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一地区以太被抽空的典型反应。

但能天使主水晶内仍有一部分魔力,尚还能动得起来,这大约是唯一的好消息。方鸻一边指挥能天使一剑挥开一块尖岩,一边急匆匆地对艾缇拉说道:艾缇拉小姐,放开我,这个地方快塌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艾缇拉点点头,松开他有点艰难地从地上支起身子。而方鸻这才看到,对方左小腿血淋淋一片,被尖锐的岩石划出一条巨大的口子。他于是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对精灵小姐道:艾缇拉小姐,我背你出去。

可精灵小姐只看了他一眼,平淡地摇摇头:你背不动。

怎么背不动!?方鸻急了,丝卡佩小姐比艾缇拉小姐还重一些呢,他不一样也背过吗?但此刻方形的大厅猛然间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方鸻自己也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稳。泥沙哗哗而下,头顶上天花板剩余的部分裂口越来越大,眼见马上也要坍塌下来。

而地下大厅完全是靠着拱顶结构支撑,一旦拱顶坍塌,整个上半部分的洞穴都会崩落下来,到时候留在下面的人只会十死无生。

虽然在艾塔黎亚,人人皆有星辉,但星辉珍贵,来之不易,如果可以的话,方鸻当然不希望身边任何一个人平白无故损失星辉。尤其是对于希尔薇德、艾缇拉、大猫人还有巴金斯这些原住民来说。

方鸻明白精灵小姐的意思。在眼下这紧急的关头,他背着对方,以他的力量水平,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冲出这个地方,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但方鸻心中从来没有这么计算过得失,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判断对错的方法。

他脑子一热,一狠心,也不管艾缇拉同意与否,走过去拉起艾缇拉的手,向下一蹲,便将这位精灵‘姐姐’放到自己背上。而整个过程,艾缇拉出奇地没有反对,只默默地一言不发,翠绿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重心放低,会省力一点,艾德。她才小声提醒道。

方鸻用力点了点头。

艾缇拉将头靠着自己弟弟的肩膀,从束带上解下短剑与一众药剂行囊,纷纷丢到地上,只为减轻前者的负担。她之前遗失在地上的长矛,只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再提。

而方鸻背着艾缇拉,抬头看了看前方四面的通道有两条都已经封死,而上面一层先前他们下来的悬廊更是早已坍塌,要想回去已不可能,眼下只有从剩下两个可能之中选择一条通路。

只希望自己运气可以好一些

他最终选了南方那条通道,因为南面更靠近布尼古所说的市政厅所在的方向,虽然还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导致地下发生这样的剧变。但依督斯的市政厅,他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方鸻背着艾缇拉,也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力气,咬牙向前飞奔而去。此刻整个大厅已经摇摇欲坠,四面皆是轰然崩塌的声音,地面也起伏不定,有那么一刹那他差一点失去重心飞跌出去。

但方鸻在千钧一刻之际伸手向前发射出飞爪,手套‘咔’一声稳稳插入左面石墙之中的一条缝隙,线缆猛地绷直,生生将其从失去重心的状态之下拉直回来。他不过是本能反应,但站稳之后才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手竟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回复平衡值。

此时一块崩裂的岩石横飞过来,方鸻看都没看那个方向一眼,伸手一挥。与他近乎同步的能天使同样反手一挥,当一声火花飞溅,将那块岩石打飞了出去。方鸻这才下意识收回手,忍不住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样。

拿到龙之心之后,随着体质上升,他反应竟然也提升了不少。不过这倒不是灵巧带来的提升,而是身体水平总算是跟得上意识了。

当然这些念头不过是在方鸻心中一闪而过,并不耽误他继续向前发足狂奔甬道的出口就在前方,不过七八米之遥。但方鸻看到那个方向,心中却忍不住发紧,他发现艾缇拉小姐一点也没判断错,两个人的话刚好差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他心念急转,已经意识到来不及,但还在想能不能把艾缇拉小姐给送过去。可精灵小姐好像洞悉他的内心一样,用翠绿色的眸子看着他,静静地说了一句:要过去的话,一起过去。要不过去,就一起在这个地方。

她声音不高,但却一下打消了方鸻的想法。方鸻明白精灵小姐是个怎么样性格的人,他要是真那么做的话,多半就真的失去这个姐姐了。她可能不会怪他,但多半会离开七海旅团了。

方鸻认真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看了看自己的加固手套。可是左手的加固手套已经用过一次,拖着两个人的负重,魔力卷扬机有很大几率会过载烧毁。本来还有右手的飞爪可用,但‘孤王之傲’在先前与那龙骑士的战斗中损坏了大半,在一时也没时间去修理。

他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点办法的时候,却忽然看到黑暗之中一团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

方鸻本能想闪避,只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卷绳索。那卷绳索从甬道出口后方不知被谁丢了过来,而方鸻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看到这绳索的一瞬间便明白丢出绳索之人的意图,先低声与艾缇拉提了一句:有办法了。

然后将精灵小姐用力往前一送,再指挥能天使在那个方向稳稳接住对方。对于手足皆是刀刃的能天使来说,要接人还是一个细致的活儿,不过这点小麻烦对于方鸻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举手抬足之间的操作罢了。

能天使一接住艾缇拉,立刻在方鸻命令之下向甬道出口狂奔而去。

而方鸻自己则看准那绳索丢来的方向,伸手一握。果然,绳索另一头传来一道巨力,猛地拉着他向前飞去这一幕在梵里克的尖塔之上似曾相识,但方鸻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再经历一次。

不过第二次总比第一次更有经验,他在向前飞出的同时,便从背包上拆下先前那尖啸女妖,七重并行激活,一瞬间把这灵活构装的大部分金属构件融化为一块薄铁板。方鸻再用力往地上一丢,然后贴着那铁板飞速向前滑去,简直像是在冲浪一样。

可惜好景不长,前面地面居然猛地凸起,方鸻万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遭,整个瞬间与铁板一起飞起,天旋地转地向那个方向飞去。他还以为自己又要摔个结实,但横里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一接,他好像落入一个软软的怀抱之中。

对方后退一步,轻轻哼了一声。

方鸻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先一步抵达的艾缇拉。原来对方忍痛从能天使身上下来,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接住他但方鸻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只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大厅彻底坍塌下来。

尘埃散尽之后,那里的通道便只剩下一条死路而已。

但方鸻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刚才千钧一发的关口,究竟是谁那么好心向自己丢了一条绳索。在他印象当中,在依督斯的这片废墟里,除了七海旅团的自己人之外,再想不出第二个会对自己示以善意的势力。

但他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黑暗之中,一个高高瘦瘦的,有些斯文的年轻人从那个方向走了出来。

方鸻看到对方脸上带着的淡淡的笑意,不由张大了嘴巴:

罗林?

好久不见了,艾德先生。

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了呢?

同一时间,感受到爆炸产生影响的自然不只有方鸻一人而已。

希尔薇德、巴金斯、瑞德几人熄灭了通讯水晶之后,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一团耀眼的强光,从山谷另一头冉冉升起那个方向,自然正是依督斯所在的方向。爆炸产生的震动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在近十里之外尚能感到地面微微地摇晃。

商人出身的布尼古更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看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希尔薇德、巴金斯与瑞德几人几乎立刻回头向那个方向看去,爆炸产生的闪光持续了几秒钟之久,然后才渐渐消散。

怎么回事?大猫人放下手中烟斗,第一个问道。

希尔薇德没有作答,只低头看着手中的通讯水晶。

或许是魔法,要么有龙骑士水平的人在那里交手,巴金斯思索了片刻,便得出结论:会不会是之前弗洛尔之裔那个龙骑士?

有这个可能性。

依督斯那边的通讯再一次中断了。希尔薇德这才开口道。

大猫人闻言并不意外,这么强的魔力扰动,通讯不中断才值得奇怪。七海旅团的通讯水晶,也就是最普通的货色而已,抗干扰能力几乎为零,他之前其实就提过这件事,但被几位女士以没有资金为由否了。

但他也不抱怨,只问道:平台那边呢?

但希尔薇德显然比他先想到这一点,瑞德话音刚落,天蓝急匆匆的声音便从通讯水晶中传来:希尔薇德姐姐,不好啦!

然后另一个声音有点没好气地说道:说正经的,天蓝。那是唐馨的声音。

我正在组织语言啦!

你让开,我来,唐馨没好气道:希尔薇德,依督斯那边刚刚产生了一次大爆炸。

这我们已经了解了,糖糖。

唐馨咬了咬一口银牙。

一旁的艾小小有点担惊受怕地看着两人。好在前者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吸了一口气道:爆炸是因为有人交手导致的,但并不是血鲨空盗。我们刚才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对方让我们赶快到那个地方去。

希尔薇德眉尖一挑:

对方?

听声音是一个女人,但她提到了一个人。

谁呢?

迪克特爵士。

希尔薇德不由沉默下来。

一旁大猫人与巴金斯也互视一眼。外人肯定不会知道天蓝的通讯号码,当然不排除他们从其他途径得到这一信息,但这个可能性十分之小,毕竟又有几人知道七海旅团在这个地方?何况知道七海旅团存在的人,本身就不多。

而知道迪克特爵士与他们关系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七海旅团的所有人几乎都明白,迪克特离开梵里克之后前往了依督斯。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对方的消息,而那个女人又是谁?

通讯器那边,唐馨正有条有理地分析道:知道我们的人不多,迪克特爵士算一个。那个女人能联系上我们,很有可能是迪克特爵士告诉她这些信息的

你们那边需要更多的人手的话,我已经让谢丝塔小姐、箱子和姬塔一起赶过来了。

舰务官小姐听了,笑着赞了一句:不愧是船长大人的妹妹呢。

唐馨听了一阵致郁,满心不是滋味。

但她还要说什么,却看到布尼古慌慌张张从洞内跑了出来,看着众人一脸惊惶道:

不好了,爱丽莎小姐和帕克不见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另一条线

爱丽莎,我们回去吧?帕帕拉尔人短短的手,正提着牛眼提灯的握把,人贴着墙,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瞪得老大,探头探脑看着前面深邃的地下通道,然后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手头的东西没有松明火把好用,但火把在之前滚下来的过程中遗失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回过头,仰头看着后面的爱丽莎。而我们的夜莺小姐笑了一下,打趣道:好啊,帕克先生打算怎么回去呢?

这个我还以为你会有办法。

爱丽莎摇了摇头。认真来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好像在地动山摇的时候,两人眼前忽然白光一闪,接下来他们就回到了这熟悉的地下甬道之中。

但要说熟悉,也只是周围的环境一致而已。两人都是夜莺出身,绘得一手好图,但实地探勘了一番之后,发现他们之前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更关键的是,他们已经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下甬道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在每一个岔路口处都作了标记。但这一次,两人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爱丽莎伸手摸了摸墙上那最早先刻下的印记,又看了看四周。眼下只剩下两种可能性,一是这整一个幻境,只要法术效果还存在,他们在意志力抵抗失败的情况下,就不可能走得出这个迷宫。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迷宫,因此无论向哪一个方向前进,最终都只能回到原点。

帕克最终放弃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两只小短腿叉开,唉声叹气地抱怨道:我们本不该来这个地方的,你还记得那只大蟾蜍说过的话吧还不是队长一意孤行,这下好了,我们要倒霉了。

爱丽莎一边检查四周,一边好笑道:那是塔达祭祀,尊重人家一点,帕克。

好吧,我知道。但这不是它不在这里吗?爱丽莎,你总不会把我说的话告诉它吧?

那可说不好。

喔,好吧,是塔达祭祀。帕帕拉尔人黑眼珠子一转,从善如流:总而言之,我们就不该来这个地方。这里夜里又冷,白天又热一个真正的帕帕拉尔人绝不会涉足这种地方。

还是巨树之丘好,气候宜人,又物产丰美每天饭点准时,无论什么情况,帕帕拉尔人总会举办宴会与庆典,在庆典上,好吃的东西应有尽有。不像在这里,即便在平台上,也过的是苦修士的生活,更别说深入这些黑漆漆的洞窟之中了。

但也没见你少吃一顿。

帕帕拉尔人叨叨絮絮地说着,爱丽莎偶尔才回一句嘴。只是过了片刻,她忽然回过头来,侧耳倾听片刻,一把捂住他嘴巴。帕克黑豆子一样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两人听着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有节奏的声音,叮叮当当,像是一串金属在地上拖动。

那是什么?爱丽莎松开帕克的嘴巴之后,帕帕拉尔人才以口形问道。

爱丽莎摇了摇头,只用手指了指他手中的牛眼提灯,示意他将光熄灭。

提灯熄灭之后,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下两人的魔导炉。

爱丽莎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在魔导炉之上。而帕帕拉尔人嘴上抱怨归抱怨,却也不笨,也依样画葫芦,掀起自己短小的风衣,将魔导炉掩在下面。

然后四周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两人的闪闪发光的眼睛,正有点紧张地看着那个方向。黑暗中,拖动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片刻之后,一个身形佝偻、形容枯槁的老人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

老人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袍,颜色鲜艳得仿若崭新,但垂着头,那细细的脖子连着硕大的脑袋,几乎要让人担心会折断一样。他双手成爪,也同样低垂着,并拢在一起,然后两人才看清原来其手腕上带着一道沉重的镣铐,镣铐深深陷入松弛的皮肤之下,像是与手腕生长在一起。

老人赤着足,脚踝上也同样是一道镣铐,后面拖着一条铁链。粗实的铁链在地上拖行,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那铁链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爱丽莎还以为对方是空盗掳至此地的难民,心中生出恻隐之心,正准备上前一步。但帕克却在后面一把抓住她,黑豆子眼睛瞪得老大,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是是那骨头架子

两人以读唇的方式一问一答。爱丽莎一怔,忽然蓦然一惊,记起那是什么那老人身上鲜红的长袍,正与他们之前所见过那消失的尸骸身上的装束,一模一样。她回头看去,果然越看越觉得狐疑。

而老人并没注意到两人,只拖着铁链子缓缓向前。可正是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一只灰鼠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穿过爱丽莎与帕克之间爱丽莎倒是受过严格训练,只一言不发地微微一让,不让老鼠撞上自己而已。

老鼠穿过两人,直奔那老人而去。只是它还没来得及靠近,老人忽然闪电般地一弯腰,如勾的爪子一把抓住这毛茸茸的小东西。灰鼠‘吱’一声尖叫,但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老人举起来,送到嘴边。

他张开大口,露出一嘴歪歪扭扭的牙齿,那牙齿又尖又利,一口咬下,灰鼠像是一只血袋子一样,在他手上炸开来。顷刻,鲜血沿着他灰白松弛的手漫流而下,汇入镣铐之中。

然后黑暗之中便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传来。

爱丽莎没有被第一幕吓到,但听着这声音却心中直犯恶心,她终于是忍不住,按着胸口干呕了一声。但正是这一声干呕,黑暗之中的声音倏然一收,安静了下来爱丽莎心中顿时意识到不好。

一道风声传来

她想也不想便反手拔出匕首,举刀一挡。但一件物什击中她手中刀刃,巨大的力道超乎她想象,匕首顿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撞在墙上,还撞出几点火星,叮叮当当飞出老远。

爱丽莎定睛一看,才看到那掷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只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半的老鼠,顿时又是一阵反胃。

而黑暗中又是一道沉重的风声袭来。

爱丽莎已经听出那是什么,用力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帕克一拖,自己也向前一滚。一道阴影带着劲风从两人头顶上扫过,重重击中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帕克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是那条手腕粗细的铁链。

铁链击中墙上,坚固的石岩以此为中心,生出一片蛛网状细细密密的裂口

他看了不由一阵后背发寒,这什么样的力量?要是他们刚才被击中的话,岂不是直接被打成一片肉泥?

快跑,爱丽莎低声说道:对方至少在三十级以上。

可怎么跑?

后有铁链,前有堵截。

爱丽莎作为一个专职夜莺,终归还是要比帕克敏锐一些。她扫了一眼那老人身侧,找出空隙来,指了指那个方向,低声说道:你左我右。

你真要从它身边过去?

爱丽莎丢下这句话,已一个箭步向那个方向射了过去。帕克见状,哪还敢犹豫抱起自己的十字弓,便迈开小短腿追了过去。

夜莺小姐近至那老人身前。后者忽然歪过头来,一爪向她挥来。但爱丽莎先前见过他抓那灰鼠的动作,心中早有预料,纵身一跃,竟化为一道黑烟,从老人的爪子之间穿了过去。

她一落地,立刻便恢复原状。回头一看,才看到帕帕拉尔人抱着自己的十字弓一头大汗地跑过来。他正经过那老人的另一边,而后者一抓不中,整个身子像是一条毒蛇一样扭转过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向小矮胖子咬去。

而帕帕拉尔人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忍不住屁滚尿流,尖叫起来。

但爱丽莎不慌不忙,举起手来,低喊一声:雷斩

黑暗之中一道光芒,从之前她匕首飞跌而出的方向,闪烁回一道明亮的闪电。那闪电直穿过老人的脖子,让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失去目标一头撞在墙上。那电光继续向前,稳稳落入她手中。

帕克死里逃生,感激地大喊一声:你救了我一命!

爱丽莎笑了一下,问道:那你的命值多少钱?

呃帕克当即结巴:不值几个钱。

夜莺小姐对此嗤之以鼻,回头看了那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老人一眼,这才说道:我感觉它没那么简单就死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帕克心有余悸,赶忙了点了点头。

两人不敢停留,立刻向前跑去。但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一阵急促的叮叮当当声又追了上来,帕克闻声脸色一变,当然明白那是什么声音。天那,这老东西怎么走得这么快!?

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一边回头看去。但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差点吓得一头栽到在地上。

原来那老人根本不在地上,而是手脚并用,倒悬着从天花板上爬了过来,而且速度飞快。更恐怖的是,他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吊在脖子上,像是一盏吊灯一样,随着他巨幅的动作左右摇晃。

而那原本应当是人的眼睛的地方,竟然没有瞳仁,只有一对眼白,令人看了头皮发麻。

对方足踝上的链子,从半空中垂下来,拖在地上,叮当作响的同时,竟撞出一道道火花,像是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两人背后。

它用力一纵,便向下面的爱丽莎飞扑过去。

帕克吓得大叫一声。

他也没多想,举起手中的十字弓便射。‘砰’一声巨响,弩箭不偏不倚击中那老人的胸口,竟一下将它打飞了出去。

但其一落地,马上一个翻身,像是没有受伤一样,从地上弹跳而起,又再一次手脚并用向这个方向飞爬过来。那简直像是一只巨大的人体蜘蛛,看得帕帕拉尔人上下牙直打战。

但后面爱丽莎在他身后拉了一把,喊道:走这边!

帕克这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前面多了一条岔路口。他毕竟也是半个夜莺出身,看到这条岔口冷不丁一个激灵,问道:等下,这地方我们没有来过!?

爱丽莎点了点头岔路口没有他们的标记,他们的确是没来过这个地方。

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有铁链拖动的痕迹。

那就是左边。

帕克二话不说,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只是他迈开小短腿跑了好一阵子,跑得几乎都要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才忽然之间意识到一点怎么后面没声音了。他回头一看,差点吓了个半死漆黑一片的甬道之中,爱丽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他一头冷汗,有点害怕回头,但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继续深入下去。战战兢兢想了好一阵子,才一咬牙,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它还能比得上巨树之丘的格拉希丝?那头该死的小母龙

帕帕拉尔人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走回去一看,但却愣住了。

原来他发现爱丽莎正好端端站在那里,正看着不远处。他走了过去,夜莺小姐还回头来问了一句:你跑去哪里了?

帕克仍有点胆战心惊地问道:那、那东西呢?

爱丽莎再一次看向前方,只指了指那个方向。

帕克这才看到,那老人拖着沉重的镣铐,正站在不远处,冲他们张牙舞爪。但对方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脚下有一条无形的线一样,让它死死地钉在那个地方。

帕帕拉尔人看到这一幕惊讶极了,忍不住张大嘴巴道:它在干什么?

爱丽莎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帕克先生,你问我我问谁呢?

这个我以为你会知道。

爱丽莎有点好笑地答道:你不如去问唐馨小姐。

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才是米莱拉的牧师。

你是说这是亡灵?

