风暴来了
似乎有人在高喊。
鲁德内也看到了天边那片深沉的影子,正在迅速扩大。
杜奥尔也抹着汗,他可不想这时候前往风暴之门后面:可港口内的征兵工作还没完成,大人们,是不是再等待两天?
不需要了,伊萨摇摇头,让你的舰队出发就好,你只需要听我们的指令。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老哨兵身上,不由微微一怔。
是你,年轻人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男人的也好,和我们一起来吧。
老哨兵愣了一下,默默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疑虑。
但伊萨已经对杜奥尔命令道:让你的人把他带上。
杜奥尔看了看那个老哨兵,忍不住问道:大人,他是?
我再说一次,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那蠹虫张了张嘴,但终不敢再问下去。
尖牙石柱的祭台之上,主母正看着那天边扩散的云层,阴沉的风暴圈正向着整个外海地区而去,狂风注定横扫一切众圣的敌人,她金色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一丝狂热的光芒。
她转过身去,高高举起六条修长的手臂,沐浴着细细的雨丝,看向那渊下无数双眼睛,黑暗中闪烁着腥红的光芒,正露出雪白的獠牙,同样狂热地发出尖锐的的呼喊。
那些是她的姊妹们,深渊的女儿们,主母将手中的长刃向前一挥:
姊妹们,我们挚爱母亲的女儿们,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日已至,那汹涌暗流之中的信息已告知我们一切,风暴与狂浪已经下达了杀戮的指令,去吧
我们伟大的母神娜尔苏妠许诺了这场盛筵,去吧,去为我们的敌人带来毁灭!
一片山呼海啸的尖锐鸣叫回荡在海渊之间。
仿佛万千个声音应和着。
注目看着那无以计数的蛇状长尾从漩涡一样的深海之中浮出,娜尔苏妠的女儿们正汇聚成一道道洪流,沿着风暴的方向,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那首当其冲的狂风与巨浪的尽头,正是瀚瑞那外海之上的一众岛链。
因为,风暴已至。
娜迦虽然是同苍翠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她们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了其他黑暗众圣。
她们信奉着自己的神只,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千年来娜迦一族与她们的神只一直盘踞在瀚瑞那,将这片海域当作她们的故土。
所以相比起黑暗巨龙与影人,娜迦们更像是艾塔黎亚的土着住民。
纯血娜迦都是娜迦之神娜尔苏妠的女儿,这一族虽然也有男性,但他们从来不会出现在海渊之外的地方
我们所见的娜迦一族的战士几乎都是女性,千年以降她们也很难保持真正的纯血,其与海妖、蜥蜴人结合也能诞下不同氏系的族群。
不过无论哪一种,这些怪物都保持着嗜血的本性,她们和巨人结盟,长久以来侵袭着帝国北境的坎帕、赛提地区。
姬塔低声讲述道,描述着娜迦一族的来历与习性:
娜迦与巨人是奥述人的心腹大患之一,不过不知为什么,帝国海军近年来弃了在北境与它们对峙,这些年来风暴吞噬了不少帝国北境的城市。
博物学者小姐一边伸手拉开柜子的门,然后怔了一下。
她看着抽屉里的灰尘和碎片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曾经记录着这座港口一切信息的文件,也早已硬得发脆,根本无法将之取出。
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裂成无数碎片。
而另一些则受潮板结,怎么也分不开,虽说正如方鸻所言娜迦们没有带走这里的文档,但能用得上的并不多。
好消息是,至少从侧面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罗昊调侃了一句,这地方已经遗弃了相当长时间。
天蓝在一排排文档上吹了一口气,扬起一大片灰尘来。
惹得她自己咳嗽起来。
方鸻摇了摇头,将这小姑娘拉到一边。
他们虽然找到了市政厅的所在,但由于废弃了太长时间,这里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柜子都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有些甚至早已坍塌了,化作一地粉末。
不过应当和他们预料之中相差无几,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毁灭了这座要塞。
即使是步入这化作废墟的市政大厅,战斗的痕迹也随处可见,娜迦与人类的尸骸相互纠缠,彼此厮杀,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
断裂的兵刃插在墙上,地上,盔甲堆积如山,多半已经毁坏。
而在此后漫长的时光中,也没人来收殓这些尸骸,就好像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惨烈的大战之中。
交战的双方,并没有决出胜利者。
