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一下,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他的追求是什么?
方鸻点了点头:他想要成为黑暗众圣。
罗林说他是恶魔。
他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是恶魔,不过我对此持保留看法,我总觉得罗林并未完全告诉我们实情,艾缇拉小姐。
那么你害怕与这样一个人为敌么?
方鸻一愣,才发现自己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怕吗?要说怕,还真不怕。他怕的是失去身边的人,但对于自身的安危,也并没想那么多。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大无畏的精神,只是因为他是一个选召者。
他还有回头重来的机会,就算万劫不复,但终归还是可以回到地球上。
只是若不能再见希尔薇德与艾缇拉小姐,还有其他人,还是会有一些难过而已。
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这点儿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上什么呢?谁还没有一个英雄的梦,比起那些真正付出了生命的人,他觉得自己只是有所依仗罢了。
但要说完全没有担忧,也不尽然。他害怕把自己身边的人卷入其中,更害怕自己的努力没有意义,对上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十王也不敢说自己又十全的把握吧?
何况是他。
当然,他背后还有军方。
可眼下他等不起了,前面就是伊芙小姐,晚一刻对方说不定就会计划成真。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或许就此在考林伊休里安掀起惊涛骇浪。
一位黑暗众圣的诞生,背后会没有累累白骨吗?
他可以害怕,但不能停下。
方鸻摇了摇头,答道:
一百年前,其实是他最接近于成功的时候。他不但不知从何处窃取了圣剑摩亚,并且还成功将利夫加德的力量注入自己女儿体内虽然艾矛堡毁灭了,但他几乎可以说是成功了。
那后来他的事情败露,令艾林格兰家族与罗格斯尔家族化为世仇,虽然自此不敢再回艾矛堡。但他也带着伊芙,在几年流浪生涯之后来到沙漠之中守誓人一族的居所。
在那里,他花言巧语蛊惑了龙之乡的大长老,试图使对方相信尼可波拉斯就是传说之中那个可以为守誓人一族带来解脱的人。而年迈昏聩的大长老,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显然也选择相信了这样的说法。
而后加西亚也加入了他的计划,他们一步步安排将伊芙小姐逼入绝境,点燃心中的火焰,以愤怒与仇恨化身为黑暗巨龙尼可波拉斯。
不过马扎克先生说尼可波拉斯性格乖僻,是预言之中的灾祸之人,他其实说错了一点。伊芙不但不是灾祸之人,她其实是我见过最坚贞与勇敢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尚能维持着心中的一丝希望,直到最后希望破灭,才化身为龙。漫长长达三年的黑牢生活,不要说身负龙之血,又有几个人可以如此坚持?
所以我猜其实流浪者并未完全说假话,尼可波拉斯真是守誓人一族的救世者。可惜的是,他们选择了将自己的解救者,以另外一种方式逼上了绝路。
因此预言以一种讽刺的方式印证了,伊芙消失了,尼可波拉斯真的成为了预言之中的‘灾祸’。可带来灾祸的真的是那个名为伊芙莉尔尼可波拉斯的少女吗?
不如说是人们自身
而依督斯的那一天,也正是那个流浪者最接近于自己成功的那一刻。一切计划皆按照他的安排,如愿上演,本来,在一百年前这个世界上就会多一位黑暗的众圣。
可之后发生的一切,艾缇拉小姐,我们都知道了。方鸻回过头来:即便如此接近成功,可他还是失败了。十年之后,尼可波拉斯化身于考林伊休里安宫廷之内的阴谋败露,卡拉图与约修德联手与之一战
那一战,就发生在灰烬山林,方鸻宛若亲见一般,侃侃而谈道:而后尼可波拉斯败亡,再往后多里芬一役当中,他连更加宝贵的龙之金曈也失去了。
精心计划巧夺天工,方鸻一字一顿地答道:但不敌人心正义,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他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一个必败之人?
他抬起头,看着虚空之中:尼可波拉斯,你被这样一个人吓破了胆子吗?
比起约修德,他才是你的仇敌。在这一点上,你比伊芙小姐可差远了,纵使是孤身一人,她也要在这里守候百年。约修德大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半个世纪,她仍旧在坚定完成着她与他们之间的承诺
而你呢?
你既比不上米苏女士的正直,也比不上伊芙小姐的勇敢,你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
闭嘴!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
艾缇拉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那个方向。片刻,她又回头看了看方鸻,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发现这位龙之魔女一直在监视他们的。
但方鸻其实只是在之前对话当中,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里的黑暗之中。
那个混蛋妄图用龙之金曈的力量控制我,还试图染指苍翠之力,我与他自然是敌非友,但这不代表我在意你们的死活,尼可波拉斯的声音说道:别说大话,你马上就要飞灰烟灭了。
方鸻静静地答道:
既然我的死活与你无关,我灰飞烟灭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可对你有影响的人,非但还活得好好的,而且眼看又要重新拿到利夫加德的力量了。
他好像是忽然之间弄清楚了,为什么尼可波拉斯之前会出现。
他也完全想清楚了,尼可波拉斯与拜龙教之间诡异的关系,是为何而来。因为一切的缘由,皆在于此。
当那个线头解开之后,方鸻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向着那里讥讽了一声:你在害怕对吧,你害怕又再一次为龙之金曈所控制。若非如此,你鬼鬼祟祟来这个地方干什么?你会担心伊芙小姐,别开玩笑了,尼可波拉斯
尼可波拉斯骤然间沉默了下去。
它冷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会因为反悔,想让我救你一次吧?但先别说在那个人面前,我也没这个能力,而且就算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那么做。
它冷冷地嘲讽道:我更喜欢看你一会受折磨而哀嚎的样子,以作为在梵里克与在多里芬对我不敬的惩罚。
可惜你不能看他受折磨而哀嚎的样子。
这句话像是刺痛了尼可波拉斯一样,让它一下闭上嘴巴。、
方鸻趁机开口道:尼可波拉斯,你想给那个人制造一点麻烦的话,就马上告诉我他的弱点。他三十年未到这个地方,一定是有原因的,对吗?
到头来你还是要和我作交易,小家伙,尼可波拉斯笑了:可以是可以,但是
不,你搞错了。
方鸻摇了摇头,打断它道这个世界上少有几个人敢于或者说有机会打断龙之魔女,但方鸻显然获得了这一成就。只可惜,系统并不认可。
他说道:现在是我要求你回答这个问题,并告诉我那个流浪者的弱点,他为什么每一次行动皆要数十年时间周期准备,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小子,尼可波拉斯差点没一口火把方鸻给化为飞灰要不是它在这里只是一道幻影的话:你是不是太狂妄了。
回不回答随你,反正对我都是一死。
十,
九,
八,
方鸻举起手,甚至开始倒数。
而尼可波拉斯气得浑身发抖,只得答道:他需要寻找新的身体。
新的身体?方鸻大吃一惊:那是什么意思?
尼可波拉斯冷笑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向他挑战,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他是怎么躲过艾矛堡那场灾难的,那是龙王之力,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
他早已死了,但他与一个魔鬼签订了契约,因此他可以说永远也不会死。那个魔鬼,被你们称之为安德洛,黑暗众圣的‘至高者’之一。
但后来他又抛弃了安德洛,野心寻找自己的成神之路,妄图将后者取而代之。因此他与安德洛反目成仇,安德洛赋予他的力量也化为一种诅咒。
但他的确是一个天才,他与摩亚圣剑之中的利夫加德达成协议,利用利夫加德的力量,化解了安德洛的诅咒,并且从此变成了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死之后,以灵魂的形态穿梭于黑暗巨龙的‘龙国’,并化身为一束紫火,因为那是利夫加德力量的显现。他借助这样的力量,可以夺取他人的躯体。
而被他夺取躯体之人,则成为利夫加德的仆役与爪牙,行走于现世之间,这就是他与龙王之间的协议。
只可惜,他与利夫加德之间互相算计,他不愿为利夫加德所奴役,不久之后,又再一次背叛了这位黑暗龙王。并且,他反过来还想要主宰利夫加德的力量。
因此才会有之后那些故事
尼可波拉斯答道:从某种意义上,我也要感谢他的野心,否则我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可惜这个人是一个疯子,他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
而他在背叛利夫加德之时,两种力量在他身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因此他现在在存在的大多数时间内,皆是一个游魂野鬼,每过十年左右,他才能重新聚集力量获得一具合适的身体
方鸻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
那被他夺取身体的人,灵魂是不是仍旧存在着。
这是自然。是生不如死,因为利夫加德的力量会一直囚禁着他们,直到永远。
方鸻听到这里,脑海之中顿时闪过了几个画面他仿佛看到了,在艾缇拉与天蓝面前摇摇晃晃倒下的盔甲。还有在苏菲面前,诡异地穿过风雪的凤凰公爵长子空空如也的甲胄。
还有他在千门之厅外面那场战斗之中,见过的那些紫色的火焰人形。
原来如此。
艾缇拉也反应了过来:这一次被他夺取身体的人是谁?
这我可不清楚,尼可波拉斯答道:不过我知道上一次是谁。
方鸻其实也猜到了那是谁,他心中闪过的那个名字是艾尔陶特艾林格兰。
对方是矮人哈格斯顿的至交好友,卡拉图与约修德一定清楚他们的同伴是如何为流浪者所控制,但面对利夫加德的诅咒,它们却无能为力。
哈格斯顿盗走龙之金曈,约修德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不加以阻止,他一定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矮人想要救回自己的好友,但最终他却不得不接受流浪者的蛊惑。
因此才有了多里芬的一切。
只是百年之后并没有太多人清楚那个交易的内幕,但从墓地之中艾尔陶特的盔甲来看,矮人似乎除了一本背叛者之名外,并未得到任何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于是日志之上的两个人。
罗格斯尔家族的千金,艾尔陶特艾林格兰,皆有了下落。只剩下最后那个人,还是一团迷雾。
不过方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已听出尼可波拉斯的言外之意,那个流浪者并没有死,他仍活着,而且很可能已经到了这里,马上就要与他们碰面了。在那之前,他必须搞清楚对方的弱点。
身负龙王与一位黑暗众圣的诅咒,他不可能安然无恙才是。
那么他的弱点是什么?
他的弱点和你说了有用么?尼可波拉斯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之意:所谓的弱点是相对的,对于你来说,对方就是一个近神之人。老鼠能抓住苍鹰的弱点么?
方鸻十分没好气道:那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尼可波拉斯大约是自己也感到有些没趣,于是答道:好吧,他夺取一个人的躯体之后,需要一定时间回复实力。他这一次夺取躯体应该还没多久,实力恐怕还没有十之一二
方鸻算了算凤凰公爵长子失踪的时间,距离现在确实还不到半年而已。
说到这里,尼可波拉斯吸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在梵里克破坏了我的计划,否则我要是没有受‘修玛’龙枪一击的话,不需要你出手,我自己就可以干掉这个状态的他。
这个人心思缜密,这一次不知为何这么急匆匆赶到这里,要是正常状态下,你至少要有七八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他。那时候,就是你们的十王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鸻心中闪过一道电光,骤然之间追问道:等等,你说梵里克不是他的计划?
自然不是,拜龙教中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人的状态,想要借助我之手除掉他,所以才会有梵里克的那一番行动,尼可波拉斯答道:我也乐得顺水推舟。
方鸻点了点头:好了,我明白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黑暗的甬道之中,却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精彩的论述,那个声音低沉,沙哑,但却有一种足以动摇人心的力量。借着一个胡渣拉碴,长相完全不似于凤凰公爵长子的中年男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对方脸色苍白得有些怕人,几乎像是吸血鬼一样,深陷的眼眶之中,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方鸻,缓缓开口道:不过你在梵里克的失败,又怎么知道没有我一份功劳呢,尼可波拉斯?
方鸻看到这个人时,像是见了鬼一样后退一步。
这大约是他今天的探险以来,第一次感到后怕。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蔷薇家族的当代家主,德丽丝的父亲,西林丝碧卡伯爵。
而在对方身后那个赤着足的小女孩,不是德丽丝是谁?
只是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像不认得他了一样。
方鸻再一转过目光,便看到了被西林丝碧卡伯爵抓在手上的伊芙。
而伊芙也同样看着他。眼中正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大喊一声:艾德先生,机关不在墙那边!在床下面,快跑!快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百三十五章‘终末’与‘龙’
当伊芙喊出这句话的一刹那,方鸻回头便看到了那个地方。牢房内狭小的空间并不大,立锥之地的空间内可以选择的位置并不多而地下空间的阴郁黑暗对他来说也并无影响。
伊芙所说的地方,在床边一块凸起的石板上。
但艾缇拉比他反应更快,她面对西林丝碧卡伯爵后退一步,一步踩在那石板上。石板下沉发出低沉的声响,她与方鸻身后石墙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向旁边打开一道黑洞洞的口子来。
艾缇拉用力向后一撞,不由分说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方鸻撞得倒摔进去。然后她松开脚,趁石门轰隆隆合拢的一刹那,一个闪身鱼跃进入后面甬道之内。
这一系列动作说来复杂,但其实不过是在瞬间完成。方鸻只感到一股巨力袭来,便跌入入甬道之内,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心下一急,还以为精灵小姐要自己一个人留下独自对敌,好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但石门一合,艾缇拉已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一把将他从他地上拽了起来,拉着他就向前跑去。方鸻被她拽着跑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喊道:黛丽丝女士还在外面!
妮妮是能量体,在他跌入甬道的一刹那,这小丫头就已经回到了他身体之中。可猫女士反应却没那么快,已经被关在石门外面了。虽然方鸻觉得‘西林丝碧卡伯爵’应该没那么无聊,和一只猫过不去。
但他又想到黛丽丝女士的种种不凡,再加上它应当是克丽丝罗格斯尔的宠物猫,说不定‘西林丝碧卡伯爵’还认识它才对。
不过不得不说,来的人是‘西林丝碧卡伯爵’,而非凤凰公爵的长子,这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只是方鸻冷静下来一想,又感到这其实是预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情。
对方在梵里克棘鱼人入侵一事之中的表现,的确充满了可疑之处,虽然种种不合理,最后都以一个轻信外人,以及罗林的叛逃而画下一个句号。但仔细想来,人们不过是被后面这一事件转移了注意力而已,对方在大陆联赛表演赛之间的种种表现,可不是一个轻信外人就可以说得过去的事情。
堂堂西林丝碧卡家族的这一代家主,对于自己的继承人连起码的考察也没有了么,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事情。而且能够成为炼金术士的人,大多心思冷静而缜密,若没有这点识人之明,也当不了一个好的工匠。
不过这些都是没什么作用的胡思乱想,事情已发生在眼前,如今再去想这些已没有意义。既无法当众指出对方的阴谋,也无法阻止对方眼下的计划。
而且当时太过突如其来,他甚至忘了录像。但还好记录了下于之前尼可波拉斯交谈的那一段内容,也可以从侧面作为佐证了前提是他要能安然离开这个地方的话。
不过凤凰公爵的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方鸻始终没想通。究竟哪一个才是流浪者的夺取身体之人,还是说凤凰公爵的长子其实是对方的另一步暗棋?当时千门之厅的紫色火焰怪物,又与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这些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黑暗中,艾缇拉一语双关地答道:没机会管黛丽丝女士了,它要是够聪明的话,就不会与那个人打照面。
方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两人显然对于猫女士都有一些怀疑,环绕对方身上的一切不凡,显然皆说明其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两人继续向前跑去,后面‘西林丝碧卡伯爵’像是没有追上来一样,漫无止境的,似没有尽头一样的甬道正通向塔塔小姐所说的那圆形的大厅之中。
那大厅是起什么作用的,方鸻心中也隐有猜测。他也大约能猜到‘西林丝碧卡伯爵’不紧不慢的原因。那地方若真是他想象之中那个地方的话,应该不会有通向外面的路才是。
只是此刻他手中的戒指又一次开始发热,一些幻影之声不断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两个人在交谈,其中之一,正是外面‘西林丝碧卡伯爵’的本体,一个世纪之前那个艾林格兰家族的流浪者。
而另一个人,则是执政官加西亚。
昨天她杀了人。
执政官加西亚的语气充满了不屑:我知道,是那两个狱卒,两个不起眼的家伙而已,你想个办法就可以处理,这种事情就不用问我了吧?
这和他们起不起眼无关,流浪者的声音不咸不淡:这说明时机已经快成熟了,有一就有二,她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焰了。她是一头龙,无论她伪装得如何楚楚可怜的样子,皆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老实说吧,阿尔特,要不是我们的话,我觉得改变得了。加西亚答道:当然了,谁叫她是我们通向成功的必由之路呢。我现在都有点迫不及待了,等我们掌控了考林伊休里安的王室,你可别忘了,答应好的封给我一个公爵。
我的公国,最好是在宝杖海岸那些地方。那里距离王国的中心远,听说那里的贵族可是无法无天,我已经向往那里很久了,早就想离开依督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然,流浪者答道:我记得,你应该清楚,这些凡人的权力对我来说和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无异,别说公爵,你要成为考林伊休里安的国王也不是没可能。
那就免了,加西亚答道:我也是不傻子,留在王国中枢给你当挡箭牌。可以想象,你要打算那么作的话,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你失败了的话,我还想安享晚年。
我不会失败。
别激动,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加西亚显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一点也不好看好自己这个狂妄又富有野心的‘同伴’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野心的人历史上多了去了,可野心越大,往往下场也不是那么好看。尤其是这一位,他的目标可不是篡夺王位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对方真老老实实打算当一个王朝的开辟者,以对方的能力,他倒是乐于效鞍前马后之劳。
可惜的是,与众神为敌,要不是他疯了,要不就是对方疯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只问道:那么你最后许诺我的好处,什么时候可以兑现呢?
现在就可以。
现在?加西亚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有兴趣和你说废话了,流浪者答道:但在那之前,你得需要办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把这枚戒指交给她。
黑暗之中,加西亚的声音一时并未再响起,沉默之中像是在辨认那枚戒指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开口道:这我明白,这枚戒指是她送给约修德那小子的,把这枚戒指交给她,用以证明约修德已经变心了。
正是。
那问题是,这枚戒指怎么在你手上呢?
这是伊斯塔尼亚的风俗,这枚戒指其实是约修德赠予她的,按照约定,她会把这枚戒指返赠回约修德,以表白心迹。但约修德离开那天,我设法耽误了她一些时间,让她未能赶上送行的队伍
这其实很简单,她在龙之乡本来就不受人待见,如此隆重的庆典活动,旁人怎么会乐意她一个受弃之人参加,以败坏大家的兴质呢。所以她甚至都没怀疑到我身上。
这枚戒指是她委托我送给约修德的,不过我猜她已经忘了这件事,一门心思以为这戒指还在约修德手上。
啊,你这人可真是太阴险恶毒了。
加西亚感叹了一句:不过约修德这小子也真是,好好的定情信物,竟然用这么粗劣的戒指替代,简直像是街上几个铜币一只淘来的劣质品,要是我的话,就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找一个赝品就是了,风险还小一些。
要是你小看一头龙对于经手的东西的辨认能力的话,流浪者答道:那你就死定了。
加西亚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好吧,第二件事呢?
这是她母亲的画像。
可真是一个美人儿,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要你干一件好事,你要得到她,总得让她对你有一些认同吧。所以我让你去向她揭露一件事情的真相,即将十多年前发生在艾矛堡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并且对她说,我就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同时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也是这一切的主导者。
令人不寒而栗。
加西亚不由感叹了一句,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也没反对。
黑暗之中,金焰之环的温度渐渐消散,重新变得冰冷。也正如此刻方鸻的内心,他从未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可以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对方声音之中没有一丝不安,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他杀死的并不是自己的妻子与女儿,而只是进行了自己计划当中的某一环节而已。
甚至就是执政官加西亚,比起他来甚至都还要更像是一个人。因为就算是没有感情的野兽,也干不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潜藏在人心之中的恶魔,一时间只让方鸻感到不寒而栗。
这简直像是一个冥冥之中的意像,指向人失去了道德与人心的约束,可以变得怎样的冷酷与残忍。
方鸻紧握着手中的戒指他还从未有一刻像是如此的怒火中烧只恨不能将对方从那高高在上模样之中拉下来,摔落云端。
将对方那些狗屁计划,一一打破,将其狠狠狠狠踩入尘土之中,让他的一切追求都变得没有意义。好让他体会一下,那种破灭他人所珍视的东西,是一个怎样的感受。
只可惜,他不是约修德。
这一刻他不由无限向往起那位传说中的屠龙英雄
虽然痛失了自己的爱人,与伊芙失之交臂。但也只有约修德那样的英雄,才能亲手为所信任自己的少女复仇,彻底破灭对方的计划,在对方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将一切推倒重来。
那样的滋味,即便对于那流浪者来说,也一定非常不好受吧。
但黑暗之中,艾缇拉却似乎察觉出他的异常,低声说道:艾德,冷静一些。仇恨并不是正义行为的原动力,伸张正义本身才是。
可为什么,方鸻有些恼怒:伊芙小姐经受了那么多,他凭什么好好端端在那个地方,这个世界上还有众神吗?在这个时候,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难道说,伊芙小姐不是他们的信徒吗?