爱丽莎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帕克吞了一口唾沫,这才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向前。

向前?帕克看了看那老人,有点底气不足道:我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不妙的东西。

不然呢?爱丽莎妙目一转:要不你回去?

帕克当即改口:那我们还是赶快继续向前好了。

当两人刚准备转身,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位是谁,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爱丽莎一怔,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点灯光,从黑暗之中亮起。一个身穿长袍、提着提灯的中年人从那里走了出来,看着两人。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学者长袍,上面看不见什么阶级,但又不是学徒的样式。两鬓微微有些斑白,但相貌还算英俊,依稀可见早年的风华,尤其是眼神温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仿佛给人一种天然的好感。

中年人提着提灯看着两人,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但又渐渐恍然:圣选之人,看来是有人送你们到这个地方来的。

等等,爱丽莎轻声问道:阁下是?

一个隐居者而已,中年人答道:至于名字,我几乎已经快忘了,不过在许多年前,我似乎是叫过‘卡拉图’,这样一个名字。

卡拉图!?

爱丽莎吃了一惊:等等,你是大魔导士卡拉图?

中年人再看了两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地下的震动终于渐渐平息。

方鸻这才再黑暗之中点亮了水晶,四下检查了一番他们侥幸没有被掩埋在沙石下面,但运气不好的是,坍塌的岩石掩埋了两边的通道,让这个地方彻底变成了一段死路。

他安顿好艾缇拉,才戴上修好了的‘孤王之傲’,指挥能天使一点点将塌下来的砂石,搬运到另一端。不过昏暗的隧道之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干这个工作,另一边,罗林的持剑人也在反复重复着这样的劳作。

两人默然无声地搬了好一阵子。

方鸻才总算打破沉默,他回头看了看对方,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罗林也回过头来,以手握拳,挡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他才直起身,笑了一下答道:为什么不呢?

可我们不是敌人么?

敌人也可以化为朋友。

我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作朋友。

因为我是拜龙教徒?

但对于选召者而言,身份很重要么?罗林笑着反问道:我加入了拜龙教,仅此而已,至于其他事情,我并没有多参与。事实上,托拉戈托斯还是死在我手上,不是么?

但梵里克的那些事情,你总不能解释?

罗林咳嗽了两声,笑了起来。但他摇了摇头,也不再答话。

第二百二十四章合作‘共赢’

伴随着崩落的石子,坍塌下的岩石之间终于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那口子逐渐扩大,并最终形成一道可供一人侧行通过的通道。方鸻与罗林又用炼金术各自做了两根柱子,支撑在其下,谨防发生进一步的坍塌。

罗林拍了拍手,回过头道:你先还是我先?

方鸻看了他一眼,担心他耍什么把戏,答道:让艾缇拉小姐先,然后是我,最后是你。

罗林听了也不反对,只点点头。

他马上又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甚至不得不用手支住附近的墙壁才能站稳。咳完之后,猛吸了一口气,罗林才抬起头来对方鸻示以一个歉然的眼色。只是他脸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仿佛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方鸻看他这个样子不禁有点奇怪,他从没见选召者这个样子的,在梵里克赛场上时,他还一度以为对方是原住民。他在一旁默默看着,过了一会才问道:你没事吧?

罗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你中了什么诅咒么?

也不算,只是为了力量必要的代价而已。

力量?

你应该听说过那些传说吧,与‘恶魔’作的交易,付出沉重的代价,但却可以获得非凡的力量。

恶魔?艾塔黎亚的恶魔是有所指代的吧,你是说黑暗的众圣?

罗林再摇头:我是说真正的‘恶魔’,你没见过它们,黑暗的众圣不过是他们的马前卒罢了。

方鸻听得有些不敢置信,因为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但对方也有可能是在故意误导,他心下也无法确定这一点。他沉默了片刻:那‘它们’给了你什么样的力量。

罗林停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答应我一件事,艾德先生,作为交换,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方鸻看着他。

暂时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外界。

暂时是?

二十四小时之内。

但方鸻摇了摇头:我不和邪教徒作交易,你应该清楚《星门宣言》上的准则。

罗林笑了:准则是可以变通的,这个秘密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但对我来说,《星门宣言》的准则高于一切。话不投机半句多,方鸻意识到自己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转身,穿过走道,扶起坐在那里的艾缇拉。精灵小姐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你没做错,艾德。

方鸻对她笑了一下。

他像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姐姐’,背着她来到缝隙边,让她靠在墙上可以借上力。而艾缇拉穿过那出口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要小心。

方鸻只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看着艾缇拉吃力地穿过那条狭长的通道,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中。

他回头看了罗林一眼,自己也走了上去。但忽然罗林在身后叫住他:艾德。

方鸻警惕地回过头去。

罗林将手伸进怀里,从风衣中拿出一件小物什来。

那东西呈菱形,是一个标准的正八面体,像是两个底部完美嵌合在一起的金字塔。但这两座金字塔外表黯淡无光,像是刷了一层墨,只微微能看到上面有一些奇特的花纹。

方鸻一下便认了出来。那是他在千门之厅见过的那类奇特的发条妖精漆黑之星。他曾经在梵里克那场宴会上见过对方使用这种构装,但仅有一次而已。

罗林举起手来,那东西‘嗡’一声从他手上悬浮起来,停在距离他手心几寸的位置。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个正八面体的外表看不到任何动力源,而且它十分灵活,也不似于歼灭者QV700那样飞行方式的笨拙。

这完全超出了现今炼金术的认知。方鸻虽然在幻境之中见过一次,但再一次见到时,还是感到有些不不可思议。

罗林托着那小小的东西,这才开口道:这就是它们给我的力量,你猜猜这是什么?

方鸻意外地看着对方。但对方主动告诉他这个秘密,也算不得他违背准则。他想了一下答道:这是努美林时代的炼金术?

罗林摇了摇头,‘咔’一声收回那小玩意儿,使之落回自己手上。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这东西,才答道:它比努美林时代存在要早得多,也不算是什么炼金术。

你想说这是辛萨斯蛇人们的造物?

方鸻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但就我所知,蛇人们沉迷于魔法,不屑于这些旁门左道。它们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蛇人帝国唯一留下的魔法物品也只有大量镌刻着上古魔法知识的石板而已。

事实上这样的习俗,也一度是努美林精灵的主流,只是精灵们毕竟不是真正的龙裔,没有在血液之中流淌魔法力量的能力。因此他们发明了魔法饰物,创造出精灵学派的锻造工艺,用以弥补自己在魔法天赋上的不足。

这门锻造的技艺,后来传入矮人与妖精之间,又衍生出不同的工艺。在魔法时代的末期,妖精们用近乎同样的工艺,为人类打造出五把真正的屠龙剑。

而精灵们,反倒放弃了自己所一手缔造的锻造技艺,转而走上炼金术的道路。最早的炼金术雏形诞生于魔法时代的中后期,经过数个世纪的发展,才来到最辉煌的时代。

即大炼金术士艾德所在那个时代。

魔法纪元的末期,以及接踵而至的大灾变苍翠之年。

你说得对,但我也没说过这是蛇人们的造物,罗林答道:创造它的是另一些人,圣者

圣者?

是的,正是辛萨斯蛇人们在上古石板之中所描绘的图景渊海长卷之中记载,巨蛇安德隆降世的时代圣者们亦从冥冥之中出现,带走了黑色祸星与火之王座,并缔造了‘闪耀之海’。

第一世代,由此而来。

其后是长达上千年的漫长繁荣时期,塔卡迦的时代。一直到最后一位上古圣贤失踪,七王征伐,辛萨斯一度辉煌的黄金文明,也随之分崩离析。

其后是漫长的黑暗年代,又持续一千七百年,精灵诞生,辛萨斯一分为二。其后权力转移,努美林崛起,一直到今天。

但圣者们所定下的秩序,仍决定着今日艾塔黎亚的格局。古达索克的蜥人蛇人曾经的仆从们,至今仍旧信奉上古圣言,相信圣者们的预言终有一日会实现。

当闪耀之海熄灭的那一刻,圣者就会重归于世。

方鸻不是第一次听这些传说。泰拉瑞克就和他讲述过关于‘闪耀之海’,关于古代辛萨斯蛇人帝国的一切,他也在芬里斯的古老壁画上,看过黑色彗星,看过火之王座。

塔达祭祀,也和他说过关于光海熄灭的事情。他身上甚至还有来自于‘闪耀之海’的祝福之力,还有苍之辉,也与闪耀之海有着密切的联系。

但他看着罗林手中那小小的物什漆黑之星若是圣者的造物,为什么千门之厅的幻境之中,会出现它的踪影。难道努美林精灵们,也见过这些古老的魔法造物?

罗林看出他的好奇:这是‘魇’。

魇?方鸻觉得自己好像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罗林又咳了几声。

咳了一阵,他才点点头:这并不是构装体,倒不如说是一种另类的‘生物’。驱动它的力量有些特殊和我签订契约的人,给予了我这样的力量。当然,代价也很高昂。

他停了一下,又道:但也还值得

方鸻默默地看了对方半晌,然后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罗林再一笑:简单的说,我希望取得信任。

信任?

方鸻狐疑地看着他。

别误会,罗林答道:我已经明白你的原则了,这并不是交易。

他抬起头,用黑幽幽的目光看着方鸻:我大致能猜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会问你要去什么地方,而前方并不安稳,空盗已经进入地道了。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安全地离开这个地方。

方鸻默默注视着对方的目光好一阵子,心中不太明白这个人古怪的行为的理由。

你不是拜龙教的人?

罗林摇摇头:和你想的不一样,我是。但我和他们利益并不一致。

你和普德拉是一边的?

罗林一怔,恍然道:原来你们那时候就在。

但他也摇摇头:我和那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你想利用我们达成一些目的?

可以这么说,对方毫不避讳,答道:但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目的,也不会问你们的目的。你若愿意相信的话,我会带你们安全离开这个地方,仅此而已。至于之后你们打算干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方鸻沉默了片刻,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他想了一下,只答道:我得考虑一下。

悉听尊便。

方鸻也不再多言,穿过裂口,来到另一边。在那里艾缇拉已等了他好一阵子,难免有些担心。而方鸻则把之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改向精灵小姐描述了一遍。

艾缇拉听了之后,也有些困惑。但她还显得十分冷静,只答了一句:何不问问你的舰务官小姐?

方鸻一拍脑袋。在揣测人心上,自然还是希尔薇德比他擅长得多。

魔力震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通讯早已重新恢复。他打开通讯水晶,问了一下那边的情况。希尔薇德得知他这边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才和他说一下关于爱丽莎与帕克失踪的事情。

而对方至今也还联系不上。

方鸻听了,心中也有些担忧。不过联系不上,有时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说明对方应当只是被困在某地。若是已经出了问题的话,应当在附近的圣殿之中复活,主动联系他们了。

两人讨论了一下,他这才把自己心中的疑惑与对方一说。

希尔薇德听了,沉默片刻,便答道:船长大人,我也相信这世上无免费的午餐。不过要揣摩一人的想法,不如先审视自身的处境。我建议可以把这个选项作为最后一项考虑,若另无他法

方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这倒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罗林说前方可能会有大量的空盗,但也并不一定。退一步说,若是真避无可避的话,对方似乎也用不着多此一举出卖他们。

他想了一下,心中已有成算。

只过了片刻,罗林便从后面走了出来。方鸻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我已经想好了。

罗林并不意外地看着他。

眼下我们互相都难以相信彼此,缺乏合作的基础,方鸻这才答道:不过既然阁下愿意以示诚意,不妨我们换一种合作方式。

罗林笑了一下,咳嗽了一下答道:洗耳恭听。

我建议我们先彼此分开,方鸻开门见山道:但互相留下一个通讯方式,要是我们真需要你的帮助的话,我们再会面不迟。

这个合作的方式,毫无疑问完全偏向于他和艾缇拉一方。但对方之前也表示了,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他们而已,既然如此,就不应当另有目的。方鸻仔细看着罗林的神色,加固手套微微握紧,要是对方表现出犹豫的神色,就说明他之前的提议一定有问题。

到时候,说不得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但罗林不过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合情合理。

方鸻听了,还不由愣了一下。他有点狐疑地看着对方,心想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为拜龙教徒,难道真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而已?

而罗林表现得十分大度,看了看前面道:要不你们先走,这边地下通道通往几个出口,最近的一个在挖掘场附近。但那边进入地道的空盗可能会多一些,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需要帮助的话,直接联系我。

他一边说,一边给出了自己的通讯号码。

方鸻看了看,对方的社区ID十分随意,只是一串英文加上数字,应当是一个用以隐藏身份的马甲而已。不过身为拜龙教徒,有一个马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点了点头,便记下这个通讯号码。

然后他再看了对方一眼,也不犹豫,带着艾缇拉便走入前方的地道之中。

希尔薇德收起通讯水晶。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地道之中一行其他人正等待在那个地方,而除了失踪的爱丽莎与帕克之外,甚至连天蓝都来了,布尼古自然也在。不过与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天蓝相比,洛羽、姬塔与箱子此刻皆是全副武装,还有正把盾放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罗昊。

过了一会儿,众人头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老水手巴金斯从那个方向的梯子上爬了起来,他拿出通讯水晶,对众人说道:上面还有人,来个人帮一把手。

洛羽、箱子和罗昊当即站了起来。

没多时,众人便看到一个个子矮小的身影从梯子上面爬了下来。而她往下一跳,其他人才看清,原来对方竟是一个姑娘,扎着一头小辫子,穿着一身工匠的外套。她下来之后,有点不安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才抬起头去。

过了一会,梯子上又下来两人。而两个人正一前一后扛着一名满身是血污的高大骑士,那骑士不是别人,正是迪克特无疑。

众人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艾小小甚至惊叫出了声来。

唐馨手持治疗杖,当即上前一步。那小姑娘显得有些紧张,拔出短剑来,一下拦在她面前。但唐馨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我是米莱拉的牧师。

那小姑娘将信将疑,看了看她手中的法杖,才让开一步。但唐馨走到迪克特爵士身边,后者才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众人。他一边伸手拦住唐馨道:我没什么大碍,身上只是别人的血我是中了诅咒,治疗法术没有效果。

然后他环视众人一眼,才说道:艾德呢?

船长大人不在这个地方,迪克特先生,希尔薇德答道:他去市政厅了。

天蓝在一旁这才开口道:迪克特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迪克特轻轻摇摇头:说来话长,遇上了一个棘手的对手而已。

他停了一下,才道:还好各位来得及时你们应当看到了我留下的信?

众人点点头。

当初梵里克看到那龙之魔女后,其实原本我是打算等你们一起上路的。但一些机缘巧合的因素,让我发现了拜龙教的踪迹,因为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所以情急之下才留下那么一封信

后来我一路尾随拜龙教徒来到这个地方,才发现血鲨空盗在这里活动。原本我以为他们又是打算在这里复现多里芬的故事,借由龙之初鳞的力量,复活尼可波拉斯。但没想到,让我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东西?希尔薇德开口问道。

迪克特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答道:

依督斯的地下,还有其他东西存在,这件事,应当与一百年前的龙魔女之灾有很深的联系

拜龙教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它们。

第二百二十五章沙之国与古老的故事

迪克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像是一阵晕眩袭来,摇晃了一下,几乎要倒下去。两名仆人赶忙将他放下,将他背靠在墙上,让他可以缓过一口气来。

地道中一时有些安静。外面倒是一阵又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应当是爆炸产生的响动,又或者法术的轰鸣。

或许弗洛尔之裔又一次与血鲨空盗交上了手,爆炸产生的震波正震得地道内一阵阵摇晃。土黄色的天花板如同裂开了一条条口子一样,沙砾正如瀑布一般倾覆而下。

众人有点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在离开多里芬之后,这位骑士先生逐渐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实力,在梵里克一战时,他表现出的实力至少也有圣座骑士的水平。

据说他失踪之前,也确是玛尔兰的四阶圣骑士。

是谁竟能伤一个四十多级的大骑士到这个程度?

唐馨目光穿过两个仆人之间,无意中看到这位骑士先生手背上,一层氤氲的黑烟正在向下蔓延。那黑色的烟雾好像是植物生长的根系,一点点分叉开来,宛若有生命一般正向着对方手腕的方向缓缓生长着。

而与此同时,她体内米莱拉的圣力好像也微微一动。唐馨心下一怔,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向对对方的手臂。

但她还没来得及碰到那层氤氲的黑烟,忽然之间一股刺痛自指尖传来。众人只见金光一闪,少女便惨叫了一声向后退去。

离她最近的希尔薇德手疾眼快,从后面伸手一把拦住她。唐馨后退一步,才堪堪站稳。

但她脸色惨白,几乎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方向,黑幽幽的眸子深处,甚至尚还余着一丝心有余悸的神色。

而那扎着一头小辫子的小姑娘一脸愤怒的走了过来,正怒道:你们对骑士大人做了什么!?

希尔薇德赶忙向一旁的巴金斯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拦住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气得叫道:放开我,你也是伊斯塔尼亚人,堂堂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要脸不要脸!

希尔薇德有点好奇的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才意识到对方也是伊斯塔尼亚人。她再看了看巴金斯,而水手一只手拦住对方,无奈地向自己大小姐耸了耸肩。

小姑娘正急着叫自己的仆人来帮忙,但两个下人还深明大义,巴金斯之前救了他们一命。两人当然不可能恩将仇报。

何况他们也都是伊斯塔尼人。

希尔薇德看了看两人,这才出言解释:冷静一些,并没有人伤害迪克特先生。

少骗人,我刚才明明看到了!而且骑士大人都昏迷不醒了,还说不是她的错!?

小姑娘怒气冲冲地指向身后,先前那一幕之后,迪特克便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人事不省。

希尔薇德摇了摇头:迪克特先生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同伴出手。

你也是伊斯塔尼亚人,伊斯塔尼亚人一诺千金,而巴金斯是我父亲的仆人,不信你问他。

小姑娘这才冷静了一些,将信将疑地看向一旁的水手长。巴金斯这才放开她,点了点头。

但唐馨忽然摇了摇头。

不是诅咒。

她正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靠在墙上的骑士,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对金色的瞳孔

希尔薇德微微一怔,心中一动,问道:在你碰到迪克特先生身上诅咒的时候?

唐馨点了点头。骑士先生身上有一股力量,好像极端排斥我,我才刚刚靠近他就被那道力量弹开了。

姬塔想了一下,忽然皱着眉头开口道:迪克特先生在多里芬,受过永生者的恩惠,他的力量有一部分来自于米苏小姐,那会不会是尼可波拉斯的力量?

希尔薇德看了迪克特手上氤氲的黑色烟雾一眼,回头问:那么你认为有什么诅咒可以侵蚀尼可波拉斯的力量吗,姬塔?

这博物学者小姐皱紧了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但最终摇了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希尔薇德小姐。

总而言之,天蓝却显得有些担心:我们先带迪克特先生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到平台上去,再想想有没什么办法可以解除诅咒。

她又看向唐馨:唐馨姐姐是米莱拉的牧师,总应该有些办法的吧?

艾小小也连连点头。

罗昊也插了一句嘴:各位,留在这个地方的确不太安全。我刚才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外面的入口并不好防守。

那爱丽莎和帕克怎么办?箱子问了一句。

简单,我们一分为二,胖子侃侃而谈道:女士们回平台上去,其他人继续在这下面找人。而大猫和巴金斯先生负责带着布尼古先生找出他的妹夫。

是狮人,圣骑士。

大猫人走过来检查了一下迪克特的状况,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头反驳了一句。

天蓝听了也大为不满:为什么女士们要回平台,你是不是对我们女士有什么偏见?

那倒不是胖子生怕陷于政治不正确的境地,赶忙改口。

唐馨小姐是我们唯一的牧师,她一定得回平台。你和姬塔小姐也不擅长在狭窄的环境之中战斗。

他看了看舰务官小姐,大约有点害怕对方,停了一下才又说道:而希尔薇德小姐也要负责统筹全局,所以你们回到平台,才是眼下的最佳选择。

天蓝横了他一眼,算他勉强过关。

但那扎了一头辫子的小姑娘这时却拦在他们面前:等一下,你们要把骑士大人带到什么地方去?骑士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没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们谁也不能把他带走!

哼,你算老几?天蓝早就看不惯这个一直在旁边没事找事的小丫头了,她大声道:迪克特先生早就是和我们认识了,我们要带他回去救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大怒:你又是谁!?