方鸻弯腰穿过一具和娜迦彼此同归于尽的亡骸,人类的骸骨手中还持着长剑,剑刃刺穿了娜迦的胸腔。
但它自身也被娜迦的长刃洞穿,为对方的蛇尾所缠绕,两具苍白的骨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生命流逝之前的形状。
一台魔导炉引起了方鸻的注意。
那奥述人身上所背的魔导炉,由于失去了血肉,那生锈的破铜烂铁通过一根皮带悬挂在他骨盆之上。
这个型号中枢神经RAM型,方鸻开口道,R是游侠型魔导炉,说明其主人是个游侠,而且等级不低。
这是军用型魔导炉,这个批次的魔导炉最早是在黯星之年于帝国工坊投产的,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发生的时间不会早于三十年前。
他分析道:如果考虑到军用型号魔导炉普及的时间,这座城市灭亡的时间很可能可以倒推至二十五六年前这个时间节点。
那不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近?
诗人小姐忍不住问道:二十多年前帝国发生了一场沦陷了一座城市的战争,怎么外面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正是疑问所在。
方鸻觉得这个魔导炉主人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他们所在的位置应当已经是在城主的办公室按帝国的通俗,也就是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
总督,或者市长一类的人物。
他绕到骸骨的后面,终于发现了地上有一封信,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封手令。
他小心翼翼将已经发脆的信纸从里面取出来,展开,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弄破了一些地方,但至少上面的文字还勉强可读:
‘令奥黛莎执行命令’
‘在抽取以太前,先执行转移之命令’
‘第四分队划归麾下’
信上使用的是奥述的通用文字,不过龙骑士系统可以自动翻译。
的第一行文字跃入方鸻视野之中时,就忍不住让他瞳孔轻轻地震了一下,奥黛莎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过耳熟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一旁的阿德妮。
怎么了?阿德妮问道。
方鸻也不多说,将信递给其他人看,所有人都看过一遍之后,才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女仆小姐。
而谢丝塔也正轻轻放下那页信笺,目光之中显得有些茫然,她又看了看四周,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似是而非的色彩。
但想了一下,一时间并未开口。
谢丝塔小姐?方鸻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女仆小姐轻轻摇了摇头,但还是罕见地开口答道:我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熟悉?
连希尔薇德都意外起来,谢丝塔,你曾经来过这座城市?
但谢丝塔再次坚定地摇头,不,从没有,我从未来过这儿。
其他人不由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觑。
方鸻却带着爱丽莎拉着阿德妮走到一边,对后者说道:阿德妮女士,原型机奥黛莎是你父亲取的名字,你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
铸匠少女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和我身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难道只是巧合?
爱丽莎此时却道: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这座城市的名字,这座城市在帝国语中叫做奥特里克城。
奥特里克城。
但这个名字对方鸻和阿德妮都没什么印象。
方鸻想了一下,将这个名字发给了博物学者小姐和塔塔小姐,看看两人能不能从瀚如烟海的资料之中检索出有关的信息来。
除此之外,这里就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几人将所有得到的信息汇总起来,但所得的部分并不多,除了这座港口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些年份的统计资料。
城内的人口,物资转运,但大都缺失严重,不过还是看得出来,这座港口曾一度相当繁荣。
并且有可能驻扎着一支帝国舰队,只是怎么也查不到驻扎于此地的帝国军队的番号与名字。
其中甚至有些让人感到异常的地方。
按说这么多资料,其中却没有一丁点提及了最后的这场大战,对于一座港口要塞的攻坚战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不可能没留下一点信息。
还是说就那么巧合,关于战争的信息就刚好全部遗失了?