艾缇拉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安静看着有些激动的少年,并未开口,只默默上前一步用力将拥入怀中。
方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他这才一下回过神来,连忙一下从艾缇拉的怀抱之中挣脱出来。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正安然看着自己精灵小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回应有些过激了。但那种为了出一口气而不顾一切的感觉,只像是着了魔一样萦绕在他心中。
要不是精灵小姐及时看出这一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仔细想想,自己刚才怎么会陷入那个状态的,是受那两个声音的蛊惑?似乎也不太像,那两段声音不过是龙之金曈让他看到的昔日幻影而已。
而在此之前,龙之金瞳也从未有蛊惑他的意向。
但也不像是外面‘那个恶魔’在对他施以影响,对方还没影呢,而且他现在回过神来,一点也感觉不到与‘西林丝碧卡’伯爵有任何联系的样子。
更让他吃了一惊的是,连塔塔小姐也没察觉这一点。
这还是他自从获得了这位龙魂妖精小姐以来,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忍不挠了挠头,心想难道真只是自己想得太多,所以塔塔小姐才没有示警。
而这时艾缇拉才对他说道:昔日约修德对于伊芙小姐的最好答复,并不是亲手为她复仇,而是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模样,让更多的人幸免于难。
正如我们曾经在多里芬所做的一切一样。
方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艾缇拉小姐。
精灵小姐这才放下心来,再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向前方。
方鸻不禁想到之前对方抱住自己的感觉,一时间有点脸红,也跟着走了上去。
而前面的路再没多长,没多久,甬道便到了尽头。只是走到那个地方,两人才不小地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原本以为这里不过是市政厅的地下。
但事实与他们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所谓地下的圆形大厅,不过是塔塔小姐按日志上的地图描述,与从社区之上得来的消息共同推演的结果。但事实证明,社区之上的消息看起来已经有一些过时了。
因为当他与艾缇拉走出去之时,才发现他们并非处于什么黑暗的地底,而是一座露天的深坑之下。从四周的发掘痕迹来看,似乎这个深坑是不久之前才被开掘出来的样子。
而当方鸻看到这个地方,脑子里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忽然之前记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同时赶紧拿出日志一看果然如此。这个地方就是那几个被他们抓住的空盗所招供的,那个自从半个月之前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禁区’。
从对方的描述来看,那里原本就应当是一个挖掘点,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被封闭起来了而已。对方的描述,与此地眼下的模样与方位皆不谋而合。
他曾经以为这里是尼可波拉斯受伤之后修养的地方,虽然后来在探查之中发现拜龙教内部的分裂,从而推翻了这一判断。不过在那之后,他也一直没闲暇去考虑这个地方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秘密。
但却没想到,自己与艾缇拉小姐,竟然无意当中来到了这个地方。
而且从现在来看,这个所谓的禁区,应该正好与市政厅下面的圆形大厅相重合。那么,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血鲨空盗将这个地方列为禁区?
方鸻下意识感到有点不妙,向四周看去。
但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魂飞天外。
因为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对灯笼大小的红色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他这个方向。然后地面微微一震,那东西缓缓从那个地方站了起来。
并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方鸻看着那东西顿时头皮发麻,因为那不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而是一头硕大无比的骨龙。
可开什么玩笑,这地方怎么会有骨龙!?
第二百三十六章骨龙
骨龙昂起头来,一节节钙化的骨骼暴露在夜空中绚烂的魔法火光之下,当是时战场上正好一束焰柱穿过坑顶,一闪而逝的亮光将这头巨大的亡灵生物嶙峋的怪影展露得淋漓尽致。
但它体格虽大,却不笨拙,方鸻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玩意儿何时张开巨口的,一道夹杂着腐蚀性酸雾的吐息已向着他与艾缇拉扑面而来。
等级??级的生物的敏捷评价之高,岂是他与精灵小姐可以望其项背的。不要说方鸻自己,连艾缇拉也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视觉中虽已捕捉到骨龙的动作,但等再反应的时候吐息已至面前,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绿色雾气将他们吞没。
但说那时迟那时快,两人脑子里甚至还未产生出下一个念头,这头亡灵巨龙的吐息已从他们之间一穿而过。方鸻几乎是过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头回到一半,便已听到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而精灵小姐动作比他稍快一拍,回头之时,当好看到一道人影,从她与方鸻之前走出的通道之内走出,伸手一挡,展开一道灰色的护盾。骨龙的吐息撞在那护盾值上,四散溅开,但护盾灰色的光芒纹丝不动
吐息的伤害还没到这护盾承受上限的三分之一
那人向前一步,在原地在艾缇拉视野之中留下一道残影。精灵小姐十分机敏地回头,正好一道轻风从她与方鸻之间掠过,而正是此刻,方鸻才来得及回头道一半,看到一道影子如鬼魅一样从他视野之中经过。
然后他反应又慢了半拍。
那道黑影已与骨龙缠在一起,苍白的骨龙举起巨大的爪子,一爪向其挥去,但黑影向上一纵,让它这一爪挥了一个空。骨龙庞大的身躯随之微微向前一倾,稍稍失去了重心,敏捷与力量越高,一击不中失去的平衡与闪避值也同样越多。
黑影轻飘飘落在它向前伸出的臂骨之后,立于它空洞的胸腔之前,抬头一看,上面便是骨龙细长的颈项。
黑影第一次拔剑,一道银色的剑光拔地而起,正中骨龙颈项。
而艾缇拉回身之时,正好只看到这一幕。她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光从骨龙一节节钙化的骨骼之下生出,形成一张细密的光网,它当下这一记剑光,但骨龙同样也不好受,哀嚎一声,几乎整个儿从地面上立了起来。
然后重重向下倒去。
黑影一刻也不停留,收剑还鞘,伏低身体,用手按在剑柄之上。
下一刻,艾缇拉只看到黑暗之中闪现出一钩银色弯月,向那个骨龙横斩而去。
但骨龙丝毫也不示弱,当它倒地的一刹那,像是一条巨蛇一样扭动脊柱尖尖的骨质尾巴一卷,虚空之中好像产生了一道灰白的影子,夹杂着一声尖啸,一道长达二十多米的骨鞭横扫而至。
黑影不得不中断动作,收剑一挡。
一声巨响传来。
他再向后一退,稳稳落在地上。
反倒是骨龙自己,长长的尾巴竟为这一剑荡开来,整个庞大的躯体也随之被甩飞出去,尖啸一声,重重撞在坑缘,好一阵地动山摇,岩石与泥土纷纷从上面滚下,差一点将它掩埋其下。
而这前前后后一系列眼花撩乱的交手,不过发生在方鸻转头之间
从方鸻感到一道影子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一愣神,再到回头的这一刻。他便只看到骨龙哀嚎一声,横飞出去的景象。骨龙巨大的身躯撞在坑缘,然后地面猛地一震,让地皮都掀起一层波浪,经过两人足下。
方鸻立足不稳,当即向后一仰。
但还好有精灵小姐。
艾缇拉如波涛之中的一叶轻舟,起起伏伏,并还有闲暇伸手将前者一拉,才让方鸻不至于摔飞出去。
骨龙撞开覆在身上的一层泥土,抖落砂石,摇晃着巨大的脑袋,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再一次张牙舞爪向那黑影扑去。但黑影其实此刻方鸻与艾缇拉已经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黑影,而是‘西林丝碧卡伯爵’或者说,流浪者,只伸手向骨龙一指:
一只暗色的光球从他指尖飞射而出,穿过骨龙双爪之间,胸腔之下,击中它后腰之处第七十七节脊柱。当光球击中骨龙脊柱的那一刻,立刻向后拉伸,形成一道光索,将之与身后的坑缘‘锚定’。
而那骨龙还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前扑去,但第七十七节脊柱上的光索一拉直,它立刻失去重心,以下巴坠地,重重摔在地上。
艾缇拉看到这一幕,后退一步,伸手向方鸻一抓。
但流浪者转过身来,向她一指。
又一只暗色光球飞出,击中精灵小姐左肩,并穿过她肩头,形成的光索将之向前一拽,与方鸻失之交臂。光索向前,连接在地上,将精灵小姐牢牢固定在那个地方,动弹不得。
流浪者再一次转身,面向方鸻。
方鸻看了艾缇拉一眼,‘西林丝碧卡伯爵’,正也伸手向他一指。
方鸻反手向后丢出一道金色之影,正是这一刻,光球击中他胸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向后一步,光索穿过他身体,正中他丢出去的发条妖精,将两者死死‘锚定’在一起。
方鸻霎时间不能动一下小指。
一页系统提示在他面前切出:
‘你受到暗之束缚影响,抵抗失败’
‘黑暗祭礼生效失败,效果穿透’
‘苍之辉抵抗失败’
如果可以张嘴的话。
方鸻一定会张大嘴巴,没想到这一刹那之间,自己身体内的多股力量已经作出了这么多反应,但还是一一被穿透。甚至连最神秘莫测的苍之辉,也头一次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败下阵来。
它即便是在尼可波拉斯面前,也从未让他失望过。但在这古怪的‘流浪者’面前,竟第一次完全没能产生任何效果,方鸻看着那一行提示文字,一时间竟有点说不出话来。
虽然此时此刻,他本来也开不了口。
不过黑暗祭礼生效。
方鸻眼珠子还可以移动,他看了看天空看起来一天已经过去了,这已经是依督斯的第二天了马上黎明就要来了。
‘西林丝碧卡伯爵’一一定住两人一龙,这才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人一眼,也不开口,一言不发地向后走去。等他再一次出现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被抓住的伊芙,少女脸色苍白,泪眼摩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艾德与精灵小姐
她早知道是这个样子。
她已经尽力想办法让艾德先生离开这个地方了,可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一切就和一百年之前一样。无论她如何努力,总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可是约修德啊,这一次又在何方?
正如艾德先生所说,约修德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半个世纪了,这一次,考林伊休里安再没有一位屠龙英雄了。
方鸻死死看着‘流浪者’与他抓在手上的伊芙,这才看到了除了德丽丝之外,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比他年纪略大,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十分有特点的灰色宽袍。
在艾塔黎亚,这是学者的典型装束,因为姬塔小姐就是博物学者,所以他并不陌生。
那年轻人畏畏缩缩走到他与艾缇拉之间,低着头不敢看周围。
而德丽丝一直是神不守舍的样子。
‘流浪者’这才转过身,对伊芙说道:伊芙,我的女儿。
我不是你的女儿伊芙呜咽着说道:没有父亲会这么对自己的女儿你眼睁睁看着我经受那一切,你只是一个魔鬼
‘流浪者’叹了一口气:追求凡人的短暂,还是永恒的伟大,女儿,你不明白这之间的意义。有一天我达到那个目的,我会亲手将你复活,在我的国度之中,你会享受最优渥的生活。
他低声道:再没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伊芙。
少女有一刹那的犹豫。
那你放了艾德先生。
‘流浪者’看向方鸻:你是说他吗?
虽然这个人和尼可波拉斯有一些关联,而且听说他经历多多里芬发生的一切,我怀疑龙之金曈在他手上,‘流浪者’答道:不过罢了,既然是你要求的话,我放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等也不是不可以。
但伊芙,他开口道:一个世纪之前你失败之后,龙王之力已经沉睡。你是我亲手创造的,利夫加德力量的最好载体,可惜,一切功亏一篑。
但无论如何,你都曾经拥有过龙王之力,因此仍是回收它的最好人选。约修德与卡拉图将龙之心留在这个地方,三十年前我取走一,留下一半给你,正是为了等待今天。
他温柔地看向少女:龙之金曈失去之后,尼可波拉斯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伊芙,最后帮我一个忙。帮我将这里地下沉睡的利夫加德的力量,转移到这个小女孩身上。
他看向身后的德丽丝。
伊芙也看了看那无辜的金发小姑娘。
她流着泪摇了摇头:不,我不能那么做。
你必须那么做,‘流浪者’抓着她的手,一把将少女拉了过来,让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艾德与精灵小姐:如果你不那么做,我就一个一个杀了他们。你不是在意这些人吗,你忍心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吗?
伊芙一把捂住嘴巴,摇着头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方鸻看着这一幕,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如果愤怒可以将一个人化为灰烬的话,只怕‘流浪者’此刻连渣都不会剩下一点了。
而忽然之间,他张了一下口,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了,忍不住怒吼一声:伊芙,别听她鬼话!
他大声说道:我是选召者,你让他杀了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你让他来好了,我才不怕这个卑鄙无情的恶魔!
但伊芙只是流着泪,看着他。
倒是一旁的年轻人,一脸一言难尽之色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与艾缇拉。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小声开口道:别那么说,朋友那是一个真正的魔鬼,他有办法可以夺去你的星辉他是死亡之影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看向一旁的艾缇拉小姐。精灵小姐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挣扎了一下,她一双翠绿色的眸子,正死死盯着那个‘流浪者’。
她的弟弟,正是为人夺去了星辉而死的
但‘流浪者’并不在意三人反应,他只拉着伊芙来到方鸻面前,伸手指向后者:我的女儿,你再不开口的话,这个年轻人就要永远与你说再见了。
伊芙泪流满面地摇摇头,终于失声呜咽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你放过艾德先生
在漫长的黑暗岁月当中。
她遇到了不少人。
那些匆匆的过客们,去了又来。有一些离开之后,她便永远忘记了。
但与在依督斯那段经历不同的是,这些人对于她并不害怕,也不会认为她是灾厄之女。比起在银沙沙海之中生活的日子,这一百年地下的岁月,反而让她由衷地感到从内心之中的安宁。
那正是约修德与卡拉图带给她的,一丁点的善意。
不过在百年之后的这最后的一刻,她却遇上了一个特殊的人。
那个人告诉了她,龙之血的来历,与约修德一族所守护的意义。那个人并没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在黑暗的地下,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像是一对刚刚结识的、特殊的朋友。
在百年时光之中,除了从约修德身上之外,她从未真正感受过‘朋友’这个词的含义。
她决不能看着艾德先生死在自己面前。
方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只看到头都要炸了。
而‘流浪者’并不看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看向一旁的年轻人,开口道:五年之前你在塔拉斯,向我许意禁忌的知识,我给了你一切,你也因而通过了学者考试。并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通过者之一。
正如当初我所说,‘流浪者’声音不疾不徐:我给了你荣誉、名利与一切常人在你这个年纪,得不到的东西。那么五年之后,现在是你向我回报的时候了。
你说我是魔鬼,但我也不要你性命,也不要你出卖灵魂,他继续说道:你对龙之祭礼文书的研究,现在可以派得上用场了。去打开卡拉图与约修德的封印,然后你就从此真正自由了。
年轻人心中害怕至极,作为龙之祭文的研究者,他当然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一些,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的话,他当初一定不会要对方的施舍。所谓禁忌的知识,一切得来都是有代价的。
方鸻目光转向两人,一时间没听明白他们对话之间的含义
而年轻人已经向前走去,走到坑底广场的中央。那里本来空无一物,但他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从尘土之间摸索出刻在石板之上的字符来。他的手抚过沙尘,每抚过一个字,那个字竟奇异地在沙砾之下发出光芒来。
只片刻,年轻人身边一圈文字便已经亮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揭示出第二圈文字。他再向外走,方鸻这才发现,那一圈圈发光的文字,正在地上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但他从没见过这个类型的法阵,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炼金术。
坑底的动静,引起了上面的人的注意。
交战的双方,正不时有人经过这里,而这些人看到下面的光,便从坑沿上滑下来。
但每每走到一半,便突然向下栽到,然后失去知觉从上面滚落下来。
其中有几个甚至滚到一侧骨龙的身畔,后者用爪子一下一个将他们划拉过去,然后一一吞进肚子,生命力化为灰白的光芒,补充进它的躯体之内。不过‘流浪者’回头看到这一幕,也只淡淡看了一眼。
便再一次回过头。
方鸻默默看向那个方向。他原本以为那骨龙是尼可波拉斯的一部分,但仔细一看,似乎并非如此。而且非但如此,他还越看对方越有些眼熟起来
正是这时候,年轻人也完成了最后一个字符。
他大汗淋漓地看向‘流浪者’。
流浪者满意地点点头,向他指了指一旁,示意他向呆在那个地方。
年轻人自知自己闯了大祸,这才低着头走过来,站在方鸻身边。而方鸻这时已经认出了对方来,他看了这年轻人一眼,低声说道:布尼古先生正在找你,我们是他聘请来救你的人。
年轻人一愣。
他抬起头来,有点意外地看了方鸻一眼但随即才想到,正是自己害得方鸻变成这个样子的,一时间不由又十分过意不去,低声道:对不起,害你们落到这个境地。布尼古他没事吧?
他看了‘流浪者’的方向一眼,问道:
龙之祭文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众星陨落
沙漠的温度在午夜之后降低到近乎零度,但即便如此,年轻人还是不住地出汗。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汗珠,压低声音回答方鸻道:那是努美林精灵传授给守誓人一族的古代文字,在巨人战争时代,他们曾用这样的文字操控的威力强大的咒语,来封印那些他们难以击败的敌人。
但后来,妖精们利用自己超凡的铸造技术,将龙之祭文刻于屠龙剑之上,并以此锻造出五把传奇圣剑。自那之后,人们可以更轻易地利用圣剑击败黑暗巨龙,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渐渐忘记龙之祭文的用法。
再后来,努美林精灵遁世,黑暗巨龙也逐渐难觅踪影,守誓人一族逐渐封剑不出,能用上龙之祭文的机会于是更少了。三百年多前,最后一个龙之祭文师离世,这门技艺便彻底销声匿迹,宣告失传。
不过一百年前,约修德在击败尼可波拉斯之后,他与大魔导士卡拉图不知从何处找回了龙之祭文的传承,并将尼可波拉斯体内利夫加德的力量封印在这个地方。年轻人话语中充满了追悔莫及的意思:本来,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本来?方鸻捕捉到对方话语之中的转折。
年轻人点了点头:相传龙之祭文脱胎于巨龙们的龙语魔法,它模仿了龙语的基本模式,拥有一万三千多个基本字节,其中没有任意哪两个字节是相同或者相似的。而施法者用不同的语序读出不同的咒文,其对应的效果也是独一无二的。
方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过来。
若问对于历史的了解,他可能不比这位专业学者出身的年轻人,可要论对于魔法的了解,对方却大大不如他。毕竟当代凡人的魔法体系,也是脱胎于当代的炼金术基础体系的。
魔导士的魔导炉,也是由炼金术士设计并制造。而魔导炉的核心理论,则是基础以太知识。
这个时代对于以太魔力最为了解的人,几乎一定不是魔导士与其他施术者,而是当代最顶尖的大炼金术士们。
龙之祭文的基本模式,决定了在一段长咒文之中,施法者使用了哪些咒文,并且用什么样的顺序将它们颂出,都将决定他们的法术会有具体哪些不同,
对于是周折施咒者来说,这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这就像是凡人的语言当中,失去了通配的文字,不同的语句,不同的意思,都必须用不同的文字来组合完成。就连指代名词,在不同的句式当中,也具有不同的样式。
就像是‘我在施术’之中的‘我’字,若是换成‘我在吃饭’或者近似的句式,这个‘我’字便不复存在了,而是用一个完全陌生的咒字替代。这样一来,就会衍生出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句式与咒文字。
这对于巨龙那样知识铭刻于血脉之中,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传承自然觉醒,这些知识好像与生俱来一样出现在它的记忆当中,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它们甚至连彼此交谈,也用这样一种原始而复杂的语言,但对于凡人来说,要记住这么多的咒文,如此多的语法顺序,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种古老而原始的施咒方式,之所以后来会为辛萨斯蛇人与努美林精灵先后改动,并形成当代魔法体系的雏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样的施咒方式,在有诸多麻烦的同时,却也具备了一个意外的好处。
因为解咒,顾名思义,即拆解皱纹。解咒对于任何一类施术者来说,都是一门核心课题,当它事实上只是一个简单地逆施法的过程。对于有迹可循的现代魔法与炼金术而言,这并不困难。
因为拆解咒文不过是在一种或者几种固定形式之中寻求固有的解法罢了。
但对于龙之咒文来说,解咒者无异于面对一把灵活多变,而且有好几百位密码的密码锁。这几百位密码,非但从一万三千多个基本字节之中选出,而且还具有固定顺序,任中一个步骤错误,对于解咒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因此除非是掌握了龙语魔法的巨龙们亲自,要解开这样的咒语,单从破解的方式,近乎于不可能。
可黑暗巨龙受巴哈姆特所诅咒,并不具备施展龙语魔法的能力。而其他巨龙深恨自己一族的叛徒,又怎么可能前来为它们解开封印?因此龙之祭文,似乎还真是专门用以封印黑暗巨龙的最佳手段之一。
方鸻不由看向一旁的年轻学者一百多年前卡拉图设下的‘密码锁’,不会给这个人解开了吧?他问出这个问题,年轻人才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我还没卡拉图大人那么天才。只是卡拉图大人留下了研究手稿,以供后人们维护这个封印,那手稿收藏在银之塔的大图书馆,一百多年来没有任何人看得懂。
其实我也是无意当中才对龙之祭文产生了兴趣,这门研究在银之塔是一个公开的课题,我将之当作自己晋升正式学者的手段。但我的研究和其他人一样,在一开始就遇上了麻烦。
在方鸻听来,这个年轻的学者遇上的麻烦其实很简单。龙之祭文在近三个世纪之前便已失传,而卡拉图也只留下了一个法术实例而已,而且这个实例还是高深的黑暗巨龙的封印术。在缺乏基础咒文的解读的情况下,对方看不懂这个法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但说到这里,年轻人畏惧地看了坑底广场中央的‘流浪者’一眼,开口道:直到三年前,我遇上了那个人。
我当时正徘徊在经济困难与研究毫无进展的绝境当中,要是短时间内无法拿出解决的方式,我就不得不离开自己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重新回到以前那种蹉跎平凡的生活当中去。
而正是这个时候,他找到了我。当然,当时见我的另有其他人,或许是他的手下总而言之,对方告诉我,他可以提供一些对我的研究有帮助的资料与文献。但代价是,将来有一天我必须帮他们做一件事情。
当时我没有多想,学者用劳动换取知识作为报酬这样的事情,在银之塔也十分普遍的,而且广受提倡。而对方那之后拿来的资料文献,是一些十分罕见的,关于龙之祭文的解读。
我当时还大为惊讶,因为在银之塔以外的其他地方,很少听说有什么对于龙之祭文大规模与完善的研究。可对方给我的手稿,明显是许多代的人积累,有各种各样对于龙之祭文理解的心得,与笔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但后来,我渐渐发现这些笔记与资料之中,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共同点。那就是记录它们的人,似乎都围绕着如何解开龙之祭文的封印术而作研究。他们似乎对于拆解龙之祭文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兴趣。
方鸻虽然无法动弹,但听到这儿,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手上这些手稿从何而来。比起银之塔,拜龙教徒在私底下的势力一样庞大而且积累深厚。从黑暗巨龙的时代开始,对方就一定围绕着龙之祭文作了大量的研究,因此可以拿出这么多手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拜龙教徒们的研究,多半不会在明面下进行,因此对方没听说过这些文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想象,‘流浪者’当初找上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但对方显然还是有一些天才之处的。他大约是这些研究者之中,唯一一个有所进展,并且找出了当年卡拉图龙之祭文之顺序的。
也正因此,‘流浪者’才会最终选中他。
而没有人比研究者自己,更清楚自己正在从事的研究是什么。这个年轻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惹上的麻烦,当数年之后,他再一次为对方所联系上,然后为血鲨空盗带走之后,对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什么处境。
正因此,来到依督斯之后,他一直在寻求向外界传递信息的方法。而那赝品戒指,显然正是当年龙魔女事件的重要证物,他恐怕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才将之转交道布尼古手上。
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要不是布尼古正好为自己一行人救下的话,最多也只是来这个地方陪对方当苦工而已。
但还好,冥冥之中那位幸运之神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方鸻压低声音问道:也就是说,你已经找出了卡拉图关于龙之祭文封印的正确诵读顺序?