天蓝道:我是天蓝,你又是谁。

小姑娘一按自己腰间的弯刀刀柄,下巴一扬:没听说过,无名之辈。我父亲乃是巴巴尔坦佩内洛普,我命令你们就在这个地方救治骑士大人,哪里也不能去。

天蓝差点气个半死,正要讥讽对方,并没听说过巴巴尔坦这号人物。

但希尔薇德却伸手拦住她,开口问那小姑娘道:你是沙之王的女儿?

小姑娘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认真点了点头。

巴金斯也微微吃了一惊,瓮声瓮气地开口道:等等,你是鲁伯特佩内洛普公主?

那是我姐姐。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为了自己的姐姐比自己出名,而感到有些懊恼。

那你是小公主殿下?

小姑娘这才点点头。

天蓝在一旁听得头都大了半个,这才回头去扯了扯姬塔的袖子,问她巴巴尔坦佩内洛普又是哪一号人物?

姬塔翻了一个白眼:沙之王巴巴尔坦,那是伊斯塔尼亚人的王,天蓝姐姐,我不是让你去读过考林伊休里安的地理志么?

还没读完,天蓝顿时酸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切,不就是个原住民公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猫人也略有些惊讶地看了这个方向一眼。

所有人当中,大约只有箱子无动于衷至于公主不公主的,又与他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有什么关系呢?

而希尔薇德只笑了一下,又问道:阿菲法小姐,那么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能不能和我们说一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迪克特先生又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啊,你认识我?

小姑娘微微有点心慌,赶忙移开目光。

她对希尔薇德印象很好,对方看起来就有良好的出身,与那些没教养的‘野蛮人’大不一样。而且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比自己长姐和母后还漂亮的人儿呢。

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们和外面那些坏家伙可不是一伙儿的,只是他们这一次劫掠了我父王一批货物,我父王让我来与这些人谈判。

让一个公主殿下,来空盗的老巢谈判?洛羽听了直摇头:你父王的心可真不是一半的大。

但小姑娘嗤之以鼻,拍了拍腰间的弯刀道:你以为我们是考林伊休里安宫殿之中那些娇滴滴的小公主们吗?

在伊斯塔尼亚,公主们可没那么养尊处优,我和姐姐早就开始独当一面了。谈判算什么,我还有我自己的船队呢,我的金库可都是自负盈亏的。

但你们打算怎么和空盗谈判呢?

哼,我们伊斯塔尼亚人历史上曾经帮助过这些坏蛋那还是巨人之战的时代了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他们还不是空盗,只是空海之上的海之子民而已。他们英雄的先辈们,曾经在瀚瑞那外海之上与巨人的仆从那迦一族展开血战。当时我们伊斯塔尼亚人冒着极大的风险收留他们,并且还与他们并肩作战。

我们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伊斯塔尼亚加入考林伊休里安之后。那之后空盗们逐渐变质,后来他们无恶不作,我们也分道扬镳。

但在瀚瑞那外海之上,空盗与我们伊斯塔尼亚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而这一次他们又劫掠我们的商队,还杀死我们的子民父王才让我来和他们谈判,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些该死的坏蛋,竟囚禁了我的护卫,还要扣留我。还好骑士大人及时赶到,把我救了出来。

那之后你们就遇上了我们?巴金斯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语气才低落了一些:那之后骑士大人一直带着我们藏在依督斯城下。骑士大人说他在调查一些事情,等水落石出之后,就会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一直在这里待了有一周多时间,一直到昨天。骑士大人忽然从外面回来,告诉我们事情有眉目了。他说会离开半天,去找一件东西,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离开依督斯了。

她忽然揉了揉眼睛。

可没想到,骑士大人一去不复返。我担心骑士大人会出什么意外,才带上仆人去地上。但还没走到一半,依督斯就乱了起来到处都是空盗,与一些不认识的圣选者。

从他们交谈中,我无意中得知空盗们抓住了一个重要的囚犯。我以为那是骑士大人,于是便悄悄摸去了那个地方。但没想到还没到地方,便已先遇上了这个样子的骑士大人。

小姑娘十分担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骑士大人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给了我你们的联络方式,我才可以找到你们。只是没想到,你们原来就在附近

她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希尔薇德:姐姐,你就在这里救治骑士大人好不好?我担心他等不到那个时候。

希尔薇德走过去,宽慰地拍了拍她肩:别担心,这只是诅咒而已,没你想象之中那么严重。唐馨小姐是米莱拉的牧师,正擅长于此,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安全与周到的环境所以才需要回到平台上去。

她看了看对方,又安慰道:你若不放心,可以和我们一起来。

当然。

小姑娘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相信你。

我可以叫我希尔薇德,希尔薇德答道:阿菲法公主殿下。

你就叫我阿菲法好了,小姑娘又高兴起来:我们伊斯塔尼亚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一旁的天蓝皱了皱鼻子:切,谁稀罕。

希尔薇德有点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住嘴。天蓝抱住脑门,有点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然后她又问起另一件事来:阿菲法,你知道那个重要的囚犯是怎么回事吗,听起来不像是迪克特先生。

阿菲法摇了摇头:这我可不清楚,但你想得没错,骑士大人也告诉过我,是另有其人。

她想了一下又道:那些人说了什么‘龙魔女’‘尼可波拉斯’‘龙之乡’一类的名词,我也听不懂。

希尔薇德目光一凝。

其他人显然也紧张起来,看来那个重要的囚犯,似乎与龙魔女事件有关。那不正是他们一路调查过来的线索么?

可惜迪特克昏迷了过去,不然说不定就能掌握更多的线索了。

而姬塔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阿菲法小姐,迪克特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是怎么受伤的?谁下了那个诅咒?

阿菲法看了她一眼。看到姬塔手上的魔导书,她微微有些吃惊,对于博物学者,她还是有起码的尊重的。

她点了一下头道:我倒是问过骑士大人,可骑士大人只反反复复和我说一件事而已。

众人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他让我记住一个词,艾奥萨里安。

什么萨里安?天蓝一头雾水。

但姬塔却猛然站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看向她。博物学者小姐指尖有些苍白地抓着自己的魔导书的边缘,她沉着眉毛,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然后她才抬起头来,看向众人道:我听过这个名字。

它它的全称应该是利夫加德艾奥萨里安,那是

而大猫人也站了起来,开口道:龙王之名。

等一下,等一下,罗昊站了起来:你们在和我说传奇故事么?五把屠龙圣剑的一把,痛饮龙王之血,令金星之火坠入尘埃这不是埃索林之灾的历史?

他加入队伍最晚,并不太清楚尼可波拉斯一事的前因与后果,只有些不明就里地看向其他人:

这和龙魔女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会告诉我龙魔女其实是利夫加德的老婆,是龙后吧?

大猫人看着这胖子,用爪子在喉咙处比划了一下:这种玩笑你也敢开,小心倒大霉。

胖子看到对方阴森森的表情,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后半句自然也住了口。

利夫加德。希尔薇德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但洛羽忽然皱着眉头站了出来:我听说屠龙圣剑有囚禁巨龙灵魂之能力,因此手持屠龙圣剑之人才能彻底杀死黑暗巨龙

他看向其他人:当初妖精为凡人打造了五把圣剑,是哪一把痛饮了龙王之血?

这还用问,罗昊想也不想便答道:妖精用艾塔希斯之根、龙之血与寒钢铸造传奇圣剑,五把圣剑名垂青史

嘉拉佩亚击杀古巨龙‘狱火’。

歼敌者斩七龙之首

圣剑晨光三入龙国。

黑钢以龙之壁垒闻名于世。

最后是痛饮龙王之血的圣剑摩亚。

但他说完之后,四周却一下安静了下来。罗昊愣了一下,看向其他人,有点疑惑地问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但根本没人看他。

瑞德神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圣剑摩亚,囚禁龙王之魂圣剑摩亚

血蓟林地!天蓝一蹦三丈高。

狮人圣骑士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希尔薇德,开口道:赶快联系艾德,告诉他我们可能知道依督斯下面封印着什么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罗林与契约

方鸻与艾缇拉没走出去多远,便发现罗林果然所言非虚。穿过崩塌的地道之后,越是靠近地面的地方,血鲨空盗的影踪便越是随处可见。

他们或许是与弗洛尔之裔交手失了利,才不得不退入这地下。地道表层四通八达,到处是三五成群的空盗大声喧哗着,在甬道之中穿行。

方鸻与艾缇拉甚至还遇上一次血鲨空盗与弗洛尔之裔在地道之中交战,双方围绕一条十字形的地道展开争夺。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弗洛尔之裔是进攻一方,而负责防守的空盗也寸步不让。方鸻与艾缇拉藏身于暗处,观察了片刻之后,最后不得不选择绕路。

但穿过那个地方之后,两人好像一头闯入了血鲨空盗的大本营,地下到处是血鲨空盗建立的临时防线,寸步难行。

方鸻试了几次,也无法穿越,无奈之下,只好拿出通讯水晶,重新联系上罗林。而通讯水晶那一头,罗林倒是显得十分平静,语气中也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只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方鸻报了一个坐标,然后才带着艾缇拉前往那个地方。罗林比他们先到一步,而方鸻先确认四周只有他一人之后,才选择现身。

罗林看了他们一眼,对于他的警惕,并不十分意外。他也没多问,只向方鸻说道:跟我来。

等等,方鸻却叫住他:你打算怎么帮我们穿过那个地方?

很简单,就这么穿过去就可以了。

就这么穿过去你是说

罗林咳嗽了一阵,点了点头:带着你们正大光明地走过去就可以了。

没问题?

拜龙教内部势力混杂,血鲨空盗也看不出什么的。

方鸻与艾缇拉互视一眼,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但事实证明罗林说得没什么大错,他带着两人进入血鲨空盗的防线,只有一开始血鲨空盗还叫出他的名字,告诉他们:‘普德拉大人正在找他。’

而之后,大部分空盗在他们身边经过,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便往前线方向去了。

三人走了一阵,罗林才回头来小声告诉他们在依督斯:龙火公会的人不少。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自成一体。血鲨空盗看到他们,大约自觉将他与艾缇拉划分入龙火公会之列。

只要不遇上龙火公会的人,问题就不大。

要是遇上龙火公会的人怎么办?方鸻小声问道。

罗林摇摇头。

他们在这个方向人手不多,就算遇上了,我不主动开口,他们也只会以为你们是我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鸻默默记下这句话罗林与龙火公会的人果然不是一路人,这应证了他之前的判断。

他暗中拿出日志瞥了一眼,这个方向距离市政厅已经不远,还需要再穿过一个区域而已。而按照布尼古的说法,那里有一个通往地表的出口,他的目标是从那里离开地道,再从地面上进入市政厅的废墟。

然后再伺机寻找进入市政厅地下部分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想起什么,问罗林道:你能不能问一下那些空盗,之前有没有一支弗洛尔之裔的队伍,进入了市政厅。

你对弗洛尔之裔的人感兴趣?罗林并不知晓之前地下发生了什么,听了这个问题,略微有些意外。

我和他们有些小过节。

罗林却以为方鸻在说黎明之星的事情,那件事如今在社区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虽然没怎么关心,但却也听说过。

他想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一会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帮你们问一下。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这段地道,顺利进入下一个区域时,这时一个声音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罗林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那个声音低沉而粗犷,出声之人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对方站在那个地方,看着三人,身上是一身血鲨空盗的装束。

但仔细看去,又与普通空盗有些不同对方腰佩弯刀,头上戴着一顶插了血色羽毛的三角帽,将一件脏兮兮的红色大衣披在身上。

他一只眼睛上戴着黑色的皮质眼套。而眼套下面,脸颊上生长出四条伤疤,伤疤几乎贯穿他右脸,将嘴唇一分为五。

翻卷的伤疤像是撕开血肉一样,在其古铜色的脸膛上露出四道鲜红的印记,在火把光芒下显得阴森可怖,仿佛仍能看到其受伤之时的惨像。

但那男人并不在意三人目光,看也不看方鸻与艾缇拉,只对罗林开口道:普德拉那条老狗在到处在找你呢。

海蛇号的二副。

方鸻正愣神间,一条文字讯息传至面前窗口之上。他也不动神色地问了回去:海蛇号?

除了旗舰破浪号之外,血鲨空盗最大的船之一。海蛇号的大副就是这个营地的负责人之一,眼下这人也是血鲨空盗七首之一,排行末位。

不过这个人实力并不比前面那几个人更弱,这是我私底下发现的,你小心一些。

方鸻知道,空盗们崇拜传说中的大海怪海德拉,这种神话怪物正是今天艾塔黎亚多头蛇蜥的共同祖先。因为海德拉多首而龙身,因此空盗们也将一行之中最强者称之为海怪众首。

像是苍白海盗有十二首领之说,而血鲨空盗也有七首,当然首领与首领之间,也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罗林与他说完,同时自然地向对方开口道:那就让他继续找下去吧。

那男人听了哈哈一笑:但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找你?

罗林答道:那是他的事情。

男人仔细看了他一眼,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是一只焦黄色的瞳孔,这在本地人当中极为罕见。

过了一会,他才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你不会想要背叛我们吧,罗林先生。你知道,我们空盗是怎么看待叛徒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一手按向自己的弯刀刀柄。

方鸻看到这一幕,一下绷紧了弦。

但罗林伸手拦住他,然后看向对方答道:你在质问主人?

男人听了这话不由有点犹豫,才稍稍将手从刀旁移开。他看着罗林,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不过是主人的奴隶罢了。

罗林面不改色:要不你试试看?

男人谨慎地后退一步。

但他停在那个地方,又道:别想为所欲为,我明白你那点小把戏。

主人不会拉低身份到与普德拉这样的东西计较,在打自己的盘算之前,别忘了还有人在看着你,罗林先生。

方鸻正听得云里雾里,不由看向一旁罗林。

却看到对方听了这句话之后,面不改色地答道:不需要,你的一举一动皆在主人注视之下。

那男人这才些许变了脸色,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

但他似乎仍旧有些怀疑罗林与普德拉之间的关系,徘徊着不愿离开,在原地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三人。

四人便这么僵住了,正当方鸻等得有些焦虑,准备想个办法的时候,一个空盗急匆匆从旁边走了上来。

对方来到男人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一些什么。

那男人皱了一下眉头,忽然看了看罗林,丢下一句话来:算你走运。然后便急匆匆带着那空盗离开了。

方鸻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还有些意外。而一旁的艾缇拉已低声开口道:空盗们发现希尔薇德他们了。

方鸻吃了一惊,不由看向精灵小姐。

艾缇拉答道:那个空盗说的,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对方言语之间提到了弗洛尔之裔外的另外一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我们。

此外他还隐约提到了玛尔兰的圣骑士一类的话,如果不是瑞德,就是迪克特爵士了。

方鸻想也不想便要拿出通讯水晶。

但罗林却先一步拦住他。他重重地咳嗽了一阵,才有些虚弱地对他说道:先别在这里,对方肯定留下了眼线,跟我来。

方鸻回头看了一眼。

他心想对方才刚离开,就算是找到希尔薇德他们也还需要一定时间,想了一下,于是也便放下通讯水晶。

而三人穿过地道,进入另一边的废墟区域之中。这里距离地表的出口已经很近,但四周的损毁十分严重,也不知曾经经历了什么,到处可以看到地道坍塌的部分。

似乎也正因此,血鲨空盗也没在这边留下人手。

三人走了一阵,罗林忽然之间看了看身后,然后才对两人说道:好了,想来普德拉应该不在这边,对方并没跟太远。

方鸻拿出通讯水晶,但看了看对方在黑暗之中,这个年轻人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他按下水晶,忍不住先问了一句:之前那是?

罗林摇了摇头,道:他们只是怀疑我与普德拉勾结而已。

方鸻心中虽然已有猜测,但还是问:与普德拉勾结,这么说来拜龙教内部并不统一了?

拜龙教从未统一过,罗林答道:血鲨空盗是那个人一手建立的,他早就与普德拉所在的派系分道扬镳了。

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么,‘恶魔’。

就是给予你‘力量’的人?

黑暗中,罗林点了点头。

方鸻静了片刻:那你与普德拉?

罗林摇头道:普德拉一厢情愿而已。我并不能背叛那个人,我签订的是主从契约但关于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方鸻看着对方,也不知道对方不愿意提这件事,是因为契约的关系,还是不愿多说。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这值得吗?

选召者固然最终要回归星门,在艾塔黎亚所经历的一切也终会转化为星辉,那个层级的力量,无论什么契约皆无法阻止。

可为了得到力量,做到这个程度,究竟值得吗?而且以对方的情况,就算回到星门之后,也会立刻为军方追究法律责任。

但罗林笑了一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有自己的缘故。关于‘他’,我不能说太多,如果你真想要了解,可以去宝杖海岸看看

他停了停:那里曾经有一个古老的氏族,你在寒水港一带,可以问问人们关于塔林的事情。或许,会有所得。

这是方鸻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有人让他去宝杖海岸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竟然也是在寒水港。

不过眼下已经确认,拜龙教内部确实有内部矛盾尖锐对立的两个派系,这倒是应证了他之前的推理。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派系在百年之前龙魔女事件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不是也一如他猜测。

他开口问道:罗林,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百年之前的龙魔女事件,你知道一些是什么?

但没想到这句话问出来之后,罗林有点古怪地看着他。然后这个年轻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方鸻盯着他,问:为什么?

但罗林并不回答。

方鸻看着对方眼睛,似乎觉出一些什么。他后退一步,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而罗林则看了看前方,然后止步,开口道:前面应该已经出了空盗们的防区了,我就送你到这个地方。关于弗洛尔之裔的事情,一会有机会的话我会找人帮你们问一下。

方鸻沉默片刻。

经过梵里克一战之后,他原本并不信任这个人,但没想到对方竟真带着他与艾缇拉穿过了血鲨空盗的防区。

他至今也没能弄明白,对方究竟图什么。但他想了一下,还是仍旧向对方道了一句谢:

无论如何,谢谢你。

罗林笑了一下,也不在意。他点了一下头,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不过方鸻却先叫住他:等等,罗林。

方鸻开口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拜龙教并不适合你。罗林,你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

但罗林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答道:谢了,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方鸻有点不理解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问道:那你记得林恩吗?

罗林停了一下。

他在艾尔芬多议会受人误会,但还是坚持认为你并不是拜龙教的人。

罗林回过头,露齿一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没错。他想我和他一起去参加大陆联赛,但我也只能向他道一声歉了。

他又停了一下,开口道:对了,我知道你认识叶华大神?

罗林却继续说道:有机会的话,也帮我向叶华大神道一个歉。顺便告诉他,他委托我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完成的。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等方鸻回答,便回头走了出去。

只是方鸻并未看到,罗林走出这条崩塌的甬道之后,便一下停下来。他一只手按住的自己的胸口,猛地变了一下脸色,那一刹那之间,指缝之下似乎有一团明亮的火焰正燃烧而出。

年轻人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别着急,再等等

而接下来,他像是在与一个人对话:不,我当然没忘

是的,那是我们的契约。

但在此之外,你不能约束我。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声音沙哑到近乎无力。而过了好一阵子,这个年轻人才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恢复了过来,只大口地喘着气。

方鸻拿起通讯水晶的同时,看到水晶正好也亮了起来。他愣了愣,窗口之上正是天蓝的号码那边应该是希尔薇德一行人,他也正好有事要告诉他们,却没想到双方居然心有灵犀。

他只轻轻一握水晶,通讯频道之中便传出希尔薇德声音: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

希尔薇德却开口道她罕有地直接称呼方鸻的名字,语气有些认真:你最好先听听我们这边的情况,我们找到迪克特先生了。

方鸻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但还没到最坏的情况,希尔薇德答道:不过迪克特先生在昏迷之前,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见过那紫色的火焰怪物吗?

当然记得,我还和你们说过,我在那地底封印之中也再见过它一面。

希尔薇德答道:我想这很正常,因为那紫色的火焰怪物,应当就是从那里面离开的。

什么?方鸻吃了一惊:你是说那是龙之心的力量?

并不是,希尔薇德答道:我怀疑那是龙王利夫加德的力量。

龙王利夫加德!?方鸻几乎没反应过来,这又怎么与龙王利夫加德产生了联系。

利夫加德不是死在无尽冰川之上吗?

