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但正是这个时候,罗昊却一把抓住这人的肩膀,将他从外面拽了回来。方鸻其实这会儿也听到了从远处过来的脚步声,只片刻之后,众人便看到一团光亮从那里的转角之处亮起,灯笼的光芒扫了过来,灯光的背后,一众骑士正带着哗哗的金属碰撞音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被罗昊拽了回去的乌小胖瞪大看着这一幕。

他也不是没脑子,之前一直在估算这些人巡逻的时间,但无论如何,这一次对方都回来得太快了一些。难道是自己暴露了?乌小胖忽然脸色一白,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但见其他人沉住气的样子,他也不敢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

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想

一众骑士步履匆匆地向前走来,然而并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他们,一众人举着灯笼,快步经过了这个方向,甚至连头也没回一眼。杂乱的脚步声一直穿过走廊的尽头,最后灯光也消失在那个方向上。

过了一会儿,乌小胖远远地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了回来,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他回过头来,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众人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之前从来不去那个方向的。

他们可能发现了什么。ZXC这时却回过了味来。

几人当中,只有罗昊不紧不慢,看了看那边,然后平静地对众人说道:那边是我们来时的方向。

我们乌小胖一愣,忽然也想了起来。其实他们来时并不是走的那样一条路,只是他们抵达内城的那一处城墙之下的庭院,却似乎正在那个方向上他脑子里一个激灵,不由看向ZXC和其他人。

两个卢福之盾的成员,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着方鸻。方鸻之前说秘术士们可能已经发现他们了,而他们一开始还并不太愿意相信这一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从骑士们的反应来看,显然这一次大佬又说对了。

而且因为这恶劣天候的原因,秘术士那边的消息再传过来,应该还会有一定延迟,因此这么一推算的话,刚好他们抵达内城之后不久秘术士应当就察觉了。

乌小胖一下冷汗就下来了,内城的防备要比外面严密得多,这里有多少巡逻的骑士他是清楚的,要是对方行动起来,区区一个城堡而已他们能藏到什么地方去?他抹了一把汗,连忙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打上去吗?

原本还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但眼下一下又感到希望渺茫起来。

但方鸻早已过了他们这个一惊一乍的阶段,只摇摇头答道:用不着,好在眼下的天气情况下,他们的消息反馈一样有很大延迟。不过骑士们迟早会发现有人入侵,那时候他们应当就会动员起来,而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安全的。

他看了看前方: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是不多。现在这边暂时安全了,带我们去楼梯那边吧。

乌小胖等人这会儿已经完全收起了对于对手的小觑之心,只认真地点了点头。

果然正如方鸻所说,几人穿过一层的走道,通过楼梯进入二层为止,四周的环境似乎还和之前一样,并无任何改变。不过从他们在二层为了避开秘术士们的眼线,多花了一点时间,抵达三层之后,便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发号施令,然后是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显而易见,城堡内的防备力量调动了起来,对方已经发现有人入侵了。

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层。

而看起来对方似乎暂时还没将他们找出来,从表面上看,这儿似乎暂时安全,但方鸻却已经觉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

秘术士和那位总督若是不蠢的话,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他们掌握的信息有滞后性了姬塔一开始就不在这座内城之中,而这里对他们来说有价值的目标,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尤其是对于那位总督大人来说,肯定会有优先想到自己的女儿。

指望对方从第二层一层层往上找肯定是不现实的,城堡之中每一层都有防备力量,说不定第四层的卫兵已经调动起来了。

只要他们稍微心存侥幸,犹豫一下的话,就会错失最后的机会。

因此方鸻想也不想,便从大衣下面拿出了一只黄澄澄的发条妖精。

而今之计,只有以力破巧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一场‘劫持’

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下方的喧哗之声正在靠近,显然对方已经猜出了他们的所在。

卢福之盾的人向楼下看去,皆面露紧张之色,只有箱子一副毫无所谓的神色,少年拉了拉帽沿,一手持杖,一手持剑,走上了楼梯。剩下的人互视一眼,也当机立断地跟了上去。

而一抵达三层,一排骑士忽然出现在了正前方,而他们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方鸻等人,于是口中高喊着伊斯塔尼亚当地的语言,然后从长袍下抽出弯刀,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他们至少二十级,乌小胖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沙漠骑士,吓得差点屁滚尿流,在方鸻耳边尖叫着:你看他们右臂上的刺青,鹰与沙狼是大骑士的徽记,还有一只蝎子!他整个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并噔噔噔往后退去。

方鸻搞不清楚这些骑士的分阶,但二十级还是听得懂的。他一把抓住乌小胖,防止这家伙因为过于激动而退回二楼去,但他一个人,的确没办法带着一帮歪瓜裂枣去和十多个二十级的骑士对抗,加上洛羽与箱子几人也是一样。他一把将乌小胖丢到罗昊那边,并沉稳地对其他人丢下一句话来。

这话的意思倒也十分简单:跑。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通往三层的入口,这里是一条走廊,此刻那些骑士正从走廊一头杀出,而另一头还空无一人,众人听了方鸻的话之后,马上向另一边逃去。只是他们除了箱子之外,皆不在速度上见长,要不就是等级太低,显然不太可能跑得过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士。

方鸻抬头向天花板看去,第三层的守卫就已经调动了起来,那里第四层的显然也不例外,要是让对方先一步进入他们要劫持的‘人质’的房间中,就不那么好办了。而且此刻祸不单行,马上乌小胖叫苦连天的声音又从前面传了回来:

大佬,前面是死路一条!

方鸻将那金球扣在手中,马上喊道:洛羽,箱子,帮我阻拦他们一下。

洛羽与箱子闻言同时一个急停,转过身去,将魔导杖立在身前,另一人举起手中细剑,遥指向那些逼近的骑士。但魔法的光辉还未从两人的杖与剑之上激发而出,方鸻已经举起手,将手中的金球激发了出去。

一道金光,射向前方。

同时他大喊一声:趴下!

那一刹那,只见贝因要塞主城的三层与四层之间,犹如一个膨胀的火球从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孔之中涌出。而明亮的闪光之后,是一声巨响,巨震像是波浪一样传导而过,半面墙上无数砖石松动开来,然后被卷入漫天尘暴之中。

城堡上方一座塔楼也轰然开裂,然后摇摇晃晃坠落下去

走廊之内,此刻又是另一番景象。

之前的爆炸在前方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大洞,而且半截天花板坍落下来正好形成一道楼梯,方鸻正抖落尘埃从瓦砾之中爬了起来,回头发现其他人也正摇晃着脑袋起身。而后面那些骑士,因为第一时间没有来得及作防范工作,看起来要比他们严重得多。

必须抢在对方前面反应过来

方鸻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爆炸产生的利响几乎在他耳腔之中形成一道尖利的哨音,至今蜂鸣不已。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把将旁边的乌小胖也拉了起来。

箱子和罗昊事实上都比他恢复得更快一些,两人一个拉起洛羽,一个拉起剑士ZXC,然后他们再扶起另外两个卢福之盾的成员,众人看了看一片烟尘弥漫的走道,那些骑士们还歪歪斜斜躺在地上正在呻吟。

这显然正是他们逃离的最好机会。

箱子马上带头,一马当先穿过那垂下来的天花板,他用手一撑,便爬上了那个缺口。接着再反过身来,将罗昊与其他人也拉了上去,而有其他人在上面接应,众人之中运动能力可以说最弱的洛羽也顺利被接了上去,抵达了下一层。

方鸻自己是用飞爪爬上来的,并没有怎么费力,他起身看了看四周这里显然已经是城堡的最后一层,第四层。

炸开之后的位置与他记忆之中相差不大,他当然还记得自己之前用发条妖精记录下的路线,因此所选择的起爆点,看起来也并未偏差太多。他们用‘物理’的办法穿过第三层之后直接抵达第四层之后,这个位置其实就已经相当靠近目标的所在了  而此刻拉瓦莉的房间之内。

事实上第一声爆炸的巨像传来之时,一众侍女们便在惊恐的尖叫声之中乱作了一团。

而有人更在慌乱之中不慎撞翻了照明用的魔法水晶,于是整个房间一下暗了下来。这时第二声巨响正巧传来那是塔楼倒塌下发出的声音,这进一步加剧了连锁反应,黑暗之中于是传来惊恐的尖叫与哭音。

但正是这个时候,第三声巨响才像是炸雷一样落在众人耳边,房间的门被人一下撞开来。

吓得所有侍女都是一声尖叫,谁、谁在那边?稍有勇气者试探着喊了一嗓子,但黑暗之中只有一束强光向这个方向射来,让后者呜咽一声低下头去,一时眼泪横流。

方鸻心中十分歉意地看着这位女士,有点无辜了拢回了自己手上的水晶天可怜见,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那边有人询问,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而此时进入的,自然是方鸻一行人。

他目光一扫,立刻便将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其实他也真不怎么需要照明水晶,只是其他人需要而已。方鸻看清屋子的空间里挤着十多个侍女,由于事先并不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只不由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这位贵族千金的排场,真是有点羡慕。

他一收回手上水晶,黑暗之中立刻有人问道:你、你们究竟是谁,这里是大小姐的房间,你们怎么可以随便闯入,难道不担心总督大人事后责罚吗

方鸻并不作答。

倒是乌小胖低声说了一句:找对地方了!

方鸻不由瞪了后者一眼。他心中其实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此情此景总有一种作了反派的感觉,只是事急从权,而且又不真是打算要伤害谁,只不过是演一出戏罢了。不过他担心自己说太多会露出马脚,而且也不打算把这些与之无关的侍女卷入其中。

他一早就看到了在床上的‘贵族千金’,直接穿过那些侍女,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早在爆炸发生的一刹那,丽玛其实就已经吓蒙圈了,这个小侍女在床上缩成一团,只六神无主地瑟瑟发抖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些大小姐和自己讲的故事,生怕从黑暗之中走出一头怪兽来,啊呜一口把自己给吃掉了。

而正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一把将她从床上给拉了起来,虽然也没用多大力气,但丽玛只觉得自己下一刻肯定就要死了,只吓得眼泪一下决堤而出,哇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还不想死,请不要吃我。

方鸻差点石化。

他几乎是下意识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吗,他不过是把对方从床上拽起来而已,而且动作也很轻?他看着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模样的小姑娘,一时竟有点说不出话来,这位贵族千金的胆子之小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与希尔薇德、大公主殿下相去甚远,不过他楞了一下之后倒是可以理解这一点。

人们想象之中那些深居简出的千金小姐们,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反而是希尔薇德这样的,可能才是一个异数罢。

还好天蓝他们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只怕自己又要落下一个欺负小姑娘的名头了。

方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可没干过这种‘技术活’,也不大会当恶人,看着一个小姑娘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一时间不由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回头看向罗昊。罗昊有点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只得亲自走上来。

只是没想到,他一靠近,丽玛看着这‘面目可憎’的胖子,心中不由更害怕了,一时间哭得更加厉害了。罗昊当时就一窒,向前的步子一时间也踩不下去了,僵在了半空中。

方鸻看到这一幕,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也是一个靠不住的,没办法,他只能回过身来,轻言细语地对面前的小姑娘说道:拉瓦莉小姐,请镇定一点,我们暂、暂时不会伤害你。

也只是暂时不会伤害而已。

丽玛一听,但还是抽抽泣泣地哭得小声了一些。

而且她偷偷看了一眼方鸻,见对方也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且也是人类,看样子并不打算吃掉自己,于是总算稍微镇定了一点点。但一想到对方来这个地方,多半不会怀着什么好意,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由又呜呜呜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还一边说道:呜呜,我、我不是大小姐,你们放过我吧。

方鸻一愣,心想这小姑娘胆小是胆小,但还蛮机灵的,居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知道向他们扯谎。虽然这种时候,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想到一些脱身之策,可要考虑到对方正吓得六神无主,能这么靠反应过来也只能说是天生机敏了。

不过他完全没有采信这个说法。

只有傻子才会信呢。

见对方安静下来,他也不打算继续与这小姑娘交流什么,因为反正也只是打算借助对方演一出戏而已,他真正需要打交道的是接下来外面的人,而不是屋内这些无关的人。只要她们老老实实不闹出一些什么幺蛾子来,他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眼下这个当口,最好不要去刺激对方。

这时候后面进来的乌小胖已经反手关上了门,由于门是被撞开的,所以锁头早就已经坏掉了,此时只是虚掩上而已。不过眼下这个局面之下,门是不是能关得上,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没过多会,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快停了下来,并传来一阵阵吸气的声音,以及人的对话声:快去通知总督大人。

然后片刻之后,另一个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我们清楚你们的身份,你们是圣选者,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我们与你们之间的约定,违反了你们的《星门宣言》

各位若是不想被各方通缉的话,赶快把拉瓦莉小姐放出来,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引起了屋子里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显然侍女们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闯入的这些人,竟然是圣选者。而外面皆传闻圣选者们大多是无法无天,而且贪婪可怕的人物,他们好像除了他们自己那个《宣言》之外,不受任何法律与规则约束。

当然这些传闻有些夸张,事实上也少有选召者真这么行事的,不过关于选召者夸张的传闻,在考林伊休里安也有不少,更不用说在伊斯塔尼亚这样的地方。而一想到闯入者竟然是这么一帮无法无天之徒,黑暗之中立刻又有人抽泣了起来。

小丽玛也是脸色苍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她嘴唇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来。

方鸻几乎忧心这小姑娘会被吓死了,那他们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本来也不打算理会外面的骑士,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是主事之人,但见到这一幕,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朗声答道:《宣言》我们自然清楚,但别忘这一次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们也是情非得已。各位请放心,我们也不是真打算伤害你们的小姐。只是想对总督大人提一些要求,让我们可以顺利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他向门外答道,但同时也是对屋内的一众侍女解释:让你们的总督过来,如果他可以同意我们的要求,让我们安全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也会遵守承诺,不会伤你们的大小姐一根毫毛。如若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稍稍提高了一些语调。

说实在话,眼下的局面对于方鸻来说有些奇妙。

因为不然会如何,老实说他自己都不清楚,也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真要说对方要是真顽固不化,连自己的女儿安危也不顾的话,方鸻不由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呼啸的窗外,大约他们也只能从那里跳出去了。

好在,对于对方来说,显然不会有任何人会这么想的。

门外骑士们听了他的话,不由齐齐后退一步,并互视了一眼。显然所有人都面露难色,眼下闯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歹徒’们击杀她也只要一刹那而已,虽然大小姐只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急病而损失过一些星辉在卫生条件落后的艾塔黎亚,大多数人都不会完全顺顺当当的长大成人,平民们如此,贵族们自然也不会例外眼下还有几次复活的机会。

但若拉瓦莉小姐真在他们手上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总督大人大约也不会让他们剩下多少星辉的。

然而对方提的要求,显然他们也无法作主,眼下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通知下面的人了。

于是那领头的骑士,一时间脸有点黑地收起手中的弯刀,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

好吧,那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去通知总督大人,在此之前,请保证拉瓦莉小姐的安危。

方鸻只一声不吭。

他已经说得够多了,毕竟不是专业的‘土匪’,说再多只怕会露出马脚来。

眼下还是沉默是金比较好,等对方真正能主事的人,上来与他们完成交易。

第三百一十九章我们中计了?

其实在证实有入侵者那一刻,努尔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便立刻下达命令让骑士们务必保护好拉瓦莉小姐与那里的‘重要客人’。他自己也丝毫不敢有任何轻忽,丢下大厅中的众人,带着一众披甲的卫士急匆匆赶往楼上。

岂知才走到一半,便已有噩耗传来,努尔曼得知那个消息之时人几乎一晃,血色从脸上迅速褪去,流露出犹如被雷击了一样的苍白。但他马上沉住了气,握着权杖的指节发白,声音却是不高:歹徒们说要和我谈谈?

对不住,大人,我们没能保护好小姐,为首的骑士一脸黑灰,他用手擦了擦脸,语带惭愧。但他们的确这么说,他们还说他们不打算伤害大小姐。

努尔曼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恢复了镇定,努了一下下巴道:带我去见见他们。

骑士们依言而行,一行人穿过三楼的废墟,一路来到城堡四层拉瓦莉房间的大门前。那扇被撞坏了的门外,此刻早已为一众骑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待总督大人抵达,骑士们才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过了一会儿,秘术士们也尾随而至,主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努尔曼看着那扇虚掩着的、被撞开的门,心中没来由一痛,他虽然妻妾成群,但拉瓦莉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他对于亡妻唯一的追思。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那些秘术士一眼,比起门里这些歹徒,他此刻更讨厌这些夸夸其谈的家伙,人是他们带来的,而据他所知,这些选召者可并不真是什么无法无天之徒,而正相反,对方与港务局合作调查走私商人又错到什么地方了?

那中年秘术士自知理亏,脸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还是亡羊补牢道:大人,我们的法术可能帮得上忙。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名骑士抽出弯刀架在脖子上,后者愤然道:要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大人中年秘术士一僵,只看向努尔曼。

努尔曼语气冰冷:趁我还没想把你们赶出去之前,还是闭上嘴吧。

大人,你不能放走那些人,中年秘术士恳求,我们的行动必须绝对保密呀,这可是陛下的嘱托。

努尔曼冷笑:那我女儿呢?

这我们或许还有办法。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努尔曼也不打算再理会这人,径自向门边走去,他身后一众披甲的骑士尾随而行。

其实在听到门后传来人声时,方鸻就意识到,正主可能到了。他听到有人在外面交谈,但却听不清楚交谈的内容,一时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没有在进来之前往外面丢一个‘黄蜂I’,不过他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心中一紧张,难免丢三落四。

当时生怕计划会出漏子,哪里又会想到这些细节,此刻这些想法,不过是第七张大饼的感叹罢了。

他看了看手边瑟瑟发抖的‘拉瓦莉小姐’,轻轻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外面是努尔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先生么?一口气说完,方鸻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竟然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字不错地念出对方的全名来。

但努尔曼并不打算和他们废话,事情是秘术士们惹出来的,要追究责任他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他现在满腔怒火,没和秘术士们立刻翻脸已算是给沙之王陛下面子了,他直接开口道:

你们打算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方鸻在屋内微微一怔,没料到对方竟然这么干脆。

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陷阱,但眼下即使是陷阱,他们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因为不跳下去,就没有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在你们手上,请把她带过来。

可以。努尔曼语气同样平静。

还有,方鸻又道:把‘达乌德’号的舵长钥匙与引擎的钥水晶交给我们。‘达乌德’号就是停泊在城堡上空那条飞空艇的名字,在努尔曼抵达之前,他就已经从‘拉瓦莉小姐’那里问来了这条飞空艇的信息。

但这一次门外努尔曼伯爵还没回话,那中年秘术士已经像是针扎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语带急促:这绝对不行!

努尔曼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沉声对自己的骑士们吩咐道:去把‘达乌德’号的副官长与法师长‘请’来。副官长便是伊斯塔尼亚一代对于船上大副或是舰务官的称谓,这位总督大人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是为了让门内的人听清。

中年秘术士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焉了,他知道这位总督大人已经彻底不信任他们了,‘达乌德’号是他们的船,对方说是把副官长与法师长‘请’来,但这个‘请’是哪一个‘请’字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但他还试图作最后的挣扎,压低了声音,语带恳求地向努尔曼伯爵示意:大人,那船上有

好了,努尔曼向他轻轻摇了摇头:拉蒙莱先生,在这个天气下使用飞空艇你真以为他们飞得出多远?在这个天气下,飞空艇坠毁的可能性有几成?除非有一位神只在庇护他们,否则就是十成十,我知道那船上有什么,但这无关紧要。

但万一呢?

