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衣男人看了这个方向一眼,似是看到了马特里的举动,但也不在意的样子。
他立在前台边上,耐心地听着普舍在一旁向自己解释:这位大人,齿轮与魔导书一向遵纪守法,从来不向外面接受可疑的客人入住。我们这里也有帝国发下的通缉名册,向上面一一对照过,保证每一位客人的身份都明明白白。
普舍一边说,一边去拿前台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但风衣男人制止了他的动作,不必了,普舍先生,我们相信你。不过这名嫌犯没有上帝国的通缉名录,他只是得罪了一些人。
得罪了那头帝国的狡枭。
这些人连莱拉这样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
普舍心中暗自厌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人还是没有放弃对林恩家的迫害,难怪林恩家的人会隐姓埋名。
不过老人半点没把心中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反而唯唯诺诺地问道:那么这位先生,你能不能和我描述一下,这位嫌犯大约长什么样子?我或许可以帮忙回忆一下对方是否在旅店中。
不必了,风衣男人答道,我们要搜查这个地方,只是先知会你一声。
可是,普舍有点犹豫,其他客人们
想必其他客人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风衣男人打断他,终于有点不耐烦起来,普舍先生你应当清楚,我们其实是不需要征得你同意的。
我知道了。
老商人明白自己无力抵抗这些人。对方身后不仅仅是巡查队,更是那头帝国的狡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一挥手,他身后的卫兵们一涌而入,冲向旅店内。
但对方似乎也不着急,背着手立在大厅中,环视打量周遭的环境。他又拿出怀表来,弹开表盖,看看上面的时间,然后重新收好。
普舍一言不发,默默听着身后旅店内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孩子的哭声,卫兵的呵斥声。不过这个男人说得倒不算错,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又岂会有狡枭家族得罪不起的来头?
大多数客人甚至不敢在巡查队的卫兵面前出头。真正有钱,有身份的人又岂会在旧城区落脚?
两人正沉默之间,忽然一阵东西倒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间杂着女孩子的惨叫声。
普舍听到那个声音,不由大吃一惊。他明明听出那是莱拉的声音,可不是让马特里去通知那个姑娘避开了么,马特里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他心中担忧,不由向前方那个风衣男人看去。但对方似乎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普舍连忙告了一声罪,这才匆匆离开前台,向楼上而去。
男人见他离开,又看了看左右,然后才跟着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三楼过道上。普舍老远就看到莱拉跪坐在地上,脸上乌紫一片,正用手捧着脸,瑟瑟发抖。
少女脸色惨白地看着众人,正流泪不已,而怒发冲冠的马特里正拦在她与一众卫兵之间。
不过那些卫兵倒没再为难两人,而是把守着三楼通向上面阁楼的入口。
怎么回事?普舍还未开口,他身后的风衣男人便先一步开口道。
卫兵看了看两人,回答道:上面阁楼里有东西。
风衣男人看向倒在地上的莱拉。这是?他问的是普舍。
老商人关切地看了莱拉一眼。
见对方虽然受了很大惊吓,但并无大碍,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解释道:她只是个来艾音布洛克求学的穷学生,因为没什么钱,所以我才让她住在阁楼里。她现在是魔道学院的学院生,在这里也住了好长时间了,应当不是各位要找的人。
风衣男人不置可否,只冷笑,你倒是会做生意。
他看向手下的卫兵,问:阁楼上找到了什么?
是这个,先生。卫兵们奉上一只盒子。
风衣男人接过并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罗盘一样的东西来,那是个相当精细的玩意儿,玻璃表盖下面满是各式各样的齿轮与发条装置。
他举起那个东西,眯着眼睛看了看,向莱拉问道:这是你的?
莱拉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惶然,茫然失措地看着他们,那是我父亲的东西,请请把它还给我
风衣男人将罗盘转过来,看到上面的徽记,然后向一旁的普舍问道:你认识这个徽记?