但希尔薇德摇了摇头:艾德,你还记得你先前告诉我们的事情吗?伊芙和你说过的那些事,卡拉图与约修德为什么要将龙之心封印在这个地方,我猜并不是为了禁锢龙之魔女而已。

舰务官小姐一字一顿地答道:龙之魔女事件,或许与龙王利夫加德的力量脱不了关系。

第二百二十七章仇恨

空盗们过来了!

一声大喊,打断了一行人的思路。

没多时,众人便看到罗昊急匆匆从那个方向跑了过来。

希尔薇德关闭通讯水晶,看了看那边。方鸻才刚刚警告他们,可能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没想到这么快,对方便找上门来了。

她也不多想,只向谢丝塔与巴金斯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皆将自己的魔导火枪上膛。

这时地面上又是一阵轰鸣传来。

地道之中一阵摇晃。

看起来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先离开这个地方吧。狮人圣骑士向地道另一头看去,银色的眸子淡淡一闪。

他向前走去,一面反手将权杖插入魔导炉的插销之上挂在那里,然后举起狮首大盾,抵在正坍下来的柱子上,然后回过身向众人说了一句。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甬道另一头好几名血鲨空盗一拥而入。巴金斯与希尔薇德同时开火,黑暗之中两道火光闪过之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席卷人心

远处,两名空盗当即倒下,剩下的人乱哄哄地越过死者,继续向他们冲了过来。

洛羽看向那个方向,当即举起手中魔导杖,伸出左手。

一道银色的光在他手套之上成形它划过一道弧形,然后再形成一个六芒星,阿尔卡方的四方之柱,土元素之界在他面前皆汇拢成双重法阵。

六芒星法阵相对缓缓转动,银光微微闪烁。

箱子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左手持魔杖向前一举:魔力,侦测敌意,第三法则,扩散,重力

一道无形波纹从他手中魔杖上发出,像是水纹一样漫过甬道,所过之处空盗们动作刹时间一慢。

说那时迟那时快,箱子一步向前右手拔剑,如指挥官持剑向前一挥:魔力,侦测区域,第七法则,爆发,力场

第二道波纹爆发性向前射出,正在重力井中苦苦挣扎的一行空盗,像是撞上一列迎面驶来的火车,纷纷倒飞了回去。

只有两个水手长装束的人微微一顿,用力向前一撕像是扯开一道水波一样,‘啵’一声轻响两人各自穿过重力场。

其中一人将手中弯刀一掷,弯刀飞旋着向箱子与洛羽两人扫来。只是‘当’一道火光扫过,弯刀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前的罗昊大盾之上。

胖子后退足足五六步才停下来,反过盾一看,不由咋舌。他铁卫士的塔盾之上,竟为这猛力一掷切开一道深足半寸的口子。

而此刻洛羽终于完成了法术。

他举起手中魔导杖,轻轻用杖尾向下一击。那一刻,众人好像听到一声无形之音,正从冥冥之中的元素界回响而至

黑暗中一圈荧光闪闪的波纹,以他杖尾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涟漪。

那涟漪正轻轻经过两名空盗水手长脚下,两者还未反应过来,一枚元素水晶已凭空在洛羽手中形成。

洛羽向前一指。

散发着多彩光芒的元素水晶立刻向那个方向飞射而出,没入对方脚下。

姬塔翻开魔导书。

用纤细、葱白的手指指向其中一节

书上所绘的无尽尖峰,如同倒垂于云端,尖岩如矛,纵刺伸向天空。群山之上,云墙之巅,一位肌肉虬扎的神只,须束银环,长发垂地。

其一手持重锤,一手持宝剑,正漠然注视大地。

正是矮人们的庇护者,大地之王,群山之主,塔罗斯。

她开了口。

声音带着稚气的清脆,在黑暗之中幽然回荡:

无尽群峰倾听回响,圣山之谷雄奇诡折,凛风呼号折剑而行,何日耀我飞翼银盔?

她合上书本,眸子里带着以太的银色光泽,向前只看一眼。在黑暗中,语气轻轻地,吐出最后一段颂词:

先古众王,听我祈求。

崇山众圣,予我魂归。

在洛羽水晶落入地面的一刹那,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地下涌起,凝厚得近乎于实质,几近于领域。

洛羽向上一托,在那大地领域之中,一道长墙直立而起。轰然一声巨响,将他们与空盗一分为二。

干得好。大猫人毫不吝啬地向三人称赞了一声。

而一旁,阿菲法看得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她不是不识货的人,这些人在她看来虽比不上自己父王的宫廷禁卫,但他们年轻啊。

而且天赋不比积累,有些东西一目了然。小姑娘立刻有一种捡到宝了的感觉,比起姐姐与父王,她正好差一些得力助手。

否则还会困在这里吗?

但大猫人哪知这小丫头心中的小九九,只一只手举着盾支着柱子,对对方说道:赶快让你的仆人带着迪克特走,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哦哦。阿菲法这次不再反驳了,连连点头。

她马上一边命令自己的仆人背起迪克特,一边过去旁敲侧击地问:圣选者大人,你是元素使吗?

洛羽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女伴?

那个,你有没想过和一个公主交往?

天蓝在一旁听了这话,差点一头撞在墙上,她回过头来,十分愤愤然地看了洛羽一眼。

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洛羽看到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而一旁希尔薇德已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赶快追上去。

洛羽这才反应过来,忙向贵族小姐道了一声谢,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阿菲法看着这一幕,撇着嘴巴:有什么好的,胸大无脑?她拍了拍自己扁平的胸脯:本公主才不稀罕。

希尔薇德只笑得眼睛弯弯。

而一行人走出这一区域,也没再遇上更多的空盗,这证明洛羽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一直到他们进入之前与亡灵生物战斗过那条地道,才终于遇上了一支从外面进入的弗洛尔之裔的队伍。

不过对方与他们试探性地交手之后,便退了出去。

进入后面的区域,由于来时的地道已为之前产生的爆炸震塌,众人不得不选择从地面上寻找一条出废墟的道路。

回到地表之后,众人便依照约定一分为二。按之前罗昊的计划,女士们先行折返,剩下一行人继续在城内寻找‘目标’。

布尼古自然对他们是千恩万谢。

大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这也是团队当下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帮他而已。只是两支队伍还未分开,斜刺里便杀出一支空盗的队伍。

洛羽几人抬头一看,对方为首之人正是之前方鸻所见过的那个高大的空盗海蛇号二副。

几人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正准备应战。

但一只爪子从旁边伸过来,挡住了他们。狮人将手中大盾一丢,只从魔导炉上取下权杖,银色的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人

确切的说,是看着对方脸上的四道伤疤。

你们先走,大猫人罕有地用严肃的语气开口道,并回过头看向其他人:这里交给我,去干该干的事情。

那男人也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珠子里也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同样回过头,看了身后的空盗们一眼。

而空盗们似乎心领神会,纷纷向后退去。

看到这一幕,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猫为洛羽追回来的天蓝微微一怔,她看了看那面目狰狞的男人一眼,再看了看狮人圣骑士,有些担忧。

没问题吗?

巴金斯问他。

瑞德摇了摇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先走。

巴金斯这才点了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只烟斗,丢了过去。老船长送我的,幸运烟斗,记得还回来。

大猫人收起烟斗。

水手长看了那空盗头子一眼空海之上的恩仇,作为一个搏浪而行的水手,他早已司空见惯。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然后背对大猫离开。

希尔薇德也看着这一幕,轻轻拽了天蓝一下。

希尔薇德姐姐?天蓝有点不安。

但贵族千金明亮的目光之中,似乎带着别样的意味,她也不作答,只悄悄向天蓝使了一个眼色。

天蓝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而另一边,罗昊率先后退一步,收起盾,对洛羽、箱子几人说道:走,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依言而行。

只是没走几步,箱子忽然问道:方向是不是不对?

罗昊头也不回,答道:当然对。

箱子有点奇怪地看向洛羽,但洛羽闭着嘴巴,一言不发。箱子想了一下,这才问道:可等一下,我们不是应该去找那学者么?

胖子摇了摇头:不,我们绕一圈回去。

回去?

是的,回去。

可大猫人说?

他说他的,关我们什么事?胖子阴险地笑了一下:和空盗有什么道理好讲的,要是大猫人有危险,我们就一拥而上。

箱子扑克脸上第一次露出好奇的神色:没问题?

玛尔兰的圣骑士,讲求只问本心,罗昊满口歪理地答道:我们把他救下来,大猫还能自杀不成?

箱子貌似懂了地点了一下头,忽然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

等众人纷纷离开之后,瑞德才缓缓举起手中权杖,双手握持,目光一沉,肌肉贲起。

像是一头炸了毛的大猫一样,一头威风凛凛的鬃毛,须发皆张。

他张开口,露出雪白的獠牙:

达勒,我们又见面了。

那脸上满是伤疤的男人,亦抽出弯刀,刀刃在火光映衬下明晃晃闪着光。

与之前与罗林对峙时的一脸阴鸷不同,对方此刻一脸木然,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塞西尔,你妹妹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我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但一切已无可挽回,而今我也不求你宽恕

大猫冷笑一声,长声吐气:

同样的话,你说过了四遍。但既然问心无愧,缘何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

他反手拔出腰间短剑,一道银光掷于那人面前,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向玛尔兰立誓,你问心无愧。

男人看了那短剑一眼,脸上伤疤抽动了一下,但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才改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当自由骑士。

自由即秩序,大猫人答道:达勒,别婆婆妈妈的。

一道寒光,竟从那男人一直藏于身后的左手之下射来。

但大猫人目光也不曾微动一下,手中权杖轻轻一挡,便格开这一击。一支手弩的弩矢,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他回头一看,弩矢锋矢之上闪烁着淡淡蓝光。

大猫人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一点没变,可这些小把戏没用。还是拿点真本事出来吧。

男人这才举起手中弯刀。

一直到离开地下之前,方鸻脑子里始终乱哄哄地,还回想着之前希尔薇德在通讯之中所告诉他那些事情。

理论上来说,贵族千金自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可若她的分析是真的,那伊芙为什么要告诉他在那地下封印的只是龙之心。

是因为她也不知道?

但方鸻看了看系统之中那一行醒目的文字:

作为其龙血的传承者,伊芙真不清楚这一点么?只怕未必,还记得对方完成封印之时,用慎之又慎的语气再三告诫他不可深入封印之后么?

那封印之后有什么?

方鸻这才意识到,那恐惧是发自于她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么少女并未完全对他讲真话。

他又记起自己在艾矛古堡地下所见的一切。

那把断裂的屠龙剑,是否真是圣剑摩亚?折断的圣剑之中,是否真封印着龙王之魂?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巫妖,对方来历至今成谜,还有当初表现十分惹人注目的黛丽丝女士。

方鸻不由看了一眼竖着尾巴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的白猫女士。

可要说伊芙没说真话。

他从龙之心上获得的好处是真真切切的。以他的力量水平,也只有龙之心内蕴含的力量完全认可他,他才能毫发无伤地接受这一遗产。

而龙之心力量的认可,显然是来自于龙之魔女本人。

即她在这里意志的体现伊芙。

那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方鸻百思不得其解。

艾缇拉看出他在思考,一直在旁边一言未发。只有妮妮小姐,自从苏醒过来之后,便一直一直坐在他肩膀上晃悠着小脚。

一副悠闲的样子。

塔塔感受到他心中想法,温声开口道:骑士先生,何不从另一个方向来思考呢?

方鸻一怔:另一个方向?

是谁带走了伊芙小姐?

不是弗洛尔之裔的人吗?

弗洛尔之裔的人为什么要带走她?

因为

方鸻脑海中灵光一现,改口道:塔塔小姐,你是说伊芙是故意支我们离开那个地方?

逻辑上可以讲得通,骑士先生。

弗洛尔之裔的人既然知晓这个秘密,那说明其背后有人了解依督斯曾经发生的一切。

知晓当年内幕的人,应当皆不是骑士先生可以应付的,至少在伊芙小姐看来是如此。

方鸻听了又懊又恼,他若是早想清楚这一节,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伊芙一个人在那里离开。

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在一切皆成定局之前,将对方从弗洛尔之裔的人手上救回来。

可他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念头。

若带走伊芙的,不是弗洛尔之裔的人呢?

若不是弗洛之裔的人,塔塔冷静地答道:那个人只会隐藏得更深,对于骑士先生的威胁更大。

方鸻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而正思考间,前方终于走到地道的尽头。他抬起头向那个方向看去,从表面上看来,那儿只是一道无路可走的岔道而已。

但日志上记载了这个出口,布尼古也描述过这个地方。

因此他先一步走过去,用力推了一下墙,外面其实不过是一道石板,而且下面的活动结构还没受什么损坏。

他一推,门便松动了一下,然后向一旁滑开来。

门一打开,外面轰隆隆的声音便涌入了地道,一片爆炸产生的闪光,将他与精灵小姐的脸映得一片雪白。

方鸻向外看去,才发现这个地方的位置相当良好。

它其实是一片低地,位于一条裂口之下。往上看去,不远处便是耸立于峭壁边缘的市政厅虽已是一片废墟,但与周围的建筑相比,依旧十分独特。

他借着爆炸的火光,四下看了看,这里的地形对于交战双方来说皆不理想,因此没有人围绕这个地方展开争夺。

远远看去,几乎看不到几个空盗与弗洛尔之裔的人的影子。

倒是一侧的峭壁上,凹陷处似乎有些断开的入口。方鸻看到那些入口,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他不用到地面上去,也可以想办法进入市政厅地下。

只不过市政厅的地下部分如此裸露在外,难道空盗与之前的考古学者们没有对它进行过彻底的考察吗?

方鸻很怀疑那下面还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就算或许曾经有,但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也应当早已遗失。

这会不会是伊芙另一个确保他安全的方法?

不过他眼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回头对艾缇拉说道:艾缇拉小姐,你能不能再变成那个那个样子

他比划了一下,示意精灵小姐化身为一只天堂鸟的形象,落在自己肩头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进入市政厅

一束火红的光正从窗外升起。光芒穿过窗户,流淌在粗粝的羊皮纸上,红光映着书页之上一行行弯弯曲曲的字符,那一个个幽黑深邃的文字,仿佛是某种来自于深渊之下的语言。

而片刻之后,轰鸣声才远远传来,直震得土坯的房子瑟瑟发抖。佩皮诺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用身子盖住自己的文献,以防抖落的石沙,落入书本的夹缝之中。

他抬起头来,瞳孔深处映入那金红的光芒,那场景只犹如末日将至。

火光之下,外面挖掘场中苦工们正在四散逃离,但没有人管他们,因为空盗也一样自顾不暇。

也更没人记起他这个不起眼的人。

地面晃动了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佩皮诺才后退一步,用手细心地一一抚去书页上的沙子。

他动作哆哆嗦嗦,但却一丝不苟,心中既不清楚外面打进来的人谁,更不清楚他们到了何处。

而只有这些文献,在他眼中皆是珍宝。

只是忽然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原来他无意当中将一只戒指从书桌上拂了下去,滚落于地面。

还好那只是赝品。佩皮诺弯腰去捡,却看那枚指环一路滴溜溜向前滚去,一直撞上一只靴子,才停了下来。

佩皮诺微微一怔,不由抬头看去。他目光沿着那靴子向上,上面是一件长袍的底边沿那正是一件灰扑扑的长袍,穿在一个裹着一条长长斗篷的流浪者身上。

对方戴着压得低低的风帽下面,只能看清胡子拉碴的下巴,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流浪者手上还挟着一位昏迷过去的少女,而在其身后,也还跟着一个赤着脚、低头怔怔看着地面的小女孩。佩皮诺看到这一幕,身子不由一僵,张大了嘴巴。

而那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风帽下一双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微光,只如同沙砾流逝。

佩皮诺如遭雷殛,猛地向后退去。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书桌上的羊皮卷轴也滚落一地。

你你你

流浪者看着他,淡淡地答道:看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对方开口时,声音沙哑,但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仿佛叫人听下去之后,便不由自主感到受其所影响。而佩皮诺下意识向前一步,便猛地反应过来,他一下退去,紧靠着书桌,再不肯向前一步。

只片刻之间,年轻人额头便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而流浪者缓缓开口道:别忘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而且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不,佩皮诺连连摇头,并神色仓惶地喊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且、而且你也没有完全实现你的承诺

但流浪者摇了摇头:这是契约,没有人可以违背契约。

此刻他眼中金色的光芒,正如流沙一般消逝了,并同时举起手,缓缓伸向佩皮诺面前。后者露出惊慌至极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但片刻之后,一切声音皆消寂下去。

流浪者只看了看一脸木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学者。

他神色之间既无满意,也无不满,只一脸漠然地转过身,然后走了出去。那赤着脚丫子的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又低下头跟了上去。

而在两人身后,学者正失魂落魄地亦步亦趋,形同一具木偶。

只是三人离开之后没多久。

一行人便‘砰’一声踹开木门。一种血鲨空盗一拥而入,却面对滚落一地的文献卷轴面面相觑。

人呢!?

一个被抓来的劳工,这时犹犹豫豫地答了一句:大人,我看到他和一个陌生人离开了,我还以为那是你们的人呢

气得血鲨空盗一脚将他踹开:那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那劳工惨叫一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空盗见状,也知道于事无补,于是又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没好气地问道:那你看到他们去了什么方向?

我、我知道一些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声音近乎哆嗦了起来:我、我看到他们去了市政厅所在的方向。

空盗一把将他丢开,忙向其他人说道:赶快通知大副,我们马上向市政厅方向集合!

众空盗齐齐点头。

方鸻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爬上市政厅所在的峭壁。

他吱吱嘎嘎地收紧缆索,一点点靠近上面悬空的长廊,魔力卷扬机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一阵阵冒着白烟但几个血鲨空盗正从下方经过,眼前已要发现他,已没多少给他停下来等待引擎冷却的时间。

他咬了一下牙,再用力向上一挣,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断口。然后一个引体向上,从那里爬了上去。

虽然也是借助了收紧缆索的力量,但换作在被龙之心强化之前,他肯定做不出这样水平的动作。

方鸻翻身爬上那里的断口,再向下一看,见几个空盗似乎并未发现头顶上的响动,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再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他隐秘技能虽然不高,但战场环境之下,要想弄出一点可以压过枪声与爆炸轰鸣的响动还是蛮难的。而且空盗们还要时刻在意前方埋伏的弗洛尔之裔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发现他倒也情有可原。

而他原本其实可以用更稳妥一点的方式上来的。

比如全功率开启飞爪,或者是用能天使的闪烁,皆在可以考虑的范畴。但伊芙赋予他的力量已经用完,魔力消耗自然是能省则省。

虽然他刚刚才在艾缇拉那里换了备用的魔力水晶,可精灵小姐毕竟也不可能带太多备用的水晶。眼下两人深入敌后,为了避免之前那样的窘境,更是需要精打细算。

方鸻再看了看自己所处的这道断口。

这里其实原本是地下甬道的一部分,只是经历断层之后,而今露在悬崖之外,更像是一条悬空的栈道。他猫着腰向栈道另一头走去,那里有一个他早已看准的入口。

而化身为天堂鸟的艾缇拉早在那里等他,等他出现,才在一片云雾之中化为人形。

方鸻正要开口询问,但精灵小姐已竖起一根指头,压在嘴唇边,向他摇了摇头,示意里面有人。

方鸻走到栈道的尽头,不由向那个通往悬崖之内的裂缝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他再回过头,看向艾缇拉小姐,用目光询问对方究竟发现了什么。

弗洛尔之裔的人。艾缇拉将声音压到最低,细细说道。

这里有弗洛尔之裔的人,方鸻倒不意外,毕竟他正是追着这些人过来的。

不过他也不多说,只看着精灵小姐的手势弗洛尔之裔的人大约在地道入口内十来米的地方,有两个人。

只是他没学过专门的手语,能看懂的大约也只有这么多了。

艾缇拉大约是也想到这一点,才用口形再补充了一句:一个铁卫士,一个施法者。

至于施法者是什么派系,精灵小姐自己也不清楚。

方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和弗洛尔之裔的人打过交道,自然明白对方有多棘手。而眼下他已经不再有伊芙赋予的他龙之金瞳的力量,因此第一轮交手至关重要。

他举起手来,悄悄召唤出能天使,然后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先前从龙之心得来的力量再一次显现,洞窟之内霎时间在他看来明若白昼。

方鸻这才握了握加固手套,带着能天使向内走去。

这洞窟虽然是断裂带产生的裂缝,但毕竟原本也是地道的一部分,因此还算笔直。两人没走多远,便看到守在那里的两个弗洛尔之裔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靠在一段阶梯上。那铁卫士坐在前面,正专心致志正拿着一块油脂在自己的剑上涂来涂去,为武器作保养。

而另一个施法者则闭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应当是在加强法术记忆。

这两个人的警惕心如此松懈,与之前弗洛尔之裔的人表现天差地别,一时间让方鸻还有些意外。他甚至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忍不住左右看了看,但也没发现什么别的人。

他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发条妖精。要不是这地方实在狭窄,发条妖精出去细微的振翅声一定会引起对方注意的话,他甚至想把发条妖精也丢出去侦查一番。

不过方鸻仔细观察了一会,才发现那个施法者身边横放着的魔导杖。魔导士的魔导杖与元素使的元素魔导杖还是差别很大的,所以对方应当是个货真价实的魔导士。

只是魔导士的话,施法比可以事先准备好元素水晶的元素使可慢多了;而剩下一个铁卫士,似乎也不太会应付突袭的样子。

方鸻默然片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机会。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陷阱,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伊芙小姐要真是被这些人带走的话,恐怕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鸻轻轻晃了一下手腕,便指挥能天使融身于黑暗之中,并向那个方向悄然无声地走了过去。

虽然理论上来说,在突袭之中肯定是先击杀对方脆皮攻高的角色,那么眼下他的首选无疑是那个魔导士。

然而方鸻还有别样的考虑

他知道留在这里的只是负责放风的人而已,市政厅里面肯定还有弗洛尔之裔的其他成员。

为了不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他必须选择速战速决。

而速战速决的最好方案,如果可能的话,自然是先击杀那个盾卫者。盾卫者一旦离场,剩下攻高血薄的魔导士又能翻得起什么浪来?