努尔曼目光闪动了一下,显然也考虑到了什么。但他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好吧,我最后信任你们一次,我可以给你们一点时间,但必须在对方失去耐心之前。

中年秘术士嘴巴蠕动了一阵,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坚持。他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最后的妥协了,毕竟是对方的女儿在这些人手上,而不是他的,只怕他要是再纠缠不休,对方可能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那骑士这才拿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但中年秘术士自己也不离开,只回身对两个属下低声吩咐了一阵,后两者点了点头之后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

半个钟头。

办完这一切,中年秘术士再转过身来,用口形对这位总督大人说道。

努尔曼不耐烦地点了一下头。

没多时,先前离开的骑士们便押回了还一头雾水的‘达乌德’号上的副官长与法师长,不过随骑士而返的,此时多了一个人正是在下面寻找这位总督大人半天无果的伯爵千金的姆妈,有些发福的然德女士。

由于骑士们守口如瓶,她跟着一众骑士上来之时,事实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得知总督大人来了这个地方而已。而走廊之中一众骑士正堵得水泄不通,也让她无法看到前面的情况,只知道城堡遭人袭击,而事实上这也正是这位女士心急如焚的地方。

因为拉瓦莉失踪了

然德女士此刻一看到立在众人之间的总督大人,就立马急匆匆地走了过去,语气之中焦急至极:大人拉瓦莉她!

努尔曼向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发福的女士一怔,但她停下来看到四周这个‘阵仗’,忽然心有所感,大人都到了这个地方,还带来了这么多骑士,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让她即是不安又是惶恐,毕竟自己是大小姐的姆妈,这事无论如何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想及此,她也不敢再多开口了。

努尔曼让骑士带着‘达乌德’号上的副官长与法师长走到门外,这时这两位已经从中年秘术士那里得知了发生了什么,虽然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众‘穷凶极恶’的歹徒有些不安,但至少得到承诺与自己性命无碍,所以还是勉强依言而行。

他们不过是受雇于‘揭示之眼’的在船上工作的普通人,先前被一众骑士押到这个地方,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两人一步三停到了门边,努尔曼才再一次向方鸻开口道:人已经送到了,你们打算怎么交接钥匙?

漆黑的屋内,方鸻看不到门外的情况,但大致能听到外面的响动。努尔曼的声音一落,他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洛羽和罗昊,两人皆向他点了点头关于怎么拿钥匙,他们是早就商量好的。

他们也没见过‘达乌德’号的钥匙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因此不得不防备一手对方会用假钥匙来欺骗他们。洛羽是施法者,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至于罗昊则是出去保护他的,之前的行动中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个军方的胖子的可靠。

确认这一点之后,方鸻这才答道:我会让我们的人出来拿,你们只需要把钥匙放在地上就可以了。待会我会让我的人出来对你们的人施展一个法术,请放心,这个法术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你们不能妨碍我的人施法。

努尔曼轻轻扬了一下眉毛,不由回头看向那中年秘术士。

后者脸色有点尴尬,他之前的确提议过用假钥匙,但被努尔曼毫无理由地否决了,结果没想到事实马上打了他的脸。这件事总算让他稍稍收敛了一点,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毕竟要是艾本尼大人在这里,肯定不会出现这些漏子。

甚至这些人能不能逃出来,都还是一个问题

接下来两边的交接倒也还算顺利。

只是洛羽出来施法之时,贝因人这边却出了一点小问题。

原来此时然德这时总算随着其他人来到了前面,而当她看到眼下这一幕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小姐房间的门怎么被撞开了?这些从里面走出来的陌生人是谁?总督大人在和这些人完成什么交易?

一系列莫名其妙的问题一股脑涌上这位有些发福的女士的脑海,一时间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而等她终于醒悟过来,那边洛羽已经收起了法术,在确认钥匙真实性之后,正准备从两人手上接过钥匙。

然德这才发出一声惊呼: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呼声音不小,自然一时引得所有人侧目。

洛羽也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这边。

而罗昊更是警觉,当即挡在前者身前。

然德女士,努尔曼不由皱起眉头,不明白这女人在这里一惊一乍做什么。要是对方误以为他们安排下了什么陷阱,失手让拉瓦莉有什么损伤的话,他一定会让这个女人好好悔过一下自己的作为,请你安静一点。

可、可是要是平日里,这位发福的女士当然是怎么也不敢顶撞总督大人的,可眼下这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她忍不住仍在喃喃自语: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努尔曼见状更是大皱其眉,心想这女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眼下的情况不是明摆着的吗,她先前明明一副知情的样子,现在又装作这个模样,是何道理?要是平时,或许这位伯爵大人还有心寻根究地一下,可眼下这个当口,他也实在没这个耐心。

他只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德女士有些太过担忧了,先把她带下去安静一下。

等一下,罗昊这时却开口了他当然明白自己一行人当下的处境,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尽可能地不想和对方太多接触,最好是拿到钥匙,再带上姬塔,就立刻乘上‘达乌德’号离开这个地方。可没办法啊,眼下的情况太过诡异,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请问这是?

没什么,努尔曼保持着镇定,心中其实同样紧张无比:这是拉瓦莉的姆妈,她只是有些过于担心,有些紧张过度了而已。

当然,她叫然德,努尔曼吸了一口气,声音放低了一些:你可以让房间内侍女来指认一下。

罗昊皱起眉头,他眼下最希望的当然是立刻回到房间内,然后进行计划的下一步,利用那位千金大小姐掩护,护送他们抵达‘达乌德’号。只要他们一登船,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就算‘达乌德’号在升空之后可能只有不到一成把握穿过这场沙尘暴。

但至少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可一方面,眼下的情况又实在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就这么一犹豫的片刻,一个轻轻的、有些疑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父亲大人,怎么了?

这个声音就好像是一道魔咒一样,让整个空间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一个木偶魔法一样,僵硬地转过身子,向那个方向看去。努尔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方向,出现在走廊之中的自己的女儿,后者正有点不解地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地方,还有自己的父亲与聚集在这里的一众骑士。

直到她看到人群之中的然德,才脸色微微一变,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有点想跑。

大小姐,发福的然德女士被两个骑士按着,看到拉瓦莉的一刹那差点没哭出来:你可算出现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但努尔曼眼中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芒。

他好像一是刹那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急变,开口道:索法,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你姐姐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

拉瓦莉一愣,脸上正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被自己气糊涂了,下意识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啊,父亲大人,我哪来的什么姐姐还有,你叫我什么?

她又有点担忧,解释道:父亲大人,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只是听说你们要把姬塔小姐送出去当作人质,你答应过我的

听到这里,罗昊脸色狂变,那里还不明白他们可能搞了一个乌龙。他一看那边洛羽还云里雾里,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顾不得与后者解释,用力一拽,便连带后者一起闪身退回门内,然后用力关上门。

他一只手压着门,只将洛羽向前一推,然后才向黑漆漆的房间之中大喊一声:艾德,我们中计了!

而这边罗昊才刚一有动作,那边努尔曼伯爵自然也反应了过来。

他也顾不得和自己女儿解释什么了,立刻回头高喊一声:抓住他们!

这位总督大人此刻只像是一头狂怒的巨龙一般,向着自己的骑士们下达的命令。而一众骑士们也是清楚内情的,此刻看到大小姐居然出现在他们后面,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齐齐应诺一声,便向那门撞去。

外边的响动,显然立刻惊动了屋内的众人。方鸻几人还好,那些侍女们显然意识到了‘大难临头’,忍不住纷纷哭喊起来,小姐既然不在这个地方,总督大人当然不会把她们这些下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而一旦骑士攻进来,这些‘穷凶极恶’的选召者,只怕多半要‘撕票’了。

一想到这一点,这些女人们更是绝望,尤其是小丽玛,几乎哭成了一团她只有两次复活的机会了。

而屋内一众侍女的哭声,显然触动了外面的拉瓦莉,这位大小姐这会儿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焦急地叫了一声:父亲大人,丽玛还在里面!

但可惜的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显然还不足以让努曼尔改变主意。他之前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不得不向这些‘歹徒’低头,但眼下已经确认了女儿仍旧安全,心中的怒火自然勃发,犹如奔流一般,无可阻挡。

不说陛下的委托,单单是这些可恶至极的圣选者对自己的戏弄与冒犯,就足以让他下令杀死里面的所有人。

他只毫不留情地,向自己的骑士们用力地一挥手。

第三百二十章古怪的境况

里面还有一间房间!乌小胖眼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之前贝因的骑士来得太快,加之房间内又太黑,还有一众惊惶的侍女在旁分散注意力,众人进入时竟忽略了里面还有房间。

方鸻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当机立断道:先进里面去。

也谈不上什么客气,罗昊一马当先将门踹开,也没人去管外面的侍女了,众人一拥而入,黑漆漆的房间内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里面也有人?方鸻心中一愣,但马上意识到有人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抬头看去,这似乎是一间小型图书馆,几个高耸的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而此刻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瘦弱少女藏身于一处书架下面,正担惊受怕地看着他们。

但等方鸻看清对方的脸,以及那少女看清他们一行的脸时,两人都不由愣住了,同样惊愕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阿菲法?

停下,房间之外,努尔曼正厉声命令道:所有人都退出来,立刻。

骑士们因这自相矛盾的命令而一头雾水,但这既然是总督大人的命令,他们也只能服从,纷纷放下手中的弯刀,默默从房间中退了出来。其中有人低声问了一句:那些侍女们?

努尔曼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揉了一下太阳穴,看了看一旁自己的女儿,语气带疲惫地说道:把她们带出来吧。

虽然不知道那些‘歹徒’为什么没有伤害任何人,或许是因为来不及吧,但一众侍女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个个失魂落魄。拉瓦莉看到哭成一个泪人儿似的丽玛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并小声安慰了后者几句。

但努尔曼显然不是为了这些侍女,才下令让骑士们停止进攻的,他固然宠溺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但还没有到为了这种宠溺而不顾一切的地步。

趁骑士们将人带出来的当口,这位总督大人才转过身来,严肃地向一旁的然德女士问道:阿菲法小姐真在里面?

然德女士的脸白得比她脸上扑的一层厚厚的粉还要白上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谁是阿菲法?拉瓦莉这才从丽玛身上移开注意力,轻声问道: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中?

你惹出来的好事。

努尔曼没好气地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但一想到若非如此,此刻在屋子里的一样是自己的女儿,情况也没比现在好到哪里去。甚至对于他来说,可能还更糟一些,这样的心思不能对外人说,但自己的女儿不在房间中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只是自己这边松了一口气,那边秘术士们却将将好和他换了一个位置,此刻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中年秘术士正带着急切的恳求的语气,在一旁喋喋不休道:努尔曼大人,请务必要把阿菲法小姐安然无恙地救出来。您知道,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努尔曼看着对方这副样子甚至有一丝快意,甚至想反问一句刚才是我女儿在里面的时候,各位又是什么态度?但眼下的情况的确让他笑不出来,事情是这些人惹出来的,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须得对陛下有一个交代。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他反问了一句。

中年秘术士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一声:总督大人看着办吧。

努尔曼点了点头,他就是为了堵上这些人的嘴,省得到时候他们又来指手画脚。

他叫来两个骑士,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阿菲法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这正是我想问的,艾德先生你们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但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乌小胖走了过来,哭丧着脸对方鸻说道:大佬,先不说这个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检查过了,这里就是一个藏书室而已,没有其他通路了。

方鸻当然知道情况紧急,他将目光投向地板,答道:只能尝试把这里炸开了,先到下一层去,至少不用从外面突围。

这里?乌小胖吓了一大跳,声音陡然提高:这可是房间中央啊,大佬你那个炸弹的威力,好像可不小

但这没办法,方鸻一边拿出火巨灵,一边回答道:起爆点不能太靠近墙,因为不知道哪一面墙承重,要是一不小心把楼炸塌了,我们都得被埋在这个地方。

他停了一下:眼下也只能赌一把了。

等等,阿菲法却叫住他们:你们不能炸这里。

这里的藏书是

方鸻伸手一把将阿菲法拉了过来,然后将她安置在一边,有些歉意地对后者说了一句:麻烦站在这个地方,待会我会保护你。这里的藏书可能很有价值,但眼下我们也顾不得这一点了,书再有价值,也比不得人有价值,阿菲法小姐应该理解这一点吧?

阿菲法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但正当她纠结的时候,罗昊忽然从门边回过头来,问了一句:等一下,团长,好像有点不对劲。

方鸻、乌小胖与阿菲法同时回过头去。

门外没动静了。罗昊压低声音答了一句。

他一直举着盾警惕着贝因的骑士会破门而入,但等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进来之前贝因的骑士明明正从外面破门而入,就算对方要防范一手他们反扑,但也用不着耽误这么长时间。

这反常的状况,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方鸻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个手势,让其他人安静下来。而他们一停止讲话,黑洞洞的房间外面,好像的确一片安静。

他们先前在外面的房间时,还能听到走廊上的动静。但此刻房间外只像是一个吞没声音的黑洞一样,静得落针可闻。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外面的房间没有人。

这些家伙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但正是这个时候,卢福之盾那两人中的游侠忽然压低了声音提了一句:等下,有人进来了。

马上,其他人也听到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那两个脚步声来到门外,并停了下来。在所有人都绷紧了弦,只等对方一破门而入,他们就拼死反扑。但等了半天,想象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们只等来了一声咳嗽。

门外的骑士低声咳嗽了一声,尴尬不失礼貌地答道:各位,交易继续。

啥玩意?

房间之内,方鸻、乌小胖、ZXC、罗昊、洛羽与另外两个卢福之盾的成员七脸懵逼,只有箱子,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在一边用手翻着那些古籍,好像这里的一切根本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剩下的人互视一眼,神色之间分别显露出不同程度的呆滞。

那门外贝因的骑士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只得按努尔曼吩咐的话继续问道:请问,可以让阿菲法小姐和我们说几句话吗?

七道目光齐齐指向了一旁的少女身上。

阿菲法一下瞪大了眼睛。少女脸上同样是一头雾水的神色,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好像那个‘阿菲法’不是她的名字一样。

之前拉蒙莱先生就是那个中年炼金术士不让她不要插手这城堡之中发生的事情,并嘱咐她可以先下去休息。然后她便被城堡之中的下人告知,由于外面乱作一团,总督大人在城堡之中专门为秘术士安排了另外的房间,接下来她便在那个然德女士的带领下,来到这个地方。

随后便是那位伯爵千金失踪的戏码,她应对方的要求先留在这个地方,心中也并不排斥。反正她对这位伯爵千金的私人藏书也仰慕已久,听说对方有一个私人的图书馆,她也喜欢知识,可在云中灯塔可没这个条件。

但没想到却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先前外面乱起来的时候,她自然不清楚闯入者是方鸻一行人,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躲在这房间之中不敢出声,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闯了进来。只是看清楚来者的身份,她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先前也只有过‘两面之缘’,但她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可即便这样也就算了

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的性子决定了她来不及细想,只赶忙回答道:我、我在这里。

黑暗之中,少女的声音细声细气,显得略有一些怯懦。不过两个骑士在门后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才朗声对方鸻一行人说道:各位,我们的交易仍旧继续,这是总督大人的意思。

他们停了一下:请务必保证阿菲法小姐的安全,我们仍旧可以履行之前的承诺,包括把各位的同伴送过来,并让你们安全登上‘达乌德’号。

房间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幽幽的目光仍旧落在阿菲法身上,让后者手足无措显然骑士们的提议,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在‘云中之塔’的地位也并不算尊崇,和其他人的关系也有一点互不相干的意思。

没有人故意为难她,但关注也同样不多,艾本尼大人大约是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人,但他对她与对其他学生并无什么不同,一视同仁的严厉。

至于贝因这边,更是非亲非故了。

阿菲法一时之间也有点不太明白,对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明白,方鸻等人当然更不明白。但门外的贝因骑士没等到他们的回答,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各位,请给我们一个答复。

怎么办?洛羽罕有地问了一句。

方鸻心思如电闪,虽然对方可能会有诡计,但眼下好像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且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些人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对方不着急,他们更不着急。

就算是要炸穿地面,也需要时间来布置一下。

想及此,他向众人点了一下头,然后向着门外开口道:我们同意了。

贝因骑士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赶忙答道:你们会看到我们的诚意的,请记住务必保证阿菲法小姐的安全。

说完这句话,两人才正面面向房间的门,一步步退开,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边等外面静了下去之后,方鸻才一头雾水地回头去看着阿菲法,上上下下将这位少女打量了一眼。他这时要还不知道这位‘阿菲法小姐’身份可能有一些特殊,那他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了。

他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阿菲法小姐,你在‘揭示之眼’中是什么地位?

阿菲法连连摇头:你不要问我了,艾德先生。我和你一样困惑,我、我在云中灯塔之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父亲是个商人而已,有一天艾本尼大人见到我父亲,对我父亲说我可能在秘术一途上有些天赋。您知道秘术士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我父亲自然大喜过望,花了一些钱把我送进来仅此而已

这的确是个平平无奇的故事。

但方鸻却难以相信,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在件事上要不那位总督大人是傻子,要不自己是傻子,反正两人之中总得有一个是神经病。堂堂贝因城主,会因为一个商人的女儿放他们这些差点绑架了他女儿的‘无法无天之徒’离开?

还得搭上秘术士们的飞空艇?

这话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方鸻想了一下,还没问出那个问题。但罗昊却百无禁忌,直接开口问道:那我就明说了吧,阿菲法小姐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你其实是那个伯爵大人的私生女?

绝、绝无这样的可能性,阿菲法脸都气红了:请不要拿我的家庭开玩笑,我父亲对我很好

但否则就无法解释了。

阿菲法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咬着嘴唇,鼓着脸生气地瞪着这个胖子。

罗昊只好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其实无意冒犯。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但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兹兹的电流声,一道蓝白相间的闪电忽然从书架上一本古书上弹出来,正中正打算用手去拿书的箱子,后者‘嘶’地一声,赶忙抽回手,瞪着那本古书的书脊。方鸻没好气地道:

别去碰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是一本魔法书,洛羽则帮他答道:小心上面的咒文。

箱子想了一下,沉默不语地收回了手。

方鸻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为什么会和帕克老混在一起,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类人。

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些时候就是这么魔幻,又过了一会,外面再一次传来敲门声。片刻之后,之前那个贝因骑士的声音再一次从门外传来:各位,麻烦开一下门。

方鸻瞥了一眼那扇坏了的门,示意罗昊上前,其他人则后退一步。门一打开,众人首先看到的是站在两个贝因骑士之间的,个子矮矮的博物学者小姐,姬塔正紧张地抱着自己的魔导书,看到方鸻才低叫了一声:

团长。

那骑士则道:各位,我们已经把你们的同伴送过来了。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登上‘达乌德’号,还有如何和我们交接阿菲法小姐的事情,不必着急,总督大人说了,可以给你们一些时间。

说罢,两人便后退一步。

而他们这一退,便显露出后面一个和阿菲法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女来。后者一头金色的卷发,皮肤雪白,有着这个地区少见的绝色,但她神色却没那么和善,正直勾勾地瞪着方鸻一行人,脸上的神色显然十分不屑。

方鸻一愣,正想问问这位面带不善之色的少女是谁,而后者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我把姬塔交给你们了,请好好善待她。

方鸻再一次陷入了一头雾水的境地,他看向姬塔,姬塔一脸尴尬,又不好意思解释的样子。而少女则冲他们冷哼了一声,然后丢给他们一个后脑勺,十分不客气地离开了。

他看向两个骑士,两个贝因骑士也黑着脸一言不发,显然不打算解释的样子。看起来对方之前的客气,纯粹是因为阿菲法在他们手上,‘商业性质’的客气。若非如此,对方只怕立马就刀剑相向了。

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一点,只让罗昊小心地将姬塔接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方鸻也没工夫问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女的事情,只对其他人说道:

说说接来下来的计划吧,虽然有些意外但总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而这个时候,阿菲法却小声地开口了:

艾德先生,我和你们一起吧。

什么?方鸻一怔。

我、我是说你、你们可以挟持我到船上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准备周全

等等,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不不不,阿菲法见方鸻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摆手:我是说,你们可以挟持我到那里去,我会配合你们的。

屋子里静了一下。

方鸻微微一怔,语带不解:但你为什么这么做呢,阿菲法小姐?

阿菲法轻轻点点头,神色有点认真:我想帮你们离开,可、可又不敢而且你们应当也是这么打算的吧,有我配合的话就容易多了,这样我、我自身也没那么危险。

方鸻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对方居然想了这么多,又问:但你不担心我们是你们的敌人吗?