普舍心中一颤。
他自然认出来,那是林恩家的家徽。
但风衣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弃如敝屣般地将那东西丢了回来。
罗盘落在地上,骨碌碌一圈,又滚回莱拉身边。
唬弄人的把戏。风衣男人看了看莱拉,听说你现在是魔导学院的学院生,劝你早点抛弃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林恩家的魔导术就靠这玩意儿?呵呵,可笑
莱拉不敢去看他,只默默哆嗦着将那罗盘捡回来,紧紧抱在怀中。
风衣男人看她这个样子,便不再说什么。
他低声和卫兵交谈了两句,卫兵连连摇头。风衣男人也皱起眉头,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把人带走,然后收队。
他转过身来,看向普舍,警告道:
今天发生的事,少对外说。
普舍大吃一惊:先生,莱拉她
她叫莱拉?风衣男人反问道:很好,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普舍此时早看出对方不是为了什么嫌犯而来,但他有心想要反驳,却也无力阻止。
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兵们拖开反抗不已的马特里。然后他们又一左一右粗暴地将莱拉架起来,挣扎之中,小姑娘的眼镜也滚落在地。
她心下一慌,连忙伸手想要去抓。
可卫兵一不注意已一脚踏在上面,将之踩得四分五裂。
不,我的眼镜!
莱拉惊呼一声,声音里满是惶惶不安之意。
普舍有些不忍心去看,只能别过头去。
而风衣男人看了看他,这才满意地一招手,带着一众卫兵架着瑟瑟发抖的少女走下楼去。
第二百五十五幕七海旅团在行动
真该死,这也太窝囊了,马特里一拳砸在墙上,墙面发出一声闷响。他愤愤地说道,就这么让他们将莱拉带走了?那可怜的姑娘又做错了什么?全怪我,我明明应该拉住她的!
不,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让莱拉落在那些人手里!巡查队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马特里说着转身就要向外走去,但他的老婆罗莎一把拦住他。
你疯了!?那个胖胖的女人正抹着眼泪嚷嚷道:你怎么能和那些人作对,再说了,凭你也拦得住那些大人们?普舍先生也说了,那些人背后可是那位‘狡枭之智’,堂堂公爵大人怎么会听得进我们这样小人物的意见?
马特里怔了半晌,长叹一声泄了气,可那姑娘那时好像疯了一样,我说什么也不听,非得要拦住那些人我明明让她藏起来,可怎么也拉不住她
那是那孩子的全部希望所在呀,罗莎红着眼睛说,谁又不知道巡查队那些人手脚不干净,他们说是搜查,可谁知道刮地三尺过后还能剩下些什么?连我们家也丢了不少东西,那些可恨的家伙。
普舍埋着头,坐在床上一手托着烟斗,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一脸愁苦,脸上的皱纹全褶在了一起,沉默着一言不发。
莱拉来旅店前前后后也不过一年多,可那姑娘礼貌又内向,做任何事也好,总是认认真真,虽然她平日里总怕外人评价自己,可实际上呢,旅店里的大伙儿少有不喜爱她的。
旅店出事之后,前前后后已经有不少人来问过她的消息,得知巡查队将人带走之后,义愤填膺的人不在少数。可大家都是住在旧城区的平民,除了眼睁睁看着之外又能干些什么呢?
少数热心的,也不过是将消息奔走相告出去罢了。倒是齿轮与魔导书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罗莎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巡查队的人的可恶。在她这样的人看来,被巡查队的人带走已经是天大的事情,更遑论背后还有公爵这样的大人物,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洛羽只默默听着。
他正穿过一地杂乱的阁楼,目光看到那个玻璃罐子滚落在地上罐子已经碎了,钱币散落得东一个西一个,不知道被抢走了多少。书柜也歪到在地上,不知道被人翻了多少遍。
那些翻开的书被随意丢在地上,无人在意。
搜索之人显然带着明确的目的,他们没有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带走了莱拉。
洛羽平日里显得沉默,但并不代表他看不明白。他当然猜得出那些人是为何而来,又为什么要带走莱拉。
他只是沉寂地看着地上的每一本书,目光在那些零碎的线索之中巡弋,在某一刻神色微微一动,停驻脚步,并弯下腰去,从地上扫开两本书,从下面拾起一本笔记来。
那笔记有着银灰色的封面,他打开扉页,看到在序言上方写出的一行小字:
‘我的元素与魔导术,绪论
关于众星之秘的另一个解,艾什林恩,于帝国历1082年,11月4日。’
一旁,姬塔正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安静地看着女骑士小姐将剑插入剑鞘之中。后者拿起盾,束上护手甲上的最后一根松紧带,并扯了扯,然后站起身来。
梅伊全程一言不发,走上前去拿起比自己人还高的斧戟,全副武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向外走去。
姬塔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她:梅伊小姐,你?