年轻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方鸻却不在意,又问:施展龙之咒语,应当是一件相当繁复的事情吧?
这自然。
要是中间读错了会怎么样?
怎么会读错?年轻人不解地看着他,大约是认为对方问了一个相当幼稚的问题。要是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会把咒文读错吗?就是魔导士学徒,也不至于犯照着咒文把咒文念错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万一呢?
这年轻人也有点一头雾水,但退一步想,他们似乎也只能指望对方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了。他想了一下,不敢肯定地答道:大约会失败吧?
失败了会怎样?
咒文会锁死,然后自动演化出一个新的顺序,这是龙之祭文的特点。
好,方鸻答道:我懂了。
年轻人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他眼中,方鸻正被一道暗色的光索牢牢固定在地上,连小指头也动不了一下,对方懂了什么,他实在也不了解。
难道说靠在心里面诅咒的方式,让对方犯低级失误?可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但方鸻一言不发,只用视角余光看了艾缇拉小姐一眼,他其实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谋划这一切,此刻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这位精灵小姐而已。
他再看向远处的流浪者,然后目光移向一侧正装模作样趴在地上装死的骨龙,默默看了片刻,最后才看向身旁的年轻人: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待会儿若出什么状况,你能不能带着那边那位女士,往那头骨龙的方向逃走。
那头骨龙!?年轻人吃了一惊,连‘待会会出什么状况’都忘了问,只有些震惊地看向不远处那巨大的亡灵生物。那骨龙拿‘流浪者’没什么办法,但要吃他还不是一口一个。
放心,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问题,方鸻答道:而且待会若出什么状况,你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逃走方式,不是么?
年轻人脸色苍白地看了看那‘流浪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所以听我的,我保证你不会死,我答应过布尼古先生带你完好出去的。
好吧,年轻人这才点了点头:我尽量试试看。
但他一转念,又问道:待会会出什么状况?
别问,看就是了。
他目光静静看向那‘流浪者’,对方似乎完全没把他们三人当一回事,只全神贯注在伊芙身上。他让自己的女儿跪在那个法阵的中央,然后再退回去将德丽丝也带了过来。
等两人就绪之后,他便默默看着地上浮现的那些文字,一字一句,开始默默诵读上面的咒文。
一开始,对方还只是无声的颂唱。但到了后来,随着魔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对方的唱咒声也不由自主越来越高,近乎于在这坑底广场之上回荡着。
他全神贯注投入其中,随着他咒文越念越多,地面上发光的文字之间,竟然隐隐冒出一丝丝紫色的火焰来。
而‘流浪者’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这还是幻境之外,方鸻头一次看到对方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但他心下明白,就是现在
他虽然全身上下完全无法动弹,但为火巨灵封入闭循环命令,却也不需要任何动作。只是一个闪念,魔力便从他身后的魔导炉主核心水晶之内涌出,并击穿了共鸣水晶。
汇入发条妖精之内。
而下一刻,一道金焰,从与他‘锚定’在一起发条妖精之内绽射而出。发条妖精的主核心水晶砰然炸裂,巨大的冲击力顷刻之间扯碎了它的外壳而同一刻,系于‘发条妖精’与方鸻之间的暗色光索,自然也失去了目标。
方鸻顷刻之间感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下达的第二个指令,便是全力全开,将自己的护盾提升至最大状态,同时令魔导炉直接进入超载运行模式。并且直接从信息化空间之中,召唤出一台持剑人。
然后封入闭循环指令。
这两个指令几乎是在他解开束缚的一刹那之间完成,而下一刻,一股巨力便从他身后席卷而来。金色的火焰像是将他吞没了一样,刹那之间令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护盾值灰飞烟灭。
然后冲击力作用于他身上,直接将他掀得横飞出去,撞在地上,滚了十好几圈才爬起来但先前没有生效的黑暗祭礼,在这里却终于产生了作用。
让他在接受冲击的那一刹那,避开了最致命的一击。
方鸻从地上爬起来,生命值近乎只剩下一层血皮。但他也没有恢复的意思,因为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满状态和空状态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看那年轻人的情况。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对方应当会被自己封装了闭循环命令的持剑人撞开,逃过一劫。
但眼下他的首要目标已经不再是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了。
当爆炸产生的那一刹那。
‘流浪者’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方向的动静,他回过头看向挣脱了束缚的方鸻,微微楞了一下。但这点‘小惊喜’还不至于让他完不成法术,他只一边淡然地吟诵咒语,一边伸手向方鸻一指。
一个暗色光球再一次向方鸻飞来。
可方鸻已经知道怎么破解这一招了。
他直接丢出两个发条妖精向前飞去,暗色光球命中第一个发条妖精之后,又连向第二个发条妖精,然后扯着它们,旋转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方鸻看到这一幕,趁机往旁边一闪。
‘流浪者’大约没预料到自己的法术竟然会被这样的笨办法给躲过去,有些意外地看了方鸻一眼。但他仍旧是一片平静,再一次伸手向方鸻一指
但他还没来得及施法,便听到方鸻怒吼一声:
先尝尝我的法术!
‘流浪者’微微一怔炼金术士又会什么法术?可他看向方鸻,只见那年轻人将手一招,一片金色的星辰,正从他身后冉冉升起。
那一片闪烁繁星,彼此等距排列着,足有二三十个之多,一如天上繁星,闪闪发光。方鸻将手向他一指,一片闪烁的星光,顺着他手势猛然升起。
然后他向下一压,只犹如一片疾风骤雨,一道道金色的光弧,正向着‘流浪者’飞射而去。
而远处。
被持剑人撞开的年轻人,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壮观的一幕。他忍不住张大嘴巴,总算是明白方鸻口中的,待会会有状况发生。
是指什么样的状况。
第二百三十八章资格
当漫天星光向流浪者坠落之时,后者却仍旧显得无动于衷。他只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身后空间像是扭曲起来,暗色的能量形成一片错位的风暴,当风暴与星光交错而过,金色的发条妖精便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或者一分为三,弧形壳体切开之后形成一个个蹦跳的铜环,如同雨点,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方鸻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法术,但也看得出来是强大的以太力量掌控了空间,错位的空间形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发条妖精切割开来。
这有点类似于大气系元素使风刃集群,但攻击力不在同一条世界线上。
但他也早料到西林丝碧卡伯爵不会坐以待毙,想要一击而尽全功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鸻马上举起左手,同时用双手操控自己的发条妖精。他五指一张,黑暗之中,发条妖精晶状瞳孔之内红光微微一闪,带着一道红色的光痕转折变向尚幸存下来的每一个发条妖精,皆在同一时间之内,以不同的轨迹,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
黑暗之中一片金色的流光穿梭着。
它们在方鸻引导之下,动作灵巧地穿梭于错位的风暴之间。而下一个刹那,方鸻双手向下一沉在他指示之下,一片金色的光芒也同样随之向下一沉,沉入风暴下方,然后立即向前方流浪者尖啸着奔袭而去。
流浪者看到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道异光。
若此刻方鸻的操控手套上每一个构装构件、每一枚嵌入其中的魔力水晶所产生的细微震动、其中所产生的每一个操作指令,皆可以细化为一条与发条妖精之间的连线的话
他一定可以看到漫天的连线,正连向每一个发条妖精,而那漫天的连线,正是此刻天才的写照。方鸻正让每一个尚存的发条妖精,皆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产生了自主的意识。
而那漫天的金光,正是他手中的,正挥向这个方向的一柄金色利剑。
不远处的年轻学者张大了嘴巴,眼中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光芒,他虽不是工匠,但战斗工匠风行于世,让他大约也了解这一幕的含义。即便是他在银之塔见过最天才的年轻人,其也不过如此
但两者之间,又有许多的不同。
在他眼中的是似乎是一位一往无前的少年,去注定挑战那不可逾越的高山。
那犹如一束璀璨的礼花,绽放于夜空,照亮一时。虽美丽,却短暂
他不可能胜利,并注定失败,但对方可能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少年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此刻从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会出什么状况?
现在他看到了。
对方明明可以向往更好,更高的成就,这么年轻的年纪,为什么要作此选择呢?
可无论在什么时代,英雄的气概总是可以感染人心。一道热流从年轻的学者心底生出,竟让他暂时忘却了畏惧,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副眼镜带上,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精灵女士。
对了,自己还有承诺尚未完成
别担心,我会完成的!他咬咬牙,对自己说了一句。也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勇气来,埋着头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方鸻没看自己身后。
正如流浪者欣赏的目光也只落在他身上一样。他的欣赏更像是对于少年勇气的赞许,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之意。从龙魔女时代以来,有多少人敢于这样从正面向自己发起挑战了?
他从方鸻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气质,那感觉就像是约修德,竟让他对过去那个时代有点淡淡的怀念。
虽是敌人,但他也钦佩于对方不含杂质的纯粹。两人的分歧,其实来自于对于生命与力量的认知不同,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对,也不认为对方有何不妥之处。
彼此无法说服,就用力量来交谈这正是他的逻辑,失败了,没什么可说的。流浪者的目光回到现实,幽深瞳孔深处闪念的一刹那,时间几若静止,又透出一丝可惜的意味来。
只可惜约修德已经死了,这便是永恒的含义。而面前这少年,力量还是太弱了一些。只不过相较于普德拉与王国之内那些人,他轻轻摇了一下头,那些人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他举起手来一挡。
方鸻手中的‘金色利剑’,便断得四分五裂。
后者抬起头来,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在半空中崩裂的发条妖精,零件叮叮当当散落下来,只落了一地。
他第一次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他还有能天使,可在对方面前有何意义?不过是玩具一般。方鸻咬了一下牙,定了定神,看着对方,再一次举起手来,向下一压,加固手套之内镶嵌的每一枚共振水晶齐齐共鸣。
一尊巨像,从半空中打开一道光门,直坠而下。
奥尔芬的双子星手持巨盾,带着千钧之势向着流浪者一盾压下。
但流浪者只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向上方一点。
指尖接触盾面的一刹那,凹陷由一点化为整个面,厚达两寸的精钢巨盾犹如一张纸一样,折皱下去;巨大的冲击力,不仅仅使盾面变形,后面的巨像,也一并飞了出去。
方鸻听到‘咔嚓’一声裂响,加固手套内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共振水晶齐齐粉碎。但他用力一握拳,半空飞出的巨响一分为二手持长枪的无畏者,向流浪者一枪刺去。
而手持巨盾的巨像横飞而出,撞在坑缘发出一声巨响,连地面也震动了一下。
流浪者连眼神也没波动一下,用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之力从侧面击中无畏者,后者在半空一个急停,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回,步了巨像的后尘。
只是一击未完,两道银光映入他眼帘,两具银色的天使构装一前一后,两柄狭长的利剑,向他直刺而来。西林丝碧卡伯爵第一次反手拨剑,一道光华闪过,其中一具能天使立刻从中折断倒下。
但另一台能天使一闪即逝,闪烁至他后方。
流浪者反手背剑,仿佛背后长眼一样挡住能天使一击。
他再反手一斩,那能天使也步了前者后尘。但他还未收回长剑,又是两团银光出现在面前,同样两柄狭长的利刃,正映入他眼帘流浪者一怔,面无表情抽回长剑一斩。
但这一次,两台能天使齐齐后退一步。
剑尖只在其中一台能天使腰腹处外壳上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而另一台能天使则毫发无伤。它们一退再上,再一次向流浪者发起进攻。
避开了
流浪者第一次有些意外。
对方追上他反应了?
但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意识到这不可能。虽然自己还没拿出十分之一的实力,可也不是对方追得上的,他忽然产生了一丝明了对方是预判了他的反应:记录了上一次交手的数据吗,反应这么快?
有点意思。
可没用,你有多少能天使呢?
他心中想到,并干脆伸手一指,两点光球,一前一后,击中两台能天使。由于暗色光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方鸻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来得及让一只发条妖精穿梭过去,绕到能天使之前。
但无济于事,流浪者伸手一挥,发条妖精便凭空四分五裂。
两台能天使倒下,半个发条妖精也骨碌碌滚了回来。
方鸻这一次是真再没一点办法了,这II型发条妖精已经是他最后的储备,平时里他都舍不得用于战斗之中,只用来侦查,或者是在队伍之中传递信息之中。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
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握紧了双拳,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借着一系列操作的掩护,其实已经靠近到了距离对方不远的距离。
可这点儿距离,真的有用么?对方太强了,比之前遇上的龙骑士还要强悍,他早已看出流浪者未尽全力,可即便如此,还是一点机会没有。他目光短暂与广场中央的少女交汇,伊芙脸色苍白,含着泪水向他摇了摇头。
艾德,回来
艾缇拉也终于可以发出一丝声音。
年轻的学者正来到她身边,大声对她说道:他让我带你走!
精灵小姐恍若未闻,只直勾勾看着方鸻的背影。
方鸻向前了一步,右手向前一伸,孤王之傲脱手飞出但偏离了方向,飞爪带着索缆,从对方身边飞了过去。流浪者只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
而从之前开始,他一直未断掉咒文,广场之上一行行文字的光芒正越来越盛。
方鸻又发射出左手的飞爪。
流浪者举起手来,‘咔’一声接住飞爪,轻描淡写如同方鸻将飞爪送到他手上一样,然后再轻轻一握,冥女士送的飞爪立刻粉碎。但方鸻来不及心痛,因为这一刻,另一边的孤王之傲已击中了流浪者身后一根断裂的柱子。
方鸻用手一抓,魔力引擎立刻启动,维持着超载状态之下的魔导炉,已散发出一阵阵白烟,近乎达到极限。高温甚至烧穿了灼热层,让方鸻感到身后一阵钻心的疼痛。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线缆‘嗡’一声绷直,当流浪者丢开手中飞爪那一刹那,孤王之傲正牵着方鸻向对方直飞过去。
他从顺手从靴子上抽出短剑,反手一剑向着对方挥了过去。
但想象很美好,事实却很残酷。
也没见流浪者如何动作,便出拳一拳打在他小腹上,他手中短剑还未递出,便已经横飞回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只是对方明显未出全力,否则只剩下血皮的他,对方只要轻轻摸一下,就可以当场去见艾塔黎亚的众神。说不定还见不到,只能见到白森森在阳光之下折射着光芒的巨大星门。
方鸻意识到战斗已经失败了。
但他满脸是血,还是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年轻的学者仍未说服艾缇拉,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一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要不是自己的缘故,龙之祭文也不会破解,没有龙之祭文,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事情。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学者这一职业拥有渊博的知识,可知识在战斗之中不起作用。
流浪者看向方鸻,举起右手。
你不能杀他,阿尔特先生,伊芙留着泪恳求道:你答应过我的。
流浪者犹豫了一下,才又放下手来。
方鸻看了一眼伊芙,再看了一眼流浪者,由于失血过多,只感到一阵晕眩袭来。但他还有一次机会,他还有一台持剑人没有召唤出来,那为他改造成火巨灵的持剑人,因为太过特殊,自从芬里斯一战之后就再未用过。
可是持剑人不比能天使,没有闪烁突袭的能力,在对方面前显得太过笨拙。必须要想办法,让持剑人靠近对方身边,同时不为对方所破坏才行。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任何办法。
只凭着一股子执念,摇摇晃晃向对方走去。
流浪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但心下已经作出决定,只要方鸻靠近到一定程度,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无论他是否与伊芙之间有过约定。
艾德先生,伊芙当然明白这一点,忍不住流着泪说道:离开这个地方吧,等将来再想办法。约修德、约修德当年也是这么做的,你没必要一定要在这里分出胜负。
方鸻停了下来,有点茫然地抬起头。
他知道自己可以等。
可他看了看泪眼摩挲的少女,看了看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的德丽丝,看了看艾缇拉,看了看正手足无措的年轻学者。
他看了看漫天的火光,与倒垂的星空那苍穹之上,璀璨的星子,像是遵循着一个古老的誓言,一一陈列着那是众圣的眼睛,仿佛从先古的时代开始,便注视着这大地之上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个悲剧,在这里上演。
它跨越了百年的时光,仿佛昔日依旧,今天的一切如同昨日的重现,宿命一般不会有任何改变。
伊芙小姐,方鸻轻轻开口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掌握的不是黑暗的力量,尼可波拉斯并非是你的倒影,过去的人们,他们错怪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伊芙含着泪光直点头。
随着法阵的光芒越来越盛,她的身体正一点点透明。
他真的可以等吗?
方鸻握紧了拳。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实现自己所追寻的梦想。在之前的那个时代之中,星门的第一代自由先行者们在这个世界之上缔造的许多传奇,而那些熠熠生辉的事迹当中,充满了人性的光辉、正义与邪恶的对立,单纯而梦幻的色彩。
或许那只是一种宣传的手段。
或许他人会笑他过于天真。
可他喜欢,不是吗?
追寻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呢?他并非选择成为英雄,而是作这样的事情,让自己从内心之中感到安宁。
正如大猫人所言只问本心。
而本心的回答是什么呢?
方鸻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一道明亮的光芒。
你真的做得到吗?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正在询问他。但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方鸻自己也没有任何答案,他只知道自己还有一线机会。只是这机会是多少,值不值得?