阿菲法听了眼中一黯,摇了摇头:我相信艾德先生不是坏人。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不明白对方的信心从何而来。认真来说,这还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仅仅因为看过一场他在梵里克的战斗,就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了?连自己都不会这么天真。他忽然心中一动,或许她知道秘术士们在干什么,所以才会心生愧疚?

他有心一问:阿菲法小姐知道为什么你们的人会抓我们来这里?

黑暗中阿菲法抖索了一下,连忙摇头。艾德先生请不要问了,我不能告诉你们。

方鸻只得作罢,但心中大约有了猜测。

这番交谈压低了声音,隔了一扇门,外面的贝因骑士自然听不清楚。不过过了一会,外面的骑士才又问道:各位考虑好了么?

方鸻吸了一口气,将之前的考量丢出脑海,眼下计划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他首要关心的还是如何离开这个死地而非其他。他声音不疾不徐,刻意保持平静:让我们到‘达乌德’号那里去,我们会在登上飞空艇之前,将阿菲法小姐交给你们

两个骑士像是事先得了吩咐,听了他的要求显得十分沉默,只答道:我们会如实禀报总督大人,但具体如何,我们也无法肯定。

但方鸻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个骑士略一点头,便返身走了出去。

房间外,当骑士们带出消息之后,显然又是一番争论。

绝对不行,秘术士们当即摇头:先不说他们是不是真心要放人,天台上面沙尘暴那么大,让阿菲法小姐上去是否安全,谁能保证?

很有见地,那么劳烦阁下去说服一下对方。

那我们至少要求他们在进入天台之前放人。

努尔曼戏谑地看着对方,直看得那秘术士有些心虚,后者才讪讪道:阿菲法小姐在他们手上,难道我们真会对他们做什么,只是为了阿菲法小姐的安危考虑而已

但这个‘一面之词’的说法显然不那么值得取信,说到最后连发言者自己声音都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更有人嘀咕了一句:但对方显然不会这么想。

这时努尔曼忽然开口:我们也未必真不会做什么。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人纷纷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总督大人。毕竟刚开始出言反对的也是对方,眼下又换了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这又是何故?

而努尔曼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些脑袋空空,只懂得法术与占星的秘术士,叹息一声。阿菲法小姐身份何其紧要,岂能将之安危仅仅寄希望于对方会信守承诺上?在我看来,任何歹徒都不值得信任,我们必须按最坏的可能性行事。

可是秘术士们面面相觑,不由心想那些人真算歹徒吗?

对方其实不过是为坦斯尼尔港务局服务的冒险者,只不过平白无故被他们抓来这个地方。要说谁是歹徒,还真不一定,就算是大公主手下的人,也只是为了调查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而已,也说不上为非作歹罢?

这时一旁中年秘术士才终于开了口:总督大人说得对,不管对方是如何考虑的,我们自己必须有所准备。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要尝试将那些人一并留下来,岂能事事让对方顺心如意?当然,这一切是在以保证阿菲法小姐安全为前提下进行的。

可对方未必会同意我们的要求。

秘术士们说完这话,忽然之间一怔怎么立场反过来了?

中年秘术士答道:可以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于是这个折中的办法,很快送到了方鸻面前。

他们要对阿菲法小姐施展一个防护法术?

以抵御天台之上的风沙?

方鸻听了哭笑不得,这是当他们是三岁小孩呢?

他当即摇头,再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让对方接近阿菲法,更不用说还是秘术士,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法术太多了,谁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施展了一个防护法术?

连奎苏平原之上的野蛮人都知道,不能让魔法师开口,何况他们?

于是问题又丢了回去,那两个负责传递消息的贝因骑士也不着恼,只如实将他的回答返了回去。过了片刻,他们又带着贝因一方新的条件回来了:

大人说,可以由你们来施法,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确保阿菲法小姐安全。

让我们来施法?

方鸻不由愣住了。

他楞了一下之后才又问:这是你们最后的要求了?

两名骑士在门外一齐点了点头应是。

门后方鸻却陷入沉默之中。

对方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护阿菲法而已?他不由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少女,可对方有这么娇气吗,只是上一下天台而已,那怕外面现在是尘暴肆虐,可尘暴一时半会又不会真刮死人,至于吗?

除非阿菲法的身份尊崇到了,对方必须如此小心翼翼的地步。

想及此,他再看向后者。我现在倒是相信,你不是努尔曼伯爵的私生女了了,因为我相信那位拉瓦莉小姐也没这个待遇,阿菲法,你该不会是一位落难的公主吧?

阿菲法显然也同样是一头雾水,听了这调侃的话却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艾德先生,我说过

方鸻苦笑:我知道,可眼下的情况不由让人浮想联翩,我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阿菲法听了这话,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看门外,眼中同样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大约从活到这么大以来,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重要过,外面大家究竟是卖的什么药?她甚至担心,这是不是一个陷阱。但又仔细一想,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方鸻却没想她这么多,只是提到落难公主几个字时,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只是眼下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按下自己的想法,才开始认真考虑起对方的提议来。

贝因一方会讨价还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对方完全不考虑一口全盘接受下他们的要求,他恐怕还要仔细考虑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诈。

而他之前虽然说是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但那句话的潜台词不过是在原则问题上不接受任何妥协而已。

眼下对方要给阿菲法提供一点保护,听起来好像也合情合理。

他反对的是对方使人靠近阿菲法,并防止对方将人救走,倘若是他们自己来施法的话,又有什么问题呢?

事实上他并不愿意在这些旁枝末节的问题上与对方纠缠过多,因为还要防范一手对方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对方赶快同意他们的提议,让他们到停靠‘达乌德’号的天台上去。只要登了船,一切都好说。

不过怎么同意,还是一个技术活。

他将‘可以考虑’的意见返回去之后,骑士们很快又带回来了外面的人的新的要求:

他们信不过我们的人的法术,方鸻听完对方的话,有点莫名其妙:要求必须使用你们的法术?

骑士点了点头。

怎么办到呢?方鸻又问:我不会允许你们的人靠近的,你们应该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骑士们不慌不忙地告诉他们,可以使用卷轴,由一个人先出去拿卷轴进来,再施展法术。

卷轴不行。方鸻当即摇头,任何对方拿来的东西在他看来都靠不住。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在强敌环绕之下,疑神疑鬼也是人之常情。或许卷轴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不过他想了一下,也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或许我有一个办法,我们是选召者,你们可以把法术传授给我们中的一个,然后再由我们来施法。

不得不说,这在方鸻看来是一个完美的办法,而且对方也无法推托。对于原住民来说,学习一个法术当然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情,但对于又认知经验存留的选召者来说,只要一个人愿意教,一个愿意学,那对于系统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且十三环以上的战役级法术不算的话,艾塔黎亚个人学习的法术一共分十二环,以洛羽的等级来说五环以下的法术已经难不到他,秘术士们总不能说这个仅仅是防护风沙的法术居然是六环以上的法术吧?

那也未免太扯淡了一些,考林伊休里安的国王陛下来了也也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他说完之后,便看向两位骑士,两位骑士稍一犹豫,才点了点头返身离开。对方这样的反应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只是对方离开之后方鸻才显得有些忐忑要是对方再拒绝怎么办?他们要坚持原则,但也要防止把对方逼得太甚,要是对方真不顾一切撕破脸,那反过来倒霉的只会是他们。

毕竟他问过阿菲法了,对方还有不少星辉可以复活。

眼下只能指望,对方不是设下的一个陷阱,而是这位少女在贝因人眼中真有那么重要了。

而连他都显得有些忐忑,更遑论其他人。外面狂风呼啸,气温也谈不上高,而乌小胖正一个劲地擦汗。

但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骑士总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大人们同意了。

他们同意了,方鸻马上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但他一把拉住正要欢呼雀跃的乌小胖,有些严肃地对在场每一个人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听了这话,众人微微一怔,毕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至少证明了阿菲法的确在那些人眼中有那么重要,而且这位小姐眼下还愿意帮助他们,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似乎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只是看到方鸻的神色,罗昊、洛羽和ZXC微微一怔,似乎才隐隐有些回过味来。

只有乌小胖仍不明就里,方鸻这才开口道:眼下对方同意了我们的要求,这固然好。但别忘了那位总督大人名义上是与我们交易,但事实上不过是迫于形势而已,如果真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送我们离开,各位也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他指了一下四周:眼下我们看似困守在这个地方,但其实反而相对比较安全,毕竟眼下的环境是相对静态的,对方也相信我们不会在这当下干出什么。

方鸻又抬头看向门外,道:但一旦到了外面,情况会千百倍地复杂,我们与对方之间少了阻隔,难保对方不会对我们出手。阿菲法小姐是在我们这边,但对方的实力也在我们之上,而且艾塔黎亚还有千奇百怪的法术,更令人防不胜防。

他语气一顿:而对方提出这些要求,看起来好像是认真在与我们讨价还价,但也有可能只是在拖延时间,好在路上布置陷阱。如果我们这时放松警惕,十有八九最后无法顺利抵达‘达乌德’号,眼下非但不到松懈的时候,反而要千百倍提高警惕才行。

乌小胖张了张嘴,这才有些恍然。

先前对方与他们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讨价还价,一度让人产生了双方好像是平起平坐的错觉。但一回过味来,他们才意识到双方其实还是敌对的关系,眼下的错觉,不过是因为阿菲法小姐在他们手上而已。

但对方一旦抓住机会,翻脸的速度只会比他们想象中更快。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还远没有脱离这险境呢。

方鸻见众人冷静下来,才伸手对洛羽一指道:洛羽,你出去学习那个法术。

洛羽只点了点头,虽然这要求听起来很惊悚,但其实危险性不大。只要对方没有失心疯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

而果然正如方鸻预料,那个法术并不是什么高阶法术,只是一个IV环法术而已,洛羽出去之后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学会了这个法术,只是对方在叮嘱他这个法术的注意事项时,多花费了一些功夫,但也没几分钟。

不多久,两个贝因骑士便将这位元素使送了回来。

而洛羽进屋之后,方鸻先问道:是防护法术?

洛羽点了点头。

而他们之中,作为博物学者的姬塔正是拆解咒文的专家,把那个法术的咒语成分拿来稍一分析,便得出结论确只是一个防护法术,并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而洛羽这时正要依言对阿菲法施法,然而方鸻却先伸手拦住了他:先对我施法。

洛羽微微一怔,但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依言而行。那个法术不过是在方鸻身边营造了一层淡淡的光罩而已,在黑暗之中还显得比较显眼,但只要一旦到了灯光之下,想必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

众人还以为方鸻是要亲自检查一下这究竟是不是一个防护法术,方鸻却开口道:箱子,把的你剑拿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

只有箱子面不改色,理所当然地将剑递了过来。方鸻接过剑,二话不说,反手在自己手上一割然后痛得‘嘶’的一声,虽然明明不过只是在手指上割了一条几乎看不到的小伤口而已众人见他这个样子,不由面色有些古怪。

方鸻用手挤了一下,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丝血来,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将剑递了回去。

艾德先生?阿菲法看得一头雾水。

方鸻却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他只是想看看这个法术是不是防护物理伤害的,毕竟他们一会‘挟持’阿菲法,多半是用刀剑。虽然并不真打算伤害后者,但至少要确保有这个能力,要是施加了这层法术之后,刀剑就无法伤到对方了,那他们一出去,秘术士们岂不是有恃无恐?

但看起来,对方似乎没在这方面耍什么小花招。

方鸻这才让洛羽去对阿菲法施法。

然后他再一一对众人吩咐道:

罗昊,待会你举盾挡在阿菲法前面,务必要遮住对方的视线。

姬塔,对每个人施展心灵防护法术。

其他人保持在阿菲法小姐左右,让她位于我们队伍的中央。

众人皆是点头应是。

方鸻自然仔细考虑过了,待会到了外面,对方若是有什么想法,其第一目标肯定是挟持阿菲法的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而艾塔黎亚虽然有千奇百怪的法术防不胜防,但大部分法术需要选择目标,只要阻挡了对方的视线连接线,对方自然无法第一时间对挟持者施法。

其他诸如弩箭一类的物理手段,同样是这个道理。

剩下的就是范围类法术,但对方总不可能拿杀伤类的范围法术把他们连同阿菲法给一齐轰了吧,唯一的可能性是各种控制类的法术,但在心灵防护面前,一切控惑类的法术都是土鸡瓦狗。他也提前想到了这一点。

做好了这几个万全的准备之后,方鸻觉得应当是万无一失了。

而那边洛羽施法之后,方鸻便将两人叫了过来,他看了阿菲法一眼,才有些歉意地低声说了一句:

阿菲法小姐,抱歉了。

所有人当中,自然只有他最适合作为这个‘挟持者’的人选。

阿菲法则微微一点头。

第三百二十二章登船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方鸻心中的紧张同样也达到了顶点。外面贝因的骑士们在努尔曼吩咐下已经为他们让开一条路来,但在这狭窄的通道中,双方注定不会相距太远,这里仍旧是对方动手的最佳时机。

众人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每一个人手上的动作,而方鸻也将剑架在阿菲法的脖子上,他让对方排成一排,并不允许让人遮着人,以防他们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对方也依言而行,而那位总督大人就站在这个队列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并默默地看着他们经过。

这还是方鸻第一次真正与这位贝因的主人打照面,而不是通过发条妖精来观察,对方沉着肃然的目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队伍缓缓挪动向前,最终顺利地通过了狭窄的通道,对方并没有选择出手,这让方鸻稍稍松了一口气。

通往天台的路在这个方向,努尔曼伯爵面无表情,用手握住胸前长袍上的垂饰,那是一只金翠鸟,艾默伊本家族的族徽,开口道:我可以找一个人带你们过去。

方鸻的目光自然而然为对方手上的动作吸引,并冷静地指出这一点:请把手放下去。

努尔曼伯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间不置可否,默不作声,但依言而行把手放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方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紧张得有些过敏了,但这时过敏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想起对方的提议,才意识到他们中的确没有一个人知道应该怎么去天台的,阿菲法也只是这里的客人而已。

虽然可能有诈,但还是得应下来。不过方鸻也不会全盘应下来,心念一转便答道:可以,但人选须得由我们来定。

努尔曼伯爵眼皮也不抬一下。可以。

方鸻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万全的办法,答道:那就您的女儿吧,让拉瓦莉小姐来好了。

他一早就得知对方只是一个标准的千金小姐而已,战斗力恐怕还不如阿菲法,就算对方有什么安排,也很难让这么一个人来实施。

而且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人质,他就是要让这位总督大人投鼠忌器。

努尔曼伯爵眉头轻轻一扬,但一旁的秘术士们立刻急切地看了过来,让他重新阖下眼皮,只点了点头。他声音不高:去找然德女士和拉瓦莉来吧。

贝因的骑士连忙依言而行。

在等待的时间里,姬塔忽然回过头来,低声说了一句:艾德哥哥。

方鸻警惕地向四周看去,然后才答道:怎么了?

刚才我感到一丝细微的以太扰动。

原来在离开房间之前,方鸻就叮嘱她、箱子与洛羽三人,注意使用探查魔力来观察四周。这是所有施法者共有的能力,在如今这个恶劣的天候下虽然受外面沙尘暴严重的扰动与扭曲,但有所准备总比对周遭一无所知好。

没想到竟然真的奏效,并让姬塔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那个总督大人手上有动作时。

你是说他胸前的垂饰是一个魔法饰物?

方鸻心中警兆顿生。

但姬塔却摇摇头:不是这样的,艾德哥哥,以太扰动并不来自于那位总督大人身上。

什么?方鸻一怔,声音不由再低了几分:那在什么人身上?

姬塔再一次摇头:我也没看清楚,当时你让那位总督大人放下手,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太扰动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但我向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

方鸻这才感到棘手。

对方果然有小动作,但这也是在他预料之中,可现在让人感到有点不安的是,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小动作究竟是什么。

至于这个细微的以太扰动只被姬塔所察觉,而洛羽与箱子毫无反应,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元素使、魔导士和博物学者之中,后两者是对于以太变化最为敏感的职业,但箱子只是一个半调子,而博物学者又特别擅长于解析咒文。

事实上塔塔小姐也有察觉,但后者只是作为龙魂对于以太的敏感而已,所掌握的信息还不如博物学者小姐来得详细。

方鸻抬头向贝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鬼的原因,他越看越可疑,总觉得对方有些阴谋诡计。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仔细看去,贝因的骑士们分左右两边靠在墙上,整整齐齐,一个不少,也一动不动。

而且此刻两者之间相距甚远,差不多有十来米距离,分列于走廊两头,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样子,除非对方完全不在意人质的安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看似度日如年,但其实也并没经过多长时间,因为然德女士和那位伯爵千金其实也并未离得太远,两人很快便来到这个地方。

听了他的要求,然德女士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有些紧张地喃喃自语:可怎、怎么能让拉瓦莉小姐涉险呢,要不让我去吧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歹徒’们不可能会答应她的要求。

倒是拉瓦莉丝毫也不害怕,只冷哼一声,当仁不让地走了过来,穿过他们,来到队伍的前面。方鸻忽然感到让这位大小姐过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对方已经走到他身边,并在姬塔身边站定,她牵起姬塔的手,声音冷冽地答道:

我带你们过去。

虽然有点无奈,但事已至此,方鸻也只能接受。这位伯爵千金在前面带路,不时与姬塔低声交谈,声音很低,他在后面也听不清楚,只看到姬塔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并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拉瓦莉稍稍靠近一些,吓得姬塔跳开一步,方鸻终于看不下去,才出言提醒道:拉瓦莉小姐。

关你什么事,拉瓦莉看着他开口道:你这个队长管得真宽,姬塔小姐是我的历史老师,我有问题问她。

方鸻看向姬塔。

姬塔红着脸连连摇头。

不过这边的小插曲并未影响队伍的速度,方鸻也不会允许对方在这上面使什么小花招,这位伯爵千金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并未在让众人紧张的方向上搞什么动作。只是贝因的骑士们亦步亦趋地远远吊在后面,双方保持着始终可以看到的距离,那位总督大人已经看不见影子,但方鸻相信对方不会离得太远。

没多久,他们便抵达了天台的出口,方鸻示意罗昊打开门,一股夹杂着沙子的劲风猛灌了进来。他们在下面城墙上就见识过了这场沙尘暴有多么猛烈,但此刻天台上的风竟又劲了几分,众人措不及防之下,竟然给吹得后退了几步。

但虽然后退,众人还是早有防范,方鸻眯起眼睛,一边用手护住阿菲法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更多是一个挟持的动作。那些贝因骑士果然趁这个机会前进了几步,但看到他们居然并未慌乱,又再一次止住了步子。

劲风让拉瓦莉一头金色的长发如同波斯菊一样盛开,她转过身子,脱下外套,盖在姬塔身上,并用手护住对方。说来有点好笑,这位伯爵千金实力可能还远不如姬塔,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但还是纹丝不动。

姬塔脸有点红。

方鸻看了她一眼,而拉瓦莉立刻瞪了回来:看什么看,我保护自己的老师不可以吗?