梅伊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明亮,不疾不徐地说道:梅伊去带莱拉小姐回来。那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我吃完饭要出门去散个步一样。
她说道:遵照古训而行的骑士们,自古以来恪守着誓言,他们绝不会容忍如此不公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而无动于衷。一如坦罗的白蔷薇盛开,那荣誉也归于骑士们手中剑上,而我的心则告诉我的那个答案
她说:我相信艾德先生在这里也必不会袖手旁观。因为他是那样的人,正如贤者们所言,高尚之人行高尚之事,那是万物背后高尚的真理。我也将去追寻那条道路,至死而休。
学者小姐听得呆了呆。
这是选召者该说的吗?
但梅伊目光澄清,看向学者小姐的眼神真挚而诚然,姬塔,你请留在这里。帮我知会艾德先生,告诉他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梅伊期待着与他的再一次并肩战斗。
姬塔感到自己无法反驳骑士小姐。
因为她内心中也有同样的愿望,若非为了一个同样的理由,大家又怎么会汇聚到这里,汇聚到七海旅团的大家庭中来?
她求助性地看向洛羽。可团长不在这里,眼下决不能由着梅伊小姐的性子来,那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的。
这里可是帝国啊,那些人背后绝不仅仅是一个死亡降临公会是的,她和洛羽一样只听普舍与马特里的描述就猜出对方的来历,可那些人背后很有可能是七魔导士家族之中势力最为庞大的狡枭家。
霍克家族。
但那些都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若梅伊小姐现在在这里与对方动手,很有可能正面与巡查卫队对上,那些巡查队的卫兵,代表的是艾音布洛克的城卫军。
代表的是帝国。
但洛羽只看了看她。
他轻轻将手中银灰色的笔记放在桌面上,并合上它的扉页,用手轻轻抚过那些银色的文字。年轻的元素使举起一只手来,元素,听遣,他开口,一只修长的魔导杖凭空浮现在他手上。
洛羽转过身,惜字如金地对梅伊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姬塔看着后者,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洛羽?
洛羽开口:有些责任我们注定无法逃避,莱拉也是因我们而受牵连。团长不在这里,可我们在这里。
他罕见地说出一长段话来。
姬塔,过去我总是害怕,害怕面对,也害怕抉择,害怕给我的父亲与母亲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有些东西我知道人们的期待,我只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能否做到那一切?
北境一战之后,我总算也明白过来。如果我总是先质疑自己的决定,那或许并不是一种成熟,而是胆怯,因为我害怕承担,害怕给他人一个承诺,害怕肩负那一切背后的责任。
可总有一日我们得面对这一切,七海旅团也并不仅仅是属于团长一个人的团队,它也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它是荣誉也好,责任也罢,都应仅属于旅团中的每一个人。而我,也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
所以他理应当为此作出决定。
而当一个人做出选择之时,其也自然而然明白了自身所属于的方向。
可是可是姬塔为难道,可是团长还在拉文杜尔,他的比赛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行当日在考林伊休里安之事,让七海旅团被帝国盯上
洛羽摇摇头,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状态。
但他从没这么淡然过,仿佛已透过迷雾看穿了属于未来的一切。洛羽不由再一次回想到了当日自己与父母对峙之时,自己放弃了一切自己所擅长的东西,面对质疑无从反驳。
可人的成熟,有时候就在一刹那之间。
因为我计算过了。
他对姬塔说道:
这就是最优的解。
姬塔正吃惊地张开口。
学者小姐心中不止一次闪现过那些过去的回忆。
她仿佛又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认识他的那个时候
那还是sl的分区决赛上。她也正是从那场大赛之中脱颖而出,从而进入塔波利斯的视线。
而洛羽也同样。
记得那是最后的一场比赛,在那场最后的对决之中,是两个几乎已经精疲力竭的对手,彼此面对着。而那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少年抬起头来,用一种几乎笃定的语气对自己的对手说道:
我已经计算过了
我还有赢的机会。
那是几乎同样的语气。
然后他夺得了那场大赛的冠军。
再然又后他成为了塔波利斯精英青训旅团的一员。