因此方鸻当即确定了目标,用手一引,能天使立刻加速,向那两名弗洛尔之裔的成员奔袭而去。

能天使行动时没太多声响,但显然对方还算有些能耐,在临近的那一刻,那铁卫士反应了过来。

对方当即将手中的油脂一丢,反手下意识将剑一举,黑暗之中一道火花闪过。一声利响,对方不偏不倚格开能天使的臂刃。

但能天使回应来的平衡数值,让方鸻微微怔了一下,那铁卫士的力量水平,比他预想之中要低不少。

而那铁卫士虽然挡开这一剑,可方鸻也从来不是一刀流选手。在他冷静地操控之下,能天使以右足为支点,转身一个侧踢。

扬起足刃,一剑向对方刺去。

构装体!那人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低喊一声。但能天使逼得他连连后退,已没时间去拿自己的盾牌,只能再勉力用剑一挡。

又是一道火光,他仍挡住能天使的足刃,不过修长的利刃贴着他手臂划过,还是在那里留下一道伤口。

但能天使一击不中,足刃竟直直插向他身后墙壁,并一剑刺入其中。

然后它以此借力,又扬起右足向他一剑挥去。这一剑是如此刁钻,以至于那铁卫士根本没反应过来。

或者即便他反应过来了,也来不及再找回平衡了。

只听‘嗤’一声响,一道血痕,出现在他脖子之上。那铁卫士瞪大眼睛,徒劳地用手抓了一下那个地方。

但忽然两眼一翻,一头栽到下去。

方鸻见状一言不发,立刻又指挥能天使从墙壁上拔出足刃,向另一边的那魔导士扑了过去。

但他才刚刚完成这个动作,然后便不由一愣。因为他发现那魔导士根本没反应过来,不要说施法了,对方事实上这才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魔导杖。

可这时候已经太晚了。

方鸻心中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他只以手成刀,向前一划。

那魔导士立刻身首异地,死了个不明不白。

方鸻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倒下去,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先前与弗洛尔之裔的人交手的时候,对方还差点把他追得走投无路,怎么一下子这些人就变得这么菜了?

就算不是人人都是龙骑士。可他第一批遇到那支弗洛尔之裔的队伍,事实上也一样堪称精锐。

别忘了,当时他除了有伊芙的力量增益之外,还有弥雅与R两人在一旁支招。而即便如此,他与对方交手也不至于来得如此轻松。

他还愣了一下,才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而四周静悄悄的,想象中的埋伏也并不存在。

方鸻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但运气不好,对方并没掉落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倒是他抬起头来,艾缇拉忽然开口道:

艾德,有人过来了。

方鸻看了看那边,倒也不意外。这两个人应该与其他人在一个队伍之中,虽然他们可能没时间通告那边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但队伍之中有人身亡,其他人还是看得到的。

这正是他之所以选择速战速决的原因,事实证明他没有判断错。

精灵小姐因为受了伤,并不便于战斗,之前也未出手。不过在这样的战斗当中,她出不出手其实也无所谓。

只是即便没出手,艾缇拉还是保持着起码警惕。

方鸻事实上战斗一结束,便已派出了自己的发条妖精,而这个时候他早已通过发条妖精捕捉到了那边的动静。

来的一共三个,看起来弗洛尔之裔很喜欢这样五人的小分队。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大剑战士,其后是一个身负曲弓的射手。

最后一个人是个施法者,发条妖精视野之中看不清对方的魔导器,但方鸻盲估其应当是一个治疗师。

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只不慌不忙设下陷阱,然后带着艾缇拉向外退去。

只片刻,那三人便出现在地道之中,他们显然也担心有人埋伏,因此虽然急匆匆赶过来,但还是保持着起码的队形。

大剑士在前,游侠在后,最后才是那个治疗师。

只可惜他们只考虑到了左右两侧,或者是前方黑暗之中设伏者,却没想到他们的对手是一个战斗工匠。

更没想到第一波伏击会来自他们脚下。

‘嗡’一声响,潜伏者Ts1一跃而起,重力阱立刻生成。而在这些人动作一慢的同时,两只尖啸女妖无声飞来,落下一些轻飘飘的小玩意儿。

只片刻之后,震荡炸弹与闪光炸弹同时生效,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三人几乎全部中招。

而借着对方目盲的一刹那,潜伏在一旁的能天使立刻出击。

只是那为首的大剑士,大约是一行人的队长,虽然反应比先前方鸻遇上的那些人差多了,但战斗不能还在。

能天使到他近前的一刹那,对方居然举起手中大剑,一剑盲斩。这一剑正好斩在能天使递出的臂刃之上。

双方皆为对方的力道推开一步,方鸻的攻势自然也戛然而止。

但那大剑士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听到一旁游侠大喊一声:还有!他勉强睁开正在流泪的双眼一看,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从他推开的那构装体身边飞射而来。

不是其他东西,正是另一具能天使。

但大剑士出手的动作本来就缓慢,何况还在他措不及防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收回剑,只眼睁睁看着能天使一剑刺入他胸口。

能天使拔出剑,一道血箭射出。而同时,一侧弓弦一响,原来那游侠终于张弓搭箭,向他射来。

可惜在重力效果下,对方还是慢了半拍。

那游侠自己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大约以为能天使会侧身闪开这一箭,因此一箭之后,又立刻张开弓再搭一箭。

只是他忘了,自己的对手是构装体,而非真正的生物。

方鸻担心还有更多的敌人,根本没心思去躲这一剑,直接令能天使迎面一接。然后反手向那游侠一剑斩去。

第二场战斗,也不过在片刻之中结束。

那治疗师看到两个队友在自己面前刹那之间便化为剑下亡魂,也失去了抵抗心,转身便向深处逃去。

但方鸻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追上去就是一剑,将对方了账。

三人倒地之后,这一次连艾缇拉也看出来了,忍不住提了一句:对方的水准,相比起之前似乎下降得很厉害。

方鸻点了点头,他心中隐隐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只是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这一次这三个人总算掉落出了一件东西来。

他看了看,那是一块有点奇怪的,灰色的三角形石板而已。

第二百二十九章昔日映照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响声,石门缓缓向左右两边滑开来,像是沉寂已久的地下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一股夹杂着陈朽气息的刺鼻味道扑面而至。

方鸻忍不住后退一步,同时看了看那面凹进石墙内的三角石板。

这石门背后的设计者一定是一位炼金术士,操作它需要一定多重并行的能力,所以也难怪那三人在这里忙活了半天,也没打开这门。

不过他并没因此感到有多幸运。

方鸻沉默了片刻,看着黑洞洞的入口,心中反而想到,若是弗洛尔之裔止步于这个地方。

那伊芙呢?

难道说自己真的猜错了?

他不由看了看一旁的精灵小姐。艾缇拉亦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出声提醒了他一句:小心一些,艾德。

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自然不可能无功折返,总要进去看一看。再说伊芙也提到过让他来这市政厅的地下,这下面或许总会有一些线索。

他手上加固手套发出兹兹的声音,黄铜齿轮与铰链装置轻轻运转着,两具能天使内部的传动装置也发出嗡嗡的声音,与他并肩而入。

起先的腐朽气息散开之后,黑暗之中只还剩下浓厚的尘埃气息,像是空气之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土,吸一口便会充满整个肺叶。

令他也忍不住咳嗽了一两声。

但仿佛回声一般,一阵同样空洞的咳嗽声,从远处回应而来。

方鸻悚然而惊,下意识向前看去黑暗并无法在他眼前构成迷雾,地下通道只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而已。

但甬道深处,空无一物。

他正以为是自己错觉,忽然又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仿佛幽灵的嗟叹,回荡在整个地下。

方鸻大吃一惊,向那个方向丢出照明水晶,但光源划过一条弧线落了过去,溅起一团尘土。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艾缇拉也扶着墙走上前来。

你听到了吗,艾缇拉小姐?方鸻死死盯着那个地方,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头问道。

精灵小姐点了点头。

方鸻心中一定,这意味着这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幻觉。他抬头看了看左右,看来这市政厅下面真有一些东西。

这时他通讯水晶亮了一下。

他方鸻伸手在上面一摁,片刻之后,罗林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艾德,我问过了。几个方向上,皆没人看到有弗洛之裔的人穿过防区,不过不保证他们没有走别的路过去

方鸻沉默片刻,他其实已经知晓了这一点。

对方的龙骑士还在战场上吗?

那边有些讶然:龙骑士吗?

还在,你关心这个么?

不,谢了,罗林。

不客气,罗林笑了笑:只是希望,下次见面别是你死我活就好。

方鸻却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以他与拜龙教的关系而言,这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他默默熄灭了通讯水晶。

弗洛尔之裔的龙骑士仍留在战场上,那么除非对方一次性投入了两个龙骑士,说明先前他看到的那龙骑士,已经离开了地下。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如他想象之中一眼前往市政厅。

而之前那些实力水平非常一般的对手,看来只是弗洛尔之裔在这战场上十分普通的一小队人马而已。

至少绝对到不了精英的强度。

那么要说对方的核心目的,是否真是这市政厅,现在看来还十分值得怀疑。

此刻罗林的话,更是侧面应证了这一点。

只是若不是弗洛尔之裔的人带走了伊芙,又会是谁?

是空盗?

看起来也不太像,若真是空盗的话,罗林不会一点信息也不向他透露。何况从对方之前与普德拉的表现来看,空盗应当是一点也不清楚地下那个封印的。

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方鸻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去。他胡思乱想之间,已步入一间积满尘埃的大厅,这里其实算不得市政厅的地下,只是主建筑之下一层的库房而已。

一排排早已碳化腐朽的木架子,上面堆满了灰色的尘土,有些还能分辨出曾经的形状,是一卷卷羊皮纸。

只是用手一碰,立刻化为飞灰,风化成粉末。

看起来这里是用来存放依督斯城市志、人口户籍文献一类的地方,这是王国对于一个地区统治的基础。

但这基础与这些飞灰一起,此刻皆早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方鸻踏着厚厚的一层灰前进,心中倒不对这些堆积成山的文献感到可惜。

留在这里的文献与卷宗,只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无数的考古学者早已光顾过这里的地下,并带走了关于依督斯的大量记录。

今天人们对于这座古老城市的了解,正是来自于这些文献。

他用手轻轻一推,一张碳化的架子发出哗啦的声音瘫了下去,一片尘土飞扬。他用手扇了扇,拿出日志,准备分清自己究竟应当往哪一边走。

但这时塔塔小姐却出现在他面前。

骑士先生,我完成了一些事情。

她轻轻用手一划,借助系统的力量,三张彼此平行的光页脱手飞出,出现在他面前。

上面浮现出许许多多信息,与他手上日志上描绘的并无二致,甚至仔细看去,还更细致准确一些。

从你之前战斗的时候,我检索了一遍日志里面的信息,塔塔小姐翠绿的眸子倒映着光页,十分平静地答道:

根据社区之上的众多描述,我重绘了这里的地形图。这三页平面图,最上面一张是市政厅地表的建筑位置的重构。

而中间一张,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往下,应该是日志上记载的区域。我比对了大部分可信的说法,并补充了上面的细节。

因此我可以推断,我们应当是在执政官办公室正下方,档案库的位置。我们下面有一个用途不明的圆形大厅。

根据日志上的描绘,这大厅应该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处。

而往前是市政厅的地下牢狱,通过那个地方,正好有一条路可以通向那里。

方鸻看着自己这位小小的女士,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塔、塔塔小姐,龙魂都像你这么能干吗你怎么做到的?

这我可不清楚,骑士先生,塔塔声音平淡如水: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龙魂可以连入社区这样一个说法。

不是,方鸻只是有点感叹而已,却被对方一番一本正经的回答逗乐了:那日志不是一直在我怀中吗,塔塔小姐怎么看到的?

塔塔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记忆。

骑士先生所看到的,就是塔塔所看到的,骑士先生所想的,就是塔塔所想的,塔塔答道:骑士先生忘了吗?

对了,先前你看到弥雅小姐尖耳朵动了一下的时候,血压升高了好几个点,塔塔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请骑士先生注意一下。

方鸻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

自己究竟好死不死在问什么傻问题?明知道塔塔小姐不太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他十分窘迫地回过头去,看向艾缇拉小姐。

精灵小姐又好笑又好气,对塔塔称赞了一句:塔塔真不错。

多谢夸奖。塔塔优雅地向精灵小姐折了一下腰。

总而言之,我们先到前面去方鸻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

好在艾缇拉不是天蓝,若是那法国小丫头在这里,恐怕要起哄到他一个头两个大。

而精灵小姐不愿他太过窘迫,只温柔一笑,便不再提。

两人,外加一只猫与她的两位侍从抓着黛丽丝小姐领子上的毛,亦步亦趋走在一旁的妮妮。

还有飞在一边的塔塔小姐,一齐向前走去。

穿过库房之后,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中间有一道从上面向下的楼梯。那应当是市政厅地上通往地下建筑的通道。

不过早已坍塌不知多少时光。

众人越过那通道,继续向前走去。没多久,前面便出现了一道生满了锈的铁栅栏。

这里的腐臭的气息愈加浓烈,仿佛多年之前冤死在黑牢之中的囚犯的鲜血,至今还未干涸一般。

方鸻用手用力摇了一下那铁门,结果铁栏门年久失修,竟然应声整个向下倒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响声远远传了出去,在黑暗的地下反复回荡着。

方鸻忍不住一头黑线,这就是没有夜莺这样手上活儿细致的人帮忙的下场,他笨拙的开门方式显然十分‘引人注目’。

要是这黑牢下面真有什么东西的话。

不过还好这片区域应当也不算什么禁区,就算有什么秘密,也早已被前面的考古学者们调查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胸口微微一热。

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状况的方鸻一点也不慌张,只伸手进领口中,拽出那里的金焰之环。

果然,金焰之环在他手中散发出淡淡的光与热。

这里果然有与尼可波拉斯有关的东西。

他眯了一下眼睛,抬起头看向前方经历过这么多类似的状况之后,他对于金焰之环这一套行为模式已经有一定了解了。

只是方鸻举着金焰之环向前走去,没过多久,却一下子僵住了。

艾缇拉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而方鸻对此毫无所觉,他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他看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米苏女士。

只是此刻他眼前的米苏女士,比印象当中要年轻许多,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她的装束,应当是伊斯塔尼亚一带的装束,一件白色的披肩斗篷,下面是沙漠之民的长袍。

她手中握着一把剑,剑鞘的花纹,正是嘉拉佩亚。

她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边,两人在黑暗之中一边向前走来,米苏女士与那男人对于方鸻似乎视若未见。

她只开口问身边的人道:哥哥,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

男人开口问道。

方鸻这才意识到,那高大的男人竟然是年轻的马扎克。

他仔细去看去,才发现对方宽广的额头与方脸,的确与马扎克有几分相似。

而两人继续向前,米苏女士继续开口道:关于龙之金曈,并不在约修德大人墓中。外面有传闻说,它从来就没在那里,是哈格斯顿爵士当年带走了它

我听说,当年卡拉图先生主张一定要销毁了龙之金曈,但约修德大人没有采纳这个意见。所以两人晚年才会因此而分道扬镳

而且我还听说听说卡拉图先生的死也与此有关。

男人默然回过头来: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我们的先祖约修德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留下龙之金曈。

他停了一下:难道你相信外面的说法,他会觊觎龙之金瞳的力量?

外人又有几个了解,龙之力才是我们一族悲剧的根源。

米苏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但龙角的力量正在复苏,她小声说道:尼可波拉斯一定还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找到还在某个地方的龙之金瞳。

你说得对,米苏,马扎克答道:这正是我们守誓人的命运。

他一边说,一边停了下来。

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这座锈迹斑斑的地下牢狱。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许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灾悲剧,不能再重演一次了。

所以我准备前往塔伦,哥哥,米苏答道:多里芬是哈格斯顿爵士的领地,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得去那里看一看。

马扎克颔首。

龙之金曈是金星之火,黑暗巨龙的瞳孔之中所蕴含的力量,米苏开口道:可我听说它早年间被铸进了一枚戒指之中。

关于那枚戒指,哥哥,她回头问: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马扎克沉吟片刻:族内的文献之中是有这样的记载,但关于那枚戒指,我知道得也不多。

哦?米苏又问:是什么样的记载?

那些记载很庞杂,大多没什么意义,马扎克答道:关于那戒指的事情,也只提到寥寥数语而已。

外面传闻说那戒指是约修德与卡拉图大人所铸,用以封印龙之金曈的力量?

这倒不是,卡拉图大人和先祖约修德的回忆中皆没提到这样的事情。

那么一切的终末呢?

马扎克一停,停下来看着自己妹妹。

你太心急了,米苏,马扎克答道:在光之王冠尚未现世之前,不可亲言那一天的到来。

米苏轻轻笑了一下。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哥哥,你放心好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龙之乡徙往伊斯塔尼的事情,我也希望可以帮得上一些忙。

当代沙之王真是个不错的人呢,我听说他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儿子,巴巴尔坦在伊斯塔尼亚也是名声远扬。

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两人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如同一道幻影一样穿过方鸻与艾缇拉之间。

方鸻举着金焰之环,下意识转身,却看到两人的身影如同风沙一样,消散在黑暗之中。

黑牢里顷刻沉寂了下去。

仿佛先前那段对话,不过只是时光停留在此地的回响而已。

方鸻看了看手中温热的金焰之环,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名词龙之血脉。

金星之火所在的地方,连拥有巨龙血脉的人们的一言一行,也被映照出来,徘徊于此地。

他看向艾缇拉,精灵小姐显然也没错过之前那一幕。

两人心中皆明白,这应当是发生在多里芬事件之前的事情,那正是三十多年前的依督斯。

只不过米苏与马扎克的倒影已经消失,方鸻不由看向前方,他隐隐感到自己可能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

一切的真相,就在前方。

他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可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从前方缓缓走来。

方鸻下意识将手中的戒指一握,皱着眉头看向前方。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伊芙、约修德、卡拉图,或者甚至是多里芬的相关人士。

但出现在他视野之中的,却是一个披着长长斗篷的流浪者。

那流浪者一脸风霜,一只手握着一把包裹在布条之中的长剑,一只手牵着一个赤脚、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方鸻看到那流浪者的一刹那,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如果不是确定这是幻影之中的人物,他差一点以为自己看到了考林伊休里安的当今的宰相大人。

但仔细一看,他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当今宰相大人,可比这个男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而且这个男人,未必是当下这个时代的人物。

他目光移向一旁。

然后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眉目之间竟依稀有些伊芙的样子他不由微微一怔。可伊芙不是龙之魔女么?