方鸻懒得和这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计较,他再看向那些贝因骑士,而在他目光逼视之下,对方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乌小胖正呸呸在一旁吐着嘴里的沙子,而方鸻再一次回头,他拉下了风镜,看到天台外面的情形这是要塞的顶层,但当然不是现代建筑那样一片平台的屋顶,它其实从中间拱起形成一个穹顶,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

而半球的四周才是通道,类似于一个回字形的走廊,外面狂风呼啸,黑色沙砾像是河流一样流淌于天空之上,浑浑汤汤,不时可以看到棚子、布条与棕榈叶片被从什么地方刮来,从天台上一扫而过。

而目光向远处延伸,依稀可以看到另一头‘达乌德’号的影子,巨大的飞艇在在狂风之中上下沉浮,但还不至于飞离平台因为从这个方向上可以看到飞空艇被几条铁链固定在天台上,铁链在劲风中摇晃不已,叮当作响。

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另一头显然有更多固定的锚链,秘术士们为了把飞空艇泊在这个地方,显然作了周全的准备。

方鸻看到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好像登上飞空艇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一样但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下,怎么把飞空艇从平台上放飞出去,并且想办法让它动起来,这本身就算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达乌德’号究竟有多大?最少需要多少水手才能操纵它?怎么导航?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没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虽然号称七海旅团,但其实除了从艾尔帕欣到戈蓝德这一段旅程,他们可以说还没离开过陆地。没有相关的经验,在那样情急的状况下,没考虑这么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方鸻并不慌张,并很快镇定下来。‘达乌德’号需要多少水手才可以操控,这其实并不重要,操控与放飞是两码事实在不行让它在风中随波逐流好了,这么大的风,无论如何也飞得起来。至于飞去什么方向,那实在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何况就算他们有水手,难道就可以在这样的天候下控制‘达乌德’号的航向了?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这才回过头来,将外面的情况与众人一说:洛羽、乌小胖,你们分别带人去把锚链解下来,这边我来处理。

眼下情况紧急,两人也不敢多耽误,连忙一点头,各自带上一个人,转身钻入了风暴之中。

四人一走,这边留下的人顿时只剩下一半,阿菲法也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往方鸻身边靠了靠。方鸻一时间不由有点哭笑不得,有个太自觉的‘人质’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虽然方便是方便了,可就是让人感觉有些古怪。

好在两人站在罗昊的大盾后面,那边的贝因骑士也看不清楚这一幕,否则指不定就要怀疑方鸻他们是不是给‘人质’使用了什么心智法术了。

拉瓦莉小姐,方鸻这才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虽然对方也算是一个人质,但放任这位大小姐在身边,总让他感觉有点不安。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有点神经过敏,对什么都感到不安,何况眼下也是时候给对方适当释放一些善意了,要让贝因的人相信他们最终是会信守承诺的。

而不是一帮真正的亡命之徒。

拉瓦莉看了他们一眼,再看了看一旁的姬塔,虽然有点依依不舍,但还是做出决定。她将自己的外套留在自己的‘历史老师’身上,然后果断转身走了回去。

这到让方鸻高看了这位伯爵千金一眼,他真怕对方这时候会纠缠不休,纵使他们手上有阿菲法作为人质,可他总不能真动手杀了这两位小姐吧?好在这位千金小姐或许是继承了她父亲的一些特质,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可方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从之前到现在,对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问题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呢?他远远看着那些贝因骑士,横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方鸻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怀疑还是来自于之前那一幕,对方究竟作了什么导致以太扰动?一般来说是施法,或者使用什么魔导器、魔法物品,但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对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施展法术或者使用魔导器。

贝因人究竟在背后隐藏了什么?

他还没想清楚,那边的贝因骑士先开口问道: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将阿菲法小姐交还给我们?

方鸻一怔,马上回过神来,心中的疑惑并未在脸上显露半分,只朗声答道:我就在这个地方,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让我的人先去解开‘达乌德’号上的锚链,等其他人登船之后,我自然会把阿菲法小姐交给你们。

那边的骑士沉默了片刻,但方鸻知道对方其实是在寻求那位总督大人的意见,果然过了一会儿,骑士们又道:

阁下打算怎么和我们交割呢,这些细节我们须得了解清楚?

方鸻回头看了一眼天台上。

平台不远处在风沙之中隐隐绰绰有一处塔楼,而那塔楼相对的地方正好是天台的中线,看到这里他再转身对一众骑士说道:待会我会带她到那个地方,与天台的中线为界,我会在那个地方放手。但在此之前,你们须一直与我们保持现在这个距离。

骑士们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但这一次他们并未再询问那位总督大人的意见,因为似乎是默认了方鸻的提议。

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出乎方鸻的预料

若在此之前他可能还要疑神疑鬼一阵子,但眼下已经到了成功的边缘,等到了那个时候,对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留下他们了。半场的距离,已经足够他逃到船上,而且天台上并不安全,骑士们肯定要优先保护阿菲法的。

至于远程攻击什么的,在那么大的沙尘暴当中,能派上什么用场?魔法也没办法定位吧。

他这才放下心来,并向身边的阿菲法道了一声谢:阿菲法小姐,这次全靠你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报答的。

他说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毕竟要不是阿菲法的话,他们之前闹出那个乌龙的时候就已经倒大霉了。

阿菲法只有点脸红地点了点头。

而很快,乌小胖几人返了回来。

这小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道:大佬,锚链差不多已经快解开完了,可以先登船了。

方鸻一点头,眼下这个天气状况,肯定不能等所有锚链全解开之后再登船,锚链一解开,说不定‘达乌德’号都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他早已考虑过登船的顺序,只指着其他人道:洛羽、箱子和姬塔先登船,然后是你们的人。

至于我和罗昊,我们最后登船。

等一下,最后登船只怕会有危险。乌小胖有点犹豫道:眼下风太大,锚链一解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别担心,方鸻却胸有成竹:你们先去记录定位传送卷轴,然后再使人将它带回来。

乌小胖一听不由双眼一亮,对啊,他们还有这个东西,就算登船不及,也可以传送上来。虽然定位传送卷轴记录的是固定坐标,但几秒钟的误差还不至于把人传送到半空中去。

他马上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三章唯一留下的人

方鸻‘挟持’着阿菲法走过天台上那条并不存在的中线。远处,矗立于风沙中的塔楼有一道窗孔正好面向这个方向,黑洞洞像是一扇独眼。方鸻回过头来,发现阿菲法脸色煞白,她害怕的并不是眼下的处境,而是这场风暴。

这场风暴来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贝因城位于一座凸起的岩台上,风卷着沙子穿过那些巨大的、赤红色的岩柱之间,遥远地呼啸,轰隆作响。

连他处在在大自然的伟力之下,也不由生出一丝渺小来。

他再抬起头看向出口那个方向。贝因的骑士们到现在为止仍旧显得很规矩,亦步亦趋,始终保持在两者互相可以看到的视野的极限。在这个距离上,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穿过风沙,向他发起突然袭击。方鸻稍微放心了一些。

阿菲法小姐,麻烦你了,他说。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待会我会放手,你站稳一些。

骑士们正远远地看着。阿菲法不敢点头,只小声应了一声。

在狂风呼啸之下,方鸻看了一眼怀中少女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之前的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狂风猛灌,他不由缩起脖子,找了一个漫无目的的话头:对了,你还记得我团队中一个成员么?

那天撞倒你那个。

阿菲法一愣,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方鸻不过随口一提。但相比起帕克的念念不忘,少女对于当日发生的事情显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秘术士那个防护法术似乎的确产生了作用。狂风在吹到两人身边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风沙分开来,使之减弱了不少。

另一边,乌小胖几人正准备拔起锚链。箱子正在检查气囊的缆索。他要抓紧了系在气囊下面摇晃的索具才能站稳,然后一根根探查过去。姬塔也没下甲板,双手紧抓着船舷,遥遥地带着紧张看着这边。

罗昊手持大盾,立于一旁。

方鸻再一次回过头,心中不安的征兆愈发明显。罗昊,小心点。他说。

我看着呢。罗昊答道。

方鸻目光巡视向一侧。矗立于风沙中的塔楼,犹如安静的独眼巨人。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忽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那些贝因的骑士们一直尾随在后面,从未脱离他的视野范围,这似乎使人感到放心。

但那些秘术士呢?

他明明记得那些秘术士当中有一个中年人,是一张熟面孔。但自从他们离开房间以来,对方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好像从一开始,秘术士们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由于他们一开始在这场‘劫持’之中就不是扮演的主要角色,因此他一开始并未太在意这一点,或者说忽略了这一细节。可秘术士们不是主要角色,总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了吧?

他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妙。

虽然心中近乎本能地认定,秘术士们几乎不可能透过这场沙尘暴对他们施展法术,但反常的事件,总得有一个理由。

正是这时候,不远处塔楼的窗户后面闪过一道亮光。

这亮光映在方鸻眼角。

他近乎是本能地,将阿菲法一推。

而那道亮光并没有什么弹道,也没有什么光影效果,一闪即逝,就好像是一个错觉一样。

但骤然之间,方鸻感到一道无形的以太扰动,犹如一道波纹,从自己身边一扫而过。他对于以太也不陌生,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法术。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一刹那,方鸻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前,而前方好像是打开了一团荧荧的光门,并迎头向他罩来  白光一闪,他还没反应得过来,一阵头晕的恶心感之后,面前的景物便已猛地一变。

他不再是立在天台之上,而是回到了过道之中,四周呼啸的狂风一下子消失了,而周围那些贝因骑士正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

方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说话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之前消失不见那个中年秘术士。对方手持魔导杖,正带着一脸惊愕无比的表情看着他。

但方鸻看到对方的样子,想也不想,便伸手向怀里,拿出一直贴身收好的定位传送卷轴。只是他正要撕开卷轴。那个中年秘术士好像反应了过来,同样从袖子里抖出一张卷轴。

对方使用卷轴的速度显然比他这个半吊子快得多。卷轴在中年秘术士手中自燃起来。然后他伸手向这个方向一指。在那一刹那,方鸻便感到周围空间好像一下子聚拢过来,形成一道无形的枷锁,困死在他身上。

虽然这套枷锁并不限制他行动。但方鸻却看到自己手中刚刚亮起的卷轴,顷刻之间黯淡了下去。

空间锚。

他立刻暗骂了一声。

对方知道他们是通过定位传送卷轴进入城堡的,肯定早就防范着这一手,不然对方手上为什么会有空间锚卷轴,这个法术正是针对各类空间法术量身定做的。

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定位传送卷轴无法使用,连能天使的闪烁能力都被禁止了。因为能天使的魔力源仍旧来自于他的魔导炉,等同于是他一体的,他无法使用空间传送能力,能天使自然同样无法带他进行传送。

周围一片锵然之音,身披长袍的骑士们立刻拔出弯刀。

不过正是此刻,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管他干什么,去救阿菲法小姐。

这正是努尔曼的声音。

骑士们一怔,当即分成两头,人数较多的一边立刻转过身,向天台上冲去。而方鸻这才有时间打量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是中了一个传送类的法术,并被‘抓’到了这边来。

对方留下了四个骑士来看守他。

包括努尔曼伯爵本人在内,还有那个中年秘术士。

方鸻后退一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信息化水晶之上。

但他心中还疑惑无比

传送类法术大多只支持点到点。

比如定点传送卷轴,是从施法位置,传送到定位锚点这是坐标导向的。

而能天使的闪烁,也是从施法位置,传送到一定距离上的某一个点这是距离导向的。

还有传送阵,是从一个预设的传送导标,到另一个预设的传送导标这是导标导向的。

艾塔黎亚所谓的所谓传送,无外如此。

然而目标地点可以预设,可对方究竟是怎么在那么远的距离上,确定他的坐标与方向的?

矗立在风沙之中的塔楼距离这里近百米。这个距离上,他视线要穿过尘暴看清那个方向都显得吃力,更遑论对方还要在强烈的以太干扰之下,又如何确定自己的位置?

留下的四名骑士没有轻举妄动。努尔曼伯爵也保持着那张冷漠严肃的脸。

中年秘术士显得有点焦急,不时看看天台方向,又看看这边。他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话到了临头又吞回了肚子里。

方鸻看到这一幕,也稍稍冷静下来。虽然他按在信息水晶上的右手指节都有些发白,额头上也细细密密渗出一层冷汗来搞不清楚秘术士们究竟干了什么只是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刹那之间就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先保持镇定。方鸻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句。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那四名贝因骑士的肩膀。在那个方向天台上,当阿菲法发现他被传送走之后,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但好在风沙遮掩之下,似乎没人看得清这位小姐脸上的焦急之情,只人之常情以为她在害怕而已。

罗昊也显得有些意外。但这个胖子看到贝因骑士们一拥而上冲上天台之后,他反应也很快。他远远看了方鸻这个方向一眼,后退几步,果断一把拉起地上的阿菲法,远远地向‘达乌德’号的方向逃了过去。

方鸻看到这一幕,不由有点目瞪口呆。

他们事先就讨论过各种可能性。

因为最后留下的人必然是最危险的。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下可能发生的状况,也就是如果挟持阿菲法的人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其他人也绝不能回头,能逃几个是几个。

但当时讨论的时候,他可没让罗昊把阿菲法也带走。

而且远远地看来,那些贝因骑士似乎是追不上罗昊了

看到这里,方鸻眼中才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被定位的了是那个法术,那个秘术士们的防护法术。那个法术明显有安定风暴,抑制大气元素的作用,于是在一片狂暴的以太之中,那个防护法术所笼罩的区域,显然会显得格外平静与显眼。

秘术士们正是以此来区分目标的。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被施加了法术的不止有阿菲法一个。因为出于谨慎考虑,方鸻自己也先用这个防护法术来实验了一下,而当时他又和阿菲法靠得那么近,因此两个防护法术叠在一起,在秘术士看来显然就是同一个目标。

而又因为他和阿菲法身上都有这个防护法术,所以秘术士们的法术抵达之时,显然是以哪一个更近为标准的。所以这么一说,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把阿菲法推开的那个动作,显然就是最终他被拉到这个地方来的罪魁祸首。

方鸻顿时张了一下嘴巴。

要是对方真把阿菲法传送过来的话,岂不反而是皆大欢喜了,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把对方留下来。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谨慎的举动,居然反倒是让自己陷入困境的‘神来一笔’?

转眼之间,罗昊就已经把阿菲法带上了船。

乌小胖几个人倒是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贝因骑士越靠越近,才赶忙拔起锚链,‘达乌德’号顿时一晃,被风吹得向前撞向了天台整个飞空艇发出一声轰鸣,然后才再反作用力下荡开来,并升上半空。

转眼之间,就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天台上飞了过去。

中年秘术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才阴沉着脸回过头来,看向方鸻。

方鸻顿时感到不妙,眼下阿菲法虽然落在了他们手上,但看‘达乌德’号的样子,要想再完成什么交易是绝无可能了。至少方鸻确信,对方绝不会再相信自己而飞艇已经飞走,定位传送卷轴又已失效,眼下他留在这个地方,好像也只剩下奋力一搏了。

他其实已经盘算着在什么圣殿复活的事情,一时间忍不住嘴巴有点发苦,因为他的星辉事实上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想归想,眼下大批贝因骑士还在天台上没下来,过道之中也只剩下四个人再加努尔曼伯爵与那个中年秘术士而已。他如果说还有什么逃走的念头的话,眼下显然正是唯一的机会,一但等外面的人返回,他拿什么对抗十多名和自己同等级的沙骑士?

想及此,方鸻也不再犹豫,用手在信息水晶上一抹,一道蓝光,已经落在他面前。

那四名贝因骑士显然和他想到了同样的地方。为首的那一个骑士先前一步,一道雪亮的刀光,在黑暗的走道之中闪现。

能天使还未成型,刀光直接穿过那道蓝色的虚影,斩向方鸻。方鸻依稀听到那位中年秘术士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留活口!但他自己可不打算坐以待毙,虽然近战格斗的经验很少,但毕竟也是受奥丁一行人专门训练过的。

他向后一仰,用加固手套一挡,但马上感到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他下一刻便猛地撞在墙上,然后才跌落下来,一阵头晕眼花,才看到系统提示‘黑暗祭礼’已经进入冷却。方鸻一阵无言,感到自己还是有点小看了天下人的意思,他那点所谓受过训练的近战格斗技巧,用来欺负一下比他等级低的人还够看。

但在正儿八经和他同等级的骑士系职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一击全靠了‘黑暗祭礼’的免死特效,不然估计对方这一刀就已经要了他小命了。

不过也全靠了这个特效缓解了对方的攻势,他的能天使总算是从信息化水晶之中召唤完毕。

方鸻强忍着右手酸痛,这才将手一举。

能天使一个闪烁突刺能天使虽然没办法带他闪烁,但自己还是可以闪烁的一道银华,刺向那骑士的后背。

第三百二十四章绝境重围

黑暗中骤然产生了一道明亮的剑光。当一声,为首的贝因骑士惊愕万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脱手飞出,转着圈儿向后飞去。

他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凭空出现的白金色剑士,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半途中杀出的一剑缴了械。

而其他三名骑士此刻也赶到。

而能天使白金的刃足轻轻点地,向前划出一条弧线。盖伊发生器产生的魔力场,使地上的浮尘产生了一道清晰可见的涡旋。

三台能天使齐齐转过身,并面向那些后至的骑士。

方鸻此时用手撑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但他胸中却没有丝毫颓唐,眼中反而满是高昂的战意,因为反正一战在所难免,那么不如索性放手一搏。从依督斯到这里自己成长颇多,也正须一场大战来验证。

骑士们也骤然一停,似乎读懂了这隐含的意味而这似人非人构装剑士表现出的灵巧与剑术水平,也显然让他们有些忌惮。

他们已认出这是战斗工匠的灵活构装持剑人的一种异体。但面前这张少年的面孔,却年轻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里已经是三台构装体,那些家伙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抓来的这么一个人?努尔曼伯爵此时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秘术士。后者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对劲艾本尼把人带来的时候,可没和他们说过这个。

看起来揭示之眼的实力这些年大有长进啊。

中年秘术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明白对方这是在调侃。毕竟这样的天才,不可能在工匠协会籍籍无名。他闷声道:我们原本也没打算对这些人怎么样。

你们现在也不能如何,反倒是他们还开走了你们的飞空艇,努尔曼平淡地回了一句。还是想想眼下怎么善后吧。

后者显然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目光恨然道:总之先把这个人抓起来

努尔曼轻笑一声。那么这次可别再放走了。

总督大人,现在可不是风言风语的时候。

中年秘术士脸有点黑。

但努尔曼并不介意,反而自言自语道:那位公主殿下找来的人可不简单啊。

中年秘术士一怔,随即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正如对方所言这样的天才可不会平白无故来伊斯塔尼亚。虽然当地人以银沙沙海为骄傲,但也不会自欺欺人,伊斯塔尼亚相对于考林伊休里安来说就是一片边境之地。

若不是原住民或有特殊原因,谁平白无故会来这里?

这样一来的话,那位公主殿下在这件事上的准备,似乎要比他们想象中周全深入得多。

而方鸻此时当然不清楚,不远处这两人已经完全想歪了,以为他们是鲁伯特公主特意从考林伊休里安请来的能人异士。

他只估摸着那些贝因骑士等待已经到了极限,已经就要准备动手了,因为四对三,对方也还有优势。何况他自己也等不下去了,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稍纵即逝的机会,远处天台上的贝因骑士们察觉自己追不上达乌德号之后,已经开始折返了。

锵然轻鸣,骑士们双手一握弯刀。

而那一刻,方鸻左手也向身后一引,召唤出海妖构型。

还有?努尔曼眉毛轻轻一扬,骑士们也吃了一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马上身体前倾,双手握紧弯刀,低吼一声发起突击。而方鸻左手向后,右手向前一指,三台能天使也同时响应,拦了上去。

那丢了佩剑的骑士也同样不甘示弱,赤手空拳冲上前来。方鸻见状心念微微一动,分出一台能天使拦住后者。不过剩下的能天使在二对三的情况下,只能节节后退,剑光交错之间,躯壳之上很快多了几道明显的剑痕。

防线虽然一时还能支撑,但在系统面板之上,能天使的耐久已在稳步下降,伴随着受损机体机能也会进一步下降。若他不想点办法,骨牌效应近在眼前。

骑士们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

他们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上配合更加默契·,想要在尽快之间击破方鸻的防守。

可他们显然不明白,面前这个年轻人其实还有很大的余暇。在芬里斯岛的时候,操控三台能天使已是方鸻的极限,甚至需要动用到塔塔小姐的能力。但从那时候到现在,他的计算力增长了三倍不止,眼下三台能天使一百多的计算力需求,对于他来说只占用总计算力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就算加上海妖构型,也才堪堪过了一半。而过半的计算力需求,对于专业的工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负担。

何况,他还有龙魂小姐两个。

塔塔此刻并未显形,而隐形状态下的妮妮正双手托着一对腮帮子,坐在‘帕帕’的肩膀上,有点无聊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当然并没有出手。

以她‘帕帕’的能力,正面一对四也不是无法一战,她虽然不太懂‘帕帕’为什么要这么磨叽,不过在小姑娘看来这世界上有一个不言自明的真理只要是‘帕帕’的决定,那肯定是对的。而且塔塔姐姐还没开口,她也一点不着急。

方鸻其实是在诱敌深入,并且还能分出闲暇,去关注一旁努尔曼伯爵与那个中年秘术士的动向。而当他看到那中年秘术士终于按捺不住,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魔导杖时,心中就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忽然高举起右手

宛若一片黑暗之中的星辰,陈列于天穹。

一个个光阵,浮现于走廊之上,银色的梭形,从中缓缓浮现。

由于还未完全掌握这种新构装的特性,计算力压缩之后需求仍旧高达一半,二十点,此刻他剩下的计算力是一百六十多,还可以操控八个。

看到这一幕的骑士大吃一惊,下意识收剑回退。三台持剑人,再加上后面那具一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的古怪构装,这里已经是四控了而且这还不是世人对于发条妖精那种花里胡哨的多控而是实打实的同阶构装。

但对方居然还留有余力:而且这是什么?