他并不清楚
流浪者心有所查,后退一步。
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会,第一次,他终于开口道但说话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他身后的德丽丝,德丽丝抑扬顿挫地说道:利夫加德的力量终归会回到这个世界上。
而我所作的,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你或许看到它带来了许多伤害,但你无法看到的是另一个结果,他答道。他并不担心面前的少年,但唯一的顾虑是自己的女儿。
因此他才缓缓开口道:如果不是我,黑暗巨龙的卷土重来,势必带来更多的损失。因为一个可控,而一个不可控。
你以为我仇视的是凡人吗,还是自己的女儿?皆不是,他看向伊芙,你以为我是安德洛,还是利夫加德的傀儡?也不是,年轻人,凡人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并无什么可以指责的。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我并不陌生,他静静地看着方鸻:而我与约修德最大的区别,在于我并不纠结于这个过程的正义与否。也与加西亚不同,我并不从中得到任何乐趣,只关乎于我所追寻的目的。
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呢?
德丽丝正一字一顿:我,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但你,却不了解我的过往。你那点可怜的正义感,并不值得在我面前炫耀。
要不是看在你的勇气之上,我甚至都不会与你说这番话。
但总有一天,你会省悟过来。
我们是一类人,年轻人。
方鸻抬起头看着对方。
第二百三十九章复仇者
方鸻略作思考之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他的回答,也异常简单:我,当然有资格。
流浪者微微一怔,眯起眼睛来看着他。那张原本属于西林丝碧卡伯爵的苍白的脸上,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起来,其眼睛深处正闪烁着一种带着思索其含义的目光。
但方鸻向前一步,张开口,近乎于无声地告诉他一个名词。
那幽然无声的语言,就像是一把折射着寒光的利剑,映着流浪者的雪白的脸色,似又犹如一道玻璃的折光,狭长而锋锐,映入其眸子深处,而直入人心的森冷,让后者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流浪者打了一个哆嗦,差点连咒语都中断了
广场上一时之间气氛近乎于凝固,年轻学者正意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方向。
伊芙泪光点点的目光,在方鸻与流浪者之间徘徊,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养父露出这个样子的表情,对方沉默,冷淡,甚至有些不近于人情,仿佛这世间也再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多加以无意地一瞥。
而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近乎于扭曲与狰狞,张开口,仿佛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他正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方鸻那个埋藏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故事,幽深的高墙,城堡之中的女人,只犹如一道苍白的阴影,浮过他内心深处。
让他不由自主寒毛直立。那是他一生当中最为仓惶的日子,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以为早已完好尘封于时光之下,成为一个个他再也不愿去回首的梦魇。
而那段时日,此刻皆化为一名字。
方鸻所说的话是
伊芙,我见过你的母亲。
她与你很像。
少女脸上的泪水,霎时间决堤而出。
那个名字,是克丽丝罗格斯尔。
住口,流浪者第一次失态,额头上突起一根根青筋,而德丽丝的声音正变得尖锐而高亢,发出了一声足以刺穿的空气的尖叫:你,没资格提她!
但方鸻只‘咔’一声解开孤王之傲,银色的臂铠向分张开外壳,并滑落至地上,露出下面因为魔力超载而伤痕累累的手臂。
他并未直接回答流浪者的话。
因为他正在心中询问塔塔小姐一个问题:
塔塔小姐,我不是守誓人,我要怎么才能那么做?
心灵世界的黑暗之中,妖精小姐正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她。她默默注视了这个少年片刻,才静静地开口问道:骑士先生,这是一条不归路,你真要那么做么?
我没有选择,方鸻答道:如你所见,我必须那么做,为了保护我身边的所有人。
我必须作出选择,这是米苏女士的回答,也是我的。
妮妮或许能帮到你,骑士先生。
帕帕小龙魂歪着脑袋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叫道。
方鸻回过头,温柔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两位龙魂小姐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妮妮柔顺的火焰长发。然后又抬头,看向塔塔小姐,答道:谢谢你,塔塔小姐。本来还说带你们去更多的地方,但没想到,说不定就要止步于此了。
或许未必,骑士先生。
塔塔答道。
她安静道:你所见的龙翼遮蔽了天空,笼罩了大地的阴影。你在旅者之憩所见的那个关于死亡的预言,但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救了你么?
不是你么,塔塔小姐?
塔塔摇了摇头:还记得塔达祭祀的话么?
苍之辉?
方鸻沉默了片刻,他点点头,而又摇摇头。他或许理解了一些东西,但在当下,已经来不及去细想塔达祭祀的预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那我上了,他开口道:塔塔小姐。
妖精小姐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少有地温柔地点了点头。
方鸻眼中的黑暗退去,心灵世界的漫长对话,对于现实世界,不过只是一刹那而已。
流浪者才刚刚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句话,他便已经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瞳孔深处,正有两道金色的烈焰,仿佛正熊熊燃烧而出,洞穿了黑暗,直视向面前的‘西林丝碧卡’伯爵。
方鸻轻轻握了一下拳,一字一顿地答道:
我,是格罗斯尔家族的血脉继承者。
这,就是我的资格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对方。
流浪者手中的剑,正当一声掉在地上。
而看到这一幕,方鸻心中才霎时间闪过一丝明悟。
他心中早料到对方的身份与格罗斯尔家族脱不了关系,自从听完尼可波拉斯的讲述,他就明白所谓‘阿尔特艾林格兰’肯定并不是对方的第一个身份。
那些黑暗而古老的知识,究竟是从何而来而无论是托拉戈托斯的变化,罗林的来历,还有城堡之中的少女,奔狼的徽记,一切一切的线索,似乎皆指向那严寒的国度冰霜覆盖的漫长峡湾。
那古老而黑暗的土地上,是罗格斯尔家族的发祥地。然自古君时代以来,那里就埋藏下不计其数的秘密。他相信,那日志上所写下的三个名字,定然与那个古老的家族有着深厚的关联,其背后一定隐藏着人们所想象不到的秘密。
而那秘密的一端,此刻正系在面前这位神秘的流浪者身上。
他究竟是谁,又来自何方?
自己不过出言一试,便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而对方所谓与自己年少相似的经历,与阿尔特艾林格兰的人生经历,并不相符。他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其无意之中的一句话,便留下了最大的漏洞。而偏偏,他面前的这个少年
手中还握着一支来自于一位傲慢者的权杖。
那权杖的一端,正握在一只修长、苍白,目光空洞的亡灵的手上,对方深邃的眼神,似乎可以洞穿岁月的阴影,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而其破败的长袍之上,胸前的家徽,正是冬境的奔狼
仿佛这一刻,已不仅仅是为了讨还的正义,也是累累的血仇。
艾矛堡的少女,多里芬长眠的幽魂,当权杖交予方鸻手上的那一刻,冥冥之中的故事便已写下了一个开端。而时至此刻,也还绝非结尾之刻
若这还不是资格?
那这世上还有什么真理可言。
这是方鸻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力量但那绝非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循环,而是人们所追寻的愿景,它们共同汇聚着,推动一个普通人一步步走到这样的位置。所谓的时势,所谓的英雄,其实不过是与他一样不得不作出选择的平凡的人而已。
而方鸻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起什么
但他只知道,这一刻自己有进无退。
而此时此刻。
他心中的怒火早已化为了金色的焰光,龙王之血在他身体之中熊熊燃烧,他像是第一次感到了米苏女士同样的体会,巨龙之力降临在他身上。伊芙瞪大眼睛,看着方鸻手臂之上一层层生长出密密麻麻鳞片。
龙之心?
德丽丝口中发出一声怪叫。
流浪者马上回过头,目光冷冽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把龙之心给他了!?
而伊芙一言不发,只脸色苍白,手足冰冷地看着这一幕。她从没想到,龙之心还有这样的效果艾德先生龙化了,怎么会这样?他会成为下一位龙王利夫加德吗,还是成为那位黑暗龙王的傀儡?
她一下跪倒在地上,心中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而流浪者再回过头来,第一次从方鸻身上感到了威胁。
只正是这个时候,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骨龙忽然抖擞了一下身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它黑洞洞的眼眶之中,两点燃烧的磷火,正看着这个方向。但过了片刻,它又缓缓回过头去。
在它目光注视的方向,地面的土层松动了一下。然后那里的阴影之下,推开一层滑动着沙砾的石板来,一只小小的,短短的胖手从里面伸出来来。
然后那个矮胖的球体一个帕帕拉尔人,像是土拨鼠一样,从那里钻了出来。在他身后,是一名人类夜莺少女,再往后面,则是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个或许还称得上‘人’的人型生物。
骨龙看了一眼后者,这才收拢骨翼,重新回过头去。
而在广场至上,流浪者再短暂地震惊之后,总算重新冷静下来。龙之心,龙之金曈,他轻叹一声:但还好,利夫加德的灵魂不在你身上,你没有真正的龙王之力,充其量不过是一道尼可波拉斯的影子而已。
然后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来,一片未成形的风暴,再一次在他身后展现。
但下一刻,他看到一道重影重叠在了方鸻身上。那一刹那之间,流浪者怔住了,并瞪大了眼睛。
那尖尖的犄角,长长的尾巴,手爪锋利如刀,长发有若流焰。他她抬起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尖尖的獠牙,闪烁着巨龙之牙特有的寒光尼可波拉斯?流浪者身后的‘德丽丝’大吃一惊:不,怎么会有黑暗神力?
你究竟是谁?
但方鸻没有回答。
流浪者将手一挥,身后的黑暗风暴顿时成形,他再向前一指,汹涌的风暴立刻划出一道道扭曲的影子,向着前方的方鸻奔袭而去。
只是方鸻仿佛无动于衷。他金色的瞳孔之内闪烁的冷光,正倒映出这一幕,然后他举起爪子,轻轻一抓,便将这个法术有若实质一样攫在手中像是扯下一块巨大的幕布一样,将整个法术风暴从半空之上扯了下来。
他轻轻一握,法术顿时四分五裂,元素以太竟在他手上化为粉尘,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然后他向前一步。
只是这一步。
便在广场上所有人视野之内甚至包括流浪者在内在他们眼中产生了一道残留的影子。
而影子还未消散,下一个刹那,方鸻已经出现在后者身边,反手一爪,向流浪者挥去。只是流浪者也反应极快,回身,举起右手一挡‘砰’一声巨响,两人交手的那一刹那,空气猛然一震,竟产生了一个扭曲的区域。
然后方鸻抽身后退,再一转身,下一刻,流浪者视角余光便看到一道影子向自己扫来。
龙尾击。
流浪者用手向下一挡,又是一声巨响,气流飞卷,在坑底之下产生了一道尖利的穿刺音,让几人当中实力最弱的年轻学者惨叫一声捂住耳朵。
方鸻一退之后,爪子在地上一点,如同刀切豆腐一样,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然后他再一次向前,展开进攻,霎时之间,所有人皆听到一声炸响,地面上尘埃为之一震,然后才向两旁分开来。
几人这才看到方鸻向前突进的一刹那,身前竟出现了一道气锥云。然后他穿过那道云锥,犹如闪烁一样出现在流浪者面前,再次一爪向流浪者挥去。
尖利爪子之间撕裂的空气,近乎带起一道白色的涡流。
涡流扫过广场的地面,立刻‘咔嚓’一声让广场底部石板纷纷碎裂。
然而流浪者仍旧是一片后退一边格挡,连续格挡了七八次,才反手一击,方鸻伸爪一挡,才向后退开来。两次交手之间,众人不过只能看到两道影子,在广场之上交缠片刻。
此时,才又分开来。
流浪者后退一步,看着方鸻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心有余悸的神色,而身后德丽丝则冷笑一声:原来只是一个新生空骑士而已,这么年轻的空骑士虽是少见。不过以你这样的力量,与你的新生龙魂,要拿我有什么办法,只怕是有些不自量力。
只是他的话,一时间并未得到什么回应。
因为在他面前,方鸻金色的瞳孔正燃烧着无尽的愤怒,正冷冷地看着他。
其实自从龙之金血涌入他心脏之中那一刻,方鸻便差点失去了对于自己的控制力。
他仿佛只能听到无尽的虚空之中,有一个巨大而磅礴的搏动声,一下一下,在他心灵之中炸响。若非还有塔塔与妮妮,他恐怕早就臣服于那黑暗的意志之下。而即便此刻,他也只能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只唯有一个强大而坚定的意志,还萦绕在他心灵之间。
那就是打断对方施展法术。
彻底终结这个宿命循环。
因为那是他,所答应伊芙小姐的事情。
方鸻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这才从牙缝之中吃力地挤出一句话来:
是么?
话音未落,他身形又一闪,立刻继续向前冲去
流浪者见状冷笑一声,对方已经失去理智了,但正如他所言,单凭这点儿力量,还拿不了他如何。只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浪费了他足够多的时间了,眼看拆解咒文立刻就要成功,他已经不想再这么维持下去了。
他伸出右手,远处广场上的剑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所引导,自动飞回他手上。
接下来,这将是最后一击
流浪者举起剑来,剑刃的寒光映衬着眼中无尽的幽然。百年之后的战斗,与约修德那时竟然是如此相似但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他想。
他举起剑来。
可下一刻,冷漠的神色却僵在了脸上。
那一瞬间,流浪者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极端不可思议与震惊的之色,他的动作竟像是一下子慢放了好几倍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方鸻的拳头错开自己的剑刃,缓缓向自己挥来。
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因为在他目光之中,在广场的最远端,在那里的阴影之下,两个人,正缓缓走了出来,并一一站在了方鸻身后。
一个。
身穿紫色长袍,满头黑发,手持考林伊休里安皇家法杖,只眼神淡然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一如百年之前,那场旷世之战中,对方所见到的一样。
而另一个。
同样手持长杖,只是长袍之下,露出白森森的肋骨,一只有些可笑的骷髅脑袋之上,两个眼窟,正黑洞洞地注视着他。
它手中长杖之上,奔狼徽记栩栩如生。
两个人,口中皆吟唱着咒文,将手中法杖,指向他。
那一刹那之间,流浪者只感到时间犹如放慢了好几百倍之多。
而方鸻的拳头,正一点一点前进,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偏不倚,正砸在他鼻梁骨之上。
这一拳,方鸻咧开嘴,这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念道:
以复仇之名。
一拳。
一声巨响。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
流浪者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横飞出去。
而方鸻在地上一落,那一刹那,他心中其实也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对方之前会在最后一刹那出现犹豫?只是同样的犹豫,并未出现在此刻的方鸻身上。他只停留了一刹那,身形霎时间继续闪身向前,仿佛一道影子追上了还在半空之中的流浪者,然后,又是一拳重击。
流浪者立刻折向地面,轰然坠入坑下,扬起一片尘埃。方鸻这才落地,松开爪子,看着那个方向广场至上,扬起的尘土尚未散去。只是,已一片安静。
咒语,中断了。
第二百四十章等待的意义
弥漫的烟尘当中,方鸻缓缓向前方走去。他正走向广场的中央,那里早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支离破碎不成样子,流浪者坠下之处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凹坑,内里扬起的尘埃遮蔽了每一个人的视线。
方鸻从艾缇拉、那年轻人身边经过,学者有点害怕地看了他一眼,稍稍向一旁让开他眼下的样子是有点吓人,上半身的衣物完全粉碎了,裸露的肌肤上长满了一层层黑色的鳞片,在夜色下闪闪发光。
一双手已经完全是爬行类的形状,微微张开的五指,是五道修长尖利的爪子。厚鳞一直沿着他脖子向上生长,覆盖了小半张脸颊,再往上是,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内里狭长的瞳孔,像是翻卷着一团金色的火星。
艾德艾缇拉从地上吃力地抬起头来,翠绿色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忧虑的目光看着他。
方鸻看了精灵小姐一眼,声音沙哑低沉地答道:我没事艾缇拉小姐
他不敢多开口,接下来沉默寡言地从两者身边穿过。因为生怕再多说半句,内心中就会抑制不住杀戮的愿望,明明他已经阻止了流浪者,可内心深处的愤怒之火非但没有压下去。
反而更加盎然高涨了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总有一种内心深处的不满尚未平复,还未彻底发泄出去的抑郁。方鸻无意识地握紧拳头,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黑暗的意念主宰着他,让他一步步向凹坑之下走去。
但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后面呼唤他:
少女跪坐在地上,苍白的身体近乎于透明,脸上尚还带着泪痕,抬起头来看着他,眉间尽是担忧之色。
方鸻露出白森森的尖牙,温和地向她笑了一下然后少年赶忙回过头去,闭上眼睛,眼皮之下一阵跳动他紧紧地这握着双拳,过了好一阵子才再一次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之内竟闪过一丝黑色的光芒。
他不敢再回头,赶忙继续向下走去。
凹坑深处,流浪者正抖抖索索从下面爬起来。
方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单凭他两次攻击,绝不至于把对方伤成这个样子在他面前,‘西林丝碧卡伯爵’身上像是承受着极大的负担,其用手撑在地面上,挣扎了好几次,皆重新跌了回去。
方鸻意外地看着对方,内心中的黑暗意念让他心中此刻充满了嘲弄之意,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步步走过去,爪子踩在地上,砂石滚落而下发出一片轻响。
一些石子弹跳至流浪者面前,落在他手上,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方鸻。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冷冷地开口答道:要不是约修德与卡拉图那两个家伙留下的陷阱
方鸻早料到自己能一击竟全功,并非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虽然他不清楚约修德与卡拉图在这里有什么布置,但毫无疑问,那在最后一刻让他的关键性的攻击起了效果。
虽然不知道那两位屠龙英雄,是如何预见到今天这一幕的。但他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感到一丝快意。
自诩为猎人的人,有一天中终究也会成为他人的猎物。
在背后谋划一切的幕后黑手,最终却落入了旁人的谋划之下。
方鸻冷笑了一下:看起来你也并不是全知全能,一次次失败,就是你所谓的永恒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为什么落到这个境地,原因很简单。不义之举,只能有一时之得。
正义?
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流浪者也嗤笑了一声。
看看你自己,你杀了我,但你自己也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仇恨的循环,永远也不会终结,流浪者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像是落下了几道深深的阴影,他自嘲地一笑:这值得吗?
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听了这句话,流浪者好半晌没有回答。他沉默着,像是在细细品味失败的意味,又仿佛在咀嚼这回答之中的种种微妙之处。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流浪者才重新看向方鸻在他脸上,原本西林丝碧卡伯爵浅蓝色的眸子此刻变得灰白,像是蒙着一层阴霾。他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挤出一个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方鸻意外地看着这个人。
但流浪者并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低声开口道:
你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梦魇。
另一个世界并不是你的避风港,永恒,你清楚它的分量吗?
方鸻勃然大怒。
他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也不问究由,内心之中的滔天怒火终于压制不住而流浪者灰色的瞳孔,正带着一丝冷静的意味看着他:击败我的不是你,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而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方鸻,让他高高举起的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龙化的千钧之力,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击穿了流浪者的身体,穿过他的胸膛,将其心脏化为粉末。但一拳之下,流浪者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可身体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方鸻只若击穿了一团紫色的火焰。
紫色的火苗四溢开来。
但这反而让方鸻更加怒不可遏。
右手一拳击穿流浪者的身体的同时,他左手又是一拳挥出,击穿流浪者的半个身子,让其左半身几乎完全消失,化为片片缕缕的紫色火苗,落在地上。但流浪者似乎没有痛感一样,只一低头,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
方鸻再一次出拳,剩下的力量传递到广场之上,几乎是轰然一声让两人所在的地方塌下去好一层。他又出拳,连连出拳最后一拳拳砸在地面上,在一声接一声的轰鸣之中,广场烟尘弥漫,一层一层往下下沉。
最后方鸻竟然一拳击穿了地板,使两人落入下方的一条地道之内,四周砂石滚滚而下,黄沙像是奔流的瀑布一样汹涌而入。但方鸻恍若未觉一样,只眼中闪耀着黑沉沉的光芒,一拳又一拳砸在流浪者身上。
后者早已不成人形,就连最后一团火苗,也在他拳下彻底消散,化为星星点点的紫色光芒,向着四面八方飞散去。
那些飞散的火苗,很快由重新聚拢,似乎要恢复成流浪者的样子。
但方鸻仍不解气,还一拳又一拳砸在其原本所在的地方。
仿佛他每一拳,皆带着无尽的怒火,来自他自己,也来自于多里芬,来自于那场灾难之中的每一个受害者米苏,希丝,迪克特,艾缇拉的弟弟,奎苏女士的儿子,伊芙,甚至还有艾矛古堡之下那位少女伊芙的母亲。
方鸻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流浪者的火焰每一次聚拢,又每一次被他打散开来,终于那火焰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诅咒声。
最后化为点点火星,渗入地下。
但方鸻仍旧像是着了魔一样挥动着自己的拳头。
直到一只巨大的爪子,从他身后伸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方鸻一用力,竟未将手挣出来。他这才阴沉地回头一看,才发现握住自己手的,竟然是那头巨大的亡灵生物一直在一旁旁观的骨龙。
方鸻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拳挥了过去。
但龙王的诅咒早已透支了他的力量,他一拳挥过去,竟被骨龙举起爪子一挡,轻轻挡了下来。方鸻向后一退,心中怒意盎然,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鼓动着他,让他要摧毁一切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
可正当他完全沉沦入黑暗之前,仿佛一道闪耀的光芒,在他面前冉冉升起。
他看到一道湛青的苍翠光辉,在黑暗之中闪现而出。
而那光一下子向着四面八方铺开来,竟化为一片广博的海洋,在他面前闪烁着点点的光芒。
就在那一刻,他终于听到了塔塔的声音:醒过来,骑士先生。
那冷静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与安定,让他一下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中的黑暗尽去。方鸻这才打了一个寒颤,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指示他目光之中,刚好看到一道跌跌撞撞的白色身影向自己跑了过来。
那正是伊芙
少女一下子跪倒在他不远处,哭泣着恳求道:艾德先生,停下来,他已经离开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到方鸻的手只可惜的是,少女的手只如同烟尘一样从方鸻手上穿过。而方鸻看到这一幕,仿佛才记起了什么,一下子静了下来。
那是在那黑暗的地下,一闪即逝的记忆片段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又看了看向不远处,他视野当中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不,应当说是一个陌生人。因为另一个浑身裹在破破烂烂的长袍之下的巫妖,他在艾矛堡的地下就见过一次了。
两个人手持法杖,一左一右向他这边走了过来。尤其是那个一头黑发的中年人,目光中正带着一点好奇看着他。
这两个人又是谁?为什么艾矛堡地下见过的巫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方鸻摇晃了一下脑袋,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神志。接着他看到了更多的人帕克,爱丽莎,还有艾缇拉小姐,而看到这些熟悉的人,他心中才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只是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他不由将目光移向一旁,看着一旁的少女:
伊芙小姐?