她在龙之乡出生,出生之后几乎就未离开过这片沙漠,眼前这一幕,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不由默默看着。

那流浪者与小女孩,一步步向这个方向走过来。

第二百三十章龙之魔女的过去(上)

当那流浪者与小女孩经过身边时,方鸻下意识握了一下‘孤王之傲’,两台能天使锵一声交错双刃,护在他与艾缇拉之前。但想象之中的危险并没发生,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如同先前马扎克与米苏的幻影一样,从他与艾缇拉身体之中穿了过去。

他下意识回过头,但两人的身影也和之前一幕一模一样,渐渐消失在那个方向黑暗之中。这一幕与先前马扎克与米苏女士的幻影又有些许不同,从头到尾,流浪者与小女孩也没有任何交流。

方鸻松开了手中的金焰之环,不由有些疑惑:这又是什么?流浪者与小女孩代表着什么样的意像?小女孩会是伊芙吗?那流浪者又是谁?

她的父亲?

可看两人的关系,又并不太像。

而且流浪者手上所拿的那把包裹着破布的长剑,总让他想起艾矛古堡之下的摩亚圣剑。他不由自主猜测起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只是从时间线上来看,并不太对得上号。

早在龙魔女出生之前,血蓟林地便已经发生了那场剧变,倘若真是有人在那之前就把‘摩亚圣剑’送到那古堡之下,那眼前这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伊芙。

方鸻回过头去,精灵在黑暗之中有独特的夜视能力,艾缇拉的目光在微光之下闪闪发光,像是猫的眼睛一样。她记起来一件事来,开口道:刚才那两个人,你还记得不久之前天蓝遇上的一件事么?

方鸻沉吟了一下,也想起那件事来。你是说我们在长湖之畔,金岸一带的废墟之中驻营那一夜,天蓝声称在森林之中看到鬼魂那件事吗?

天蓝看到的鬼魂,其实就是一个流浪者与一个小女孩。

她其实并不能确认那是男孩还是女孩。但说完这句话,方鸻也沉默了下去。男孩还是女孩只是旁枝末节而已,重点是天蓝看到的两个人与今天所见的这一幕有惊人的相似。

在艾塔黎亚,故作神秘的流浪者比比皆是,为了避开弗洛尔之裔与军方的耳目,他自己就扮演过一段时间这样的形象。但带着一个小女孩在野外出现的冒险者,可并不多。

短时间内遇上两次这样的情形,有这样的可能性么?

而且天蓝所见的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所在呢,也同样令人怀疑?

只为这眼前一幕,方鸻心中已充满了疑惑与不合情理,但他并未说太多,只看了看前方黑洞洞的通道,对身后的精灵小姐说了一句:先继续前进吧,艾缇拉小姐。

精灵小姐默默点了点头。

才进入黑牢便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让方鸻不由对手上的龙之金瞳究竟能为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真相充满了好奇。他此刻每再向前一步,都有一种更加深入百年之前历史的错觉。

他甚至干脆一言不发地举起手中的金焰之环,让它散发出的光芒充当照明水晶,引导两人一步深入。

金星之火的光芒,大约是千百年来第一次在凡人的手上,用以扮演照明前路的角色

为此那些在与黑暗巨龙的对抗之中付出生命的人们

那些无辜的牺牲者。

或许也要微微叹息一声。

那些原本象征着毁灭的意味的,但最终也在此刻获得了象征着希望的意义。

或许那正是这场人与龙之间战争的真正含义。

只是方鸻举着手中的指环,默默前进了才没多久,前方的黑暗深处,幽幽回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啜泣声那幽幽然的哭声,像是从地牢最深处传来。

那哭声中,并没有太多怨天尤人,与对于自身处境的怨恨只有无尽的哀怨与无助。

方鸻停了下来,驻足而立。

因为这一次他听清楚了,那不是其他人的声音,正是伊芙的声音。是少女低沉而细微的声音,她低声哭泣着,仿佛这偌大的地下空间之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方鸻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时,是少女在黑暗之中细细地歌唱着,那声音宛若夜莺,犹如一线破晓的光芒并足以洞穿漆黑的地底。

而这一次,他同样听着这声音,但那更像是一只折翅的鸟儿。它经历过猛烈的暴风雨之后,只静静停留在那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要发出一丝悲歌。

这之间的意味有如此大的不同,而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改变,才能塑造出同一个人前后截然不同的面貌?

他还没上前,但艾缇拉已听着这声音向前走了两步。

一幕景象便在两人面前展现出来。

像是徐徐拉开的帷幕一样,前方的黑暗之中凭空出现了光。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站在监牢的门外,黑暗中的光,正来自于对方手上的蜡烛。他端着那蜡烛,站在过道上,看着铁栅栏门的里面头上戴着一顶软软的毡帽,上面粘了几枚银球。

看来不是市政厅内的官员,便是本地的贵族。

男人开口道:

别哭了,我帮你问过了,那个什么约修德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我听说巡礼者去了北边,也可能去了戈蓝德,你指望他收到消息回来救你吗?

小姑娘别太天真了,男人就是喜欢花言巧语,别太相信他们说的鬼话了。我建议你还是找点更可靠的人来帮你,你不是有一个养父吗?我听说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城里为你奔波。

他稍稍后退一步:我也是可怜你,才为你说这些。小姑娘,外面的人都称你是‘龙魔女’,但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丫头罢了,和我女儿一般大。

他一边说着。

却并没有‘注意到’,方鸻与艾缇拉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两人听到黑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双苍白的手抓住了栏杆。

少女的声音楚楚可怜地倾诉道:好心的官员先生,我、我并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她一边说一边又哭了起来:可我养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冒险者而已,籍籍无名,既无权又无势,我知道他一直在为我辛苦奔波。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要是约修德不能为我作证的话,执政官大人是不会相信我的

啊,巡礼者是有这个影响力,可你怎么证明你和他真有这个关系呢,让他可以为了你不惜一切?官员也叹息一声: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小姑娘。

他摇了摇头,看了里面一眼,然后向外走去。

官员面前就是方鸻与艾缇拉,但对方对此完全视若罔闻,只像是一道透明的幽灵一样,穿过两人,然后化为虚无。他离开之后,黑暗中又沉静了片刻,少女才无力地跪了下去。

又可怜地哀哭了起来。

方鸻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地下世界所见的那个,心地纯洁,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伊芙小姐。不管那是不是龙之魔女,他都于心不忍,下意识便上前一步,总而言之先打开这牢门再说。

但艾缇拉从后面一把抓住他,并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精灵小姐看向后方。

方鸻注意到她尖尖的耳朵微微地颤动着,也不由自主向那个方向看去,黑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那里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身影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两人所见的那个流浪者。

只是眼下这一幕中,对方又苍老了许多,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老者。他仍旧背着那长条形的包裹,满头白霜,不知什么时候跛了脚,一脚深一脚浅地缓缓走了过来。

对方沉默不语地穿过方鸻与艾缇拉之间,一直走到那牢门之前,看着监牢之内,自己的养女。

阿尔特先生

再等等,伊芙,流浪者开口道: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他们对你的误解,流言与谩骂,终又一日会不攻自破。我也会帮你通知约修德,请相信他,相信你们两之间的承诺

这是方鸻第一次听到哪个声音,沙哑低沉,不疾不徐,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相信自己,伊芙,他一定会回来的。

在审判日之前。

这番话让少女稍稍重拾了一点之前为那位官员打击得近乎半点不存的信心。

她擦了擦泪花,答道:是的,我明白,阿尔特先生约修德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流浪者一言不发,只默默倾听着自己养女的叙述,她叨叨絮絮地,说起的无非是那些方鸻之前听过的事情她与约修德之间那些美好的记忆。

毫无疑问,正是这些记忆,才支撑着她独自坚守在这黑暗之中,没有彻底崩溃。

对、对了,大长老呢?

大长老也在为你的事情奔波,所以没机会来见你,大家也都是,他们只委托我来看看你要不是这样,我也进不来这个地方。

原来大家都在为了我的事情奔波少女有点感动:明明我在龙之乡时,为大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原来大家对于我的讨厌,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已。

正是这样,流浪者答道:等你离开这里,一切误会都会自然冰雪消融。

真、真的吗,阿尔特先生?

流浪者并未回答,只说道:另外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也有一些眉目了。

哐当一声。

少女一双手紧紧抓住了铁栅栏,有些激动:我的父母!?阿尔特先生,您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帮我找到了我的身生父母,他们在什么地方!?

我听说他们有很高的身份,但对于当年那件事也深有悔意。

流浪者的声音静静的,但在黑暗中,却让方鸻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当年他们是不得已才抛弃你,你应当明白在那样的环境下,对于他们会有多大的压力,但他们其实一直都还记得自己的孩子。若有机会的话,他们会愿意与你相认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少女带着哭音说道:我其实一直没怪过他们,因为都怪我有这样一双令人厌恶的眼睛,我要是没有这恶魔的双瞳该多好啊。

原来我真的有亲生父母,那些人说我是恶魔的孩子,这一定不是真的我早该想到的,我可真蠢。他们还愿意见我吗,您能告诉他们吗,我一点也没恨过他们。

我只羡慕那些有父母的同龄人,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我也能有父母在家中等着我,那该多好啊

会有的。

流浪者声音沙哑地答道。

谢谢你,阿尔特先生,少女流着泪答道: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流浪者默默地看了少女一阵,才开口道:他们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得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来看你,等约修德回来,我们便一齐带你离开。

少女连连点头。

但方鸻与艾缇拉看到,流浪者并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方鸻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走远,又默默看了一眼黑牢之中的少女。

他并不清楚这位曾经的‘龙之魔女’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关押在这个地方。但少女经过这一番对话之后,明显心态要轻快了不少,她甚至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在自己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来回走了两圈。

她握了一下拳头,还梨花带雨,但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想是想到了离开这黑暗的地下,与约修德一起,与大家重归于好,与父母相认的情形。

只是方鸻作为一旁观者看着这一幕,心中却生出些许的不安。

他当然明白,历史是如何进行的。

黑牢之中的身影一点点消散了。

如同残留于此的记忆,当执念消退之后,最终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方鸻一言不发,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他只放下手,默默地继续向前走去他心中当然明白,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应当并不是结束。

而是一个开头而已。

他与艾缇拉,还有在一旁黑暗之中穿行的黛丽丝女士,与它背上的妮妮一齐,默默继续向前走去。

不多时,前面便传来一阵激烈地争执声。

你骗人,先生,那正是伊芙的声音,她在辩驳,但声音之中依旧听不出一丝火气。或者不如说,是弱弱地据理力争:可我明明收到了约修德的信,在信上他说已经抵达了都伦,你怎么说他还没有离开戈蓝德呢?

官员仍旧是那副装备,手中端着蜡烛,他看着少女可怜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伊芙以为他无话可说,仍不住有点小得意:你无话可说了吧,先生?

好吧,如果你愿意这么相信的话

官员叹息一声,他后退一步,想要离开。

但刚走开一步,却但又于心不忍,回头道:

听我一句劝,小姑娘,执政官在欺骗你。据我所知的消息,根本没有任何人去通知约修德先生。

他才接受了国王陛下的接见,我听说卡拉图大人很欣赏他。他参与了四月的游园会,马上就要前往艾尔帕欣,并从那里乘船至宝杖海岸一带巡礼。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仍找不到可靠的人帮你送信的话,一切都晚了。

说完,官员后退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别告诉其他人,是我告诉你这一切。欧林在上,我是看在自己的女儿的份上,才告诉你这些东西。

言毕,他便急匆匆转过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在他穿过方鸻与艾缇拉之间时。

方鸻留意到,对方身上的装束,那件赤红的长袍,让他有一丝眼熟。

但他回过头,看向前方的牢狱之中似乎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少女换了一个监狱,这地方的环境,比之前要差上了不少。而听了那官员的话,少女第一次显得有点犹豫。

她站起来,又坐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她本能感到那官员并没有骗他,可一边是自己的养父与同伴们,她又应当相信谁?只是正当她急躁与焦虑之时,而一道悄然无声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方鸻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那身影‘多日不见’,又佝偻了些许。

阿尔特先生,伊芙看着那个人,显得有些焦急:约修德他真的收到了我们的信了吗,我已经等了这么许久的时日,可还是音讯全无。

执政官大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赦免我的罪?

不,她摇了摇头,有点神经质地说道:我、我没有罪

别着急。

但流浪者的声音只是不疾不徐,甚至都没有太多变化:

再等等,已经很快了。

方鸻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

他一握拳,下意识上前一步。但他刚准备介入这一幕,却听到‘哐当’一声,什么响动正从自己身后传来。

他不禁下意识回头一看

第二百三十一章龙魔女的过去(下)

当巨大的声响传来之时,方鸻原本正准备冲出去的动作,自然下意识止步。他回首,才发现身后正立着三人。

一名身着甲胄的卫士,一位暮气沉沉的老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方鸻不由呆了一下。

卫兵没有面目,仿佛只有一副空洞的盔甲,空荡荡的铁护手,并未与躯干主体相连,浮在半空中。

一只手握持着明晃晃的长戟,一只手伸来,拉开生锈的铁门。

之前那巨大的响动,正是开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执政官大人

身后黑暗中,传来少女害怕的声音。

那男人,仿若一座肉山,目光中的贪婪已不经修饰地喷薄而出,只直勾勾盯着黑牢的方向。

方鸻看到那道目光,不由不寒而栗。

那是人类应该有的目光么,里面横着一道欲壑难填的深渊。

但对方还保持着一种精心雕琢的矜持,只默默抚弄着手上的玺戒,板着脸一言不发。

先进来的是那个老人。

这会儿,方鸻看不到伊芙那边的情况。

只是看到了从老人脸上挤出的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伊芙,一周之后,执政官大人就会公开宣布赦免你,在下一次的大集会之上。

但黑暗中的少女,并没想象之中激动。

她只是手紧紧扣在身后墙上,有些痉挛:真的么?可上一次,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我真的可以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伊芙。

执政官大人,也在这里呢。

男人这才开了口:伊芙小姐,请不用担心,王国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少女看着三人,泪水不由夺眶而出,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真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想见见我父母还有,还有约修德,我可以见到他们吗?

当然,当然。老人答道。

真是太好了。

伊芙靠了过来,一根一根换着牢门的栏杆,目光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那我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吗?

她看着三人,心中无比期待那个答案。

我、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好久没看到过阳光了,既、既然我是无罪的,我是不是可以先离开这个地方?

至少换一间牢房,求求你们了。

狱卒们,也动手动脚的。你们能不能告诉他们,我、我不是犯人,我、我只是被误会了

老人回头。

但男人严肃道:当然不行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伊芙小姐。我是王国的执政官,代表着国王的脸面。

纵使你是清白的,但在公开审判之前,还是要遵守起码的规矩。

他义正辞严地答道:你要明白,还你清白的人不是我,而是王国的法律。虽然私底下我虽然明白,但也一样不能对你徇以私情。

审、审判?

那只是一个说法罢了,老人答道:只是一个公开宣布你无罪的契机,但人们并不清楚这一点。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少女咬了咬下唇:那我再等一阵子好了。

她语气里带着无限的失落,但又带着一丝最后的希翼:真的只有一周吗,只有七天?

只有七天,男人有些不耐烦起来:一天也不会多,我和你解释得够明白了么?

对、对不起。

牢门再一次打开了。

三个人鱼贯而出,离开了这个地方。

黑暗之中,只剩下少女一个人,脸色苍白地靠着栏杆,坐了下去。

她用双手环着自己柔弱的肩膀,埋着头,发出一阵细细的啜泣声。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无尽绝望之后的一丝解脱之意。

方鸻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但他并没有靠过去。

因为少女的幻影,已在黑暗之中渐渐淡化,当一切的光消失之后,黑牢之中余下的,也不过只有一地的沙砾。百年的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早已湮没了昔日曾经发生的一切。

方鸻默默看着那个地方,怔了好久。

那个印象当中单纯而善良的少女,于是曾经坐在那里,在黑暗之中无尽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等到的,并不存在的希望。

他默默握了一下拳头。

艾缇拉从后面走了上来,大约是看出他心情有些沉重,但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应当从何安慰起。

但方鸻明白自己应当干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的情形并不出乎他的所料

那黑牢之下,少女的争执声前所未有地激烈:

一周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能放我出去!?

对不起,伊芙小姐,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什么情况,可执政官大人答应过我的

抱歉,大人他也很为难。

那么我的养父呢?我要见我的养父!

他也不能见你。

为什么?

然后是更加漫长的时间。

连那位官员也不再出现了,事实上出现在黑牢之中的人越来越少。

少女也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憔悴,甚至神经质了,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她身上原本那种美好而单纯的性格,似乎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地消磨干净了,变得古怪,而难以相处。那些少数前来看望她的人,也被她动辄以尖酸刻薄的语言赶走了。

只有流浪者仍时不时出现在黑牢之中。

但无论少女如何歇斯底里,他始终表现得像是一位含辛茹苦的养育者,似乎默默承受着,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将自己的养女,从这黑暗的地下带出去。

而终有一天,少女终于彻底在自己养父面前失去了昔日的伪装,她如同恢复了昔日那个柔弱的样子,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约修德究竟什么时候能来救我?

我快疯了,父亲

脑子里像是有一个声音,不住在和我交谈。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

我不清楚

它告诉我的那些事情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不是龙魔女

我没有使用过黑暗的力量。

我没有杀过人

我没有

呜呜呜

而第一次,方鸻在哪流浪者脸上看到了动容的神色。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养女,缓缓开口道:对不起,伊芙,我没什么能力。虽然一直没有放弃过,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实话。

少女这才怔怔地看着他。

流浪者拿出一件东西,递到少女面前:我们送信的使者路上遇上了一场沙尘暴,他到晚了,约修德已经先一步前往了艾尔帕欣,并从那里转往宝杖海岸

我担心你会因此而失去信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事情。

这是他寄给你的东西,流浪者缓缓答道:约修德在宝杖海岸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我们与古塔正在交战,他并无法保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他寄来了一封信,信上说让你等他。

少女没有回答。

她只哆哆嗦嗦接过那东西,在黑暗之中摸索了一番,然后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这、这是我送给约修德的戒指,他终于知道我在这里了

这戒指还有另一层含义,流浪者答道:伊芙,你明白吧?

少女带着泪抬起头来。

她当然明白。

她将这戒指赠予约修德,对方再返赠予她,在伊斯塔尼亚,这是少年与少女之间的承诺啊。

但她已经多久没看到那片美丽的沙海了,那时的记忆,与这漆黑的地牢相比,简直是生命之中最为美好的一段回忆。在这段回忆之中,连人们对于她的那些非议,似乎也逐渐淡化了。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戒指,那仿佛是她最后的希望一样。

流浪者看到这一幕,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而方鸻怔怔地看着那戒指

在很久很久以后,人们才会知道这个戒指的另外一个名字。

‘龙之金瞳’

但在这黑暗的地下,它却显得如此朴实无华。

方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之中的金焰之环。指环上回应来的一丝余温,似乎传递着一百年之前,来自于少女手心之中的温度。

他不由又记起了,在地底的黑暗之中,少女的手,与自己的手交错而过的那一幕。那一个世纪的时光之后,他仍未能握住那只手,以告诉对方,她并不是一个人。

但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其实少女,早已将这一切,交到了他手中。

这枚戒指的主人。

原来正是伊芙。

方鸻握住手中的戒指,忽然感到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含义。

短暂的希望之后,又是漫长的绝望,甚至是更加深沉的绝望流浪者也消失了,黑牢之下,似乎无尽地只剩下了伊芙一个人。但少女反而变得坚强记起来。

方鸻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感到有些如鲠在喉。

因为等待,似乎对于少女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可以在那黑暗的地下,等待约修德长达一百年之久他第一次看到少女时,她甚至在轻轻地唱着歌儿,那歌声之中,没有一丝的阴霾。只有无尽的希望,仿佛可以划破这地底之下的漆黑。

原来她等待的,是自己握在手中的希望,只是那个她一直苦苦等待的人,真的这么值得她信任么?