他的父母早已为他安排好未来的路,可那之后那个少年好像遗忘了一切曾经的荣耀,那场比赛之后很久很久,姬塔都再没见到对方显露出这样的一面来。
她几乎都快忘了
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其实也是塔波利斯的天才元素使啊。
她被选作古里尔的魔导书的主人。
而他,则是橡木骑士团的银之羽。
是塔波利斯未来的主力元素使的后备役。
若塔波利斯还存在的话。
梅伊也目光柔和地看向洛羽,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像是认同对方作为自己同伴的身份。她说,洛羽先生说得对,梅伊很认可。
她又看向老商人与一旁的马特里,罗莎,认真地开口道: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等到救回莱拉之后,可能还要麻烦普舍先生,也麻烦各位。
马特里正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连罗莎也停下眼泪,红着眼睛看了过来。
你们这是普舍放下烟斗,看着洛羽,梅伊和姬塔,忍不住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从这里往前一步,就是与帝国正面交锋。狡枭家族历史久远,以七魔导士家族出身,而今的霍克公爵甚至可以一定程度影响帝国的决策。
影响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的决定。
在普通人看来,贵族们代表着真正的帝国,与那些大人物作对,也与帝国作对没什么两样。
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或许也只有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圣选之人,敢于正面挑战奥述人的权威了吧?那也是能够把那个可怜的姑娘从巡查队手上带回来唯一的可能性。
这里面固然有许多的风险,但也有一线希望。普舍脑子里闪烁着这十多年来的一幕幕,林恩家分崩离析之后,他与友人也断了联系。
可对于过去的回忆仍难以离舍。
林恩爵士在他困难之时曾帮过他大忙,虽然那位爵士本人可能并不知晓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莱拉带着那封信来见他。
那个小姑娘惴惴不安的目光透过眼镜看着他,抓着衣角的手因为紧张而透出苍白,语气有些软弱地询问:请、请问,可以让我暂时留在这里么?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筹到资金的。
那一天现在想来犹在昨日。
老人看了看自己手边收拢起来的眼镜碎片,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若是有个女儿的话,说不定也有这么大了。
他埋下头,手托起烟斗狠狠地抽了两口,但终于下定决心来。自己只是个本分的商人,这一生也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与波澜壮阔,可事到临头来,他也决定陪这些年轻人豁出去了。
毕竟普通人亦有同情之心。
反倒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难以与他们这些小人物共情。
他攥紧了烟斗,抬头对梅伊与洛羽说道:我去想想办法,等你们救回莱拉,我来想办法送你们出城。出城之后往南就是四叶草平原上的矿区,那里人员成分复杂,外人难以排查。你们有自己的风船,逃出去应当不难
梅伊看着这位老人,将手放在胸甲上,深深对他行了一礼,麻烦您了。
普舍长叹一声,点点头。
梅伊看向洛羽,洛羽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阁楼,下了楼梯。
而旅店大厅之中,爱丽莎正在前台守着通讯水晶,那水晶是个老古董了,时灵时不灵,她不得不时时刻刻看着。
许多人已经聚集到了这里,夜莺小姐并不认识那些人,他们有的是旅店的客人,有的是附近居住的左邻右舍的人,他们都听说齿轮与魔导书出了事,才汇聚于此。
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力所能及的忙。
人群显得有些沉默,显然大家都听说了莱拉的事,可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是这时人群忽然默默分开出一条道来,爱丽莎看到了那一头手持鸢盾与斧枪的骑士小姐,全副武装,她身后跟着一身银色长袍,手持魔导杖的洛羽。
大厅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梅伊与洛羽向大厅走来。
洛羽看向爱丽莎。
但夜莺小姐丝毫也不奇怪的样子,也不询问两人来意,只提醒了一句,箱子还没回来,你们小心点。
洛羽向她点点头。
然后两人分开人群而去,紧接在他们之后的,是抱着魔导书急匆匆跑出来的姬塔,她看到爱丽莎,吓得一个急刹车,爱爱丽莎小姐
你也要去?