方鸻似乎终于记起了自己身在何方,是为何而战。
他忍不住有点迷糊地开口问道。
伊芙伸了伸手,但想到之前一幕,又犹豫着缩了回去。她抬起头来,只泪眼朦胧地向方鸻点了点头,然后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方鸻又问:我们赢了么?
他声音之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而方鸻左右环视,并未看到流浪者的影子。
先前发生的一幕,对他来说竟好像是幻影一样,只犹如做了一场梦。
算是赢了吧,伊芙眼中带着闪闪泪光答道:他已经离开了。
只是离开了而已么
又一阵头晕袭来,方鸻伸手扶住额头,忍不住有点可惜地嘀咕了一句。
但他忽然想起什么,看着面前的伊芙说道:对了,伊芙小姐我已经弄明白一百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方鸻似是记起了之前在市政厅地下看到的一切,点点线索在他脑海之中逐渐清晰,他急切地组织着语言说道:我想,我也知道为什么约修德大人没有将龙之金瞳摧毁,并将龙之心留在这里的缘故了
他并不是在囚禁你。
因为他也没有违背与你的承诺。
你忘了吗?你在这里等待的并不是他,你早已等到了他的回来,你在这里等的,是龙魔女事件的彻底解决
这是你和他的约定,对吗?
方鸻感到自己嗓子快要裂开一样,几乎是从拼尽全力才说出这些话:你等了如此长的时光,却一直也没有放弃,连你自己也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了吗?
少女这才含着泪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记得了,艾德先生。我答应约修德,以自己所剩下的所有时光,在这漫长的黑暗之中,弥补自己所造成的过错。
不知什么时候,战场之上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弗洛尔之裔的人似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一些身穿双色战袍的人,出现在了巨坑的边缘。他们站在那个方向,向下面高声问道:下面的人是哪个战团的,要是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们是空盗了?
但对方话音未落。
一旁那黑发的中年人回过头去,只淡淡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他轻轻举起法杖,那些人立刻如同木偶一样定在了原地。
那中年人大约是担心这些人杵在那里,会吸引来更多的注意。他想了一下,在伸手一招,一道光芒闪过,那些人立刻消失不见。方鸻看到这一幕,目光不由一凝但凡传送系法术,至少也是七环以上的高阶魔法。
而可以用到这么轻描淡写的人,至少也是上位者即人们对于第二世界返回的人的一种称谓。
他原本以为两人当中,那巫妖才是之前出售制住流浪者的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方鸻便回过头看着少女。
伊芙正哽咽着述说:谢谢你,艾德先生
约修德他早就原谅我了,原来我也原谅了他,只是在这漫长的时光之中,我连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毕竟残存的灵魂,在这黑暗的地下,也待得太长太长,我早应该去寻找约修德了。
不知何时,第一缕晨曦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
浅色的阳光,越过凹坑的边际,一点点洒向坑底。它穿过少女的身体,让少女的幽魂,在阳光之下显得更加透明,几乎要蒸发了一般。
方鸻看到这一幕,才心中微微一怔。
他忍不脱口问道:伊芙小姐你?
伊芙噙着泪花点了点头她像是看到方鸻并未如自己想象之中一样化身为龙,感到由衷的欣慰。虽然方鸻此刻的样子,仍旧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可她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少女心中只有一片安宁:你做到了,艾德先生,我百年来等待的答案,是由你交到了我手上。
我也终于记起了圣剑嘉拉佩亚的去向,原来约修德真的已经有了后人,三十年前,我还曾经见过他们一面。
那个少女像极了约修德的样子她应当是叫米苏吧?
她告诉我,她将和兄长一起,去北方寻找真正预言之中的那个人光之王冠即将现世,守誓人一族的历史,自此而终。
他们还告诉我,其实我正是那个预言之中的终末者古老的传说从来就没有错过而我,将是最后一头黑暗巨龙。黑暗巨龙的时代,将自伊芙莉尔尼可波拉斯这个名字而止。
那之后,少女微微一笑,眼中泪光闪动:就是你们的故事了。
方鸻看着对方。
他虽然明知道这对于这位少女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她即将去永远地去寻找自己的爱人了。那个她曾经用一生,错过了的人,长达百年的光阴,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安宁。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忍心甚至有些自私地问道:可伊芙小姐流浪者他还没死他总会回来,你与约修德大人的约定,真的结束了么?
少女含着笑点了点头。
因为我等来的是一个更好的答案。
我看到了那个古老时光的尽头,光之王冠的重现。
我等到了你,艾德先生。
她半个身子已近乎于消失。
但伊芙仍伸出手,仿佛真的可以触碰到方鸻的脸一样穿过阳光,轻轻停在那个地方,并用指尖挨着他的脸颊。
你是我,也是约修德,是我们所有人在等待的那个人,艾德先生,她声音轻轻的,像是黑暗的地下,那首婉转的歌儿犹如一线曙光,可以洞穿人心中的黑暗:闭上眼睛,艾德先生。
我最后送你一件礼物。
方鸻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看出少女眼中的恳求之色。
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在哪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那悠悠的感叹声,像是跨过了漫长的光阴,从一个世纪之前依督斯繁荣的盛景,来到这片荒凉的废墟之中,向他询问道:
艾德先生,是伊芙的朋友么
听到这句话,方鸻再也忍不住,只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皮,却感到眼中好像进了沙子一样。下一刻,他一下猛然睁开眼睛,但只听到‘叮’一声轻响,一枚银色的、有些粗劣的指环,只滚落在地上。
但眼前,只有晨曦的光芒已经完全越过了坑底
天空微微泛白,明媚的阳光,正照耀在片百年之后荒凉的土地之上。
安静而幽然。
而眼前,又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方鸻只不过看到,精灵小姐,正静静地走到他面前,并蹲下去,捡起那戒指。
然后她直起身来,将戒指握在手中,用翠绿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方鸻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他只感到鼻子一酸,哽咽着说道:艾缇拉小姐
伊芙小姐她
已经离开了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仇敌之间
‘当’一声金属的颤音,直刺耳鼓。火星飞溅之间,瑞德手中的权杖才露出一丝破绽,狭长似雪的弯刀便已趁虚而入,如同毒蛇张开利齿,噬咬向他胸口。
但空盗头子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便大惊失色地发现大猫人不仅不闪不避,还正面迎向他刀尖。刀刃刺中后者胸甲,如同裁纸一样划开甲板,玫瑰色的鲜血漫流而出,寒夜之中,异常醒目。
然后一只巨大的爪子从旁伸来,一把握住刀刃。空盗头子这才感到不妙,用力一抽,刀刃发出咯咯的声音,如卡在骨头上。他头皮发麻地抬头,只看到大猫人连脸皮也不曾抽动一下,只仿佛握住的不是利刃,而是一卷废铜烂铁。
鲜血沿着他爪子之间的缝隙滴下,如同涓涓细流。
狮人圣骑士神色坚如磐石,右手举起权杖,一杖向那空盗头子挥去。后者松开手向后一退,但还是晚了一刻,被一杖击中肩头,打得他一连滚了好几圈,才从地上爬起来。
而他这边一倒下。
后面的空盗们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一般,齐齐刀剑出鞘,上前一步,挡在瑞德面前。
大猫人手按权杖,银灰色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眼中并无意外之色。狮人圣骑士甚至从容镇定地口袋之中掏出巴金斯暂时赠于他的烟斗,划燃一根火彩,黑暗之中一团火星,落入烟斗之内。
而远远地,藏在废墟之中的几双眼睛正看到这一幕,其中的一个胖子当即大喊一声:好,不出我所料,这些家伙果然不守规矩!
罗昊上前一步,一脚踏在断墙上,气势凛然地将手一挥:既然他们不守规则,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回过头,对箱子与洛羽两人说道:箱子,洛羽,把我们准备的东西,给他们看看!
洛羽只点了点头。
而两人身后箱子眼中正异彩连连,显然早等这一刻得不耐烦了。
少年扶了一下自己尖尖的巫师帽,用手中魔杖举起最后一块巨大的岩石碎片,将其移动到那架子之上而在三人不远处,正是一道巨大的堤坝。无数岩石悬在半空中,像是为一道无形的力量所阻挡。
他们这个方向,原本就比下面地势要高,而罗昊更是专门找了一个更高的地方,并将这些岩石堆叠在一起。而所阻挡这些岩石前进的,其实不过是两件事物,第一件,是一层厚厚的坚冰墙。
一直由洛羽以法力维持着。
而后,则再是一层力场墙作为第二道保险。
而今他们花了近半个小时准备,在箱子一刻也不停的搬运之下,两道墙后堆叠的岩石,已经不仅仅是壮观可以形容的了。
中二少年甚至还想再搬一块,以给那些空盗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不过罗昊赶忙拉住了这个人洛羽维持的冰墙上,已经布满了一道道裂口,并不时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眼见第一道防线就要崩溃在即,而在箱子要持续施法的情况之下,第二道力场墙不过是一道摆设而已。胖子抹了一把汗,天知道这人心脏有多大,完全听不到身后响动的
可以了?箱子问。
罗昊点点头,但他先走到一旁,用力将在立在道边的石块一推。
那一人高的石块,受重力影响倒了下去之后,沿着斜坡一路向下翻滚,最后在距离大猫人与一众空盗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不过在黑暗之中,又剑拔弩张,这个距离对方甚至没有感到这边有响动。
反而是大猫人,抬起头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罗昊这才回过头来,拍了拍手他准备用来测试的岩石并没滚到想象之中那么远,但也够了抬头看了看身后的‘高墙’,毕竟两者的体量不在一个等级上。
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提醒了一句:先等等,等我们撤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松手。
罗昊看到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才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自己又先见之明,这团队之中都是一些什么人啊?他拉着洛羽走到一边,箱子自己也走到一边,他举起魔杖,正准备施法。然而这时洛羽才想起一个问题,回头来问: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把大猫人也埋下去了?
罗昊一怔。
这胖子赶忙摇头:那怎么会,大猫人那么厉害,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洛羽狐疑地看着这个人。
但不管会不会,这会儿皆已为时晚矣,因为箱子看了下面一眼,已迫不及待地将手中法术一撤悬浮巨岩的力量霎时间消失,最上面的岩石重重往下一落,然后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
巨岩一层层下层,最后所有的力量,皆施加在那层厚厚的冰墙之上。冰墙上咔嚓一声,呈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纹,裂纹顷刻之间向四面八方扩张开去,仿佛形成一张白色的蛛网。
蛛网不过只维持了一刹那,然后整个冰墙便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坍塌下去。
其后岩石洪流发出如雷鸣一般的声音,汹涌向前,撞在第二层力场墙之上,力场墙连一秒钟也没维持到,便宣告土崩瓦解。其后滚落的岩石,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声势,纷纷向下涌去。
那一幕场景,简直像是人为制造了一场山体滑坡一样壮观
罗昊看到这一幕,才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
糟了,箱子搬运太多石头了,这东西威力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来得更大。他一时之间有点心虚地避开两人的目光,只能在心中祈祷,大猫人要比他们想象之中还要厉害得多了。
同样并未离开的希尔薇德一行人,也正在观察着战场之上的形势。
眼见空盗们出手,天蓝气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要不是顾忌到自己实在没什么战斗力,她当即要抓起自己的魔导琴,冲过去与大猫人同仇敌忾,并肩战斗了。
不过这一幕倒是不出乎希尔薇德所料,她回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唐馨。唐馨这才答道:灰岩先生正在过来的路上,艾小小和它已经很熟了,而且还有巴金斯先生,没问题的
她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自己留下在这个地方,并不是为了冒险,可渐渐的,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才记起自己似乎有好多天,忘了监督艾小小作业了。
而希尔薇德又看向谢丝塔:谢丝塔,你准备一下。瑞德先生肯定不愿意回来,必要的话,你可以尝试强行介入他们之间的战斗。
女仆小姐微微点头。
而后贵族千金才对一旁个子矮矮的博物学者小小姐说:姬塔,准备好了么?你法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姬塔颔首。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那先想办法用幻术,约束一下空盗们的行动一切等灰岩先生抵达之后,我们再发起反击。姬塔,看你的了。
好、好的。姬塔弱声弱气地答道:我明白了。
但她才刚刚翻开厚厚的魔导书。
忽然之间,战场之上一声巨响传来,吸引过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希尔薇德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方向,片刻之后,便看到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条灰蒙蒙的线。那线正跳跃着向前,转眼之间,便已形成一道洪流,向着大猫人与空盗所在的方向奔涌而去。
一众女士们看到这一幕,皆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平地之上还能发生泥石流了?
只有舰务官小姐眉尖一挑,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但不管她想到了什么,都不能改变大猫人抬起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震惊的心情。
作为当事人,瑞德当然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甚至连骂人的心情也没有,也再顾不得什么从容与风度,只将烟斗一收,顷刻之间向后退去。
而在另一边,比他反应稍慢一拍的空盗们,等回头的时候,翻滚而至的岩石,基本已至面前。而虽然说是一道岩石洪流,但其实前方的滚岩根本就是在弹跳着前进,这时他们想要再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块巨岩横飞过来,撞在一个空盗身上,后者上半身诡异地向下一折,倒在地上,那巨岩便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而更多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为岩石洪流所吞没。
只有那空盗头子,仗着一身本事,在一时间避开飞岩之后,转身便向与岩石洪流垂直的方向跑去。
大猫人本来抽身正退,但看到这一幕,银灰色目光之中冷光一闪。他也顾不得自己也在危险之中,忽然一折身,又返回了岩石奔腾的笼罩范围之内他纵身一跃,落在一块翻滚的岩石之上,然后立刻折向另一边,几个纵跃之后,便靠近了对方。
然后手中刀刃,用力向对方一掷。
一道银光,射向那空盗头子后心。可对方像是背后长眼一样,在刀刃临身前一刻,用力向旁边一滚,失之毫厘地避开了这一击。
只是他这一滚,也乱了节奏,一连好几块滚岩横飞过来,让他不得不左支右拙地躲避。而瑞德借这个机会,终于赶到了对方身边,像是一头真正的狮子一样咆哮一声,将手中权杖一丢。
只以锋利双爪,向对方凌空一扑。
那空盗头子没料到他连命也不要,也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绝望之色。他为了躲避滚岩,便已完全失去了平衡,又怎么可能避得开对方这处心积虑的一扑。
只是正是这个时候,斜里一道耀眼的光芒闪现,直刺向半空中的大猫人。
大猫人凌空判断出这一击会在自己抵达之前击中自己,才一咬牙,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一样,在半空中一扭身,凭空落了下去。让那一道剑光,从他头顶上飞掠而过。
他落地之后又是一滚,一连避开好几块翻滚的岩石,连烟斗也从口袋之中掉出,落在地上,这才狼狈地脱离危险。然后大猫人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一看,只看到洪流的另一边一个披着船长大衣的空盗首领,正一把将自己的仇敌从地上拉起来。
对方回头看了这个方向一眼,但也并未进一步采取行动。而是转过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大猫人认出对方,正是不久之前在战场上见过的,属于空盗一方的龙骑士。
而接下来瑞德才听到一阵杂七杂八的脚步声传来,他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一众弗洛尔之裔的成员,正向着这个方向赶过来。他略一沉吟,便意识到对方撤退的原因看来战场之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血鲨空盗在这里发掘了几个月之久,可惜还是弗洛尔之裔的人技高一筹。瑞德与方鸻一样,自然不相信这些选召者,真是为了什么剿灭空盗而来
眼见黎明将至,天边已一线泛白,岩石洪流向前滚动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他在这个地方,便显得有些显眼了。
但狮人圣骑士并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他后退一步,便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正是这个时候,微微发白的天空忽然之间微微一亮。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吸引了过去,大猫人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只见依督斯的中心地区,一道紫色的焰柱,正冲天而起。
那紫色的焰光,完全冲散了黎明之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将整个古城映得一片通明。
瑞德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焰光足足持续了有差不多半分钟,才渐渐消散,而升至半空的火焰,像是穿透了云层,如一道闪电,正向着远方逃逸而去。
而它逃逸的方向,只是片刻之后,东面的天空忽然闪现出一团耀眼的闪光那闪光像是礼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不过这闪光只持续了几秒钟,便化为点点火星,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大猫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不远处一声惊呼:
我们的浮空舰!
是白羽号!
大猫人回头看着那些人,不由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才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烟斗,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并装回自己的口袋之中。
艾缇拉、爱丽莎与帕克三人仰着头,久久地看着广场上那道渐渐消散的紫色焰柱。若不是亲眼所见,三人恐怕难以相信,这样的力量,竟然是来自于方鸻他们的船长大人身上。
精灵小姐有点担忧地看着站在广场中央的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人与一只巫妖。
那巫妖正手持法杖,慢慢弯下腰去,用嶙峋的白骨指头,点了一下躺在那里,闭目不醒的少年的额头。
方鸻脸上毫无一丝血色,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自从片刻之前他昏迷过去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巫妖直起身来,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发出空空的声音,一副正在思索之中的样子。
而旁边的黑发中年人,则先一步回过身来,走向艾缇拉几人。
卡拉图先生,爱丽莎十分担忧地问道:我们船长他没事吧?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还好他身上有苍之辉的力量,闪耀之海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要不是如此,他星辉已经彻底消散了。
他想了一下:不过即便如此,恐怕也是好不了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必须好好修养才行。
简单来说,另一个‘空、空’的声音产来,像是上下颌撞击在一起发出的声响,众人这才看到,那巫妖也走了回来:你们会有一个咳,弱不经风的船长。要我是你们的话,就赶快把他给开了,另外找一个合格的人选
它点了点下巴:不过这小子嘛,当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倒是合适的,你们知道,贵族们大多都是这样弱不经风的样子,倒是相得益彰。
它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黑发的中年人看向后者,问道:他真和你们罗格斯尔家族有关系?
那倒没有,巫妖‘空空’地答道:不过嘛,我很欣赏他那句我是罗格斯尔家族的血脉继承者,比我见过其他几个人好多了,虽然那些人这些年都入了土,还剩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家伙活着。
艾缇拉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终于忍不住问道:两位,之前那紫色的火焰究竟是什么?
卡拉图这才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她,认真地答道:那就是利夫加德的力量
什么?帕克吃了一惊:那家伙不是已经被重新封印了回去吗?