努尔曼伯爵看到这些银色的‘胡蜂’之时,心中就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他第一次抽剑出鞘,向前一步方鸻看得清楚,对方的剑藏在手杖之中,狭长锋利,在黑暗之中闪烁着雪光,犹如毒蛇之信。

努尔曼放下剑,拦在那中年秘术士身前。

而此刻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方鸻已经隔着能天使向前一指,银色的蜂群已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直指那中年秘术士而去。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自己真要想逃,这四个贝因骑士骑士未必拦得住他。但真正潜在的危险是后面的努尔曼伯爵与他身边那个中年秘术士。尤其是后者,之前对方的锚定法术,就让他吃了一个暗亏。吃一堑长一智,方鸻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坑里面跌倒两次。

那中年秘术士此时也终于变了脸色。

他看骑士们始终纠缠着方鸻,保持着优势。再说三打一,对方那么年轻的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是三个骑士的对手罢?在这个年纪,四控已经相当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力,就算方鸻亲口承认自己只用了一半的计算力(算上塔塔还不到一半),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放心大胆开始吟唱法术。但这个法术吟唱到一半嘛,自然是不能轻易停下来的,否则以太反噬,等同于把原本用来对付敌人的法术,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看着那一片越飞越近的银光,中年秘术士头皮都快炸了起来。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对方为什么可以控制这么多构装体?

冷静点,倒是努尔曼伯爵沉声说了一句。只是发条妖精而已,别让对方扰乱你的思路。

可惜的是,冷静未必代表正确。

他话音刚落,事实就打了脸,只见那银色的发条妖精临空一停,马上一道火光闪过。

还好伯爵反应快,伸剑一挡,当一声巨响,火花飞溅而过。他感到剑刃一颤,子弹打在上面折向另一个方向。

然后巨大的枪声才接二连三响起,回荡在走廊之中,三只‘黄蜂I’悬在半空之中,喷吐出火舌,子弹犹如疾风骤雨,倾泻向努尔曼与中年秘术士。

前者虽然还没搞懂,为什么发条妖精也可以攻击,但心中疑惑归疑惑,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只见这位总督大人手中细剑舞成一道银幕,才堪堪挡下大多数射向他与身后秘术士的子弹,实在挡不住的,才不得已拉着后者向后一让,让子弹打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线。

只不过努尔曼立刻就意识到有些不妙,虽然挡下这一轮攻击还并没让他感到有多吃力,但手中的细剑显然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再挡几轮,只怕要从中折断。而且他抬头一看,更是心中一沉除了三只银色的梭形发条妖精在正面之外,剩下的五只正分别左右散开。

等到它们呼啸而至,从两侧发起攻击,他们又拿什么挡?

不仅仅是他犹豫,前方的贝因骑士们,看到这一幕显然也是两难,一时间不知是不是该返身回援。心中的犹豫,自然也反应在了手上,攻击为之一滞。

这位总督大人心念急转,立刻意识到想要两全已是不可能,他当即作出决断,忽然低喊一声:别管这边,抓住他。

同时他干脆放弃了身后的中年秘术士,一个闪身向前,并露出后面正惊骇欲绝的后者。一片子弹立刻越过努尔曼,洗在秘术士的护盾之上,引起的法力震荡,令后者的咒文戛然而止。

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方鸻看到那中年秘术士倒地,心中才微微一定。他早知道正主正是努尔曼与这个中年秘术士,而努尔曼一出手,他就确认了这一点,这位总督大人果然非凡,一手剑术水准远在一众贝因骑士之上,不过等级看来还没到令他仰望的地步,看来大约二十五级左右。

而那中年秘术士的水平也应差不多,不过相对于剑士而言,秘术士在战斗之中的威胁显然要大得多。解决了后者,对于他来说就去了一大敌。

只是这位总督大人动手晚了一点,此刻还没赶到四名贝因骑士所在的位置,而后者之前攻势一滞,暂时也不要谈什么攻破能天使的防线。眼下这一刻,显然正是他所寻找的,唯一的从此地逃生的机会。

方鸻收回手来,心中几个熟悉的炼金术法阵的构造一闪而过:

元素辨识,物质分离,构造重塑,改变性状。

他戴着加固手套的右手,向前划出一个大致的形状,而正在他身后,海妖构型之上闪现出一重又一重的银色法阵,彼此相合,并缓缓重叠在一起。

若是那个秘术士还在,肯定会轻易打断他对于以太的掌控比对于以太理论的了解,魔导士不配给工匠提鞋;但若论对于以太的掌控,战斗工匠拍马也追不上前者只是此刻,对方显然已经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了。

而也是在这一刻。

在努美林精灵消失的一千年之后,在这里,贝因人的要塞之中,古代精灵炼金术重新展露峥嵘。

骑士们仍在向前,但时间仿若定格。像是随着方鸻的手势,四周坚固的石墙缓缓改变了形状,化为了流沙,向中央聚拢而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每一个人都大吃一惊,骑士们大惊失色,下意识抽身后退。

而努曼尔脸上的神色又惊又怒,像是意识到什么,怒吼一声:别后退,冲过去。

但怎么冲得过去,前方还有能天使拦路

而且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努尔曼一句话还未完全出口,眼睁睁看着四周流沙便聚拢过来,片刻形成一道坚实的墙垒,将双方隔绝内外。他脚步一停,四名骑士也堪堪停在这面墙前,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妖术?

这也叫炼金术?

墙的另一面。

方鸻正默默立在这面墙之前,脑海之中无数光路正齐头并进,将数不清的星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恢弘的星图。但最后几个光点也被连接在这面星图之上时,所有炼金术结构点齐齐一黯,像是重新恢复了其物质形态。

他睁开眼睛,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海妖构装对于魔力的需求和之前一模一样,还是海量,他之前从没尝试过用它来进行这么大规模的炼成,几乎是抽干了自己的魔力。

但还好计算没错,没有出现那种魔力耗尽,但墙居然还没封上的情况。

方鸻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法力池,反手便将上面的空储魔水晶拆下来,然后重新换了一对。有上次在依督斯的教训,他现在携带的储魔水晶都比平均水准要多上一倍。

虽然这占用了额外的负重,但就眼下海妖构型这个‘食量’来看,这都还有些不太够用。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门,头晕是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引起的。不过这倒不用惊慌,他也不是第一次使用古代炼金术了,明白这个症状很快就会消失。

然后方鸻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这道墙墙上一道沉沉的、金属的光泽正一闪而过,犹如铁铸。

但这倒不是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

而是他利用了被封入墙中的能天使的材料,并在短时间内将之在墙面上形成了一层金属装甲,这样一来,二十多级的角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穿这道墙了吧?

只是又损失了三台能天使,说好的从今往后要好好爱护自己的灵活构装,怎么一下子又这个样子了?

方鸻心痛得有点无法呼吸。

他最后看了这面墙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不过仍没取下风镜,因为还要把另一边的‘黄蜂I’收回来。能天使已经损失了,要是这些‘黄蜂I’还不能止损的话,他真要一头撞死在这个地方了,而且战斗工匠这个职业也未免太悲催了一点罢?

而他一边走,也一边从大衣下摸出几只火巨灵来。

虽然暂时把这位总督大人封在了另一边,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安全了。方鸻心中其实异常清醒今天夜里这场大战,只怕才刚刚开始而已。他要从这里一路杀出重围,一路离开城堡,直至最后穿过中庭与外围区域,并逃离这个地方。

还有数不清的麻烦正等着他呢。

他们进来这个地方遇上了多少战斗,出去只怕要翻上一番。

而且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塔楼下方,一众秘术士正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巨大黑影,从他们头顶上缓缓划过。

看着这一幕,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难言的意味那毕竟是他们的飞空艇,但此刻他们居然要亲手将之炸掉。事实上即便对于‘揭示之眼’来说,这个等级的飞空艇也是昂贵的奢侈品,这其实是沙之王的赠予,否则单凭秘术士们的财力也真难供得起这么一艘巨舰。

不过相对于飞空艇本身的价值来说,上面的东西显然更加重要一些,相较起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早在那些‘歹徒’要求登舰之前,他们就已经拖延时间,在达乌德号上作好一切周全的安排,眼下正是让这一切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达乌德号升空了!

风沙越来越大,呼啸的狂风似乎淹没了天地之间的一切,使人的声音在其中更显得含混不清。

不过聚集在塔楼之下的一众秘术士,还是从远处同僚挥舞的手势之中,看清楚对方的意思。毕竟此刻飞空艇就在天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事实上毋须对方下来传达这个消息,他们就已然明白这一点。

对于对方执意要跑下塔楼,来通知他们这个行为,众人也只能理解为对方太有闲了。没有任何人怀疑,众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向塔楼下方走去在那里临时清理出的大厅之中,此刻大厅中央正矗立着一枚巨大的水晶。

而几名秘术士正环绕在水晶旁边,并将目光投向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达乌德号升空了。

走进来的人,向里面的众人重复了一遍。

站在水晶旁边的身份最高的秘术士微微一怔,立刻反问道:贝因人的骑士呢?

他们已经追不上了。

那我们实施计划?

启动自爆水晶吧,达乌德号上的东西绝不能外流出去。来者点了点头。

而正当那秘术士准备转过身,对围绕在水晶旁边的同僚们发号施令之时,正是此刻,忽然从大厅之外远远传来一声惊呼:

那声音由远及近,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门口一个人正指着塔楼的方向,大喊道:有人下来了,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而正在那个方向,一个秘术士正急匆匆从塔楼上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然后竭尽全力冲进了沙尘暴之中。

对方有点艰难地跑了过来,爬上大厅外的阶梯,外面的守门人立刻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但前者来不及休息,便抬起头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们喊道:停,先停一下。

大厅内众人微微一怔。

怎么回事?那为首的秘术士立刻问道。

从塔楼之上下来的人张大嘴巴,先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菲法在上面。

大厅之中骤然一静。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只片刻,嘤嘤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阿菲法小姐怎么会上了达乌德号?

上面的人在搞什么?

阿蒙拉不是说他们另有计划吗?

众人议论纷纷,但只有那个为首的秘术士看了同僚一眼,有点措不及防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下怎么办?

后者同样一脸难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答道:依言而行吧毕竟还是殿下更重要。

两人说完,不由一齐沉默下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圣殿(上)

贝因要塞中庭一座建筑屋顶之上,此刻两个人影正探头探脑地向下方张望着。

狂风裹挟着沙子吹得两人不住去拉风帽。左边一人这时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人,指向前方道:看那边。他所指的方向,狂风中隐隐绰绰一队队骑士正沿着庭院的行廊前进,向着北边汇聚在那里,正是要塞的主体,努尔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的起居之所贝因堡。

总不会是我们暴露了,另一个人拉着帽檐,也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一幕。否则他们应该往这边来才是。

前一人不太确定地问:那么会长让我们探查一下对方的动向,这应该算是不得了的动静了吧?

这另一人稍稍迟疑了片刻,这动静大是大了,可却不像是冲他们来的啊。或者不如说,对他们的行动还有利。

但这些骑士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调动,他脑海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贝因堡此刻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迟疑之间,前方风沙背后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亮光从贝因堡之中绽射而出,夹杂着一道升腾而起的火焰。在两人目瞪口呆的目光当中,火焰从裂开的墙下迸开,最后化作一声雷鸣,与无数砖石一同纷纷而下。爆炸之后,贝因堡外墙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洞。

两人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后一人喉头动了动,才艰难地对自己的同伴说道:赶快去通知会长

方鸻正站在洞口的边缘,目光向外投去一瞥。

这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风沙正从外面灌进来,将弥漫的烟尘清扫一空。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影影憧憧中又有许多骑士正向这个方向围过来,他听不懂当地的土话,但想来可以猜到其意思:无外乎是不要让他从这里逃走一类的。

他们在外面设下了重围,骑士先生。

东边与南边的出口皆有重兵把守。

塔塔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她懂得上万种语言包括昆虫的发声方式在内,区区伊斯塔尼亚的方言自然难不到这位龙魂小姐。

而妮妮则只会说:帕帕!

他目光扫过那些在风沙之中调动的贝因骑士,忍不住嘴角一翘,然后悄然无声地走开,转向另一个方向。

更多的骑士正从二楼包围过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从这里逃走,但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走廊尽头一间房间之中,打开那里的门,再反手关上,在那个地方,一具能天使正持剑立于书架之前。他再慢条斯理地举起右手,指挥自己的构装体在地上刻画一个法阵。

急促的脚步声正从门外经过,向着走廊另一头而去。

方鸻靠在门上,不疾不徐,像是没听到身后的声音一样,心无旁骛。而能天使与他相对而立,一笔一画在地上刻出一重重同心圆。

没多久,质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骑士们显然发现了那边没有人。

但方鸻连眉尖也没多挑一下,追击在他沉默的目光中,法阵的最后一笔完成。

木质的地板上,繁杂的符号纵横交错。

他俯下身,将手按在法阵中心,开始注入魔力,几重同心圆微微一闪,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地板看似没有任何改变。但这是因为像之前在四楼那样直接改变石墙的物理结构太过消耗魔力,他现在既无理由,也没这个必要,只要脆化材质就可以了。

他收回手,命令能天使在法阵上一击,地板裂开来,并轰然坍塌下去。

方鸻不清楚那边的骑士能不能察觉这边的动静,但他毫不犹豫,已经纵身向下一跃。

下面是一间空房间,他落地之后几乎立刻拍了拍身上从地上爬起来,再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有一扇通向外界的窗户。方鸻立马走过去,打开窗户一股风沙从外面灌入。他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动作麻利地从窗户上爬了出去,再反身将里面的能天使化为一道流光,收入信息化水晶之中。

方鸻这才回头看去,这个方向与他之前开的洞正好相反,几乎没有骑士注意这边。不远处就是一道回廊,通过那里他可以进入中庭他对于庭院的地形已经相当熟悉了。

不过身后的麻烦还是有的。

一声怒吼从二楼传来:他在这边!

方鸻回头看去,二楼一扇窗户背后出现了一名骑士的身影,对方拿起十字弓,向他一箭射来。他不闪不避,魔导弩矢被风吹得偏向一边,撞在不远处的树上。远处的骑士听到了这一声喊,纷纷向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方鸻暗叫了一声不妙,马上向回廊的方向逃去。

但离开贝因堡进入中庭区域,他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局势的严峻。

从发条妖精中反馈来的信息来看,正有不少骑士向这个方向赶来,他们原本是被那一声爆炸吸引过来的,但眼下应该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本原。

庭院之中到处是这些贝因骑士,他们封死了下面每一个出口,并开始向这个方向实施包围,这些骑士少则五人一队,多时几队一起行动。

当然有时候被追得紧了,方鸻也会借助信息的便利,在左近先躲一下,让骑士先过去。由于有发条妖精探路,他总可以料敌机先,对方似乎没有战斗工匠但再说有,他也不担心。

大约过了中庭的一半,他再一次藏在暗处透过发条妖精的视野,观察起这些裹着头巾、身披长袍的沙漠骑士。对方胳膊上纹着青色的狼鹰纹身,其中领头的人左臂上还有一只毒蝎,每一队骑士当中至少有一个这样的毒蝎骑士。

按乌小胖的说法,狼鹰纹身的骑士就有二十级,这些领头骑士等级只会更高。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些骑士打照面。

三五个他还勉力可以应付一下,但想要脱身已经很难,更不用说战而胜之。

但也不能总是让对方先过去,躲得多了,越来越多的骑士到了他前面,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而且对方一旦发现自己追过了头,回头重新筛一遍,就会仔细得多。中庭虽然大,但说白也只是一座要塞的一部分而已,而对方除了大量骑士之外,还有数目更多的守卫。守卫虽然拦不住他,但也等于一个个行走的报警器。

报警器多了,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等不远处的一队骑士过去,他才再一次前进,为了以防对方发现追过头折返,他再一次换了一条路线。不过没走多久,前方便是守卫把守大门,虽然对方人数不多,可另一个方向的庭院中还立着几名‘揭示之眼’的守殿骑士。

这些对手同样棘手。

方鸻想了一下,在原地设置好一台镜像者。

那门口的守卫没多久便看到一道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当下这局势之下,他立刻紧张地大喊起来:那边有人!

守卫的叫声立刻引起庭院之中的守殿骑士注意,从远处跑了过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从那边过去了!守卫比划着手势。

守殿骑士不疑有他,纷纷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而他们前脚刚走,一道阴影便从上空飞来,落下几枚悬浮炸弹。

一片闪光之后,守卫当即僵立原地,方鸻与他的能天使当即闪身而至,能天使一剑一个了解了两个守卫,而方鸻也发射出飞拳,将最后一个守卫打飞出去,撞在门柱上,也不知是生是死。但方鸻也来不及管这么多了,镜像者也没法回收了,只与能天使一齐突围出去。

穿过那道门之后,前方的路方鸻已经相当熟悉,这边他来来回回走过几遍,要塞的外围区域已经近在眼前了。

但方鸻忽然一个急停,抽身往回藏入一片阴影之中,然后那个方向一道银光飞来,落入他手中。只片刻之后,一队二十多人的贝因骑士急匆匆从前方走来,越过他所在的方向,向另一头跑了过去。

方鸻等了一下,才从阴影之中走出,看着贝因骑士离开的方向,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中的‘黄蜂I’,还好有发条妖精,这已经是第几次差点被发现了。但这已经是最后一只可用的发条妖精了,在风沙之中使用灵活构装,损耗实在太大了一些。

还好,进了沙子也不是不能修,只是眼下没这个时间而已。

只是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了。

老实说,方鸻很不习惯这种没有‘视野优势’的行动,这让他有一种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的忐忑感。他甚至比较罕见地向幸运之神祈祷了一下,希望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但也不知道这临时抱佛脚一样的祈祷有没有作用。方鸻想了一下又向森林女士艾梅雅祈祷了几句。

自己怎么说也是‘见’过这位女神的,对方好歹会给一点面子吧?

还有罗曼女士,一般来说只要给钱就可以寻求这位女士的庇护,于是方鸻许诺自己要是运气好没撞上敌人,一定到这位女士的商业圣殿之中去捐赠。虽然这听来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但既然是商业的庇护者,那应该有‘赊账’这种概念存在的吧?