除了纸质资料,罗昊忽然道,应当还有水晶存放的信息,存放在水晶中的信息往往能保存更长时间,但这里也找不出一点。
所以其实有人把一部分信息转移走了?
罗昊点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我猜测,只要是相关于这场战争的信息都被转移了。
为什么?方鸻问:或者说,是谁转移了这些资料?
岛上的原住民的可能性不大,罗昊道:根据阿德妮女士的说法,风暴群岛上的土着居民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些纸片对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更不可能筛选出其中关于那场大战的部分。
但我觉得娜迦也不太可能,他又分析道,她们如果要掩盖什么,只需要将这里付之一炬就可以了,在我看来这种转移不像是欲盖弥彰,更像是一种保护。
但谁能干这样的事呢?天蓝问道,这座岛上还有帝国人?
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昊正要说下去,却忽然被一声尖利的哨声打断了。
众人一怔,不由透过窗户向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不远处的街面上,出现了好几个背着魔导炉的身影。
选召者?众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座岛上竟然还有除了七海旅团之外的其他选召者存在。
不过还没来得及分辨出这些选召者的身份,方鸻就看到,从不远处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但这一次来的并不是选召者,而是一群拖着长长蛇尾的,拥有四条手臂、吐着蛇信的美艳生物
娜迦。
第四百二十三幕什么女神?
刀刃发出一声轻而薄的颤鸣,那犹如金属相斫的锐利,一道光华闪过,战士手中的长剑高扬而起,折射着阳光转过几个圈,轻晃着插回地面上。
伊恩!
女魔导士花容失色。
而高过众人一头的娜迦正手持着曲刃,居高临下,面带残忍之色地看着面前一行人。
百灵鸟?女魔导士回头。但面色清冷的少女工匠正以一只手按住渗血的左臂,玫红的血漫过她指尖,她皱着眉看着这一幕,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办不到,金盏花,她说道,它说得对,是我们太弱了
咝咝,这就众圣们的圣选么。娜迦眼中绽放出一抹冷笑。
那仿佛毒蛇吐出信子,苍白的荆棘环绕墓石,又从中开出死亡的花朵,显得冰冷而恶毒。
咝咝,这就放弃抵抗了?你们不是号称用凡人之力比肩世界么,你们的无所畏惧,不可一世呢?小姑娘,再让我看看你学到了些什么,拿出凡人工匠们的那些玩具来,让我瞧瞧它们的‘力量’
百灵鸟咬紧了牙关,她用沾血的手指放在胸前的蓝宝石上。
但之前投影出的步行者IV型都不是面前这头娜迦的一合之敌,其它又能如何呢?
你想看这个?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百灵鸟下意识一怔,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或是表示赞同,许以首肯,但又并不用太过激昂,而不过像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其说道:
她并没有说错,魔导技艺的力量本来就是让我们去丈量这个世界的伟大,因为没有谁生而强盛,形如巨龙亦有羸弱之刻,映照着闪耀的星辉,在世界的伟力面前,你我无外如此。
卡普卡学派的箴言?
于百灵鸟讶然的目光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正从她身后越过了她。
而不远处那娜迦正面色大变,看着那瑰蓝的光芒之中所走出的巨像,举起巨剑一剑向自己斩来。
她向后一躲,用尽全力举起刀刃挡住那一剑,巨力沿着刃锋上传下,发出一声轰然的巨响,她几乎感到自己双臂折断一般,一时甚至失去了知觉。
长长的蛇尾几乎在地上犁出几米长的印痕。
娜迦用獠牙咬着嘴唇,压抑着满嘴的血腥味,抬头看去,目光之中注视着那六翼并成环状巨像,目光中闪烁着骇然的光芒。
谁在那里?