方鸻忽然之间,对于那位传说之中的英雄,感到有些好奇起来。

然而他继续向前走去。

地牢之中似乎换了四季,从时不时出现在地牢之中狱卒身上的服装,可以看出这一点。或许是已经过了一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但伊芙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

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或许也带着一点麻烦,只有每次她悄悄看手中的戒指时,眼中才会闪烁着那种亮闪闪的光芒。

但方鸻心中的不安却在加剧。

他冷眼旁观这一切,当然明白,那流浪者绝不是安了好心。甚至拿执政官,还有那个大长老,在他看来也充满了刻意。

但可惜他并不能介入这幻影之中,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继续向前走去,终于,少女的影像消失了。而这一次,他看到了三个人。

流浪者,执政官与那个大长老。

在幻影之中这三人出现的那一刻,方鸻心中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他甚至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是觉得理应如此,他其实已经有一种明悟。

意识到在这个地方,谁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三人站在黑牢的入口处,最先开口的,是那座肉山一样的执政官:

究竟还要等多久,阿尔特,要不是我相信了你的鬼话,还有你背后所谓的艾林格兰家族,你以为我会参与到这档子事情里面来?男人有点没好气地质问道:事实上,我已经派遣下人去问过了,艾林格兰家族早将你除名了。

你杀了自己的妻子,出走血蓟林地的事情,你以为瞒得过我?罗格斯尔家族的人,正在到处调查你的下落,你猜我把你卖给他们,我一样会不会拿到一大笔钱?

还有你那个炙手可热的外甥,当今国王陛下无比看重的未来的宫廷法师之首,卡拉图艾林格兰,你猜他会不会来把你抓回去,以与罗格斯尔家族缓和关系?

男人走动了两步,搓了搓手道:当然,这些事情我都帮你按了下来,只是要让你给我带来一点好的结果。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罗曼女士不也是这么教导的么?

那位女神大人的核心神职是秩序,流浪者神色平静地答了一句:商业产生于凡人的生产活动之中,交换的本质其实是规则,否则岂不是强盗了?

难道说,你以为罗曼女士是盗匪之神?

男人脸一红: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我以为你是一个神学家了,好了,强盗先生。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和强盗有什么不同我倒说错了,强盗可没你这么冷血无情。

是我们。

我可没冷血到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女儿。

在永恒面前,个人的感情又算什么。

男人打了一个冷战:我追求的可不是冷冰冰的永恒,否则与变成一块石头何异,我要的是利益与好处。美色,权力与财富,这些才是我追求的东西。

我们各取所需,你可千万别给我宣扬你那一套。

流浪者看了他一眼答道:沙漠之中,石头也会风化腐朽。

他停了一下:所以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不朽。

两人说了一阵子,一旁的大长老终于忍耐不住插了进来:好了,我们现在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阿尔特,我要的是龙之金瞳的力量。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你带着她来到龙之乡时,答应过我的。我不管你是谁,经历了什么,背后是什么家族也好,我只有一个目的

传说中龙之金瞳可以解决我们一族的诅咒,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流浪者却回过头:你应该清楚龙之金曈的源头吧?

那是利夫加德的力量,一切黑暗巨龙的根由,也是你们一族力量的源泉,追本溯源,所有龙血的力量,皆来自于最初的利夫加德身上。

它也是唯一一头,由苍翠转化的黑暗巨龙。

我明白,长老声音哆嗦地说道:但我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解脱,彻彻底底的解脱,你懂吗?你根本不了解,这个诅咒对于我们一族意味着什么,你必须明白回答我这一点。

流浪者看着他,点了点头:你们会获得解脱的。

他补充了一句:永远。

老人点点头: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我已经再准备最后的仪式了。至于你们那边的麻烦,你们自己解决,我们不介入你们王国内部的纷争。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而只剩下流浪者与执政官两人。

肉山一样的男人这才说道:我们在依督斯搞出的这一档子事情,必须在约修德那家伙回来之前,一切都要得到解决。我不管将来准备怎么面对他,但这事与我无关。

我听说他单枪匹马从古塔抢了一搜浮空舰,回到了戈蓝德,现在已经到了都伦北边,你猜他是回来找谁麻烦的?他背后还有当今国王陛下,以及你那个争气的外甥卡拉图撑腰,我可不是他对手。

你最多还有一周机会,否则我只好放了那丫头了。

真可惜。

流浪者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你不会对她有兴趣吧?

为什么,她可是个美人,男人冷笑着答道:你要是愿意把她交给我,我还可以帮你再拖延一点时间。

她可是一头龙。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让一旁方鸻差一点没忍住,命令能天使一剑劈在对方令人厌恶的面孔上。但可惜,对方毕竟只是幻影而已,他甚至阴沉地笑着说:这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流浪者深深地看着他。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吧,但不是现在。还需要一周半时间,只要你能争取到这点时间,她就是你的了。

他停了下来,专门强调了一句:但在那之前,你要是管不好你的下半身的话,就只有让约修德来管你的下半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猜猜你会怎么死?

男人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他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阿尔特,没有下次了。

丢下这句狠话,他便悻悻然离开了这个地方。

只剩下流浪者一个人,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

不知死活。

第二百三十二章双面

方鸻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向流浪者的方向恨恨地丢了过去,方砖穿过幻影,磕在墙上,又跌回尘埃之中。但流浪者无动于衷,转过身去,身影像是风沙一样消散了。

方鸻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孩子气,一声不吭地回过头。精灵小姐看着流浪者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声:原来龙魔女也是无辜的。

但方鸻摇头道:无辜的不是龙之魔女,而是伊芙小姐。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一刹那之间好像成熟了不少,转身向前走去。他以为按照时间顺序线,前面应该就是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纯洁的少女化身为巨龙。

从此一切的历史皆不可再回头,昔日繁荣的依督斯,也就此化为一片废墟。直至百年之后,才有这么一群人,踏上这片掩埋于黄沙之下的土地。

但方鸻没想到的是,前方的甬道中却出现了点点亮光,那亮光在视野中越变越大,最后展开为一片广阔的天与地。

刺眼的阳光头顶之上照射而下,令方鸻不得不举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有些意外地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市政厅地下的甬道似乎在这里到了尽头

外面是漫天的黄沙,伊斯塔尼亚终年吹拂的尘风,正在山谷之中滚滚流动。但这道山谷,与他们来时所见的那一道并不太一样,那里只有高耸的赤红峭壁,但这里还有一座座古老的圣庙。

那些圣庙,几乎皆来自于辛萨斯时代的建筑风格,它们尘封在这里的沙砾之下,也不知几个千年的时光。风沙几乎已经磨去了它们外表的棱角与轮廓。

依督斯附近并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因此这里仍旧是在幻境之中

但方鸻想起伊芙告诉过他,龙之乡附近却有一座辛萨斯时代的古老圣庙。是守誓人一族的禁地,却是她与约修德年少时代的探险地也是两人情窦初开的幽会之所。

沙漠中的风,正呜呜作响,像是汇聚着许多人的呜咽,又像是尖利的咒骂。方鸻恍若听到了细碎的、萦绕于耳边的咒骂之音,他其实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但他记忆最深刻的那一次,还是在多里芬。在米苏女士跌入龙魔女记忆碎片那一刹那,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纷乱的影像。

有关于多里芬的,也有关于约修德的,甚至有关于矮人哈格斯顿的。但在他从广场上跌落那一刻,他最先听到的,却正是这些纷纷杂杂的争执声。

他当时并未听清。

而这一次却终于听清楚了,那些人在争执一些什么。

她是个没爹没妈的怪物。

金眼怪。

龙魔女。

灾厄之形。

让她滚出去。

她是预言上那个诅咒之人。

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她手上。

方鸻看到漫天的黄沙之中,正立着一道窈窕的背影。少女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宛若绽放于沙漠之中的花朵,一只手按着自己黑檀般的长发,眼眸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金色的焰光来。

艾缇拉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小心一些,不要在幻境之中太过靠近其中那些记忆,否则有迷失其中的可能性。

但少女已经回过了头,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他们两人点了一下头。

我们又见面了,艾德先生。

伊芙?

是我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鸻怔了一下:离开地下之后,你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带走你吗?

但少女先竖起一根指头来,压在唇边。

她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沙丘之上。

方鸻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高高的沙丘之上,一个跌跌撞撞的矮小人影跑了出来。她没跑几步,就脚下一歪,一头从沙丘之上滚了下来。

一路滚到沙丘下边。

也得亏是龙魔女的体质,小姑娘竟然没受什么伤,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站了起来。

但虽然没受什么伤,她神情之间却满是失落,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并不知道北方几十里之外,还有一座巨大的城市叫作‘依督斯’。

因为这个小小的守誓人一族的村庄,就是她记事以来的全部天地,可在这片天地中,现在却已经没人肯再接纳她了。

只因为,她叫伊芙莉尔尼可波拉斯。

她有一双迥异于常人的金色的瞳孔。

方鸻从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来,那小姑娘正是幼年版的伊芙,因为他曾经见过对方一次。在之前的幻影当中,她与那个流浪者走在一起。

小姑娘茫然地看向这个方向,看到这边有三个人,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少女伊芙走了上去,扶住她。

你们是谁?小姑娘一张灰扑扑的脸,看着三人,有点好奇地问道:我在这附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伊斯塔尼亚人吗?

我们是外来者。少女伊芙轻声答道。

外来者,哎。

小姑娘拍了拍膝盖,就那么坐了下来。她看了看三人,眨巴眨巴眼睛:你们不害怕我吗?

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你?少女伊芙问。

我的眼睛,小姑娘脆生生地答道:我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大家都讨厌我。可我知道,他们不是讨厌我,而是害怕我。可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不会害怕我了。

为什么?伊芙轻声问。

因为他们现在害怕我,是因为我还没有力量。等我真有力量了,就没有人敢害怕我了。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答道:大长老说,我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他们就不敢把我赶出村庄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长得太慢了,大长老说我得赶快变得更强一些才行,现在我只好找一个地方先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回去。

哎,她又摇头叹气道:我要是约修德就好了,大家都喜欢他,因为他是屠龙者的直系后代。可屠龙者有什么好的,我们身体里不都流淌着龙血吗?

少女伊芙听了,不禁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但守誓人一族流淌的龙血,可不是为了压迫他人而存在的,事实上他们的先辈是解放者,与努美林精灵一道并肩从黑暗巨龙手上拯救了这个世界。

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看了方鸻一眼:

艾德先生,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谢谢你,让我弄明白了龙之血究竟是什么。她又看向艾缇拉,开口道:艾缇拉小姐,初次见面,你好。

艾缇拉与方鸻都有一些意外。

你认识我?艾缇拉开口问道。

伊芙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而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这小号的尼可波拉斯,又看了一看一旁的少女伊芙,两人的性格根本是迥异,要是不看那依稀有几分相似的脸,方鸻几乎会以为这是两个人。

他从没想过,伊芙小时候会是这个样子的。

而小尼可波拉斯显然对三人对于她的漠视有一丝不安,她再一次从村庄里被赶了出来,虽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但好不容易找到三个人陪她聊天。

这样的事情,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龙之乡是如此的荒芜,茫茫沙海之中,一年四季连过客也没有几个。尤其是在她‘龙魔女’的名声不胫而走之后,经过龙之乡的商旅便愈发少了。

这使得村庄里的境况每况日下,每个人都把她当作罪魁祸首,私底下咒骂还算好的,甚至有当面打骂的,但那也是家常便饭。还好有大长老会护着她,也正因此她才能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在她的想象当中,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但全是茫茫沙海。贸然离开龙之乡,恐怕没多久就是白骨一具了。

反正她东找一点吃的,西找一点吃的,也习惯了。那些人总不会真把她给饿死,而且还有养父,每年会来看她一次,那时候她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她看着三个人,忍不住再一次问道:我都说完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害怕我呢?

少女伊芙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你说你有金色的眼睛,但我也看不见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闭着眼睛对对方微微一笑。

倒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有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物品也不知道。

没关系,少女伊芙幽幽答了一句:你有眼睛被人所害怕,而我没有眼睛了,说不定比你还幸运一些呢。

四人当中,大约只有方鸻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动。

而小尼可波拉斯正皱起眉头。

方鸻终于忍不住问道:伊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少女站起身来随着她一起身,四周漫天的沙尘,竟像是时间定格了一样,悬停在半空中。而那个小号的龙魔女,自然也像是一具木偶人一般,僵在了那个地方。

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动作。

而伊芙回过头来,面向他与艾缇拉,缓缓睁开眼睛来。在那对漂亮的睫毛之下,首先展露出的一条金色的线,内里只犹如一团滚动的熔岩,流淌出刺眼的光芒来。

那双眼睛,不是其他,正是尼可波拉斯的龙之金曈。

抱歉,伊芙答道:艾德先生要是再走下去的话,就会进入最后的那一条时间线了,其实你什么也不会看到了,除了血流漫城,火焰将一切化为灰烬。

那个人算计了一切,大长老,依督斯的执政官,皆是他的棋子而已,她停了停: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我。确切的说,是我的龙之金曈。

这里的幻境,并不是龙之金曈所让艾德先生看到的东西,只是我一个人私下里的一点小小的心思而已。其实走到这里,你们就应当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何必要再继续往前呢?

你继续前进的话,就会真的遇上那个人,伊芙轻声答道:虽然伊芙她很希望你可以走到最后,手持金焰之环的你,真是那个预言之中的人。

可到了最后一刻,她却反悔了,少女微微一笑:她给你留了一句话,艾德先生。

比起真相,她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因为真相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而艾德先生,却只有一个。

她说,你很像约修德。

方鸻听到这里,忽然后退了一步。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伊芙,脸色大变道:你不是伊芙,等等,你是?

梵里克一别之后,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老实说,我认为伊芙有一点真没说错,少女微微一笑:你在控制约修德的龙骑士的时候,真的很像他。

那可是个狠心的人,他用长枪刺穿我的眼睛的时候,可是一点没留情,尼可波拉斯叹了一口气:我在黑牢之中等了他足足两年,但等来的,只是一柄冰冷的长枪而已。

但你比他好一些,因为你对身边的人至少还算温柔。只是,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方鸻这才倒吸一口冷气:尼可波拉斯?

他下意识便准备让两台能天使挡在自己身前,虽然明知道若对方真在这个地方的话,两台能天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他还未动,便先有一人挡在了他面前。

那是艾缇拉。

尼可波拉斯看着两人,金色的瞳孔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大约这样真挚的感情,才正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求的。那小姑娘口中懵懂的话语,有一天成为了现实,她真的拥有了力量,而人们也终于不再畏惧她了

因为那些畏惧她的人,都被她烧成了灰烬。

不必担心,尼可波拉斯轻声答道:我在梵里克伤得很重,本体并不在这个地方,要不是伊芙请求,我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本来,我当然不会和人类达成任何协定,她目光落向方鸻手中的金焰之环:但你不太一样,从多里芬到这个地方,你进步速度证明你绝非凡人。而且这枚戒指,便是你与我讨价还价的筹码。

方鸻听到‘讨价还价’这个词,微微一皱眉道:尼可波拉斯,你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

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尼可波拉斯答道:难道你不打算心平气和地和我好好谈谈吗?

救了我一命?方鸻十分狐疑地看着对方虽然他与这头龙之魔女打了好几次交道,但在此前两人皆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要说交谈,几乎见面就是要分出一个生死来。

但他默默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对方的窘境。这头黑暗巨龙此刻在南境,当然不比在艾尔帕欣那个时候,在那里她回收了旅者之憩一只龙角的力量,而本体又在三十年前吸收了一部分龙之金曈的力量。

当然要比她在这里的分身这个龙爪之力所汇聚的分身要强大得多。更何况对方在梵里克一战中,还货真价实吃了约修德的龙骑士一击,此刻的状况恐怕用糟糕来形容还更好一些。

龙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对方低三下四来找自己谈什么‘交易’,显然正为了这个原因。

只是方鸻从未打算和黑暗巨龙达成什么交易。他只冷冷地看着对方:你究竟把伊芙藏到了什么地方去?

尼可波拉斯仔细看了他一眼,答道:你真以为我在说谎?

你看过我之前的遭遇,就明白凡人尤其擅长欺骗,尼可波拉斯答道:但其实黑暗巨龙则不然,因为我们更相信自己的力量,而非借助于他人的力量。

当然,这不代表我就是‘正义’的,虽然老实说,‘正义’这个词蛮可笑,她看着方鸻,但至少,我绝不会欺骗你。之前我告诉你的每一句话,都是伊芙的意思。

否则你真以为,我乐意变成这个样子?龙才是我的本体,我对你们的看法根本不屑一顾。

她一边说,一边渐渐化为了巨龙的模样。巨大的身形,伸展的双翼,近乎于遮天蔽日。尼可波拉斯伸出一只爪子来,指了指方鸻与艾缇拉两人。

是伊芙让我把你们留在这个地方,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救你一命,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你艾德先生。

尼可波拉斯冷笑了一下:老实说,你这样的人至少比阿尔特,比加西亚,比大长老要来得可爱一些。若非如此,我即便再落魄,也不会找上你。

不知为何,方鸻蓦然间想到了关于塔达祭祀那个预言。关于死亡的预兆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他马上丢开这个想法,抬起头,开口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保命的,尼可波拉斯。

当然,我也不会指望让你去救伊芙小姐。毕竟我清楚伊芙与你没什么关系,所有的罪孽都是你造成的,尼可波拉斯的。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唯一无辜的人只有一个。

你应当清楚那是谁

所以不要说什么救了我一命之类的鬼话,我可从未接受过你的‘好意’,方鸻一字一顿:现在,让开。或者要么我们先打一架,以你现在岌岌可危的状态,要是我再召唤一次约修德先生的龙骑士,就算拼着两败俱伤,你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我猜你来这个地方,可不是为了来伤上加伤的?所以你要么准备和我立刻分出个生死,要么就立刻结束这个幻境,至于我要去哪里,干什么,则不需要你来假惺惺的关心。

他一边说,一边丢出一片发条妖精悬浮在两人之间。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尼可波拉斯:你来作决定吧,龙之魔女。

尼可波拉斯竟然第一次感到犹豫了。

她有些畏惧地向后退去她不知道方鸻说的是不是真话。可要是对方真还能再召唤一次约修德的龙骑士的话,那正如对方所说,那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眼下所能承受的。

虽然可能还不至于杀死她,但她在南境新得的这个分身,基本就等同于报废了。

和一个毛头小子同归于尽?