总而言之,方鸻是把自己可以想到的神只,都求助了一遍。

也不知道众神有没有听到这个微不足道的祈祷,但倘若听到了的话只怕会想把这个伪信者拖出来打死。

方鸻其实一贯不相信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到眼下这境地实在也是无法可想了。

不过他才刚刚走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有些不大对劲。他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才看到一只臭鼬一样的小动物,正在回廊之中,跟在自己后面,亦步亦趋。当他停下之时,后者还抬起头来,用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这小东西竖起尾巴,甚至眨巴了一下眼睛。

但方鸻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小动物,沙漠之中也没这种东西,这是使魔或者说魔宠。这东西有点类似于魔法信使,但比那个更高端一些,它有很多能力,包括但不限于送信,侦测魔法,甚至还有帮主人提供警觉能力等等。

就像此刻

那‘臭鼬’忽然吱吱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方鸻甚至都没来得及让能天使出手,因为这东西根本就是化为一道青烟,直接钻入了墙里,然后在那里的建筑之内重新显形,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吱吱跳走了。看到这一幕,方鸻就明白自己麻烦大了,魔宠不能离开自己的主人太远行动,这说明控制它的秘术士就在附近。

这都算了,毕竟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被骑士发现过,找个地方一藏,对方一时半会也未必找得出他。但拥有魔宠的人,偏偏是秘术士,后者擅长什么,方鸻却是十分清楚的。事实上他这个念头才刚刚在心中闪现而过,不远处庭院中微光一闪,一只紫色的眼睛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然后直勾勾地看向他。

秘术士的法术在这场尘暴之中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无法施法了,只是施法距离与精确度会受到极大的压制而已。而对方这么快反应过来,显然说明那秘术士可能就在他左近。

但把对方找出来干掉这个想法,方鸻连想都没想过。

因为他回头一看,之前离开的那一队骑士,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回廊的另一头。对方显然马上就发现了他,纷纷拔出弯刀,怒吼着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方鸻想也不想,便向身后丢出几道金光,一片爆炸的光芒,顿时遮住了那些骑士前进的道路。他收起火巨灵,马上向前逃去,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半空中那只紫色的眼睛,始终在后面紧跟着他。

不多久,他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赶来显然不止是骑士,贝因要塞的守卫也得到消息,向着这个方向包围了过来。方鸻咬牙切齿,他这时是真有心先把那个秘术士抓出来干掉,看那只眼睛与他的距离对方显然也一直跟在他身后。

可偏偏眼下他已经没有发条妖精了,想要把对方找出来也无可奈何。

方鸻忍不住有点沮丧地想到看来那位商业女神并不时兴‘赊账’一说不过这也太倒霉了一点吧,明明都已经快要到外围区域了,居然在这时候出这样的纰漏。

前方忽然人影一闪,又一众骑士出现在了那个方向,看对方的样子,与后面的追兵并不是同一队人,这说明有更多的敌人已经赶到了这个地方。方鸻心下一沉,完全没有和对方交手的意思,马上折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但才没跑出两步,走廊另一头又一队守卫出现,并堵在前方。

方鸻硬着头皮向前面丢出了几枚火巨灵,先阻断对方的视野他此刻被两头堵在这个地方,已再无其他道路可逃,只得再丢出第四枚火巨灵,炸开一侧的建筑的墙,并从那里钻了进去。还好里面有路,烟尘弥漫之中他看到房间的门正好开在相反的方向,不由心中一喜,冲过去推门而出。

只是门才推开,就看到前面一众守殿骑士正站在那个地方,正是先前他引开的那一队人。对方看到他破门而出,还微微一怔。

方鸻暗叫了一声倒霉,想要回头,但守卫们已经出现在了那个方向的洞口处。

而这时前方的守殿骑士终于反应了过来,拔出武器,便向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方鸻握着手上最后一枚火巨灵,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火巨灵在这个等级已经造不成什么太大的伤害,要么密集使用还可以通过破坏环境的方式,来对对方造成一些阻碍。但一枚火巨灵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用的。

只是眼下这个当口,不够用他也只有拼了,能天使还剩下一台,剩下就是奥尔芬的双子星和海妖构型,这些东西都无助于解决眼下的困境。

方鸻心一横,将手中的火巨灵掷出,并在爆炸的火光之中,又投出几台潜伏者Ts1型这些东西都是收不回来的,等于白白送出去了,虽然情况万分紧急,但这一幕还是让方鸻心中不由自主在滴血。因为即便丢出去了,也不一定保证他一定能逃脱成功。

火光与烟雾之中,守殿骑士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大阻碍,因为这地方就这么大,对方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有几名骑士踩中了Ts1的重力陷阱,动作微微一滞,总算是给他一线机会,让他从对方动作不一致产生的空隙之中,钻了过去。

但还没来得及庆幸,烟雾之中忽然横来一把弯刀,方鸻措不及防之下,差点被一刀砍个正着。他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后退一步,才避开这一刀,但也几乎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那弯刀的主人这才破雾而出,原来是一名守殿骑士。

方鸻看到这一幕心中已无限下沉,倒不是说他不是这守殿骑士的对手,放出奥尔芬双子星,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可问题是,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他在这里稍耽误片刻,只怕就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想及此,他干脆一停。

然后有条不紊地将丢出的潜伏者一一回收反正也打算挂在这个地方了,还不如先考虑好在什么地方复活,与复活之后要面对的状况。而在此之前,能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损失吧奥尔芬双子星他也不打算再召唤了,免得无法回收,岂不血亏?

他甚至把加固手套也信息化了回去,以免死亡掉落。

鉴于商业女神之前的不靠谱,他也打不算在罗曼女士的圣殿之中复活了。

而就在方鸻打算两眼一闭,准备引颈就戮之刻,他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飞快,转眼之间便到了近前。然后他看到面前那守殿骑士身子一歪,一只颤动的羽箭直接穿过对方长袍之下盔甲的缝隙,命中了他胸口。甚至巨大的力道,还带着这骑士横飞出去,消失在烟雾之中。

方鸻有点惊愕莫名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又听到两声弦响,又是两只羽箭飞来,两个稍远一些的守殿骑士也一前一后地横飞了出去。

方鸻这时终于看清了羽箭飞来的方向,不由向那边回过头去,那庭院之上只有狂风怒号,沙尘遮蔽了一切,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在这个天气之下把箭射到这么远的地方。事实上他连看清那个方向有什么都不太可能,对方又是怎么看到这边的情况的?

方鸻心中满是雾水,但反应却不慢,几名骑士一倒地,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正是自己逃离这个地方的绝佳机会。

第三百二十六章圣殿(下)

脚步匆忙地穿过一条小巷,也顾不得撞开了多少东西,方鸻一面夺路向前,一面回头看去。在他身后,那些贝因骑士始终追在后面,这让他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还不知道之前几箭助他从绝境之中逃出生天的人究竟是谁,因为对方迄今为止也没现过身。当时冲出重围之后也再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一路顺利地穿过中庭,进入外围区域,然后从贝因要塞之中逃到这个地方,此刻唯一令人头痛的是贝因人始终没有放弃。

而这里已经是贝因城内,只是是外城还是内城他并不太清楚,至于这是一座怎样的城市,他过去也只是听说而已。风在进入巷子之后变得小了一些,但仍撞得不远处木桶盖子咯咯直响,巷子之间狭长的天空上,是一层蒙蒙的风沙。上空沙砾正千变万化,勾勒出风的线条。

在这个方向上看去,贝因要塞方向已变得影影绰绰,不过只剩下一层影子而已。

他再度回过头。

关于那个问题的考量千头万绪:不大可能是卢福之盾的人,他们没这个水准。而自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还认识谁?

如果是鲁伯特公主的话,此刻应该已经找上门来了,但他四下看了看,四周除了狂风呼啸之外空无一人。

至于爱尔娜会长,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失踪了。

而其他人,好像也没其他人了。

这些念头在方鸻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抛诸脑后。因为比起这个,对他来说更迫在眉睫的是当下的问题如何甩开身后那些骑士?如何逃出这个地方?如何联系上其他人?

尘暴的天气下街上没有一个人,再说眼下也是深夜不要说星光,整座城市连一丝火光也看不到,简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无法辨别方向,兼之也从来没来过这座城市,并不清楚贝因究竟有多大规模,以及应该怎么出城只是本能地想来要塞城市不会太大,只要一直向着一个方向前进总能抵达城墙所在的地方。

出了城之后,上面的问题至少有两个就可以迎刃而解。

但问题是,对方会让他安然出城吗?更别说在这个恶劣的天候之下,出城之后是否安全,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只跑了一阵子,方鸻就感到自己肺叶像是灌满了沙子一样,刺痛得无法呼吸,同时心跳如雷,眼冒金星。风沙又迎面灌来,无孔不入,从领口、袖子与斗篷下面,像是灌满了他的上衣、裤子与靴子,生生加了几斤重量。

再回头一看,贝因骑士仍在背后紧追不舍,虽然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对方始终没有放弃。

方鸻不得不停下来扶着墙休息了一阵子,喘得简直像是一条快要累死的野狗一样。等对方稍近一些,他才咬紧牙关再一次上路。

有那么几次方鸻都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然而是艰难地穿出小巷之后,前方风沙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墙脊。

他看着那个方向,心中不由狂喜那正是贝因的外城墙,这地方果然和他想象之中一样,外城大小只有几千米。

那一刻方鸻简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绝境之中又重新燃烧一丝希望之火,他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了一把力气,又加快了步子,大步向那个方向跑了过去。但才跑了几步,方鸻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冷静一点,他忽然平静下来告诫自己:待会登上城头之后说不定还有一场战斗,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抵达城墙下面,而是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万里长征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可不能让一惊一喜的心态让自己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方鸻内心安定起来。如果失去目标,自然会让人感到彷徨不安,可一旦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那怕身处于重重包围之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R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患得患失这种心态,乃是顶尖选召者的大忌。

而正是此时,忽然之间,前方亮起了一束火焰。

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灯塔,骤然点亮了,火光在一座望楼之上亮起,远远便可以看到在狂风中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四周的漆黑。

那光映在方鸻漆黑的眼底,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它看起来像是引人向前的光明,但不如说是飞蛾投火一般的虚假的绚烂他看着那光,才刚刚安定下的心直往下沉。仿佛那不是火光,而是一束探照灯,正照在方鸻这个犹如身处于绝境之中的囚徒的身上。

虽然那个地方隔这里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城头上的卫兵也不可能看到黑暗之中这边的情况,但方鸻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接二连三的火光亮了起来,星星点点,连成了一条线,贝因城墙之上的每一座望楼,勾勒出了这座城市的轮廓。这一幕甚至惊动了城中的人,不少地方也亮起了灯光,但方鸻并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美感,只有一片冰凉。

那种刚刚燃起的希望,转瞬又彻底熄灭的感觉,足以击垮最为坚韧的意志,但方鸻还是一言不发地忍了下来。他想到了黎明之星的那一战,相较起当时的绝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那样的绝境之下,他也可以找出一线生机来,眼下当然也可以。

方鸻握了一下拳头之后,思路竟然又重新开动起来。他后退一步,趁骑士们还没追过来,马上换了一个方向前进。

之前的计划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外城墙那边应当是已经得了来自于要塞之中的消息,一般来说这种军事要塞类型的城市,不同的墙段会有专门的军营驻守,等他到的时候,对方肯定早已在城墙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他一时突围而出,对方也可以尾随而至追上他。

眼下虽然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但先甩开后面的追兵显然是不会错的。

系统面板上,体力值已经下降到了警戒线以下,系统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告光页,映在他脸上。但其实毋须提示,他从自身的感受出发就可以察觉到自己体能状况下降得厉害。

但他刻意不去考虑这些事情,试图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显得好受一些。而想起黎明之星的那一战,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一夜自己的壮举,从巨构装体的攻击之下逃出生天,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要不是后来太过丢脸,竟然因为一个误会死在了弥雅小姐手上的话,那一夜自己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

虽然后来他又经历过诸如多里芬、芬里斯岛的事件,但仔细想来,还是黎明之星那一战最让他记忆深刻或许不仅仅是表现本身,还有丝卡佩小姐,魁洛德先生以及大家,还有那个银发狼耳的少女。

心思一转,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张面孔,舰务官小姐海蓝色的眼睛,蔚蓝有若宽广无垠的空海,又或者是一湾幽静的湖泊,潜藏着无尽的秘密。两人从彼此不识的陌生人,一直走到今天彼此承诺的关系,有时候方鸻自己想来,也有如梦幻一般。

自己竟然真找了一个原住民的女友。

还好舅妈好像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太反对的样子。

未来或许会有一些麻烦,但那毕竟是未来的事情,方鸻其实一贯是有些得过且过的心态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找人偷渡到这里。

正常人都清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一辈子,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偷渡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他也不是不清楚,但总而言之,先来了再说。而且最后解决的还算圆满,不是吗,军方不追究这件事,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只需要注意一下超竞技联盟那边,但联盟对他这样自由选召者的约束也有限。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方鸻心中一闪而过,好像真让他缓解了不少当前的压力,而当他将身边的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数过去,想到艾缇拉小姐的时候,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他记起来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次艾梅雅女神的神降,在那次神降之中,对方似乎给了他一个没头没尾的启示。一个有些朴素的徽记的形象,此刻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那是灰狼与长剑。

威风凛然的灰狼之首,铭刻与晨光圣剑之上。

那正是玛尔兰的徽记。

艾梅雅告诉他,手持此徽的人,正是他所要寻找的人。而七海旅团之中,也只有大猫人是玛尔兰的信者,追寻自由的骑士,可惜大猫人显然并不是女神口中那个所谓‘他要寻找的人’。同样的,不久之前离开坦斯尼尔的迪克特爵士显然也不是。

鬼使神差地,方鸻忽然放慢了步子,然后渐渐停了下来。

他一只手扶着墙壁,喘息了一阵,然后才抬起头向前看去。

空荡荡的街道前方,是雾蒙蒙的一片,但那只是一种假象,一种风沙造成的假象。沙子一团一团在街上涌动着,不时有什么东西从沙尘中飞过,一片棕榈树叶,或者一整棵折断的树木。它们翻滚着,横飞而过。

而在街道的对面,是一座高大的,巍峨的,默然矗立于风中的圣堂,那灰色的墙面之上,刻着一个朴素的纹章。

在这样一座军事要塞之中,那一位神只的圣堂会最为显眼,这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方鸻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与那座圣殿隔着一条街道相对而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明明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之下,为什么会停下来。

可他感觉自己好像着了魔一样,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可能的声音,告诉他这样能行。但至于是什么能行,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试了几次,都没能迈开步子。而心中那个灵光一闪而过,他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沉下心来,竟不管不顾后面追上来的骑士,大步穿过街道。

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叶华看着远处黑暗之中亮起的一团团火光,轻轻放下手中的长弓那些火光从要塞之上看去显得极为遥远,犹如一串若隐若现的星光,渐渐勾描出外墙的形状。远远看去,还颇为壮观。

你认为他逃得出去吗?在这位游侠之王身边,一个明显是炼金术士装扮的中年人正开口问道。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这位炼金术士目光却并不看向一侧的后者,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在狂风之中犹如枯草。

你和德兰谈妥了?

中年人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他一直也没放弃过。

叶华目光微微一闪:所以他在这个地方是为了和

但中年人打断他道:这与你们无关,不如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叶华摇了摇头。

你出手救下的那个人,前者有点感兴趣地说道:看起来你认识他,但既然你认为他逃不出去,为什么不带他上来。

叶华怔了一下,笑道:我和他之间有点误会。

中年人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你还记得我在依督斯结识了一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么?

中年人点点头。

我向艾尔芬多议会议会举荐了那个年轻人,你知道,本来那也曾经是南方同盟的一部分,叶华答道:只是没想到,这个举荐会给带来那么多麻烦,因为我当时不知道多里芬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但这也不是推托之词,和件事毕竟是我造成的。所以这件事上,我欠他一个解释。

真是麻烦,中年人答道:所以我明白了,你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叶华点了点头。

他随即又失笑:我先前摇头,其实并不是说他逃不出去,而是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是啊,叶华想起自己所了解的那些事情,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有意思的光芒:对于那个小家伙来说,还真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他可以做到哪一步,所以你永远也无法去做推测。

中年人第一次回过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地看着他,大约是没想到一个无意当中遇上的陌生人,叶华对于对方的评价会如此之高。我之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不,我当然说过。

就在半个月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件事。

中年人扬起眉毛,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他。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所以我的发条妖精,也是他打掉的?

叶华也是苦笑。我也没想到会是同一个人。狂风正扯得他的斗篷摇曳不已,他最后看了黑沉沉的夜幕一眼,转身向回走去,并道: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他来见你一面。

不用了。

中年人却道。我见过他。

叶华楞了一下,有点意外地转过身来。

圣殿的大门并没有锁。

事实上玛尔兰的圣殿也很少有会上锁的因为不见得有那个不长眼睛的贼,居然敢偷到这种地方来。

这是正义与勇气的女士,战争的指引者,审判者,她的圣骑士天然是一切邪恶与不公的敌人,除非哪个小偷想从此‘洗心革面’了,否则他一定会考虑尽量远离这位女士的圣地远一些。

方鸻推门而入时,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灰尘从上面扑簌簌落下来。

方鸻顿时打了一个喷嚏,有点无语地甩了一下脑袋,暗自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早把风帽取下来,结果灰尘落了他一头。

而他这边摇晃着头,忽然之间感到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是不请自来,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身穿麻布长袍,脸上看不出年纪的年迈骑士,正愕然地看着自己。

对方有一双在这个地区很少见的灰色眼睛,大约是有些巨灵裔的血统,身材也确实高大,但又比不上纯正的巨灵小姐爱尔娜。

这位守殿的骑士显然是听到外面有声音,才走出来探查,却不想正好与方鸻撞了一个正着。

那位骑士大约是看出他的身份,知道他并非本地人,想了一下,一开口是一口纯正的考林语。

而方鸻一时间不由张大嘴巴看着对方,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正在杯追捕,来这里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莫名其妙受到感召了吧?虽然艾塔黎亚的信徒之中,受到感召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但问题是,在选召者之中这样的情况还是十分少见。

更何况他迄今为止还没搞明白,自己受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召,那感召究竟是来自于艾梅雅还是玛尔兰,也并不清楚。

虽然两位女士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盟友,但他们的信徒,还是泾渭分明的。

而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时,两人身后正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后面的贝因骑士追上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神选

方鸻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回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中既紧张又不安,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接下来被包围的样子,但脚下却又像是生了根一样,寸步也不肯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坚持究竟从何而来,但心中就是笃定,就好像灵光一现一样,冥冥之中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指引。他听不到那声音,那声音却无孔而不入,仿佛是他自己由衷的想法一般。

在艾塔黎亚,这个体验对于选召者来说还十分新奇,但在原住民之中确有一些被人们称之为先知的人可以进入这样的灵感状态。方鸻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见过猪跑路,大约明白,自己此刻是受了神谕了。

正如森林女神对于自己的启示,玛尔兰女士竟然真的在寻找自己。

但她寻找自己作什么呢?

那个年迈的骑士看着他,昏暗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而正在这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骑士们的惊叫声,方鸻不由自主向那个方向转过头去,只见贝因的骑士影影憧憧中正登上圣殿的阶梯。那里距离这儿不过十几米,但此刻他们面前,却骤然出现了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壁那金色的瀑布犹如从云端垂下,只犹如一束利剑,直插向圣殿前方的台阶。

黑暗中的金色的光柱,此刻不但分开了黑压压的云层,还分开了肆虐的沙尘暴,仿佛是这风暴的中心。明亮的光芒,从云端孤垂直下,近乎令半个贝因城都清晰可见。

贝因的骑士们多是玛尔兰的信徒,看到这一幕纷纷震惊得不能自己,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并低头抚胸,宛若受封一般。而少数人的行动又带动了更多的人效仿,因为不管是不是信众艾塔黎亚毕竟是有真神存在的世界啊。

方鸻甚至看到不少人竟泪流满面,在这沙尘暴之中嚎啕大哭起来,作为非原住民的他很难理解这种孺慕之情,但这不妨碍此刻他心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个念头:

玛尔兰,神降了。

不到半月之前,艾梅雅才在坦斯尼尔神降过一次,而传闻崇山之主月前也在铸圣厅显圣过一次。

以及白野之上有人传闻,有旅者目睹大巨人行走于米尔方一带,那是陶艺之神渥金的圣构物,此前已经数百年没有现世了。

神只们频频现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历史上也没有过这样的传闻。除非是努美林时代之前的事情,因为那之前的历史记载大多都湮没于历史的尘海之中,令世人无从知晓。

方鸻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太多‘震惊’之情,选召者与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有一个世界的隔阂,但感慨还是有的。他不由自主地再回过头,那个年迈的骑士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感受到他目光看过来,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让开了一步,示意他进去。

两人都没开口,但方鸻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最后再看了一眼外面那些骑士奇景之所以称之为奇景是因为罕见,但多看一阵之后也不过如此,他记起自己并不安全,于是向对方点了点头,也没道谢,便匆匆越过对方走进了圣殿之中。

年迈的骑士看了看外面那些人,再抬头看了看半空的光,用布满皱纹的手按在胸口,画了一个奇特的符号,左右斜向交错,犹如一对穿过彼此的利剑。然后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目光又重复昏暗,也不管外面的事情,只上前关上了门。

高拱深邃的大厅中寂静无声,与之相应的是外面低沉呼啸的风声而一盏烛火在远远地燃烧着,只有些许的光芒,洒过一排排尘土覆盖的长椅,在后面勾勒出长长的、花纹复杂的影子。

仍有沙子从大厅的天花板上落下来,形成几道细细的瀑布,轻轻的沙沙作响。这倒不是说这座圣殿年久失修,但在这个地区,这是很普遍的事情,尤其是在这尘暴的天气之下,相当令人无可奈何。

等尘暴结束之后,打扫肯定是一个大问题。

但这里毕竟是玛尔兰的圣殿,肯定会有不少信徒义务来帮忙,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事儿了。

方鸻正穿过那一排排椅子,打量着这空旷的大厅,偌大一个圣殿之内似乎只有外面那个年迈的骑士一个人打理,因此他才会作此一想。他在大厅中央立定,环顾四周,四下好像真连一个服事人员也没有,不见僧侣,也没有学徒侍从,空空荡荡,静无一人。

不过过了一会儿,沙沙的脚步声便从后面传来。

在昏暗的火光中,那个年迈的骑士从圣殿照墙外转了进来,对方寡言少语地看着他,张了张口,直言道:

你是芬里斯岛的圣者。

方鸻大吃一惊。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但惊讶并未令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心思反而飞快地转动起来,联想到不久之前艾梅雅打哑谜一样启示他的那些话,一条线索很快浮出了水面。森林女士告诉他真正寻找他的人不是她,但自然另有其人。

她给出的启示是玛尔兰的圣徽,当时方鸻没敢往战争女士身上去想,只以为是她麾下一名骑士,或指特定某一个人。但看了今天这一幕,他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从这位年迈的骑士口中他便可以得知从芬里斯一事之后,玛尔兰就已经盯上他了。

可为什么?