封印毕竟已经松动了,卡拉图答道:所以有一部分利夫加德的力量逃逸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们的朋友,吸收了龙之心的力量,利夫加德找上他也不意外。
但还好,他身上有海林王冠印记。
他停了停,又道:另外,关于你们的朋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说。
艾缇拉开口:请讲。
正如伊芙小姐所言,黑暗巨龙的时代已经告一段落,那毕竟是巨人战争遗留下来的灾祸,但苍翠已逝了,这些过往的事情,本来早该终结。而努美林精灵们离开之后,留下了几件圣物
其中一件,与你们的朋友有关。
第二百四十二章圣物之秘
唐德罗格斯尔,认识一下。
巫妖伸出一只骨手,至方鸻面前。像是方鸻在自然课上见过的标本,小指与无名指远节指骨缺失,看上去像是从左往右齐齐少了一块一样。
他坐在床上,略略犹豫了一下,才伸手与对方一握。但对方已经倏然将手收了回去,并从空空如也的上下颌之间,发出一阵咯咯的尖笑声:
好吧,其实我不喜欢生者碰到我,所以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方鸻手悬在半空中,一阵无语地看着对方。
唐馨在一旁冷冷一笑:也好,省得我哥碰上什么脏东西,回头还要费力洗手。
唐德回头来看着她,黑洞洞的眼眶中两团红色的火苗闪动,看得少女心中略略有点不安,吸了一口气道:看什么看?
巫妖思索了一下,用一种略带回忆的口气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位远房姑妈的女儿,她们一家住在崔丽安,我姑父是个有名的贵族,为人温文尔雅,气派又有修养。噢,我记起了她的名字来着,爱丽莎。
爱丽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哎,艾小小说:唐叔叔也是温文尔雅呢,气派嘛说不上,但也很有修养,不过在我们那边,已经不时兴贵族这样的划分了。
表面上的贵族是没有了,可人心之中的却仍旧存在,不过又换上另一套把戏,凡人,不过如是,唐德咔咔地答道,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虽然它的确算得上‘老资格’:不过这样一来,倒蛮有共同点了
什么共同点?艾小小不由问道。
他们的女儿都有点丑。
屋内倏然一静。
帕克与天蓝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姬塔也赶忙把头埋得低低的,单薄的肩膀轻轻抖动着。
罗昊也别过头去,这胖子背地里其实已经笑得快抽搐了,只是由于被唐馨整治过一次,他不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因而叫人在一旁看来不由担心他会不会憋死过去。
只有箱子还有点莫名其妙,没抓住笑点。
方鸻有点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表妹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怒火快喷薄而出。
而巫妖兀自不知,竖起一根指骨摇晃了一下:女人丑一些不是关键,只要有价值,她们还是嫁得出去的。但是嘛,又丑又凶,还没脑子,很快就会远近闻名,得到一个‘恶龙’的称号就像我那个远房姑妈的女儿。
唐德一拍光秃秃的脑袋:你看我这记忆力,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是爱丽莎。艾小小答道。
爱丽莎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再次轻轻咳了一声。
但艾小小十分为自己的好友打抱不平:可是,我觉得糖糖蛮好看的啊
小姑娘,这你就不明白了,唐德黑洞洞的眼眶里红光微微一闪:看起来你没有掌握到这里面的关键。
那关键是什么呢?
唐馨快被自己这个没脑子的损友气到休克了,开口打断一唱一搭的两人道:艾小小!
你有完没完?
哎,我不是在帮你说话吗,糖糖?
巫妖摇晃着脑袋,还想再发言。
但希尔薇德终于静静开了口:罗格斯尔先生,我祖父曾经见过你一面。
哈,唐德这才回过头来,黑洞洞的眼窟里像是仍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了贵族小姐片刻,才开口答道:原来是艾伯特家的人,你们一家子都是怪人。好好的贵族不当,要去当什么‘探险家’。
你曾祖父是个老疯子,你祖父是个小疯子,你父亲嘛不需多说,虽然我没见过他,但肯定也是个疯子。而我看你这丫头身上,也有不安分的潜质,艾伯特家,以疯为荣,以疯为傲,哈,有点意思。
方鸻在一旁听得一阵无语,这骷髅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活得太久了,脑子产生了一点问题。你从艾尔帕欣到南境,历尽王国的贵族,恐怕也找不出一个人这么说话的,前前后后,把人得罪了一个遍。
只是希尔薇德听也这话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你说得正是,罗格斯尔先生。
唐德这才感到有点无趣,用手扶着下巴,咔咔两声,再拿起自己的手杖来,往旁边一退。
它一退,方鸻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向不远处,一直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的黑发中年人。
与前者的咄咄逼人相比,这个中年人简直平凡到了极点,一头微卷的黑发,皮肤黝黑,强壮有力,虽然还算英俊,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空海水手。
但对方身上那一身浅紫色的大法师长袍却有些刺眼
再加上他手上已经遗失了四十多年的考林皇家法杖,此人的身份实际上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巫妖站了回去,中年人才第一次抬起头来,那漆黑的眼睛里,像是两道火炬,他看向方鸻,竟让方鸻产生了一种屋子里微微一暗的感觉,以太魔力四散横扫,屋内浮尘为之一开。
然后他才温声开口,答道:我妹妹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唐德。
啊,是说爱丽莎小姐吗?
爱丽莎从容端起一只茶杯,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在茶杯沿上抿了一口。
巫妖用指节敲击着自己的手杖,空空作响:话虽那么说不错,可爱丽莎小姐可比我姐姐差得远了,卡拉图,我们两家的事情还没完呢
艾林格兰家族与格罗斯尔家族的历史已经过去了,中年人答道:你可以不管我叫艾林格兰,或者换一个别的什么称谓,只要你乐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埋在尘埃之下吧
方鸻听了这段对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弋了一阵。
他又看了看屋内其他人,然后回过头,这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唐德先生的姐姐,是?
克丽丝艾林格兰。
中年人回过头来,看着他开口答道。
方鸻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心想果然如此。
这巫妖,是唐坦斯罗格斯尔的兄长,而这两人之上,还有一位长姐。克丽丝罗格斯尔远嫁南境那一年,唐坦斯才七岁,只是不知道这位隐没于历史背后的唐德罗格斯尔,当时又是什么年纪。
而唐德正一字一句地纠正卡拉图的话:
是克丽丝罗格斯尔。
卡拉图却不回答它。
他只对方鸻说道:克丽丝罗格斯尔女士来到艾林格兰家之后的事情,你应当都了解了,那件事发生之后,唐德他一直耿耿于怀,发誓要找到凶手的下落。而正好,我也在调查这件事情。
说得轻巧,唐德语带讥讽虽然一个骷髅头语带讥屑听来有些古怪:你在意的不过是发生在依督斯的黑暗巨龙复苏一事,还有你那老朋友约修德的请求,又何曾真正关心过我姐姐的死?
卡拉图回过头,答道:然而这两件事是一致的,伊芙是你姐姐的女儿。
唐德张了张口,但又收了回去。
卡拉图这才继续说下去:尼可波拉斯重回考林伊休里安之后,以夏蒂女公爵之名混入王国上层,用法术控制了当时的考林国王。最后因为是唐德,发现了在尼可波拉斯身边改头换面的阿尔特,才潜回罗安特,通知了我、艾尔陶特、哈格斯顿与约修德。
所以之后,才会有那旷世一战
方鸻听了,这才明白当年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曲折复杂的关系。
唐德却敲击着自己的手杖,语气不乏傲气:夏蒂是我祖上曾经获得过的一处不出名的封地,在古君猎手时代之后,那里早已化为一片荒地。要不是从家族的古老文献之中查到这一点,我也不会从中发现蹊跷马里兰那家伙,只会比我更熟悉罗格斯尔家族,只是他也没想到,家族文献之中会记录这么一件往事。
等等,马里兰?方鸻记忆之中微光一现。
只是时间上,会不会有些不对?
并不是你所想的唐坦斯之子,卡拉图眼中睿智的光芒闪动,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那是唐坦斯的曾祖父,唐坦斯正是为了纪念自己这位杰出的先祖,才会给自己的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那个蠢货。唐德继续敲击自己的手杖,又说了一句。
卡拉图说下去:他也是阿尔特,或者西林丝碧卡伯爵即你所认为的流浪者的原主人。他是罗格斯尔家族中兴时代最出名的一位家长,在王国贵族圈子里,也是少有的传奇。当然,少有人知道关于他的这第二层身份,流浪者,龙之魔女事件的幕后黑手。
方鸻听了,不由微微张口。他是想过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没想到流浪者的身份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早近一百年,那是将近两百年的历史,宝杖海岸漫长严寒的海岸线上,不知隐藏了多少往事。
不过日志之上的第三个名字,此刻也终于浮出水面。
那之后我与约修德私下里返回戈蓝德,当然在最终一战之前,还有诸多准备,并不如世人所道那样巧合与传奇,这位大魔导士将当年的往事一一道来,像是在讲述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样:事实上,我们是先联合了一众贵族家族,私底下作好一切万全计划之后,才选择向对此一无所知的阿尔特摊牌。
由于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而且我和约修德皆已经潜回王城,所以才会在最终惜败,卡拉图答道:不过世间传闻也有真实之处,约修德他当时确实不忍心杀死伊芙。
约修德那个软脚虾,也配得上称得上英雄
巫妖语气愤慲不已。
为此,我也与他分道扬镳,那段时间外面传闻我得了急病,其实不过是在调查阿尔特与龙之金曈的下落。没想到约修德太过熟悉我,因此他一早就带走了龙之金曈,并未将这件事通知我。
也因此,导致了后来艾尔陶特为龙之金曈所迷惑,心神为之所夺。而为了解救自己的好友,哈格斯顿爵士才选择盗走龙之金曈,出于愧疚心理,约修德并没有阻止那个老矮人。
方鸻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不语。
他默默想到了伊芙小姐。虽然不知道该如何评判那位屠龙英雄,所作的这些究竟是对是错,但显然,后者并没有人们所传闻的那样冷漠无情。他其实一直没能忘记伊芙,甚至一直到对方龙化之后,也没有放下这段感情。
虽然不知道伊芙小姐已经去了何方,但想必,若她能再一次遇上约修德。想必两人,一定会重归于好的吧。
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卡拉图像是等待着他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道:
这件事之后,促成了我与约修德的关系裂痕的弥合,我们皆意识到,与阿尔特之间的对抗远未结束,在一切消弭之前,必须彻底终结利夫加德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遗留的影响。
对于约修德来说,这也是他对于伊芙小姐的一个交代。
为此,约修德唤出龙之心之中伊芙小姐残存的灵魂,在征得了她的同意之后,将利夫加德之力封印与此。而我与约修德,则踏上前往寻找阿尔特下落的征程,那之后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哈格斯顿爵士生前的封地
不过皆一无所获。
他看向唐德。
巫妖眼中红焰一闪一灭:你们不熟悉马里兰那家伙,所以才一次次落空。但我不一样,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能一次次把他找出来。
方鸻不由问道:但三十年前的多里芬?
当时我去晚一步,唐德答道:因为得到龙之心失窃的消息,已经是近半年之后。马扎克兄妹太过冲动,要是他们提前将消息告诉我,而不是自己冒冒失失前往艾尔帕欣,不至于有后面难么多事情。
原来你也认识米苏女士和马扎克先生。
哼,约修德的后人,我自然认识。
方鸻心中对于百年之前的龙魔女事件一直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这才有了一些大致的脉络。
他看向两人,又问道:那卡拉图先生,你究竟是?
这只是我的分身而已,卡拉图答道:至于我本体,此刻已经不知去了何方,不过既然你还能在这里看到我,说明我可能还在路上。正是因为三十年前龙之心失窃的事件,才让我意识到,阿尔特可能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那约修德大人他?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四十年前,那时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变得与普通的老人无异。他最后一次和我谈起龙魔女一事,还在追忆过去的一切,我离开罗安特之后没多久,就听到他与世长辞的消息传来。
方鸻不由闭上了嘴巴,心中又一次想到了伊芙小姐的事情。
而卡拉图继续说下去:可惜那一别之后,我也没再回罗安特,甚至连再见他一面也做不到。
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大多数人之前都已经听过了一次这个故事。
方鸻想了一下,又问:卡拉图先生仍在调查阿尔特的下落?
他这一次出现在依督斯,你会回到考林伊休里安吗?
但卡拉图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旁的唐德一眼:正如你所见,眼下调查阿尔特的下落,是由唐德在负责。
巫妖敲击着自己的手杖。
而卡拉图回过头来,目光有些严肃地直视向方鸻的眼睛。
而我,此刻应该前往了第二世界,确切的说,艾德,这件事与你还有一些关系我正在调查努美精灵们的去向。自从一千年之前,他们留下了四件圣物之后,究竟去了何方。
方鸻不由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人。怎么这件事又与努美林精灵们的圣物传说扯上了关系。
但他忽然之间皱了一下眉头,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艾缇拉,这才想起艾缇拉小姐的弟弟,正是因为牵扯到精灵圣物之秘的关系,才会不明不白失去了星辉。
而眼下看来,越这件事最有关联之人,莫过于那位流浪者
所以要说这两件事之间有所联系,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抬起头看对方,明白这位大魔导士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告诉自己。
努美林精灵匿世之前,为这个世界留下了五件圣物,但确切的说,人们所熟知的是是四件。分别留给三个凡人王国,考林伊休里安,奥述与罗塔奥而众所周知,考林伊休里安的晨光圣剑与海林王冠,其实是一套圣物,由人类与矮人分持。
人类持有海林王冠,是考林王权的象征。矮人持有晨光圣剑,是矮人之神罗塔斯的造物之一。
也因此,有三圣物的说法。
即哲理之手,永恒徽记,光之圣物。
只是考林伊休里安的两件光之圣物,皆已先后在巨人战争末期遗失,而包括罗塔奥的永恒徽记,也是如此,目前这些圣物之中也只有哲理之手还下落明确。
最后一件,精灵圣杯,在过去之前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事物。
这些圣物当中,唯一与他有关系,自然是光之圣物之中的王冠海林之冠,因为精灵遗迹的经历,他与弥雅分享了这个王冠留下的印记,一人一半。那印记,不但至今还留在他手背上,而且还给他带来了苍之辉的力量。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有这个巧合,他这一次说不定就已经死在依督斯了。
更不用说,在得到了海林王冠的地方,他还得到了海恩帆姆与大炼金术士艾德的传承。他其实一直感到,那精灵遗迹的地下,这两件事物之间,应当冥冥之中有着联系。
第二百四十三章星
一千年前,艾索林之灾发生,努美林精灵为凡人留下三件圣物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罗塔奥人曾在大陆西面,最后一次看到精灵们的船队南下
于是荒野之民在文卷之中留下这样的记录:‘银色的船帆多不胜数,仿若遮天蔽日;圣船通体雪白,闪耀着太阳之光‘而努美林精灵们自此而去,从此不见影踪。
昔日庞大而辉煌的帝国,也随浮空大陆‘艾索林’的分崩离析而片瓦不存。而今,也只有零星分布于新大陆考林伊休里安,罗塔奥与奥述的众多古代遗址,其斑驳的断墙,还述说着岁月的荣光
而三圣物的传说,自巨人战争的末期,一直在凡人各国度之间广为流传。它们与屠龙圣剑的传说一齐,定格成为凡人对于那个时代的追忆。
精灵们将海林王冠与晨光圣剑赠予考林人,前者后来成为考林王国蓝底白旗之上的永恒徽记,而后者则是矮人们皈依‘众山之王’,称塔罗斯为守护者的一个主要契机。
长久以来,考林人早已习惯于将这顶由二十一枚星辰构成的王冠,视作王权与王国的象征。
而在与黑暗巨龙的仆从,与巨人,与纳加们的漫长战争之中,曾先后有十一位考林先君,率领着考林人、矮人、艾文奎因精灵共同构成的联军,头戴着这顶王冠,与黑暗的力量会战于今天的阿尔罗斯
那是凡人的立国之战。
奥述人,罗塔奥人,无不参与其中。守誓人,率光者,先古骑士,银之盔,许多着名的传说,皆诞生于那个时代。
而直至埃洛索王的长子,菲尔尼斯王子,头戴光之王冠,在与黑暗仆从交战之时,殁于大军之中。
那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一位英雄的殒落
埃洛索王悲痛莫名,从此将从战场之上带回的王冠尘封,考林人因此闭国十三年。这段历史,以埃洛索王被刺杀而告终。
那即是历史上最着名的‘月长石之乱’,其后痛失英雄王的考林人才与矮人重新缔结盟约,而艾文奎因精灵也再一次加入这个同盟之内。于是,今天意义上的考林伊休里安同盟,也因而得以建立。
而考林人、艾文奎因精灵、矮人的联军,自埃洛索的时代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新的英雄终末者,瓦里特。这位矮人之王,正是后来三龙时代的终结者
四百三十一年,联军在瓦里特的带领之下,加入了奥述人对于纳加发起的最后一场会战。那一战,罗塔奥人在侧翼发起突击,瓦里特三入龙国,斩杀了最后一头黑暗巨龙‘狱舌’。
从此为一个时代,划上了休止符。
而这位矮人的英雄之王,也是自龙魔女时代而止,凡世的最后一位屠龙者。
其后漫长的战争终告一段落巨龙殒落之后,凡人的宿敌不再,守誓人一族自此封剑,遁世不出。而为凡人们铸造圣剑的妖精们,也与联军告别,重回夏罗安率光者解散,先古骑士也各自隐去。
只有银之盔,后来创立了奥述帝国。而考林人与矮人、艾文奎因精灵,则回到了自己的故土,重建了这个古老的王国。
但海林王冠,自埃洛索大帝被刺以来,则一直处于遗失状态。瓦里特的晨光圣剑,也与这位矮人英雄一起,失踪于浩渺的历史长河之中。
考林王国的两件至宝,自立国以来,失踪已有近四百年历史
船长室内有点安静。
众人脚下平台,只随着灰岩先生前进的步伐,轻而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巫妖唐德缓缓停下敲击手杖的动作,起身而立,它走出门去方鸻看到这位巫妖立在外面过道上,黑洞洞的眼窟注视着沙海之上无垠的风景;清冷的月光,正透过栅格窗户,印在其身上。
犹如一片银色的碎光,随着轻缓的上下起伏,割碎开其长袍之上一片漆黑的阴影。
卡拉图也起身而立。
这位黑发的中年人转过身,走到船长室另一头,并从那里的墙壁上取下照明水晶,然后手握着水晶,又走回来。他举起手中水晶,让其上湛然的光芒,映出众人一侧墙上悬挂着的艾塔黎亚全图。
这位传奇魔导士的目光,久久注视着那张地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水晶的光芒,映出他一半脸颊,而让另一半脸,没入阴影之中。他黑暗之中的目光注视着方鸻,开口问道:
这儿,是什么地方?
方鸻向着他手中水晶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目光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地图上的最南方那里在巨树之丘往下,经过圣耶里,进入一片蛮荒而破碎的大陆,丛林之中的神秘王国,古达索克。但还要继续向南,直到一条长长的大陆桥映入他眼帘:
那是第一大陆桥。
天之阶梯,通往第二世界的大门。
方鸻看着那个地方。
他早已不知多少次看着这个地方,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越过这里,去往那个梦寐以求的世界。
但他并没有开口。卡拉图也没想让他回答,他放下手中水晶,屋内光线微微一黯,这位大魔导士在他床边椅子上坐下,双手五指交叉,开口讲述道:
关于考林两件圣物的来历,则又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
奥述人的哲理之手,是知识之神安吉那的造物,赋予施法者至高之力。奥述的历任魔法皇帝,皆是佩戴着这只神器手套,在战场上与纳加、与巨人一族的大军对阵的。
罗塔奥的永恒徽记,一半诞生于自然女神艾梅雅之手,一半则由那位浪漫的诗人,艺术家的庇护者,半身人之神帕维瓦拉所打造,那是一件关于守护与治疗的圣物,因此很少直接出现于战场之上。
而考林人的两件圣物
卡拉图一边说,一边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枚徽记,放在床头。
方鸻看到,那其实是一枚考林伊休里安的国徽,而上面的图案花纹,他早已无比熟悉考林王国的国徽一分为二,其上是蓝白斜向盾徽、三枚晨星装饰其上,一大两小,则与他所见过的考林王冠之上的星辰一致。而星辰之下,则是海林王冠本体。
两侧的护盾兽,鹫马与狮虎兽之下,是黑色的铁砧,矮人之神塔罗斯的火焰铸锤与白色晨光圣剑铁砧在下,火焰铸锤在上,白色晨光圣剑在正中央,四溅的火星代表散落于艾索林的矮人。
再往下,徽记的条幅上饰以一句考林的古老箴言:‘因公正而威严’。
这枚国徽,其实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海林王冠,晨光圣剑,皆由塔罗斯所铸。只是妖精们后来将龙之祭文封印于后者之中,因此圣剑晨光才成为五把屠龙圣剑之中的一把,并作为矮人王瓦里特的佩剑而存在。
所以三圣物,皆是神器,再加上伊莲与翠瑞尔的神器,精灵圣杯,一共是四件至宝。
它们即便是在努美林时代,也是精灵们的圣物。
而为何精灵们要在离开艾塔黎亚之际,将这些圣物交予凡人之手?