爱丽莎问她。
抱歉,爱丽莎小姐,我
姬塔有点脸热,爱丽莎让她看好大家,可她非但没做好自己的工作,反倒自己也连带加入其中。
可梅伊小姐和洛羽都去了的话,她也放心不下大家,也只能跟着去。
去吧,爱丽莎只笑了一下,她当然清楚那家伙身边都是怎样的人,我来联络团长,拉文杜尔的赛事已经告一段落,团长他们应当在返程的路上。等联系上团长,我再来支援你们。
爱丽莎小姐姬塔有点感动。
但后者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万事小心。我相信洛羽足够冷静,可你要看好梅伊小姐,谨防她过于冲动地行事。
姬塔认真地对她点了点头。
莱拉正紧紧抱着那只罗盘。还好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这会儿已经不再怎么关注这边了,她虽然无法逃走,可心下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少女踉踉跄跄跟在众人后面,因为眼镜已经遗失了,她视野之中一片模糊。而一想到自己的眼镜,少女心中又酸楚又难过,要另外配一副眼镜需要好多钱,上次眼镜被人弄坏了她花了许多功夫才重新粘好的。
但这一次再也粘不回来了
自己的钱也没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将自己的钱抢走的。莱拉脸色惨白,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现在她心中更惶然的是这些人究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那个穿风衣的男人看起来对自己手下手脚不干净并不在意,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意什么,对方至始至终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有心想要问。
可也不敢开口。
只有陈旧的魔导士长袍的衣兜之内,一枚通讯水晶正一明一灭,并发出温热的光芒来。那是爱丽莎小姐送她的通讯水晶,因为时常要给七海旅团的人当向导,这几乎成了她这两个月以来的固定工作。
对方也给她留下一个固定的通讯手段。
可能用那水晶来干什么呢?或许拜托那些人去联系一下布丽塔,此刻这个胆怯的姑娘内心中能想到唯一可以帮得上自己的人,大约就只有自己在这座城市中的挚友了。
可那些人会帮她么?
自己与他们的关系,不过是与雇主的关系而已。
她心中满是不安。
而正当莱拉犹豫着的时候,队伍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不是到了地方,而是那个穿风衣的男人正皱起眉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人。
箱子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一只眼睛都遮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面具下只有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一众巡查队的卫兵,显得中二气息十足。
巫师长长的尖顶帽遮住他的另一半脸,一身漆黑的长袍,手套上和皮靴上都挂满了他自制的金属小饰物,有十字架,也有指套,而那双手厚厚的手套中,正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饰剑。
小巷中,狭长的剑刃映着月光,闪烁着冷冷的锋芒。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魔导士装束的怪人,一手执剑。无论从任何一方面看,对方都像极了那种传统故事之中走出来的最经典的反派角色。
而风衣男人丝毫没有自己同样身为反派的自觉,警觉地拔出剑来,指向对方,声音冷淡地开口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们?
你哪只眼睛又看到我拦住你们了?
少年反问道。
我特么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风衣男人为之气结,这小巷子就这么宽,你这么大一个人拦在这里,然后反过来还要问他们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
神经病。男人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他专门走僻静的小道,就是为了谨慎起见,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人堵在这个地方。
但对方究竟是谁?
这个怪形怪状的打扮让风衣男人一时有点摸不清箱子的低细。
箱子抬了抬头,仔细分辨了一下对方的人数。
而他手中的魔剑正在他耳边低语,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快,快杀了这些人,他们都是坏人,死不足惜。想想看,这些家伙干的好事,怒火是不是已经充溢在你心中了?
去吧,去顺从这样的怒火,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箱子从爱丽莎那里听说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确实是当即炸了。他直接一言不发地摁灭了通讯水晶,然后一个人摸到了这些人的必经之路上来。
至于对方所谓的掩人耳目,在一个全力全开的上位魔导士面前。
城市没有秘密。
但对于魔剑唠唠叨叨的话,箱子完全没放在心上。
谁规定好人才能杀坏人了?
少年举起手来,一支魔导短杖凭空浮现在他手中他现在要告诉自己的魔剑,坏人一样可以杀坏人。
魔剑格温德斯有点整不会了,这家伙究竟有没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但箱子毫不在意这一点。
他只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而已。
风衣男人忽然意识到不妙,下意识想要转头闭上眼睛,但那少年眼中忽然放射出无比明亮的光芒,那夺目的光芒一下子就摄去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夺心术!
风衣男人心中狂叫了一声干。
这特么个拿剑的混蛋,竟然是个上位魔导士!
第二百五十六幕银妆
方鸻在大厅里听水晶中传来爱丽莎的声音,在飞艇嗡嗡杂音干扰下断断续续说完了关于齿轮与魔导书所发生的一切。他抿着嘴巴,一言也不发,当即转身向外走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还不明就里。只有水无铭看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扣好魔导手套上的索扣,忽然想起方鸻另一重身份,心下不安,赶忙向一旁罗薇使了个眼色。我去通知老师,她对其他人说道,你们想办法拦住艾德,别让他干傻事。
这是在船上,逍遥怔了怔,离艾音布洛克还有好几百里呢,他能干什么,跳船?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水无铭瞪了他一眼,艾德有自己的船,而且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逍遥吓了一跳。
他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看了看其他人不再发言。众人听了水无铭的话也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水晶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七海旅团在艾音布洛克遇上了些事情。
方鸻还没抵达上层甲板,就先被灵魂指纹追了上来。
后者在通往上层甲板的出口处将他拦了下来,看着他问:你想去干什么?