但年迈的骑士并未回答。

他默默走过来,越过方鸻向前方的圣坛走过去,走了几步才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话:你既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我必须通知法里斯大主教,没有意见吧?

法里斯大主教是?

女士在伊斯塔尼亚地区的大主教,她的骑士。年迈骑士的回答仍旧言简意赅。

这个‘她的骑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方鸻心中了然,神选者。

欧林众神的每一位大主教,都是他们的神选者,不同的神选有不同的名字,安吉那的叫大先知,渥金的是渥金之匠,而玛尔兰的骑士,就专指她的大主教。这种人已是一方教区的牧首,掌管着成千上万的信徒,放在地球上,至少也是红衣主教那个级别。

但艾塔黎亚有着为数众多的神,欧林众神系出同脉,虽然众神之间也会有一些仇隙,但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的信众也彼此目标分明,即便同样在一个地区,也会有多种信仰存在,彼此交错重叠,但互不干扰。

不过不同的地区,还是会存在信仰偏重的存在,比如商业氛围浓厚的伊斯塔尼亚,罗曼女士的圣殿就会更多一些,这里属于考林伊休里安商业女神的重要教区。而相对而言,玛尔兰的圣殿只有在贝因这样的军事要塞当中多见一些。

听了对方简短的回答,方鸻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自己竟然可以惊动一位牧首吗?

不过联想到对方一下就认出自己,他忽然之间也没那么惊讶了,而且外面还搞出了相当大的动静呢。仔细一想要么是当日女神降下的神谕相当重要,总教区的骑士与大主教立刻将相应的消息传送到了下面每一个教区与辖区。要么就是玛尔兰直接普降神谕,通知了每一个自己的信徒。

不过他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大猫人也没听说过这事情。

对于对方的问题,他并未回答是与否,因为年迈的骑士的话听来也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不若说是一种通知而已。

他只问道:在这样的天气下,你能联系上伊斯塔尼亚总教区吗?

年迈的骑士正将手放在圣坛上。

听了方鸻的话,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将消息寄存至女神处,等风暴过去,他们自然知晓。

方鸻心想这信仰还真是方便,但也熄了心思。要是玛尔兰的圣殿竟然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联络外界的能力的话,对于他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他现在有许多情报要和七海旅团的其他人取得联系,贝因一行收获实在是太多了。

包括他面前一页光页上显示的,那串数字大到不可思议的,已里塞尔为单位的数值。之前逃难时来不及注意这一点,但此刻空闲下来,方鸻立刻感到一种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

不过年迈的骑士此时转过身来,昏暗的目光中显然并看不到那一页对原住民来说不存在的光页。

他只静静地看着方鸻,好半晌才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

但他的确有很多问题要问。

年迈的骑士名叫麦依希尔,麦依希尔卜拉德阿都拔斯艾德亚。

光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对方的贵族出身,不过这也正常,圣殿骑士大多是贵族身份,事实上大猫人在罗塔斯显然也非平民,只看他那一胡须的束环和上面铭刻的名字就知道了。

卜拉德在伊斯塔尼亚即为骑士之意,这意味着这个姓氏所在家族之中的最高出身,不过方鸻很怀疑这就是年迈骑士本人,因为其父姓阿都拔斯在伊斯塔尼亚不算是什么高贵的姓氏。

事实上有些清白出身之人会通过圣殿选拔,从而获得贵族骑士的身份。而在一些地区,这是下面阶层唯一的进身之阶。虽然宗教内部也有系别,少数几个圣殿家族垄断着大多数的资源,但在真神存世的艾塔黎亚,一切至少不是毫无收敛。

麦依希尔点燃了一盏油灯,拿来两个干净的垫子,与他相对而坐。虽然四周有椅子,但这大约是此刻这座圣殿之中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座位了。

好在方鸻也不讲究这个。

他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问道:

你们在找我?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尾,并且稍显古怪。倘若他不知道这一点,又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但麦依希尔不以为意,缓缓点了点头。

是女神玛尔兰女士的神谕么?方鸻下意识想说女神大人,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玛尔兰的信徒,只有信众会使用这样的称呼,他们一般会说我们的女神在上。而若非信众,这么说就有一些冒犯之意了。

玛尔兰女士,才是旁人对于这位战争之神的正式称谓。

但为什么

麦依希尔见他一头雾水,神色之间没有丝毫意外,淡淡地开口道:女神大人降下的神谕是,她所寻之人已经现世,令我们寻找芬里斯的救主。

‘她所寻之人已经现世’,这句话在方鸻听来有些意味深长。所寻之人无疑是指自己。他虽然也不敢以芬里斯岛的‘救世主’自诩,但在那一事件当中的贡献人所共知,过于谦虚就显得虚伪了。

而‘已经现世’四个字,却说明这位女神大人并不是一时兴起。

难道对方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契机出现?

方鸻不由有点惶恐地想到。

全知全能只是信徒们予以其神只的一顶冠冕,但真正能作到这一能力的的存在或许在艾塔黎亚并不存在。神只们也只专注于自己的领域,而即便是睿智如知识之神安吉那,甚至也不敢说通晓过往。

至少太阳众神之前的往事,他的信徒们就一无所知。

就更不要说预知未来了。

但的确有一些古老的预言

譬如说渊海长卷。

如果说在选召者看来有什么伟力,那么这神秘莫测的预知能力显然足以称得上‘奇迹’的一类,令人生出微渺之意,有一种在未知之力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方鸻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是与某个预言有关么?

但麦依希尔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预言?未来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除了至高者伊塔,与得了命运一隅之力的伟大者的女儿,盲眼女神伊莲又有谁真能知晓?女神大人给予启示,但很少预知未来。

方鸻听了一呆,怎么不按剧本来的。那,为什么是我?

女神大人看中的是无畏的勇气,与改变局势的能力,那些当世的英雄,正是她所青睐之人。

方鸻不由听得呆了。

等于说玛尔兰女士大张旗鼓地降下神谕,为了寻找自己,就这?

他张了张嘴,原本以为怎么也得是应承于某个上古预言,寻找救世之人,或者门扉开启者一类的套路但怎么听来,只不过是看中了自己在芬里斯的表现而已?

心中才刚刚升起的神秘感,一时间不由坍塌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地鸡毛。这样的套路他也听过,并且毫不陌生这不就是玛尔兰挑选自己的神选者的套路么?一般来说,每十五年之间她会选出一位自己的神选者。

而各教区大主教的更替流程,也差不多是十五年一任,刚好与之相当。

其他的神只,差不多也是如此。

不过他好像记得,玛尔兰的神选三年前才刚诞生过。

而且众神几乎是不会选择选召者作为神选的

麦依希尔点了点头:女神大人在选者她在人世的代言人。

代言人?方鸻微微一怔:不是神选么?

也可以说是神选,年迈的骑士答道:但不完全是,历史上关于代言人的记载很少,但他们的确出现过。

方鸻不由指了指自己:就是我这样的?

麦依希尔再颔首。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因为至少比十五年一班的神选听起来有逼格一些。但方鸻却敏锐地从对方的态度之中察觉了什么,问道:

所以这样的代行人,不止有一个吧?

果然,方鸻暗道一声真是坑。

他心中对于所谓神选充满了不感冒,一个东西如果很罕见或许还有引人一观的欲望,但这种十五年一班的神选择实在太俗套了,再说自己也没有去竞争主教一职的心。

至于那个代言人的说法,听起来有些意思,但居然不止有一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东西可能也是烂大街的货色,而且听起来就有一大堆的麻烦等着他。

有了前车之鉴,他立刻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坑。

方鸻下意识就想要问一下自己可不可以拒绝这个神选,因为纵使是女神大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吧?何况他还是选召者。各大圣殿也与星门港签署过《星门宣言》,这说明众神对于这份契约也是默认的,总不能不认账吧?

总而言之,女神大人也得问问他个人的意见吧,万一他不想当这个代言人呢?平白无故就指定自己作为什么人世间的代行者什么的,这样是不是有点钦定的感觉?

不过他看了面前这年迈的骑士一眼,想想还是没问出口。

对方只是这座圣殿的主持人而已,想必是没有能力代替玛尔兰回答这个问题的。这个问题,他还是等到那位法里斯主教面前去问吧。

只是他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

艾梅雅显圣,玛尔兰也显圣,最近众神频频在艾塔黎亚显圣,是不是都在寻找自己的代言人?

但问题来了,正如前文所言,众神的神选皆有其规律,虽然并不皆是类似于玛尔兰女士一样的十五年一届,但万变不离其宗,总得有一个章程,好让自己的信徒有个准备吧?他们忽然之间这么反常地寻找代行者,是不是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方鸻心中灵光一现,几乎立刻就与几个字联系了上去:

祸星降世,神战开启。

第三百二十八章风暴之中

在达乌德号撞上天台那一刹那,姬塔就失手被震飞了出去。幸好从旁边伸来一只手,将她扶稳,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箱子。少年的帽子早已被吹掉了,此刻一头黑发随风飞舞,下面银色的面具也若隐若现。

他一只手抓着系住气囊的绳索,正稳稳站在甲板上,狂风之中,身后斗篷展开犹如一面黑旗,下面剑与杖各在腰间。不过他此刻目光并未看向这个方向,而落在飞艇之外。

姬塔惊魂未定地看了着这一幕,眼中起先还带有一丝迷茫,不过很快清醒了过来,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团长还在下面!

罗昊趴在船舷上往下面看了一眼,一片黄沙漫漫,连贝因要塞也很快化为了一团氤氲的影子,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团长的影子?他这才回过头来,对两人说道:团长上不来了,我们当务之急是逃出这个地方找到其他人最好是公主殿下的人来救他。

箱子回过头看着他,脸上淡定的表情的含义大约是说: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姬塔心中却很清楚,连忙问:我们要怎么做?

得先想办法保住这艘船,虽然这很难,但我们总得试一下。罗昊答道:你们带阿菲法小姐下去。这船太大了,洛羽一个法师长控制不过来盖伊发生器。

两人不由看向一边罗昊带上来的秘术士小姐,后者还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之前的惊变显然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

见众人看过来,阿菲法连忙摆了摆手:你们不用管我,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就是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其他人虽然有点奇怪她的身份与举动,但大约也可以想到是因为方鸻的原因。罗昊看了这位小姐一眼,也不再追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而对于罗昊的提议,箱子同样点了点头。他不负责分析局势,只消有人告诉他怎么做,敌人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这也符合他一冷酷的杀手的身份嘛。

两人这才下了甲板。

远处乌小胖趴在船头,这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恐至极的事物一样,一下从船舷边绷直了身子,回过头,气急败坏地叫道:

要撞上了!

声音在风中都变了形。

罗昊顶着风沙向那个方向看去,目光微微一凝,然下一刻,也同样脸色大变。只见前方一道巨大的阴影忽然之间分开了漫天沙砾,出现在众人面前前面说过贝因城建立在一座巨大的岩台之上,而这些巍峨的岩山此刻横亘在达乌德号必经的航道之上,显然成为了一个致命的威胁。

此刻飞艇距离那道阴影不过几百米,而在这个恶劣的天候之下,两者的距离正在飞速接近,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要撞上。

罗昊看向左右,当机立断地大喊:升起左面的副帆。

达乌德号是大船,有十五对副帆,这些帆位于船体一侧或者船底船底的他们够不着,但船体一侧的帆是由甲板上的四十八个舵盘控制的,其中每两个舵盘控制一面帆。这个级别的大船,当然不是他们这点人可以玩得转的,但四周尘暴已猛烈至斯,在没有帆的情况下也可以推着达乌德号前进,这样的天候之下,一切自然可以因陋就简。

只要单升起一侧的帆,这场狂暴的尘暴就可以推着达乌德号转向,以达到避开障碍物的能力。

几位术者已经下去了下面的核心控制舱,但甲板上还有卢福之盾的其他成员,加上他在内,一共刚好五个人,在他想象之中每个人控制一个舵盘的情况下,只要三轮就可以打开全部的侧帆。罗昊喊完第一个冲向最近的舵盘,而一上手却发现没那么简单  原来达乌德号的控帆装置比想象中结构要简单得多,和真正的帆船一样,只不过是通过索具来升降帆而已。粗比手臂的缆索穿过帆顶的金属环,一共有三道之多,这三道缆索皆通过两个绞盘来控制它们的方向,其绞盘主体位于下面的船体之上,露在甲板上的不过只是这一个舵盘而已。

而罗昊冲过去使出了吃奶的劲用手一推,却发现纹丝不动。其他人这时显然也遇上了差不多同样的境况,大家伙纷纷抬起头来互视一眼,眼中皆看到惊恐之色。此刻前方风沙之中,巨大的阴影正渐渐逼近,将整个达乌德号纳入其中。

ZXC回头看了一眼那令人绝望的阴影,大约是求生本能所至,他转过身大喊一声:

所有人集合一起!

话音未落,便第一个冲到罗昊身边,然后将手搭在舵盘的柄上。两个人使力也只是微微让舵盘一动而已,但微微一松,又回弹回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皆冲了过来帮忙。在第四个人赶到的时候,舵盘终于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颤鸣,然后猛地一松而舵盘由从紧到松,最后竟然自己飞转起来。

因为当帆张开一线之后,狂风直接从后面推动着它完全展开,后面反而带着缆索动了起来。

舵盘旁边一个卢福之盾的成员措不及防之下,竟然直接被甩飞了出去,还好前面是一张索具编成的大网,他不偏不倚重重陷入网中,才没有落到飞跌进外面的尘暴之中的下场。

那人死里逃生,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心中显然清楚,这个高度摔下去,除了摔成肉饼没有第二种可能性。虽然死亡在艾塔黎亚对于选召者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死法令人想起来都点不寒而栗。

罗昊头也不回:别去管他,继续。那边自己爬下来,其他人吸取教训,小心一点。

这时候众人需要的显然正是一个这样的主心骨,这位来自军方的胖子径直冲向下一个舵盘,其他人也尾随其后。

在第一面帆升起之后,船体便微微一震,当仍旧没有任何转向的迹象,反而是那帆猛烈地摇晃着,发出令人担忧的巨响。乌小胖不住看那个方向,生怕因为风力过大,而把副帆给吹折了,他的担忧不无理由,那帆抖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显然如果他们不赶快把其他的帆升起来的话,它完全有可能就此被从船体上扯裂下去。

但众人之中只有罗昊面不改色,始终沉着一张脸,冲向第二个舵盘并用力一推。其他人先后赶到的情况下,帆再一次发出一声巨响,并猛地绷开。

第二面帆张开之后,达乌德号船体才微微有了一线转向的迹象,不过同样微不可查。众人看向前方,这短时间的耽搁之后,飞空艇距离那片巨影又近了不少,此刻已经可以透过尘暴看清背后山体的轮廓,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距离最远也不会超过一链,由于船锚形制不同的原因,艾塔黎亚的一链比地球上要长得多,大约七百米左右。但这个距离在眼下达乌德号的速度之下,说几个呼吸可能太短了一些,但也不会超过半分钟。

罗昊收回目光,一言不发,马上冲向第三个舵盘。

最多还有一里地了!

乌小胖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第三面帆升了起来,达乌德号开始明显转向,但速度仍旧很慢,ZXC眯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船头船头伸出去的横桅还未移出阴影的范围。

还有三百米了!

乌小胖仍不住回头。

罗昊没好气地看了这家伙一眼,冷冷地道:闭嘴!

乌小胖吓了一跳,看了看其他人,但见其他人也是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这才连忙闭嘴。少了这个压力怪之后,众人顿时感觉放松了不少,不多久,第四面帆也升了起来,然后是第五面帆。

这时飞空艇已经明显转出了一条弧线,但仍在岩山笼罩范围之内,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四周飞掠而过的嶙峋山石,若是飞艇从一开始就没转向的话,此刻差不多已经撞上了。

还有一百五十米不到

第六面帆升了起来。

每个人心中都绷紧了,马不停蹄地冲向下一个轮盘,这可不是一个轻松活儿,由于用力过度,所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双手双脚发软的迹象。若是在平地之上,这还不算什么,但六面帆升起之后,帆在狂风之中的猛烈颤动已经带动了整个达乌德号,也船体也左右摇晃起来,不时有人站不稳倒下。

他们几乎是在其他人的互相帮持下,才勉强抵达了第七个舵盘,但时间上已经比之前耽误了不少。

岩山边缘那道分界线已经分明地出现在了前方,这时候升起第七面帆已然来不及,撞击与否,近在眼前。罗昊回过头,向所有人大喊一声:抓稳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努力是否真可以奏效,先前的努力不过是孤注一掷而已,能不能成所有人心中都没底。

五十米。

十米。

山体越来越近,陡峭的山壁近乎在众人眼前,由于达乌德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快到几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便感到一道巨震从船体一侧传来。他们似乎听到一声巨响,但在那之前便已经被震飞了出去,罗昊只来得及抓住一根系住上面气浪的缆索,整个人便横飞而出,然后重重跌落在甲板之上。

不过他马上抬头一看飞空艇有明显的倾斜,但这倾斜并未进一步放大,而是再回复平飞的迹象。他心中一动,意识到他们成功了,达乌德号之前虽然撞上了岩山,但应当只是擦碰而已,没有正面撞上去。

不然他们早已粉身碎骨了。

他来不及担心其他,甚至都管不了自己的盾之前脱手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想来是飞出了船下,希望不会有什么倒霉的家伙在这个天气之下出门,并被他一盾拍死之类的他一下猛地冲到那个方向的船舷边,并低头检查船的状况。

达乌德号的状况显然十分不妙,升起的六面帆几乎在这次撞击之中齐齐被撕掉,此刻不知所终。而剩下没有升起的帆也好不到那里去,损坏了个七七八八,简单来说,这些帆是指望不上第二次了。

不过好在船体本身没有太大受损,不至于出现因为浮力不够而坠毁的状况。

他再看了一眼前方,越过那道岩山之后,前方已是一片坦途但至于达乌德号会被这场风暴吹向何方,这就不是他们这几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罗昊这才回过身来,看了看其他人在之前那次撞击之中少了一个人,但这已经算是万幸了,从达乌德号在这样的天候之下升空,再到有惊无险地避开这座障碍物,到现在为止他们居然只损失了一个人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他有点无力地挥了挥手,对众人说道:甲板上不安全,现在暂时已经没什么障碍物了,其他人到下面去,留下一个人放哨就可以了。

留下谁放哨显然是一个艰巨的工作,此刻留在甲板上显然是第一危险的岗位。不过ZXC看了看其他人,忽然说道:我来吧,我敏捷最高,留在甲板上最保险。

罗昊看了对方一眼,也不客气,只点了点头。

他与其他人来到船舱入口处,拉开门下了甲板,一路来到达乌德号的主控室,这里也是魔导引擎的所在地。洛羽、箱子与姬塔听到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他博物学者小姐似乎在之前的冲击之中撞到了什么地方,额头上还缠了一圈白布,下面隐隐有血迹渗出。

她脸色有点白,但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看到其他人走下来,她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而一旁洛羽已先一步开口道:你们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罗昊一怔。下面出了什么状况吗?