她看向站在巨像后那个人。
但那里并不是一位战斗工匠,而是一个举着大盾的战士,那不过是罗昊,正举着盾护着身边的博物学者小姐。
在他一旁,姬塔看了她一眼,打开手中的大书。
娜迦忽然生出一种极端危险的本能预感,博物学者小姐已指向她,念出了第一段咒语。
猩红的火焰从她的书本中飞出,就像是那片灰烬中飞起的巨龙,于与恋人的爱与憎中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恨意。
于女魔导士,百灵鸟与战士惊愕的目光中,书中化出千束的火矢,犹如三十年前人们在都伦所见那一幕一样,漫卷的火焰将一切烧尽,化作白地,山林于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不复青翠。
女魔导士张了张嘴巴。
她为那片土地所留下诅咒,诅咒山林从此不再生出新枝,土中也不再诞出甘泉,连石头都化作灰烬,树皮里也渗出毒汁。
那些火焰飞向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娜迦一族的战士,令她们无从躲避,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
只有少数人躲开了那火矢。
为首的娜迦浑身都在发抖。
毁灭之炎?
她辨认出那可怕的力量,以极为忌惮的神色盯着那个戴着眼镜的少女魔导书,博物学者,又是那些令人憎恶的凡人所开辟的道途,但即便是死亡之书也无法喷吐出漆黑之焰。
那是哪一条龙?
娜迦首领来不及考虑太多,因为她已感到了威胁。
她低吼一声,四臂如轮般举起银色的刀锋,率先向姬塔扑了过去,对方的威胁太大,她必须先处理掉这个看来羸弱的小姑娘。
娜迦首领预料中一个施法者应当挡不住自己,但对方身边的铁卫却是一个麻烦,她已想好了自己应当如何引对方分散注意,却想到罗昊一动不动,只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她忽然意识到不妙。
但罗昊身后的巨像已然动了,一剑向她扫来。
咝,该死,这东西!
娜迦首领咬牙切齿,不得不举起四条手臂格挡。
刀刃相接之间火花四溅,巨力令她无法抵挡,甚至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杀了他们!
怒意与恐惧让娜迦首领有些歇斯底里,尖叫着令手下先对另外战士一行人下手。
但无一人动弹
百灵鸟一言不发,只捂着手臂目光清冷地看着身前的巨像,与不远处的景象。
她看着一台又一台与巨像不同的构装体从瑰蓝的光芒中显现。
直至它们将娜迦团团包围
那仿若巨灵的骑士,一手持长枪,一手架起巨盾,形如高墙厚重,坚不可摧。
百灵鸟意识到,那长枪其实是一种远程攻击装置。
她抬起头,看到了方鸻。
娜迦首领眼中闪烁着忿恨的怒焰,她受了不轻的伤,喉咙逆呛上来一股血腥气,但仍带着凛然的恨意冷冷地开口:圣选者。
方鸻掀开风镜,打量这些传说中的黑暗生灵她们与传闻中一样,有着人类女性的柔美外表,蛇一样的形态,只不过全身上下布满了鳞片,狭长的眼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恶毒神色,又如蛇一般吐着信子。
娜迦女性都有四条手臂,但其中最强大的主母一级的角色则是六条手臂,这些年长的雌性娜迦在氏族之中充当着首领一般的角色,通常是祭祀,或者战士长。
在他面前的这些娜迦看起来年纪很轻,最强大的那个也只有四条手臂,不过唯有对方穿着一身甲胄,看起来是这些娜迦之中的统领者。
方鸻垂下手,魔导手套上的层层银轨自动复位在通常情况下,他会使用这只普通的魔导手套,因为孤王之傲造型太过特别,几乎成为了他的标识物。
几只发条妖精垂了下来,落在他手上。
他这才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去告诉你们的大主母,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娜迦首领微微一怔,但眼中马上流露出恶毒的光芒来,她得意地一笑,用沙沙的声音答道:咝咝,欲盖弥彰,可怜的凡人,但黑暗中的潜流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
她有些疯狂地尖叫起来:你们洗净脖子等死吧,咝咝,主母大人会带领我们找回黯亡之星,而等到那时,风暴将吞没你们所珍视的一切。
是么,方鸻反问道,你们找到那处宝库的所在了?