对此,各国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
不知何时,大猫人推门走了进来。
瑞德依在门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烟斗,但并未点燃,只默默地听着卡拉图的讲述。
今天的凡人国度,其实是由努美林精灵选出的继承者,精灵们离开艾塔黎亚在即,然而苍翠的力量尚存于这个世界,黑暗巨龙对于艾塔黎亚的威胁也仍未根除。因此,他们不得不选出一个继任者,以与黑暗力量为敌
因此他们不但传授凡人以炼金术,让没有魔法适性的凡种,也能掌握强大的力量。同时为了让当时羸弱的凡人王国得以在战争之中立足,还将三件圣物也分别赠予当时仅有的三个凡人王国。
考林,奥述与罗塔奥。
我们今天的历史,仿佛自此而始
这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又暗合历史的逻辑。因为正如三千年前,辛萨斯对于努美林帝国,也是如此一手扶持的而今蛇人帝国早已当然无存,连努美精灵也遁世无踪。
但历史的轨迹,却一脉相承。
然而这之间有什么含义呢?卡拉图松开双手:自从艾索林的灾乱之后,考林人的历史至今从未断绝过,奥述人与罗塔奥的荒野之民也一样。
这位大魔导士一边说,一边看向身后的大猫人。
瑞德点了点头,也表示同意。
因此关于过去历史的记录,是有一定可信之处的,但卡拉图忽然反问道:只是历经近七个世纪,人们却很少询问这样一个问题历史为何要如此轮转?
方鸻张了张口。
但他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好端端的精灵帝国,为什么要自己离开,并将一切遗产留给当时还羸弱的凡人。辛萨斯蛇人在经历七王之乱后,也像是忽然之间消失了一样,将原本帝国的疆域,拱手让与精灵。
虽然而今这世上仍有蛇人尚存,但今天的蛇人,与辛萨斯时代的蛇人,根本是两个物种。正如同努美林精灵离开之后,这世上也仍旧还有艾缇拉小姐这样的森林精灵,有布丽安公主那样的艾文奎因精灵一样。
但三者之间,并无任何共同点。
努美林精灵,辛萨斯蛇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
只有姬塔有点怯怯地抬起头来,弱声弱气地答道:精灵们虽离开得骤然,但也不是什么信息也没留给当时的凡人王国。据我所知,离开艾索林之后,凡人已不再是一盘散沙所以,所以
当时凡人之中的领导者、顶尖的学者与炼金术士们,一定是知晓一些内幕的。
而且尤其是炼金术士,那个时代作为努美林文明的第一批学生,与精灵们关系最近,不至于完全蒙在鼓里。
卡拉图听了这个回答,回过头来看着姬塔。
他又问道:然后呢?
姬塔略有一些不安地看了方鸻一眼,但在自己船长鼓励的目光之下,她才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答道:我、我以为,凡人的先君们,一定是与精灵们达成了什么约定,才让当时遗留下来的信息,而今显得只字片语、语焉不详。
卡拉图的目光落在姬塔的魔导书上。
古里尔的魔导书原来在你手上,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姬塔,问:小姑娘,你是博物学者?
姬塔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一个优秀的博物学者,不一定要魔力强大,但拥有广博的知识,与一颗对于未知无止尽的探求之心,则是必不可少的,大魔导士微微一笑:很不错,在银之塔,今天这样的后继者不多见了。
被对方一番毫不掩饰地称赞,姬塔害羞得脸都红了。
但卡拉图看了看她,又问:小姑娘,你的名字是?
姬姬塔。
姬塔,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这位大魔导士问道:我虽然不是博物学者,但古里尔生前是我至交好友,我相信代他收一个学生,他一定会同意的。
博物学者小姐可爱地张开小口,呆呆地看着这位传奇魔导士,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众人皆不由将目光看向姬塔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面前这黑发中年人是谁,对方在一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有了今天罗班爵士的地位,而其实力作为屠龙魔导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不用说在一百年之后的今天,其实力究竟高绝到一个什么程度,恐怕只有他自己本人才知道。而在不久之前,他与巫妖唐德联手,轻易之间便困住了流浪者,虽然有流浪者实力不在全盛状态的因素,但也由此可见一斑。
方鸻见姬塔已经呆住了,才向一旁希尔薇德使了一个眼色。
贵族千金笑了笑,用手在后面点了点姬塔单薄的背心。
姬塔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我真的可以吗?
卡拉图轻轻颔首。
方鸻看着两人,心想姬塔总算是苦尽甘来。能有一个卡拉图这样的老师,只要选召者自身不是太差,怎么也能进入一二线选召者之列。而姬塔当然不能算太差那一行列,甚至可以说十分有天赋。
毕竟也是塔波利斯千中选一选出的魔导书的继承者。
只是他看了看卡拉图,对方之前说过自己只是一个分身,一旦激活之后不会持续太久。也不知道,对方打算怎么教导姬塔。
而这位传奇魔导士这会儿已经回过头来,重新将之前的问题拾起来:关于精灵的去向,与历史的逻辑,姬塔的回答并不全对,但也八九不离十。事实上,这也是我的猜测之一。
因为我在调查阿尔特的过程当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阿尔特的原主人,唐德的祖父马里兰,生前曾经得到过一件圣物关于这件圣物的来历,你们应当皆已清楚即圣剑摩亚。晨光之外,四把屠龙圣剑的地位,虽不及精灵留下的三圣物,但仍是来自于努美林时代的遗产之一。
在对这件事追根究底的调查之中,我发现四把圣剑,与晨光还有海林王冠,以及哲理之手和永恒徽记一样,皆在锻造之初,封印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力量。
这种力量,应当来自于蜥人们所预言的,闪耀之海。
苍之辉!方鸻下意识回答道。
卡拉图点了点头。
他这才说道:事实上马里兰力量的来源,正是源自于苍之辉。
等等,卡拉图先生,方鸻不由打断对方:你是说马里兰的力量,与我身上的苍之辉系出同源?
他心下不由大吃一惊,马里兰身上如此纯粹的黑暗力量,怎么看也与自己身上的苍之辉,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卡拉图解释道:我是说马里兰力量的源头。他后来获得的力量,自然大多来自于利夫加德与安德洛。
你是说,马里兰他最初也与我一样,用有苍之辉的力量。
他比你差远了,卡拉图看着他,答道:他的苍之辉不过来源于圣剑摩亚之中的一缕残余,而你的,却来自于一半海林王冠。不过马里兰在收集苍之辉的力量,这应当是确定无疑的。
可苍之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方鸻对自己身上这时而爆发,但却无法掌握的力量充满了疑惑。
根据我的猜测,卡拉图道:那应当是光之以太的本源,一种接近于本质星辉的力量,甚至比神性本身还要纯粹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众神是如何将这样的力量封印入这四件圣物之内的。
只是精灵与众神之所以将这几件圣物留在艾塔黎亚的原因,在长久的调查之后,我想我也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它并非是人们想象之中的,留予凡人对抗黑暗巨龙的力量。
而是
为了应对祸星降临。
方鸻在听到这个回答的一刹那。
他尚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看到一页光页在自己面前自然展开。
‘已获得新事件目录精灵圣物。’
‘上级事件目录更新,第三祸星降临。’
一片银色的光流,缓缓从光页之上流淌而下,描述出上面的每一个文字。
而方鸻,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第二百四十四章巧合还是必然
蜥人先知们已经预言光海即将熄灭,再加上占星术士们也观察到了新的星辰诞生,因此我怀疑祸星降临的历程已经开始了。卡拉图停了下来,听着脚下木屋发出缓慢而低沉的吱吱嘎嘎声,又抬起头,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船尾窗外。
那里是流焰座,在它所在的星区时常可以看到一颗视星等为六黯星闪烁。虽然今天艾塔黎亚的星象已与十年之前大为不同,但观察到新的星辰诞生,还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方鸻听着对方讲述,一边从自己面前的光页上移开目光,问道:我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词,但历史上的‘苍翠’究竟是什么?什么是祸星,它究竟是怎么把黑暗巨龙与巨人、纳加一族带到艾塔黎亚的?
苍翠降临,艾索林之灾,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前人留下的笔记语焉不详,因此现在少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仍旧找到了一些那个时代的文献,祸星的降临似乎是从一系列灾变的开始,它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灾难之年
当灾难之年到来时,艾塔黎亚会发生一系列变化,作为灾难之征兆。罕见的漫长干旱、地震、大洪水、大蝗灾,直至山川平移,星辰坠入,长昼与长夜,天象异变一千三百年前,精灵术士们记录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坠星事件彗星‘红尾’坠入阿尔泽亚。
彗星坠入形成了今天帝国南方的大裂谷,直到一千多年后,后人仍能清晰看到这一事件带来的后果漫长的碎裂带,差点将奥述浮空大陆拦腰截断。当时那里还是蛮荒地区,若在今天,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后灾难之年后,即是第二阶段。在灾难之年中,降临的祸星会不断接近艾塔黎亚,当两者接近到一定程度便会在两者之间打开一道通道,‘黑暗生物从传送门之中汹涌而入,吞没一切’这正是努美林帝国在文献之中自己的记载。
水晶的光芒在魔力干涸之中,闪烁了一下,暗了下去。
屋内完全黑了下来,但短暂的黑暗之后,月光穿过船尾的窗户流淌了进来,又为屋内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大猫人点亮了烟斗。
火柴的光芒一刹那之间映亮他银灰色的眸子,与脸上的伤疤。
片刻之后,黑暗之中便只剩下烟斗内的红光一闪一灭。
与卡拉图平静的声音,缓缓讲述道:
黑暗的大军在短短数年之间席卷一切,文献上虽未明确这一点。但从巨人战争前期努美林帝国不断变迁的防线之中,即可以看出这一点。
在其中一封寄往多尔修雅的信笺之中提到,在贝奥兰一带也出现了黑暗大军的踪迹。‘多尔修雅’是努美林帝国的中枢,精灵王廷所在,而贝奥兰地区,应当在今天塔伦的北方
那里在当时,也算是精灵帝国的腹心地区了,类似于考林平原,或者奥述帝国的洛斯里安地区。
黑暗生物,方鸻看着其他人的目光,代表众人问道:是指黑暗巨龙、巨人与纳加么?
卡拉图想了一下,答道:
据说在巨人战争早期,还有更强大的黑暗生物,比如塔罗斯所击败的十二原生巨人,在战争早期乃是与黑暗巨龙平起平坐的存在。但在战争后期,凡人王国所对抗的那些山丘巨人、巨魔怪甚至是食人魔等等,已经是劣化了无数倍的产物,甚至沦为黑暗巨龙的仆从。
不过原生黑暗生物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而今我们已不得而知。只是幸存下来的巨人,在成为艾塔黎亚的原生物种之后,也依旧继承了其第一代血统的强悍力量,从它们身上,我们或许可以窥见一斑。
方鸻不由想到了他们在峡谷之中所见的那些山丘巨人,它们愚笨、易怒,甚至已再说不上是黑暗生物,但在与蛛后一战之中其所展现出的实力,还是令人印象深刻。而这还是与本地物种混血、劣化无数倍之后的畸形产物
很难想象,原生巨人究竟有多强。
他这才不由想到,那场战争之所以被称之为‘巨人战争’,而非‘巨龙战争,或者这正是原因所在。虽然凡人王国与黑暗巨龙的战争可歌可泣,但人们往往忽视了一点,艾索林之灾后的一切,已是‘巨人战争’的末尾。
崇山之主塔罗斯击败十二原生巨人,并将其永世奴役,后世信徒们为了纪念,创作出许许多多的作品来讴歌这一战。方鸻记得自己在旅者之憩,在芬里斯与戈蓝德,皆见过描述类似故事的塑像
但作为一位神只,若是对手不够强大,那么战斗的胜利又有何骄傲之处呢?尤其是塔罗斯这样极为骄傲与自负的神,他虽不比战争与英勇的女士玛尔兰那么渴望荣誉,但绝不会因为打败了几个弱小的对手而沾沾自喜。
由此可见,原生巨人至少是有与众神一战的资格的。
而说起来,黑暗巨龙才是本土产物。
它们原本是巨龙守护者巴哈姆特的子嗣与信众,但因受黑暗力量蛊惑,才成为黑暗巨龙。也因此受到巨龙守护者的诅咒,永远失去了巨龙们引以为傲的龙之魔法的能力。
或许是为了宣扬作为胜利一方的合法性,凡人王国或多或少渲染了黑暗巨龙的强大,以及努美林精灵离开之后,凡人为了艾塔黎亚的和平而付出的牺牲与努力。虽然英雄们流过的血,凡人们为了获得战争最后胜利的确没少付出一点代价守誓人、约修德,米苏女士,马扎克先生乃至于伊芙小姐,他们皆是这场战争甚至一直延续至今的英雄。
为此,作此宣描述也不可厚非。
可也难免,会对后世的历史记载,与后人们的认知产生一定影响。而只要深入思考,便能察觉到历史与现实的误差。
不过祸星究竟象征着什么呢?
听这位大魔导士的描述,祸星像是另一个与艾塔黎亚完全对立的世界,这里生活着沐浴在光明之下的生物人类,矮人与精灵,甚至是半身人与罗塔奥的荒野之民,无不诞生于星光之中,是光之子嗣。
而黑暗之中的另一个世界,却潜藏着无以计数的黑暗生灵,仿佛它们的存在,便是为了吞噬这个世界。
但祸星真的只是一个世界吗?
那么第一祸星,第二祸星又分别代表着什么?巨人战争之后,苍翠去了什么地方?接下来蜥人先知们预言的第三祸星,又与苍翠有什么联系?第三祸星之上的黑暗生物,与第一、第二祸星还是一样吗?
这一次,还会不会有巨人,会不会有黑暗巨龙诞生?
可惜的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皆是一个谜。
一切的缘由,是因为第一祸星降临的时代,实在是太过久远。他们连掌握艾索林之灾那个时代之前的信息,也显得如此吃力,只能残存的上古文献之中的稀少的记录,来猜测当时发生了什么。
而至于第一时代,辛萨斯蛇人时代所发生的一切,要去了解实在是无能为力。辛萨斯蛇人们是如何击败了第一祸星的,而在他们之前,还有另一个类似于努美林精灵之于凡人的文明吗?
但若从精灵是凡人王国的老师这一点来看,最初将魔法的力量传授给蛇人的,的确是巨龙无疑。难道说第一世代,其实是巨龙的时代?
但以巨龙漫长的生命与记忆,理应当没有忘记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才对。
方鸻从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思考之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若真按卡拉图的说法,眼下艾塔黎亚应当正处于危机的边缘。若第三祸星真降临在即,那留给凡人王国的时间,应当已经不多了。
而努美林精灵的时代以来,才不过区区一千年时光,其中近半的时间,凡人王国还在与黑暗巨龙交战,甚至一直持续到今天。而今祸星再临,凡人王国真的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切吗?
或者换了一个问题,当下的凡人王国,能否达到昔日努美林帝国的水平。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光页之上的描述,还心存一丝侥幸还好这一切与地球无关。跨越了一个星门,艾塔黎亚的灾难,理应当无论如何也影响不了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罢?
他倒也不是胆小,或者怀着置身事外的心理。只不过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牵连其中,尤其是自己的舅舅、舅妈,还有唐馨一家。他们是因自己才来到艾塔黎亚的,若能回到地球上避开这一切,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一时间又记起了苏长风与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星门港方面的可以独善其身吗?
他隐隐又感到有些不对。
这些消息,连自己也可以掌握。偌大一个艾塔黎亚,总不会只有他还有卡拉图、唐德在调查与祸星有关的事情吧。蜥人们的预言从未向外人隐瞒过,艾塔黎亚的学者们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而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星门港数以千万计的选召者,从方方面面汇总的消息,总不至于还没他完善。星门港方面真对‘祸星’之事一无所知?还是说对于两个世界之间的物理阻隔信心满满?
方鸻越细想越觉得不安,索性放下这个想法正如同一切心怀侥幸的人一样,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祸星的降临应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吧?
理论上是如此,卡拉图答道:可问题并没那么简单。
我本体不在这里,但我从唐德那里了解了一些消息。而且从我在第二世界所见的一些信息来看,也足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
经历了艾索林之灾后,艾塔黎亚的根基正在动摇各浮空大陆皆出现不同程度的盖伊水晶急剧衰减的情况。这一状况其实在五年之前在奥述主大陆便已经为人们所察觉,只是当时只以为是过度开采之故。
但星与月议会随后发现,不仅仅在奥述,事实上在考林伊休里安,巨树之丘与罗塔奥,皆不约而同出现了这样的迹象。其中尤其是以自然女神信徒为主的巨树之丘,多年来早已禁绝了对于盖伊水晶的开采,理应当不会在此之列才对。
艾缇拉小姐,卡拉图看向一旁的精灵少女:你是圣树神殿的独角兽少女之一,以你的地位,理应当足以了解这些事实吧?
艾缇拉看了方鸻一眼,然后才点点头。
的确,从几年之前开始,巨树之丘核心的盖伊水晶就一直在自然枯竭。事实上巨树之丘正在以每年两到三厘米的速度,沉入空海之内,只是神殿暂时还未掌握相关线索,加上女神大人也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因此我们才一时没有公之于众。
方鸻忍不住优点意外地看向精灵小姐。
他在意的是一个细节。卡拉图说以‘精灵小姐’的地位,这么说来艾缇拉小姐在圣树神殿的地位,好像比他想象之中要高一些。这与他原本的认知,略略有些偏差。虽然他之前也曾从大猫人口中听过,关于独角兽少女的事情。
只是独角兽少女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那似乎本身也是圣树圣殿的秘密之一。
卡拉图这才继续说道:其他大陆的情况也差不多,相关的情况让我不由想到了艾索林之灾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只是我手头也无更多的资料,可以证明两者之间的相关性,所以目前还只停留在猜测阶段。
但若这一切真是祸星降临引起的,那说明第三祸星对于艾塔黎亚的影响已经相当明显了。
唐德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用指节敲了敲手杖,沙哑的声音答道:而且由于盖伊力的减弱,浮空大陆下沉明显,导致许多地方出现了通往渊海的通道。因此各国、还有圣选者的势力皆在从第二世界抽调力量,返回第一世界。
因为随着渊海的复现,沉入渊海之下的艾索林,还有第一时代辛萨斯蛇人所建造的诸多浮空要塞,皆可能重新进入众人的视野之中。艾索林拥有整个努美林帝国时代的遗产,当时灾变发生之日,连精灵们也没将所有东西从旧大陆上带走。
因此下面会有多少机会与秘宝,简直难以想象
更重要的是,辛萨斯蛇人时代修筑的众多浮空要塞,其地基乃是用价值连城的次元锚石所造。可以说只要找到那个时代任中一座要塞,就从此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卡拉图接口道:正如唐德所言。虽然祸星并未降临,但征兆已经显现,千年未变的渊海,绝不会平白无故发生上升或下降更何况第二世界与渊海的连接点,最近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异常的迹象。
方鸻听到这里,心下悚然而惊。
他这才明白,各大公会纷纷将人手从第二世界抽调回第一世界,是因为什么。这件事当初魁洛德先生就和他提过一次,只是那时他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是这样的变故的话。
各大公会的安排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第二世界而今已成为争端之地,第三世界又难觅踪迹。忽然出现的渊海入口,谁知道这是不是一条通往新世界之路?而且渊海之下的财富,正如唐德所言,已足以令这些顶尖的一线公会心动了。
发现一座辛萨斯蛇人时代的浮空要塞,又岂止是锚石的收益?其要塞本身,就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了。
而且这位大魔导士所说的这些事,让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件事。即云层港大主教提里奥斯私下里和他说过的关于芬里斯岛的情况,两者之间似乎也暗暗相合。他原本以为芬里斯岛的情况,是因为托拉戈托斯的影响。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如此。
然而这些事情和他太过遥远了。
渊海也好,祸星也好,和他一个二十级出头的炼金术士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掌握着苍之辉的力量,可迄今为止,他也不知道这力量究竟有什么用。更不用说,与祸星事件有什么关系。
但卡拉图仿佛看出他心中的想法,这才开口道:
精灵们留下的五件圣物,如果真是为了下一次祸星降临而留。那么在这个时代可以掌握圣物的人,一定有其冥冥之中的原因所在。你在无意之中获得海林王冠,或许并非是一个巧合。
你还记得龙之金瞳的故事吗?