那样的事情她可不会干。

尼可波拉斯眯起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这个年轻人,一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冷笑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我就让你过去,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了,小家伙?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向旁边让开身子。

方鸻看向那个方向,只见漫天风沙忽然又恢复了流动,只是正在一点点平息下来,渐渐露出那后面熟悉的,黑洞洞的地下甬道。幻境似乎正分崩离析,让他与艾缇拉又重新回到了那黑暗的地下。

方鸻默默看了尼可波拉斯一眼,便牵着精灵小姐的手向前走去。

只是他才刚走出没几步,却忽然听到龙魔女再身后开口道:

方鸻一怔,不由回头看向对方。

尼可波拉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小心那个家伙。

第二百三十三章历史重叠

幻境逐渐消散,尼可波拉斯庞大的身影也随着漫天的风沙一起分崩离析,最后化为沙沙的石子,滚落在地上。方鸻并不清楚这位龙之魔女是不是已经真的离开,还是将意识留在这个地方偷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也不在意那么多,也不回头,只和艾缇拉小姐一起向前走去。

他们来到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伊芙而已。还有艾缇拉的弟弟,奎苏女士的儿子,多里芬数以万计的死者,以及无数无辜之人的灵魂。

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这个地方,中间有无数次险象环生的经历,眼见答案就在前方,他们怎么可能会驻足不前。大不了就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

他回头与艾缇拉看互视了一眼,精灵小姐安静地向他点了点头。

穿过黑牢的出口之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这里应该就是塔塔小姐所言的,通往下一层的通道。方鸻向妖精小姐确认一下,后者无声地点了点头。

长长的阶梯像是一条向下的没有尽头的路,狭窄的环境给人的感觉是永无止境的压迫感,像是四周的墙总有一刻会聚拢过来,随时会将人掩埋在这地底之下。

铺设阶梯的方砖采用的那种最为厚重的石块,每一块足足有两尺半长,质地致密的石料之间,渗着一层褐红的色泽。

方鸻知道那是伊斯塔尼亚一种特有的涂料,但在这个地方总令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像是那是无数鲜血,层层叠叠干涸在这里之后形成的样子。

走下阶梯之后,下面仍是一层黑牢。

但这里的牢房比上面还要更加阴郁,方鸻通过黑暗视觉,通过一条狭长的小径,目光默默扫过小径两侧的石室。这些石室有些甚至无法容纳一个人侧身躺下,关在里面的犯人不得不忍受一直保持着站立姿势的折磨。

通常没几天,就会因为精神崩溃而痛苦地死去。

还有一种牢房是水牢,当然里面的水早已干涸。

但方鸻可以想象里面曾经的样子水面上浮着一层恶臭的污物,上面生了蛆,无数虫子在黑暗之中蠕动求生,偶尔还漂浮过一只死了的、腐烂了一半的老鼠。

所谓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这里面皆是用来关押那些最重大恶极的囚犯,若是拜龙教在徒在戈蓝德、艾尔帕欣这些地方被抓住的话,多半就是这个下场。

地球上有些人认为这太过‘不人道。’

但方鸻却认为有些人是罪有应得。

只是在依督斯,在这最深层的地下,这座监狱却曾经被一些人用作别样的目的。他一直走到尽头,才走到那个不太一样的房间中。执政官加西亚给伊芙准备的是一间还算‘宽敞’的‘住所’。

但所谓的宽敞,也只是相对于外面那些极端的环境而言。这‘宽敞’的‘住所’里面除了有一张只能蜷着睡下的床之外,剩下不过是一小片勉强足以立锥的空间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格外的良心发现,而是对方并不希望伊芙真的死掉而已

艾梅雅大人,看看这难以想象之恶,艾缇拉轻声道: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关在这么一个地方,加西亚与阿尔特作为主谋也就罢了,难道其他人也这么眼睁睁看着?

对于拥有龙之金曈的人来说,或许普通人会认为她待在这里才是应得之罪。方鸻静静地答道:再说又有几个人会关心这下面是什么样子的。

艾缇拉摇了摇头,她是个精灵,森林精灵们视世间万物的生命平等,连小矮怪他们也不会像常人一样看不起。她根本无法理解人类这样的感情,仇恨与敌意,在精灵看来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东西。

何况就算是圣山之上的矮人们,虽然将每一个得罪他们的人都记在铸圣厅的石板上,但正如矮人的谚语:每一笔账都有其主人。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绝不会找无辜之人的麻烦。

但凡人却可以仅仅因为一些猜忌,傲慢或者是误解,就轻易将他人推下深渊。他们或许本身并不是主观的,但这样的情绪却可以轻易为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

这样的故事,不仅仅是在艾塔黎亚,在地球上,也反反复复上演着。

方鸻用手擦了一下周围的方砖。

回应来的手感很特殊,像是介于水晶与石制之间的触感。

在艾塔尼亚,也只有寥寥几种材料,能有这样的手感。但能用来建造监狱的,其实也只有一类而已,而那一类,叫做‘恒石’。

方鸻收回手。这意味着这里就算是死了,也仍旧只能在这里复活,星辉无法锚定恒石之外的复活点,这里是守护者泰拉沃图的领地,或者灾狱女士摩亚狄马丝之神国。

只是这两位神只大约是瞎了,才能眼睁睁目睹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领域之中上演。这里或许还祭祀着另一位神只,某个同样掌管着囚禁司职的黑暗众圣。

而塔塔正通过心灵世界的力量,告诉方鸻先前他们所看到的那圆形的大厅,就在这间牢房的后面。

但方鸻抬头看到,这牢房已经是这地下通道的尽头再无前路。

不过正是此刻,他感到手中金焰之环隐隐发热。

身后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一个声音说道:

不可思议,你听说了吗,国王陛下竟然要在戈蓝德举行一场庆典。

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他确信自己之前听过这个声音,但并不是执政官加西亚、大长老或者流浪者阿尔特之中任何一人的。他想了一下,才想起一个狱卒的形象来。

而接下来的另一个声音,也是属于另一个狱卒的:

怎么?丰获祭典不是才刚刚过去么,距离下一个节日还有两个多月呢,可惜依督斯不举行丰获祭典,这里的伊斯塔尼亚人只清楚它们的丰获祭,那要到明年去了。

再加上依督斯不下雪,因此冬猎祭典也很少举办了,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

方鸻看到两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第一个人摇了摇头:和那个无关,只是国王陛下为女儿举行的婚礼而已。

噢,又是哪个家伙走了狗屎运,为公主殿下所看中了,第二个人好奇地问:让我猜猜,是卡拉图大人?

正是,第一个人点了点头:不过不止是他,还有一个我们这儿的熟人呢。

当然是那位屠龙者的后人了,听说他从古塔回来,就是为了赶上这场婚礼。

两人一边说,一边又点怜悯地向方鸻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但方鸻当然明白,他们看的不是自己。他回过身,果然看到脸色苍白站在那铁门之后的伊芙,她近乎哆嗦着问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嘿,小姐,两个狱卒看向这边:你在问我们吗?

伊芙缓缓点了点头。

可我们为什么要回答你呢?第一个狱卒坏笑着答道:你上次向大人告我们的状,可是害得我们好惨。现在倒好,你自己来了这个地方,害得我们也跟着你调到了这下面一层。

伊芙咬着嘴唇,神色惨然地看着这两个人。

狱卒嘿嘿低笑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通融,要是你让我们摸摸你的小手的话,倒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上次你诬陷我们说我们动手动脚,可那一次我们还没碰到你,就被你给挣开了

你害得我们两这么惨,总得给我们一点好处吧?

你们!

不行就算了,那狱卒答道:我们这一次离你可是远远的,你不会又说我们想对你干什么吧?

第二个狱卒也冷声道:就让这个贱女人一个人呆在这里好了,可怜巴巴地等她那个永远也不会抵达的情郎来救她。呵呵,真可笑,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女人。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去。

但伊芙握着拳,指甲陷入肉中,几乎从掌心中滴出血来。

她几次欲言又止,而直到两人快要走到黑牢尽头是,少女才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们:等等!

两个狱卒互视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她。

少女惨然地看着两人,眼中带着厌恶答道:我、我答应了但你们要敢进一步动手动脚的话,别忘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而且你们要是敢骗我的话

她闭上嘴巴,便不再出一言。

方鸻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由张了张嘴。他多想告诉这少女,这一切都是谎言,约修德从来没有迎娶过什么国王陛下的公主,他后来的妻子,也只是一位他的族人而已。

而且对方从古塔只身匹马抢下一艘浮空舰来,正是为了赶回来救他。那位屠龙英雄,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长湖,他距离依督斯,已经很近很近了。

只可惜,这些话,错过了时光。

一个世纪之久。

少女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强忍着恶心,让两位狱卒握住她的手。两个狱卒低沉地笑着,伊芙几乎颤抖起来,闭着眼睛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所说的那个人了?

你的约修德,马上就要成为公主的丈夫了!

这不可能!

伊芙一下睁开眼睛来,怒目圆瞪。她一下子收回一只手,但正准备抽回另一只手的时候,那个狱卒却一把抓住她,打算她拖回来,按在牢门之上。

你们干什么!少女又惊又怒。

方鸻也是又惊又怒。

他当即看不下去了,甚至忘了这是幻境的事实。

他举起孤王之傲,‘砰’一拳砸在墙壁之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看着那两人,怒火冲天地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但他喊出一声之后,才怔了怔,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只是这个想法还未落下,却看到那两个狱卒一脸惊愕地回过头来,慌慌张张地看着他。

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方鸻大大地一愣。

他看着两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不是幻境么,怎么这两个人能看到他?但他正胡思乱想之间,那两个狱卒却动起了歪心思。

好哇!

原来你是这个恶毒的女人的同党!

入侵者!

你想要救走龙魔女,我看你是邪教徒吧?

两人互视一眼,心领神会,齐刷刷拔出腰间的短剑,向方鸻直扑而来。显然,他们因为自己的丑行败露,当机立断,想要杀人灭口。能无端端进入这个地方的,又不是他们认识的大人们。

那不是入侵者是什么?

而方鸻一时间虽然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两人拔出武器,却下意识地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伊芙,在看了看两人,心想来得正好。

自己正好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两个狱卒欺负他年轻,在他们那个时代,并没有圣选者这个概念。但对于方鸻来说,这两个动作歪歪扭扭的狱卒,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

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两个人的水平,比他最初遇到的龙火公会那些人的水平还要差一点。

更何况他们连魔导炉都没带

他甚至都不屑于对立于身后黑暗之中的能天使下令,直接向前一步,一拳砸在哪第一个狱卒的面门之上。这一击他在最后一刻用上了火箭飞拳的力量。

魔导炉上传导来的强大魔力,驱动着火箭飞拳的排气引擎,发出一道长长的烟雾,一拳正中那狱卒的鼻梁。方鸻几乎可以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

后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横飞出去,撞在牢门之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他从那上面弹了下来,落在地上,又弹了一下,才重重跌下去。

当即便已经活不成了。

而第二个狱卒这才意识不到,下得差点裤裆一软坐在地上,屎尿齐流。但方鸻可不会跟他客气,就像这两个人渣之前也没对伊芙有半点怜悯之心一样。

他站在那个地方,一转过来,举起孤王之傲对着这家伙,一记火箭飞拳,直接将对方打翻在地上。

然后他上前一步,踩在这人胸口之上,再用手‘咔嚓’一声从伊芙的牢门之上扯下来一根生锈的铁条,用以当作一柄长矛。再转过‘矛尖’,指着这人的咽喉,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说吧,是谁教你们说之前那些话的?

伊芙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

她想不通在自己看来坚固无比的牢门,怎么在这人手上和豆腐渣一样柔软。

对方明明看来也没多大年纪,比约修德还小一些,充其量是个孩子而已。

教而那狱卒在地上动弹不得,但眼珠子还乱转:教什么?

你说约修德要娶国王的那女儿,方鸻冷笑一声:我想请教一下,是第几个女儿,叫什么?

这我可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忽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因为方鸻冷着一张脸,一枪刺入他的左肩。他眼中没一丝不忍,只仿佛插入了一口面粉袋一样。

那狱卒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子,才鼻涕横流地说道:我真不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那人是谁?

但狱卒正要开口。

一个轻轻的声音却从牢门后传来。

好了,这位先生,那是伊芙的声音:不用再折腾他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低着头,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约修德他没有背叛我。其实我已经明白了,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但请赶快离开吧,这里只有唯一一条路可以出去,等执政官他们过来,你自己也会有危险的。伊芙看着他,饱含着真心实意地的担忧地说道:执政官加西亚虽然本人实力平平,但他有几个手下,却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但方鸻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能看到自己了,但还是主动开口道:伊芙小姐,我是专门来救你的。约修德他已经过了都伦,应当马上就要抵达依督斯了。

他仿佛真回到了一百年之前,主动说道: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等约修德大人抵达,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但伊芙幽幽地看着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太晚了,先生。

等等,方鸻下意识喊了一句:但少女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身形渐渐淡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鸻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脚下的狱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为了一堆枯骨。这枯骨正身首异处,脑袋早已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

他看着这一幕,不由愣了好一阵子。

然后才听到一旁艾缇拉的声音:艾德,你怎么了,从一开始就在发呆?

发呆?方鸻回过头去,才看到精灵小姐指了指他身后:就在刚才,那个流浪者阿尔特与执政官的幻影穿过你身后那道墙,去了里面的密室。

可你好像没看到那一幕一样,艾缇拉有些担忧地说道:你刚才怎么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流浪者

艾缇拉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子,但一无所获。她皱着眉头退了回来,一只手握拳支在下巴上,看着那牢房中狭小的空间出神。

方鸻在后面看了一阵,这才出言问道:是在这道墙后吗?

精灵小姐回过头看着他,轻轻颔首。

艾缇拉小姐,让我来试一下。

艾缇拉再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方鸻穿过她,用手摸索着冰冷的墙面,手掌间回应来的粗糙有一种别样的时光沉淀的触感。他摸索了一阵,一边寻找,一边忽然问道:艾缇拉小姐,刚才那两具骸骨一直在那个地方吗?

是,所以你威胁它们的时候,我还略有些吃惊。

可他们为什么会看到我呢?

艾缇拉轻声提醒道:那或许只是你的幻觉,别想太多,艾德。

但若不是他杀了那两个人,他们又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方鸻记忆中不断闪回之前那一幕,两个狱卒倒下的位置,与现实当中不谋而合。由于太过离奇,几乎让他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的错觉。

艾缇拉看着他手中的金焰之环,想了一下,答道:或许,那是龙之金曈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龙之金曈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方鸻停了下来。龙之金曈想让他看到什么,两个死者?这两个普普通通的狱卒又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艾缇拉提醒他道:别忘了,艾德。龙之金曈之中,也有妮妮与伊芙的一部分力量,它在冥冥之中引导你,是因为她们认可你。

妮妮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赶忙回过头来表示存在感:妮妮,在!

艾缇拉看了这位小家伙一眼。

她正在与黛丽丝小姐作‘殊死搏斗’,猫小姐一脸冷漠地用一只爪子按在她额头上,便让她挥舞着小手不得寸进。不过她也不生气,反而乐在其中。

方鸻也看了看这边,摇了摇头。

他仍在想为什么龙之金曈要特意让他看这两个人的死。还有伊芙小姐与他所说的太晚了又是什么意思,究竟什么东西太晚了?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芒。

他忽然之间想到,如果不是自己,那又是谁杀了这两个人?

或许这正是伊芙小姐所要告诉他的东西

方鸻这才一边继续摸索下去,同时问道:艾缇拉小姐,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一切,你有什么想法么?

你是说线索?

线索倒有一些,那个流浪者应当正是尼可波拉斯的亲生父亲,执政官加西亚与大长老称呼他为‘阿尔特艾林格兰’,但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化名,不过姓氏应当作不得假。

艾林格兰就是迪克特爵士告诉你的那个大魔导士卡拉图出身的家族,这个家主的历代主人在一个世纪之前曾一直担任王国的首席宫廷法师一职。

同时他也是艾矛堡真正的主人,艾缇拉轻声说道:大致上可以明白这个人干了什么,他为了追求一些本不应当属于他的东西,冷血无情,真是连自己的女儿也牺牲了。

还有依督斯,方鸻答道:这座城市,或许这座城市之中很多人被人利用了,但他们罪不至死。

至于艾缇拉小姐所不清楚的那些细节,其实我也能说个一二。

那个不仅仅是艾矛堡的主人,还迎娶了一位格罗斯尔家族的千金,为了设法将摩亚圣剑之中封印的利夫加德之魂转移到伊芙身上,他害得自己的妻子惨死。

我想那就是艾矛堡化为一片废墟的来由

我曾在艾矛堡的地下见过大量奇特的黑水晶,还有一种像是影子一样的奇特敌人,当我击杀它们时,从它们尸体上得到了一片摩亚圣剑的碎片。

现在想来,那些黑水晶与我们先前在‘龙之初鳞’处所见的水晶十分相似。而在塔利亚尼亚,水晶是魔力的结晶物,因此两处的水晶,可能来自于一种相似的魔力。

这种魔力就是利夫加德的力量,也是那流浪者一直在追寻的东西。艾矛堡的灾难,源自于一场魔力释放,当利夫加德的力量经由‘阿尔特’妻子的身体为媒介,注入伊芙身体之内时,逸散的力量不但摧毁了艾矛堡,杀死了周遭的一切生物,而残余的力量,还化为那些影子一样的怪物。

那些怪物,其实就是龙王利夫加德的灵魂碎片,当然大部分力量皆为尼可波拉斯所吸收,所残余的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方鸻说着,不由再一次想起艾矛堡地下那位少女恬静的画像,原来那就是伊芙的母亲。

两人身上有着完全相似的气质。

他又继续说下去:

于是,‘阿尔特’就得到了一个胚胎状态的利夫加德,一个继承了金星之火龙之金瞳的女儿。虽然不清楚他本人是怎么在那场灾难之中幸存的,但他肯定也受了不轻的伤,否则不会连断裂的圣剑摩亚没带走。

后来我们在艾矛堡遇上的那些拜龙教徒,还有龙火公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受他指使,回去寻找圣剑摩亚的。因为百年之前他的计划失败,尼可波拉斯败亡之后,龙之金曈也在多里芬一役之中失踪,落在马扎克手上。

艾德,你说拜龙教分为两派。一派是百年之前‘龙之魔女’事件的主谋,一派是以普德拉为首的对立派。

艾缇拉轻声问道:

那这么说来,他就是罗林的‘主人’?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有这个可能性。

仅仅是可能?

因为还有一些疑点,包括弗洛尔之裔的忽然出现,背后应该还有一方人马。而且空盗们为什么会不清楚‘依督斯’地下的秘密,这让我有一些想不明白。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与拜龙教徒们一条心。但联想到普德拉之前的说法‘那个人妄图抛开德洛安大人的力量,以一己之力对抗巴哈姆特’虽然不清楚德洛安是不是利夫加德的另外一个名字,但这是不是说他一开始就存着异心?

这很符合我们之前对于那个流浪者的认知,隐忍,冷静,近乎于无情。他不像是那种可以为了一个信仰狂热地投入自己的生命的人,更像是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独夫。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它人奉献自我呢,无论这种奉献是好是坏。艾缇拉小姐,再联想到他对于伊芙的一系列安排,由此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艾缇拉只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到这种时候,这个少年就让人感到格外安心。他不仅仅有正义感,有勇气,有行动力,也有足够的自信心去面对一切邪恶的事物。

自信心在关键的时刻,往往会激发一个人全部的潜力,既具有冷静心,又富有想象力。

而这样的想象力,则会极大强化一个人的洞察手段。

对于常人来说,总会有自己擅长或是不擅长的领域,但在危急关头,却很少有人能拿得出这样的镇定;因此在越是紧急的关头,这越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它会帮助一个人,与一个团队最终走向成功。

这或许大家之所以最终选择信任的原因。

她眼看着对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从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变成今天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艾缇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方鸻仍在继续说下去:

他不仅仅是想要利夫加德的力量

他要的不是黑暗巨龙给予它们仆从那种近乎于怪物一样的永生,他想要的是成为这力量的主宰,甚至不仅仅是化身为黑暗巨龙,而是必那更高层次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将龙王利夫加德的力量禁锢在伊芙体内,并通过龙之金曈的力量去控制它。是的,龙之金曈,方鸻看了看手中的戒指:这枚戒指并非约修德与卡拉图所铸,而是伊芙送给约修德的定情信物

我猜,在守誓人当中受尽排挤的伊芙,怎么会有这么一枚非金非铁、材质非凡的戒指。而伊芙当时告诉我说,她与约修德是在蛇人圣庙之中找到这枚戒指的

但她与约修德根本没有深入那里,怎么可能找到如此不凡的戒指?

艾缇拉问:是阿尔特留给她的?

他不住地循循诱导,正是为了能让伊芙冲破那道枷锁,彻底释放心中的火焰。这枚戒指是她与约修德之间唯一的羁绊,当她化身为龙之时,这就是她与这个过去的世界唯一的联系。

因此掌握着这枚戒指,就掌握了尼可波拉斯唯一的弱点,而且阿尔特应当在这枚戒指上留下了一些手段,他有那种古怪的方法可以释放圣剑摩亚当中的龙魂,并将之转移到伊芙身上,还在艾矛堡那场灾难之中幸存下来。

我实在好奇,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些知识?从现在看来,普通的拜龙教徒,甚至包括普德拉这样的高层,对于黑暗巨龙的了解不要说比此人者更深甚至与之相比根本就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这也是我唯一的疑点

艾缇拉默默听了半晌。她目光回转,看了看少年的侧脸,而方鸻一边说,一边仍将注意力放在那石墙之上,可以说并未在意这个方向。

精灵小姐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艾德,你不害怕吗?

方鸻一怔,回过头来:害怕什么?

这个人的野心之大,令人不安,艾缇拉答道:从你所描述的这个计划当中,他甚至连利夫加德也不看在眼中,普德拉也说他妄想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巨龙守护者巴哈姆特。

Загрузк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