宝库?
娜迦首领微微一愣,一时有些迷茫。
黯亡之星?
方鸻又问。
他垂下目光,一行银色的文字正在眼帘之中展现,那是姬塔之前发来的通讯:
团长,娜迦一族仍保留着巨人战争时代的许多传统,这个由女猎手们组成的军事化组织在氏族内也实行着严格的管理,她们不会离群索居,或独自行动,这些娜迦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其原因。
娜迦们信奉娜迦之神娜尔苏妠,在每一个氏族中,都有一个主母级别的娜迦作为祭司,她们是娜尔苏妠的侍女,负责为氏族指引方向,并指导她们狩猎、掠夺与祭祀。
而不同的氏族之间,还会共同推举出一个大祭司,那就是娜尔苏妠的神女,大主母,团长不妨从这个方向去套套她们的话。
他再看向那娜迦首领。
但对方也不笨,此时终于意识到方鸻的意图,眼眸之中流露出无比愤恨的神色,该死的人类,你们这些虫子!
她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看着方鸻,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然后举起右手,食指向下,比了一个手势。拦住她!姬塔看到这一幕忽然喊道。
但方鸻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娜迦首领便举起刀刃,一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幸存的娜迦也有样学样,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她们自杀的方式极为诡异,用银刃从上方洞穿自己,像是一根钉子一样将自己刺穿在地面上,然后无力地垂下头,环绕着长矛卷曲着尾巴死去。
赤红的血汩汩沿着刀刃漫流。
但黑暗的生灵死亡时与人类不同,仿佛血肉从她们身上分离,化作脓毒流了一地,又渗入地面,渐渐消失,最后留下一具具白骨。
连方鸻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也忍不住有些发寒。
战况对她们不利的时候,她们就会这么干,那个战士忽然开口道,你们想拦其实也拦不住,她们还有别的自戕的手段,但无论杀死多少,这些怪物总会卷土重来。
因为黑暗生灵不会真正死去,黑暗的众圣总会赐予她们新生,姬塔默默看着这一幕,才答道,和人类不同,人类受这个世界的星辉所佑,而黑暗生灵只受黑暗众圣恩宠。
只要它们的神只还未归亡,它们就无穷无尽,黑暗巨龙最后被彻底消灭,也是因为龙王利夫加德被圣剑所戮的原因,但黑暗的龙王并未真正死去,因此昔日的敌人总会从充满恨意的血脉之中诞生。
当然,大多数黑暗众圣都不会无限制地挥霍自己的力量,像是这些娜迦之中,也只有那个首领或许会被她的大主母复活,其他都会化作养分被娜尔苏妠吸收。
姬塔道:而对方复活她,也多半是为了询问这里的情报。
方鸻听完姬塔的讲述,才问道:所以我们的情报会走漏?
姬塔点点头,这是无法避免的,团长。
方鸻才看向那个战士,你们也是选召者?
我叫伊恩,战士答道,你们也可以叫我金苹果,这是我星门ID,她们是我的同伴,魔导士,金盏花,那边那位是百灵鸟,是个战斗工匠。
名叫百灵鸟的工匠少女站在一旁,谢丝塔正在希尔薇德的吩咐下为为其包扎伤口,听了同伴的话,她看了看方鸻,才轻轻点了一下头,但马上又看向方鸻身边那座高大的构装体,轻声问道:
这是炽天使,对吗?
你认识?