方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戒指,不由微微一怔。
卡拉图继续说道: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当盖伊水晶开始衰减之际,渊海之下的通道复现,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关于精灵方尖碑的传闻便开始流传。
而关于这件一直不为世人所知的圣物,在这个时候浮现踪迹,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的安排?卡拉图反问道:艾德,你仔细想想,这其中有何联系。
方鸻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与希尔薇德相接。
七座方尖塔之中的一座,不正在渊海之下?而且希尔薇德,正好还去过那个地方,艾缇拉的弟弟,也参加过那次探险。同时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七座方尖塔之中的一座,在芬里斯的地下,此刻已经永远沉入深渊之中。
而他。
应当是唯一见过那方尖塔之上图案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巧合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今夜
想清楚了之间的这些联系之后,方鸻心底已有了明悟既然躲不开,那就只有面对了。
他不由默默触碰了一下手背上的淡银色印记,然后才抬起头,开口问道:那么卡拉图先生,苍之辉的力量,究竟能做什么呢?
卡拉图与唐德互视了一眼。
他回过身来,认真地答道:关于精灵们所留下的圣物究竟指向何方,目前我们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应当与海之阶梯有关。
海之阶梯,方鸻有些讶然道。他知道卡拉图说海之阶梯,绝不会是说第一世界通往第二世界的大陆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那是说,关于第三世界的大门?
这位大魔导士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不由自主看了看希尔薇德他没想到,布丽安公主所言的,还有希尔薇德父亲留下的笔记上的猜想是真的,精灵圣杯不,甚至还有他的海林王冠,皆与第三世界的入口有关。
而希尔薇德明亮的眼睛中,在黑暗之中只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她内心之中此刻充满了一种少女所特有的精巧纤细,倘若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的话,那么冥冥之中定有一种许意让两人相遇。
遗失的精灵圣杯,与海林王冠的古老传说,在此一刻仿佛交相辉映。
那么
是你吗,父亲?
希尔薇德内心一片安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眨了一下眼睛。
方鸻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意,传递过去一个坚定的目光,那是两人之间的承诺,他们早已约定。不过,方鸻心中还是少有地有些激荡,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目标,如此巧合地与对方的目标走到一起。
更重要的是,他所向往的第二世界尚未向自己敞开大门,便已有一片更加广阔的新世界等待自己却发掘。星光照耀在云海之上,他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安静,如同听到了云层之上的轻歌
那是名为少年的浪漫。
而男人,永远是少年。
唐馨有点酸溜溜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怅然若失,只仿佛有一种从小到大手中的东西,正悄然溜走的感觉。
她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别过头去。如织而流淌的月光,穿过窗户的栅格,一道一道,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有几分苍白,但也有几分清冷与艳丽。艾小小正回过头来,有点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朋友。
但此刻。
黑暗之中响起了巫妖唐德不合时宜的声音:不过对于你来说,现在谈第三世界,不免有些太过遥远。太过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的确,卡拉图点了点头:我会在第二世界等你,而你目前的目标,还是这里。
这位大魔导士再一次抬头,看向那地图之上,穿过南方大陆,通往云海之边的长桥第一世界通往第二世界的门扉天之阶梯,第一大陆桥。
默默看了片刻,他才回过头:
不过即便如此,对你目前来说,时间还是太紧迫了。
所以卡拉图与在下,打算给你们一点点小小的帮助,唐德再一次开口道:别那么看着我,别想太多我们可不是你们的保姆,会对你们有求必应。卡拉图倒是有这个好脾气,可这人目前还在第二世界。
至于我,巫妖摊了一下骨头手臂: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向来没那个耐心。
那你能帮助我们什么呢?
天蓝这小姑娘像是嗅到什么机会,敏锐地插了进来:口头帮助,我们可不缺呢,埃尔芬多议会说会给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助,结果呢,连西林丝碧卡伯爵都是一个叛徒。
哼!
她还轻轻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方鸻这才想起来,还没通知埃尔芬多议会西林丝碧卡伯爵的事情。他还看了看希尔薇德,还有正留在船上的德丽丝,后者自那之后一直未醒可即便醒来,又怎么与她解释其父之事呢?
流浪者并不是真正的西林丝碧卡伯爵,真正的伯爵大人应该早在第一次前往依督斯之时甚至更早便为流浪者所替代了。可骤然让一个小姑娘去了解这一切,还是自己的至亲之人,怎么想也太残忍了一些。
唐德用骨手摩挲了一下光秃秃的下巴,有些玩味地看着天蓝:小姑娘,你是在和我谈生意吗?
那又如何?天蓝一挺胸:我可是七海旅团的财政总管。
听来不错,巫妖黑洞洞的上下颌一张一合,夸张一笑,却不发出声音:可惜,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情,并不涉及金钱。
切,天蓝听说与钱无关,眼中的光芒顿时十分去了九分,十分无趣地答道:说大话。
天蓝。
艾缇拉终于开了口。
天蓝才怏怏不乐地站了回去。
方鸻看向唐德。后者这才答道:卡拉图与我给你们制订了一个小小的计划,想来对你们会有一些帮助
计划?
我听那位小姐说,它看向爱丽莎:你们打算造一艘船?嗯听来虽有一些夸张,但在我与卡拉图的介入之下,想来也就没那么大不了了。我认为
天蓝在一旁盯着这大言不惭的家伙。
而方鸻惊讶地看着它,忍不住打断对方道:等等,你们打算帮我们造船?
不不不不,唐德大摇其头:我说过,我们只会给你们提出一些指导性的意见。关于这些意见,我认为
艾德,卡拉图这时也开口道:我们不会对你们成长的历程介入太多,尤其是姬塔是我的学生,这对你们的未来,没有什么好处。
方鸻理解地点点头。
揠苗助长的典故,他自然是熟悉的。
等等,只有巫妖十分不满,在一旁用自己的手杖敲了敲桌子:你们能不能不要在他人开口时打断,卡拉图,这么多年你的教养还是一点没有长进吗?
唐德,你也说了,是他‘人’。
卡拉图头也不回,淡淡地答道。
唐德张了张嘴,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方鸻看着两人感到有些意思,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大魔导士,一个永生不死的巫妖。而昔日的好友,与熟悉的人,皆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一逝去。两人这一个世纪以来,应当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了吧。
他想了一下,回归正题道:那么卡拉图、唐德先生,你们所说的计划是什么呢?
简单,唐德立刻开口道:就是告诉你们,什么地方合适造船,如何去造,什么地方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怎么去获得
卡拉图也答道:艾德,作为一个生手,你们应当对于造船这门精深的行业缺乏了解吧?
我和唐德,虽然也不是行内人,但至少可以告诉你们,如何去避开一些不必要失误,那里有可靠的人,以免浪费我们不多的时间。
唐德哼了一声:别看艾塔黎亚有各门各类的学者,但要论知识与见闻,本人与这家伙当然主要是本人,自问应当是数一数二的。有我们有我的话,你们自然会少走很多弯路
那也帮大忙了,唐德先生,希尔薇德笑眯眯地说:你一直以来,皆是艾伯特家族最尊贵的客人。
我和你们这个疯疯癫癫的家族可扯不上什么关系,唐德答道:罗格斯尔家族可是历史悠久,系出名门。
可罗格斯尔家族已经亡了。
天蓝借机补刀。
巫妖立刻一言不发,只用黑洞洞的眼窟中闪烁的红色火光瞪着这小姑娘。
而唐德与卡拉图离开之后,方鸻才仔细问了一下爱丽莎,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与帕克究竟是怎么遇上这位传奇大魔导士,还有这个他们在艾矛堡见过一面的巫妖的。
爱丽莎想了一下,才答道:
唐德先生其实一直跟着我们
团长,你还记得我、你与帕克在地下见到的那具奇怪的尸体吧?
那其实是加西亚。
什么!?方鸻不由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那平平无奇的骨头架子,竟会是执政官加西亚的亡灵。
血鲨空盗抓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其实就是加西亚。这位执政官,最后当然也没什么好下场他是第一个死在龙之魔女手下的受害者,流浪者不仅仅算计了伊芙,也算计了他当然,还有守誓人一族的大长老。
爱丽莎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下来,她自然早已从艾缇拉那里听过了当时的前因后果:守誓人一族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解脱。只是不知道那位大长老,在临死之际有没有悔悟
她自言自语,轻声道:不过我想,应当是死不瞑目吧。我和帕克在地下,还见过他一面,为扭曲的仇恨禁锢在亡灵的躯壳之中。讽刺的是,所有人都在这个故事之中得到了最终的安宁,除了始作俑者自己之外
方鸻听了,默默答道:但他也算不上始作俑者,充其量是个为恐惧所支配了的受害者罢了。
我知道,爱丽莎目光闪了闪:只是略微有些感慨而已。
她继续说道:加西亚自从化为亡灵之后,就一直徘徊在依督斯,直到为拜龙教徒所发现。对了,团长大人,还记得在梵里克的经历吗?
梵里克的经历?
方鸻仔细一想,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先前刚刚苏醒,还没反应过来,但经爱丽莎一提,立刻明白了过来:那骨龙!
他终于记了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看依督斯废墟之中那骨龙感到眼熟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在梵里克见过对方一面虽然是远远的。
爱丽莎笑了一下:所以团长大人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方鸻恍然大悟:原来我们错失的那个拜龙教官员,是唐德先生强行带走的。它比我们先一步到那个地方,并且借助骨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带走了对方。
所以它应当一早就掌握着比我们更详实的消息,方鸻不由有点感叹:不过它也太胆大了,用骨龙袭击城镇,基本等同于向艾尔芬多议会宣战了。一不小心,会为整个王国通缉的吧。
爱丽莎点点头:因此唐德先生从对方身上知道了加西亚的存在,那之后便一个人潜入依督斯借迪克特先生与流浪者交手受伤之际,潜入并用亡灵巫术,将对方救了出来。
那之后它自然知晓了拜龙教徒的全盘计划?
的确。
只是当时的情况,伊芙小姐与卡拉图先生的分身皆处于未激活的状态,唐德先生一方面要躲避血鲨空盗的注意力,一方面才不得不借助我们的力量,去唤醒伊芙小姐与卡拉图先生。
所以我们当时看到的影子,应当正是它利用亡灵巫术,在有意引导我们前进的方向。
方鸻这才完全明白了过来,答道:所以当时机成熟之时,它便送你与帕克,去见了卡拉图先生,是这样吗?
爱丽莎轻轻颔首。
但唐德先生是怎么清楚,我们和它是一边的呢?方鸻又忍不住问道:毕竟我与它在艾矛堡的见面,可不怎么愉快。
这我也不太清楚,爱丽莎想了一下:但唐德先生言语之间,似乎提到过那位妖精居所的主人
原来是他。方鸻心中闪过那位夏至之塔,圣弓峰之主的面孔。
自从梵里克一战之后,对方就不知所踪,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但唐德怎么会认识对方的呢?
爱丽莎回答完这番话,便对他眨眨眼睛,表示夜太深了,自己也得去睡觉了。
不过方鸻心不在焉,也没在意对方这个特意的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而夜莺小姐起身之后,才回过身,有些神秘地看了看正在门边出现的人儿
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一笑对对方咬耳朵道:
要注意节制啊。
后者明亮的目光看着她,只浅笑着点了点头。
爱丽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才转身离开不过临出门之际,这夜莺少女才十分有兴趣地看了身后两人一眼。
方鸻正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卡拉图之前对他说的那些东西,自然还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虽然他接受力还算强,也不至于因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就开始患得患失,可也难免总要考虑一下未来该如何去面对。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靠近自己。
爱丽莎?他微微一怔,抬起头来:你不是离开了吗,什么东西拿丢了吗?
但话只说到一半,他便自然卡住了。
因为方鸻已经看到,浅浅的月色正透过窗户的栅格,如白霜一样,落在房间中的地面上。而希尔薇德正映着如华的月光,柔美地立在那儿,只安静地看着自己。
希希尔薇德?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
本来是打算问一些诸如‘你怎么在这里’之类,没有营养的话题。但话到了口边,又默默收了回去。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心中还不清楚么?
只是千言万语,皆只化作此时的沉默。
还好吗?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由讷讷地答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睡不着。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这可不像是他平日里认识的舰务官小姐:怎么?
希尔薇德轻轻走了过来,仿佛自然而然挨着他坐下。
只有方鸻显得有点紧张
舰务官小姐而看着窗外银色的沙海,轻声问:关于那些话
哪些?
卡拉图先生所说的那些。
卡、卡拉图先生所说的话吗?
方鸻忽然之间静了下来,想到之前的那一幕,一种心有联系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才看着对方的侧脸月光正在少女脸颊之上留下一道月牙:希尔薇德,是问我的想法?
是呢,船长大人。
方鸻默默想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总而言之不管有什么事情,我、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正如我的承诺
希尔薇德莞尔一笑,轻轻眯起眼睛:
这算是船长大人的情话吗?
方鸻脸‘腾’一下红了,不由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这、这那、那也、也算是吧
少女却安静了下来,轻声道:
那下次,船长大人一定要更注意自己的安危呢。
方鸻这才张大嘴巴,终于明白对方所来为何。
他静了好一阵子,才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希尔薇德摇摇头,她目光转向窗外:只是今天晚上,心中有些不安定
她回过头哎,眼中噙着的笑意浅浅的:船长大人,能留我下来吗?
方鸻像是木塑的雕像一样看着对方。
一时间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诺言
希尔薇德回首过来,如水的月光垂在她脸颊上,边缘闪闪发光的像是有一边儿细细的绒毛。细长的眉毛下面,眸子幽深处闪动着一点星光,含着促狭、闪烁的羞怯与一点点的勇气:
方鸻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像是失去了自主能力,只傻傻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了一句:希尔薇德?
但此时再也无声
希尔薇德低下头,只一只手轻轻拾起他的手,两人手掌轻轻一合,彼此相扣,纤细雪白的指尖与他五指纠缠在一起。
她这才抬起头来,浅海一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稍稍凑近了一些,伏低身体一只手撑在床沿上,爬了上来。单薄的睡衣之下,领口以下细致的锁骨后一片细腻的肌肤,曲线渐渐优美,月光正错开一道边儿,如同银沙,清辉闪耀丝绸划过丘起,之后渐收于一片秘密的幽色之下。
方鸻红着脸看着这一幕,却不敢移开目光。
少女轻轻支起一只脚,脚尖儿轻轻一晃,丢开鞋子,露出雪白的足踝,然后抬起另一条腿,也跪了上来。她一只手握着方鸻的手,另一只手撑在方鸻身边,整个身体几乎都俯了上来。
闪烁着星光的幽暗眼神,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船长。
贵族千金玫瑰的唇色,正映着月华,闪闪发光,只如同花蕊之上的露珠,微微颤动。
方鸻嗅着如兰芬芳的气息,再也忍不住,只一口轻轻啄了上去。暗色之下,玫瑰花瓣之上的泪水,正悄然落下好像是清冷的幽泉,冰凉,婉转;又似星光闪烁,一闪一闪,正穿过漫长的时光,斑驳的夜空,与明亮的玻璃,洒下一地银霜 于幽暗之中,静然流淌。
方鸻一只手绕过贵族千金柔软的腰身,一只手扶起对方的腮边。希尔薇德感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细细的低吟那微微柔弱的呻吟,顷刻之间让方鸻把持不住,一只手顺势下移,轻轻拨开对方的扣子。
一抹柔软的触感弹跳而出,轻轻挨在了他手背上。
方鸻心中怦然一动。
他一下直起身来,一下将少女转过去,压在床上。但纷乱单薄的睡衣、撩开的领子遮住了清冷的光华,与一抹撩人的曲线,雪白的沙丘,目光往下,只有少女平坦、雪白的腰肢一如银色沙海,冷冷地映着月光。
希尔薇德如水的目光,幽邃之中似再无余物,深蓝色的瞳孔深处,只映入方鸻的影子。
她有点怔怔地看着他,方鸻也注视着对方他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目光仔细地品味着那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花瓣,是月桂的暗香。
贵族千幽幽的目光,一闪一闪。
他只有若捧着一件稀世之瑰宝,并远重于这世间一切的圣物。
两人的目光交织着,于无声处,而更胜有声。
方鸻用目光询问着对方的意愿。
希尔薇德咬了一下唇,心中闪过一丝害怕,但还是鼓起自少女时期以来一切的勇气,轻轻一颔首。
可正是这个时候。
她目光中倒映出一个小不点儿,正从方鸻身后爬了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看着两人还露出一丝好奇的迷离。小丫头揉了揉眼角,直到看清希尔薇德的样子,焰色的眸子里才一下亮了起来,奶声奶气地伸出手:
麻麻,抱!
这声音像是一弯清冽的泉水,一下子让方鸻清醒了过来。
他赶忙回过身,用指头按了一下妮妮的脑袋,把她‘哎哟’一声从他肩头上按了下去,在床上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方鸻这才脸一红,回过头来看着希尔薇德少女仍是衣不蔽体的样子这不用说,自然是他之前的杰作。但他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不好意思去给对方盖上被子。
希尔薇德这才垂下睫毛,用手扯了扯被单。
两人之间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安静。
直到希尔薇德忽然‘噗嗤’一笑,目光弯弯地看着他这个窘迫的样子。
要继续吗?
她柔声问。
方鸻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为对方拢好睡衣的领口。
他明亮的目光看着对方,声音有些沙地开口道:
希尔薇德小姐。
希尔薇德眼眸一弯,细细应了一声。
但方鸻看着她,又答:
你愿意嫁给我吗?
希尔薇德再细细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有许多不同
可我是认真的,不管前路如何险阻,我一定会娶你。
静静地,方鸻认真地述说道,像是在叙述一个承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地球吗?
希尔薇德目光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去另一个世界吗?
艾德能做到吗?
其实弥雅小姐更适合你的,她抬起手来,轻轻按着他的手背,柔声说道:艾德,你终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愿意让你在我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的记忆,无关乎其他,不是我父亲,也不是七海旅人号
可终有一日,我们会天各一方,贵族千金俏皮地眨眨眼睛,语气轻快:这无关乎船长大人的选择,当然,只要弥雅小姐愿意的话。
方鸻用力摇了摇头。
他也扣住对方的手,像是从相连的手心中,可以感到彼此相连的心意,开口道:我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假如拜龙教徒可以前往我们的世界的话,方鸻十分认真,以至于显得有些笨拙,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希尔薇德,我也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也过去。
少女嘴角微微一弯,像是信了,也像是并不在意。
那么,可以拉我起来吗,船长大人?
方鸻怔了一下,才赶忙起身拉着自己舰务官小姐的手,让她从床上坐起来。
希尔薇德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这才微红着脸背过身去,一粒粒系好扣子。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一拨金色的长发,有些眉目含情地回过头来,看了方鸻一眼。然后默默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五指握拳方鸻抬起头,有点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希尔薇德轻轻摊打开手,一枚银色的纽扣,静静地躺在她平开的手心之上。
方鸻看到这一幕,脸再次腾一下红了,不由想到之前那荒唐的一幕。
但比起一时的冲动
他还是能希望给予这位贵族千金自己的心上人,一个真正的承诺。
少年心中虽然隐有一丝怅然若失,可也并不后悔,毕竟两人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握了一下拳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带着希尔薇德回到地球。无论多么困难,但他还从未畏惧过。
少女与少年之间用目光传递着彼此的心意,但终于引起了一旁有人的不满。
麻麻,帕帕!一旁妮妮捂着发红的额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人。
方鸻与希尔薇德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小家伙,不由楞了一下。然后他们互视一眼,皆忍不住莞尔一笑。
方鸻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门,好在妮妮一点儿也不记仇,只有点害怕地看着他好像生怕‘帕帕’不要她了一样。希尔薇德也伸出手来,拢了拢这小丫头的一头火焰色长发。
妮妮这下子开心了,眯起眼睛,一脸小幸福的模样。
只书桌之上,塔塔从自己的厚书之中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一幕,只轻轻摇了摇头。
希尔薇德这才把妮妮捧起来,放在自己并拢的双膝之上她明亮的目光看了看方鸻,举起手来,从对方手上接过毯子,轻轻一拉如同一片墨绿色的海,拉拢过来盖住三人。
她,妮妮与方鸻
三人就彼此并排盖着一张被子,背靠着轻慢摇晃的舱壁,坐在床上,静静看着远处如银海一样起伏的山丘伊斯塔尼亚的大沙漠,仿若在这月光之下,才展露出它真正非凡美丽的一面。
只是夜里的气温已低到不足十度。
三人皆彼此靠得紧紧的,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妮妮不住用手去扯毯子上的线头,希尔薇德眼睛弯弯的,用一根指头拨开她的手,不让这小家伙去使坏。没过一会儿,妮妮便生气地鼓起嘴巴,举起手抱住贵族小姐的指尖,支支吾吾地用尖尖的牙齿去咬。
但说是咬,不如说是在舔,逗得希尔薇德一下曲起手指,咯咯直笑。
方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中第一次,有了种淡淡的温馨。
而希尔薇德收回手,目光中闪烁着银辉,注视着起伏的沙海轻轻开口道:船长大人知道吗?
小时候,我一个人怕黑,也常常拉着谢丝塔,这么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一次,我还央求谢丝塔给我讲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