贝因人在船上放了许多爆炸物。姬塔声音有些担忧地说道。

爆炸物?罗昊大吃一惊。在什么地方?已经处理了吗?

在主控室,是阿菲法小姐发现的,姬塔又答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起爆。

罗昊微微一怔,目光忽然看向一旁的秘术士小姐。

麦依希尔目送那些骑士一一离开之后,才合上殿门,转身走入大厅之内这场风沙已经刮了一个礼拜,不过这些天来,风已经明显减弱了不少,街上已经可以看到行人了。只是这个天候之下,显然还是没多少人会有心情来光顾战争之神的圣殿,大多数人还在准备处理这场沙尘暴的善后事宜。

距离那天夜里的神迹已经过去了三天,不过当时其实真正目睹那一幕的人并不多,毕竟在那样的天气之下,也很少有人会出门。不过当时在城头之上的卫兵,还有那些骑士们,甚至包括总督大人在内,还是有不少人目睹了女神显圣的。

这已经是那位总督大人第二次遣人过来问这边的情况,不过麦依希尔还是以没什么事情发生为理由将对方打发走了。努尔曼身为贝因城主,自己也算是玛尔兰女士的半个追随者,因此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意思深究。

他总不能命令骑士强闯玛尔兰的圣殿,只怕这个命令下达下去,骑士们自己先要炸锅。

不过麦依希尔给出的理由大约也尚可令人接受女神大人的神迹,是与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沙尘暴息息相关的,换而言之,潜台词就是说是女神大人在这场沙尘暴之中庇佑了贝因城。据说这个传闻,在贝因城内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虽然女神大人庇护了贝因,但还是有不少人在这场罕见的尘暴之中遭灾,除了风沙本身带来的损失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奇葩的损失,比如有人的屋顶被一面凌空而降的盾砸穿的,还好没人在这场事故之中受伤。

不过方鸻隐约觉得,这件事只怕月达乌德号脱不了关系。风暴已渐渐平息,只是不知道达乌德号上的人是否已经逃离了,还是已坠毁在了城外某个方向。

他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才回过头看去,正好看到麦依希尔端着一盏油灯,从大厅另一头走了过来。由于大厅在风暴中积了一层厚厚的沙子,因此这位年迈的骑士步子所过之处,也留下一长串脚印。

他看着对方,当然明白对方是去干什么的,开口问道:

又是贝因要塞派来的人?

麦依希尔点了点头。

你又让他们回去了?

骑士经过他,走到圣坛边,放下手中的油灯,然后才回过身,如此回答。

但沙尘暴快要结束了,你总不能一直推拒他们,对吧?方鸻想了一下。他们在城内搜不到我,总会把这件事与我联系在一起的,到那时候,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也不再安全了。

麦依希尔看着他,一言不发。

方鸻这才道:好吧,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出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权柄之争

三天后有一致运送神殿用品的队伍要前往奎斯塔克,我会安排你在那个车队之中离开。

麦依希尔神情平静地说道,语气之间俨然早已考虑好此事。

方鸻有点意外。前往沙之都么可他当务之急是回到坦斯尼尔,并搞清楚达乌德号上的人是否已经安全。顺带还要向公主殿下汇报一下这边发现的事情,也算是尽职尽责,对于雇主也有一个交代。我能不能在中途离开?

年迈的骑士看着他。队伍不会为你一个人改道。但如果你有信心穿过沙漠的话,我会吩咐他们不用阻拦你。

方鸻楞了一下。他和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一起也算是在银沙沙漠之中走过了一个来回,但那是在灰岩先生背后,与自己徒步穿过沙海是两码事。从贝因到沙之都并不与坦斯尼尔顺路,中间有上百里行程,就算是本地人也须要在掌握着详尽地理知识的情况下上路,何况是对于沙漠一无所知的他?

所以我建议你抵达奎斯塔克之后,再从那里乘坐班船前往坦斯尼尔。麦依希尔平淡地说道。

船票可不便宜方鸻生生把这下意识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看着淡定的对方,心中却仍疑窦丛生。但我仍想问一个问题,麦依希尔骑士。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努尔曼总督为什么要对我进行追捕?还是说仅仅是玛尔兰女士的神谕,就足以让你忽略这一事实?

我大约知道一些原因。贝因要塞几天之前的事情有如此多的人目睹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住,我虽没刻意打听,但还是听说了一些传闻。麦依希尔想了一下,答道。至于为什么要做,两者的原因兼而有之吧。

兼而有之?

女神大人的神谕只是一方面,她也只会为了追寻正义的人而显圣,然而这只是其一,麦依希尔淡淡地答道:另外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总督大人和沙之王正在做的事情。

方鸻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他心中闪过一丝讶然,感到麦依希尔对于努尔曼还有一些敬意,但对于沙之王巴巴尔坦似乎没那么感冒。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还是留意上了这个细节。

知道一些。麦依希尔银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女神大人在此地显圣,应当也是与此事有关。

方鸻欲言又止。他当然有点想问,但又担心这么机密的事情对方不会轻易告诉他。

而麦依希尔看出他的犹豫,却主动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大不了的,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了解一些内幕了。确切地说,是与盲从者有关,虽然具体我知道得不多,不过沙之王大约想要利用那些人。对此主教大人的看法颇为不以为然,你若感兴趣的话,等到了奎斯塔克之后,他会告诉你更多。

果然是盲从者么。

而巴巴尔坦在利用盲从者?

但这位沙之王利用盲从者来干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利用盲从者?

方鸻心中隐隐建立起了一个轮廓,但还有大量的细节需要补充关于十年前那场袭击,关于公主殿下与沙之王之间的关系,关于巴巴尔坦与盲从者的目的,甚至于关于阿菲法。不过他知道面前这位年迈的骑士了解的极限大约也就如此了,对方或许也是从那位大主教处知晓这些的这些事情,但玛尔兰圣殿对于巴巴尔坦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明晰。

照理来说,黑暗信仰的盲从者与他们的主子盲神笛卡,应当是欧林众神的敌人才对。而与邪教徒沆瀣一气的世俗国王,理应当是圣殿征伐的对象,可看麦依希尔与他口中那位主教大人的态度,似乎又并非如此。

难道自己想错了?秘术士们介入此事并不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个银色的小魔方,也并不是什么邪物?

想及此,他心中与对于巴巴尔坦的动机愈发好奇起来。

但好奇心还是其次,他之所以如此深入介入此事,公主殿下的委托此刻已经排在了第二位。更重要的是,盲从者与他们背后的盲神笛卡,已经与唐德与卡拉图口中的那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无论是出于对于黑暗信徒的警惕,还是对于‘祸星降临’事件的不安,都有理由支撑他在这条线索上调查下去。

方鸻低头思索了片刻,再一次抬起头来。麦依希尔先生。油灯在黑暗之中摇曳的光辉,映在他眸子里,黑漆漆一点亮光。

年迈的骑士只是静静看着他。

你了解秘术士么,能和我说说他们么?

你是说揭示之眼么?麦依希尔答道:他们原本是安卓玛的信徒,但因为与主信派不合出走之后,才有了今天的秘术士。所谓主信派,即是今天安卓玛教派的主流信仰,追寻这位死亡之主关于死亡、重归与安息的教义,这也是伊斯塔尼亚最为普遍的信仰之一。

秘术士一派,则沉迷于安卓玛对于死亡的预见能力,追寻于预知与揭示的领域。前者认为后者走上偏路,后者认为前者古板不经,无法为他们崇敬的神只开疆扩土。在三百多年前,两派因为‘狄艾修玛之争’而分道扬镳,主信派禁止后者再使用神术,秘术士们才转而走上了专修秘法的道路。

不过三个世纪来,他们也在渐在自己的领域有所成就,或许早已忘记昔日的往事。不过迄今为止,仍有大多数秘术士仍旧信仰着安卓玛,确切的说,他们仍旧相信安卓玛具有预知与揭示相关领域的能力。

方鸻一边听着,一边私底下向塔塔小姐询问了一下关于‘狄艾修玛之争’,才得知那是一场关于圣子选拔权的争端。而所谓众神之权柄,在大地之上也不可避免演化为凡人权力的争端,这世上本没什么新鲜的事情。

看来秘术士们,其实原本不是过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而已。所谓神权的争夺,在凡人的世界之中本质还是政治斗争。

但他对于这种争斗本身却十分好奇确切的说,是他对于欧林众神与他们信徒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难道信徒在下面闹分裂,众神们也不闻不问么?这难道不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

还是说秘术士们的力量太小,安卓玛也不屑一顾?

而艾塔黎亚众神们的力量与领域、职责与教义似乎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之中那么明晰与了然?若不同的人也可以有对于教义不同的解读,可这样一来,欧林众神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会怎么看待地上的凡人可能会曲解自己的教义呢?

他不由问起这个问题。

伊斯塔尼亚是罗曼与安卓玛的主信区,神只之间的争端与玛尔兰女士也没什么关系,所以谈到别家的事情,麦依希尔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大道信仰只有唯一,女神大人也只会挑选出那些她所青睐的人,即所谓信仰坚定之人。

但怎样的信仰才是真理?女士所理解的正义与勇气究竟为何?众神们却不会亲口告诉世人。因为正义与勇气必然会随着人心变动,不同的时代,我们赋予了它不同的含义,女神大人亦然。

这就是为什么众神的教义也会出现变化。

那些因循守旧,跟不上时代的人,会被淘汰。那些走偏了道路的人,会因为过于偏激而堕落

但真正的正义与勇气的教义却会一代代传递下去,因此女神大人也一直在那里,看待着凡世的周而复始,种种变化。

方鸻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地球上的宗教总是对于教义总是严防死守,这是因为解释权上一旦出现分歧,宗教就会立刻分裂。而在艾塔黎亚,这个真神存在的世界,教义本身却并不显得那么重要。

因为神只就在那里,等待着你去发现它的信仰,从而赋予你力量与追寻的方向。

说以说明白了这一点后,方鸻才轻声问道:三百年来,秘术士们可能并未轻易认输。他们仍旧在想方法证明,他们对于安卓玛的信仰的理解才是正确的直到有一天,他们得到真正的许意为止?

麦依希尔的回答并不肯定,显然他对于其他圣殿的事情并不关心。

但是方鸻还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安卓玛怎么会有预知与揭示的神职与领域呢?那不是命运女神伊莲的神职么。还是说这些秘术士脑子秀逗了,竟然因为自己一厢情愿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要去谋夺人家伊莲女神的神职罢?

他觉得但凡安卓玛要是没有失心疯的话,就不会纵容自己的信徒这么做。如此看来,这些秘术士们之所以在政治斗争之中失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根本就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嘛。

这会儿阿菲法的形象不由自主出现在他脑海之中,让方鸻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心想这个还算讲道理的小姑娘,但愿不要被这些人传染才好。

不过这样一群狂妄大胆之徒,跟着巴巴尔坦利用盲从者倒是可以理解了。他们足够离经叛道,也希望得到世俗的权柄,来执行他们那个胆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计划。

方鸻再摇了摇头。

宗教的争端,事实上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秘术士是什么人而已。而从麦依希尔的话中,他显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安排好了离开贝因的事宜之后,两人的对话,又像是往常一样告一段落。

三天之后,麦依希尔为他安排好的队伍,也作好了出发的准备。

确切的说,这倒不是专门给他安排的队伍,因为本来贝因的圣殿就有运送日常生活与祭祀用物资的需要,此刻长达半个月的风暴过去,日常的联系自然也要尽快恢复。

三天以来尘暴终于渐渐平息,不过城中紧张的氛围一日也没放松,守卫们仍旧日复一日在搜寻他的下落看起来秘术士们仍坚信他没出城。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走,方鸻一开始还有点意外,不过后来想起对方是预言系法术的大师,才有点恍然的意思。

看起来仍旧是玛尔兰女士庇护了他,以神力介入,自然让对方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但秘术士们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似乎依旧可以判断出他在城内的样子。不过这一点发现,让方鸻彻底放下心来,既然玛尔兰女士仍在庇护自己,那么自己离开贝因城应该遇不上什么麻烦才是。

不过尘暴虽然平息,让方鸻有点意外的是,通讯仍未恢复。

这让他一时之间也有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难道这场沙尘暴来得太猛烈,把伊斯塔尼亚原本背后平静的以太之海彻底扰乱了,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平息的事情?

前往奎斯塔克的车队一共有七头驮兽,其中三头是小型的沙蜥,用来驮运个人物资与食物、水等等,而主要的货物,都集中在三头卑尔戈无翼龙身上就是之前他们在坦斯尼尔乘坐过的那种巨兽。

当然圣殿的卑尔戈无翼龙没有公主殿下的那么奢华,不过体型更大,也可以承载更多东西。

贝因的地质环境有明显的海相沉积的因素,学者们也认为这里历史上曾经可能是一片巨大的古湖区,不过因为一场上古大分裂而消失。这里的岩柱之间伊斯塔尼亚十分罕见的水系元素水晶与石灰岩,因此无翼龙背上大多也是这些东西。

由于是运送物资的车队,所以自然没有给人乘坐的位置,何况就算有,方鸻也不敢坐。那位年迈的骑士安排他藏在一堆装满了水晶的箱子之间,那个地方专门给他留下了空隙,里面放着食物与水。

因为保险起见的话,在离开贝因一定范围之前,他都是不会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方鸻看着四周沉甸甸的箱子,大约知道等它们回来的时候,这里面大约会装满了贝因并不生产的生活必需品与祭祀用品。贝因作为军事要塞,生活物资几乎全靠从外面运送,因此这样的车队在这座城市之中也是十分常见的。

长达半个月的尘暴,由于中断了这种输送,实际上对于贝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这一天出城的,显然不止有他们这一支车队,这些车队熙熙攘攘堵在城门口,竟形成一条长龙。

由于车队太多,守卫们检查起来难免有所疏漏,何况他们这一支车队还挂着圣殿的徽记,因此一路上守卫大多轻松放行。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一扇大门前,他们才第一次真正被叫停。

而躲在一堆箱子下面的方鸻听到外面那声音瓮声瓮气传进来,心中忽然微微一怔。因为他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他在城堡之中遇上过的那个中年秘术士。

秘术士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守在城门口检查每一个出城的队伍,方鸻不由大吃一惊,就是贝因骑士也不见得屑于干这个守大门的事情吧?对方难道已经闲到这个地步了?他这才有点意识到,看起来阿菲法的失踪,彻底让这些人着急了起来,否则以秘术士们的身份绝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一时间心中愈发好奇起那位与鲁伯特公主妹妹同名的少女来。

这些天他也问过了,阿菲法在伊斯塔尼亚并不是一个常用名。

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过这个想法刚下去,方鸻忽然又感到有点不安秘术士们是以探查法术闻名的,他们该不会真发现自己藏在这个车队之中吧?虽然有玛尔兰女士为担保,可他总觉得堂堂一位欧林主神日理万机,对方万一一时间忘了自己这个小角色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起来担心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这时另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响了起来。

拉蒙莱先生,这是圣殿的车队。

听到这个声音,方鸻心中的震惊甚至比之前更甚。若说之前听到秘术士的声音,他还只是有些惊讶的话,这会儿差不多就是掀起惊涛骇浪了。因为这个声音,他同样也认识,而且还很熟悉那是国内赛区唯二的十王之一,游侠之王,叶华的声音。

说起来,梵里克事件之中,对方给西林丝碧卡伯爵的那封推荐信,差点没把他坑死在那个地方。虽然事后他也想明白了,对方也未必知道自己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梵里克,因此那封信有可能真不是为了针对他,而仅仅只是一封单纯的推举信而已。

可一想到当时他差点陷入的麻烦,方鸻心中还是或多或少有点怨气的。因为当时他在都伦事实上是帮了对方一个忙的,虽然他帮忙并不是要求什么回报,可受到这样的对待谁心中不会有点小不满呢?

何况当时事实上在他对立面的奥丁,事后反而教了他那么多东西,还带他进入了千门之厅。对比起来,他也不免会多想一些。

不过这些想法很快就化为乌有,而只剩下一个疑惑而已:

但叶华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百三十章星落I

在眼下这个当口,还是不要挑起太多争端。尤其是以死亡之主与那位女士的关系,我听说其实也并不太融洽。

叶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知道,圣选者。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们也不需要你们来提醒。中年秘术士口气生硬地答道,但口气虽硬,不过言语中已有松动之意。叶华见状只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再言语,见自己的提示已经起到作用,便也不再进一步咄咄逼人。

中年秘术士找来一个守卫,低声嘀咕了几句。守卫心领神会,带着一众人草草检查了一下圣殿的车队,然后便向着下一个队伍盘查过去。中年秘术士见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放行。

一堆箱子之间,方鸻感到无翼龙重新一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过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对叶华在这里的身份与目的愈发好奇起来。

对方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开这个口?

心血来潮?

原住民们可能还不清楚,但一位十王绝不可能闲到这个地步。难道说对方知道圣殿的车队有什么问题?他心中猛地一怔,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夜里的那几箭。

穿过尘暴的那几箭迅猛、精准到了那个程度,一般的游侠,甚至包括他在精灵遗迹见过的那个秦执可能都没这个水平。但对于十王来说,却不值一提。所以那一天夜里叶华就已经见过他了,那对方现在是在帮他?

虽然方鸻还是没搞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在这个车队之中的。

可惜他这时候又不能下去当面询问对方,通讯水晶也不能用,一时间不由有点抓耳挠腮。

不过随着卑尔戈无翼龙沉重的步伐,其背脊缓慢起伏的程度,过了一阵子,方鸻大约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走出了贝因的范围。下面松软的沙地就是明证,巨兽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子,他大约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因为城市的喧嚣声也逐渐远去,他又听到了沙丘之上低沉的风声这场尘暴终究没有完全平息。而在密封空间之中,声音反而显得格外清晰,有一种别样的意味,也渐渐让他的心态重新平静下来。

那是一种有些遥远的,淡淡的安宁感。

寂静中,他思维不自由主飘到一些不可揣测的方向。

包括达乌德号上的人的安危。

希尔薇德小姐他们此刻又在干什么?

公主殿下、沙之王还有两个阿菲法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甚至是他们在贝因要塞遇上那个奇怪囚犯也一并在他思绪之中浮现。

他又想到了自己与麦依希尔之间的交谈,甚至包括许久之前卡拉图、唐德与迪克特爵士他们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他在依督斯、梵里克的经历。星月议会、艾尔芬多尖塔、工匠总会、蜥蜴人、考林王室、宝杖海岸、圣休安角甚至是R、Shana那些人的ID,这些许许多多的名字也一一进入他的脑海。

犹如碎片一般,朦朦胧胧,却又抓不住一条明晰的线索。

想了一阵,忽然一阵困意袭上眼皮。这些天他其实没怎么休息,贝因城内风声鹤唳,他在玛尔兰圣殿虽然还算安全,可也不至于心大到可以舒舒服服睡一个安稳觉。这会困意一来,于是便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从贝因到奎斯塔克的旅程说不得漫长,不过三天三夜而已。

到旅程中段,方鸻便已不用再待在那逼仄的空间中,可以出来透透气。守护车队的骑士对他恭恭敬敬,专门在卑尔戈无翼龙背上给他腾了一个位置,让他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在齐膝深的沙子中步行。

因此这段旅程对于方鸻来说,倒没什么受苦的,顶多就是风沙吹得有些受不了而已。旅途的中间要经过一处叫奎因之月的绿洲,而除了这唯一处别样的风景之外,其他时间皆是一片漫漫黄沙的枯燥景象。

Загрузк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