他看得出三人等级不高,可能还不超过二十级,而且他们看装束不太像是第一赛区的选召者,第一赛区的选召者认得出FOX早年用过的构装体还不足为奇。但外赛区的能认出来可不一般。
而且灰之王使用过许多出名的异体构装,炽天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算不上是最知名的那一类,他之所以当初在艾音布洛克想起来这一台构装还陈列在古金家族的馆藏中,也只是因为它更契合自己而已。
百灵鸟轻轻点点头,用轻盈的声音答道:灰之王FOX的使用过的传奇构装,虽然伴随他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因为这台构装除那位工匠之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在适应的等级开动它,因此而闻名。
她看了看那巨像一般的构装体,问道:这是仿品吗?
方鸻楞了一下,但随即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使用这台构装体,既然对方这么认为也好。
百灵鸟听他这么解释,微微思索了一下,便也不再追问。她看向自己的另一位同伴,那位名叫金盏花的女魔导士,而对方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方鸻等人:那个,谢谢你们
诗人小姐看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在后面噗嗤一笑。
谁知道她才一出声,金盏花看到她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指着她咿咿呀呀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旁战士伊恩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天蓝:
你你你你是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
怎么?天蓝一怔,你们认识我?
你是天蓝色的幻想?
对呀!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女魔导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天蓝觉得这几个人实在古怪,你们不也在这儿吗?
你们也是穿过那传送门来的?
伊恩忍不住问道:十二色鸢尾花还有其他人过来了么?
传送门?
方鸻立刻抓住了重点。
是的,传送门。伊恩答道。
方鸻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伊恩三人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来到岛上的,而是在一次冒险之中意外穿过了一扇传送门,那之后就抵达了这个地方。
难怪,他心想,伊恩三人等级并不高,其中伊恩是20级,,那个女魔导士金盏花19级,百灵鸟17级,按说这个等级三人不太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风暴群岛在第一世界基本属于妥妥的危险区,而且位于外海之中一般冒险团没有自己的风船也不大可能抵达这个地方,更遑论风暴湾外还终年狂风与巨浪环绕,三人若不是通过传送门还真无法抵达这个区域。
伊恩又向众人描述了一下那传送门的样子,其他人还好,可爱丽莎、方鸻与希尔薇德听了那传送门的外貌都不由一怔,而且塔塔小姐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他心中响起:
骑士先生,我们曾见过这样的传送门。
方鸻当然记得,他也轻轻点了点头,当初在芬里斯岛参与试炼之时,那些通向下层区域的传送门,就和伊恩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过听到伊恩讲起自己的身份时,方鸻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问道:等等,你们是第二赛区的选召者?
伊恩点点头:我,百灵鸟和金盏花都是第二赛区的选召者,至少在穿过那扇传送门之前,我们都还在巨树之丘。
战士看了看不远处的天蓝:所以我们才认得出十二色鸢尾花的小公主。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看了看方鸻等人。
毕竟这实在很难不好奇,因为这些人表现出的实力太强了,尤其是旁边这位博物学者小姐,还有他面前这位战斗工匠,简直是那些他过去只在联盟之中见过的那类明星选手。
伊恩心里清楚,他们三人当中,百灵鸟的天赋最高,她其实都已经算是那类非常有天赋的战斗工匠,甚至有几个大公会还因为这个向他们伸出过橄榄枝。
但和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比,那简直什么也不是。
他看了看周围那一台台构装体,甚至会忍不住猜测,这些构装体都是面前这一个人控制的?
那可能吗?
伊恩又忍不住问:你们是十二色鸢尾花的精英旅团吗?
方鸻一愣,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出天蓝,但认不出自己的。但他转念一想,倒也正常,自己只是在帝国和考林伊休里安出名,在第二赛区和罗塔奥就没这么家喻户晓了。
何况伊恩几人又遇上了穿越传送门这么离谱的事情,而他出名其实也不过就是这大半月之间的事,大陆联赛的正赛可没多少人关注的,而通缉令的事这几个人未必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