灵魂学姐,我去干我应该干的事,方鸻认真答道,在考林南境时你就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灵魂指纹目光幽然地看着他。
你要越俎代庖?
对方对一个平民出手,可那是联盟的事情,还是你已经不相信第一赛区的超竞技联盟了?她问,而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你这么冒冒失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是否于事有益?带走那个姑娘的是艾音布洛克的巡查卫队,意味着那些人背后的人可能可以调动艾音布洛克的警备力量,你这是要与帝国为敌么?
他不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从龙魔女事件过后,他的确对超竞技联盟没那么信任了。
习惯不是一天形成的,如果第一赛区联盟对于旗下的公会与选召者有所约束,死亡降临公会何至于如此肆无忌惮?他们也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在牡鹿公国便是如此。
我很早以前就听闻过关于一些第一赛区的事情,也知道北美赛区的选召者对于帝国渗透很深,他们不像我们那么克制,将影响力的触手伸到帝国的方方面面。
而美国人又是星门倡议的第一发起者,所以星门港很难对他们加以干涉
他说道:我当然也管不了这些层面的事,它们离七海旅团实在是太远了,我没有能力去管,也不想涉足其中。但我至少还知道,星门宣言还存在着,选召者至少明面上不能对平民出手,我不知道死亡降临公会的人是否还记得这一点
但要是他们忘了,我可以代为‘提醒’他们一下。
胜算呢?
灵魂指纹盯着他问:那么胜算是多少?作为一个合格的分析师,关键不在于问选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在于你这么去做有几分把握?
你们在拉文杜尔的第二轮比赛中表现很好,在前二十场比赛里和罗塔奥,巨树之丘,帝国人次强的队伍都碰过了一遍,总几分仍旧保持在前列。接下来我们只要在最后十场比赛中与那些一线强队交手不要失分太多,就有很大把握进入双塔试炼。可若你在这个时候在帝国境内给人盯上,给到对方口实,很可能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我不想用什么其他人的努力之类的理由来约束你,但只想告诉你,你们想要救回那个姑娘,我们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试,为什么不选择稳妥一点的办法?总要这么冲动,这么意气用事?这一次有许多人会站在你身后,我,Virus女士,冥姐,还有我们背后所代表的公会,我们是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连帝国人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一点。看书溂
方鸻正要回答。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让他去,灵魂。灵魂指纹有些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Virus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她后面还跟着白雪,微语与水无铭一行人。
Virus?灵魂指纹一愣。
方鸻也意外地看向这位冰山女士。
但Virus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团队之中灵魂指纹虽然才是领队,但事实上Virus和冥的地位更高,她们两人一个人是会长,一个人是副会长,与这些传奇选手相比,灵魂指纹的话语权要轻得多。
Virus只是平时很少发话,可她既然开口,灵魂指纹也无法阻拦,只能让方鸻离开。
方鸻心中虽然也一肚子疑惑,Virus竟然站在自己这边,但他现在满心里只想着怎么解决艾音布洛克的麻烦,怎么想办法把受自己所牵连的莱拉从帝国人手上救回来。
等他离开之后,Virus才向灵魂指纹开口道:这一次艾德是对的。
灵魂指纹看着其他人,有些不解。
白雪见她疑惑,开口解释道:灵魂姐,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这件事我们能否介入?
服从于理性的判断有时候并不意味一定正确,因为看待问题的出发点不同,问题呈现于你面前的角度自然不同,Virus答道,你与艾德想的是如何去合理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考虑的只是如何去保护代表团而已。
灵魂指纹怔了怔。
是这样的,白雪的语气明显比前者柔和得多,我们能否介入,取决于这是不是帝国人自己内部的事务。对方精明之处在于只带走了一个原住民,一个帝国公民,还动用了帝国官面上的力量。如果将其定性为帝国对于自身公民的调查,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插手帝国的内务。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她狡黠地笑了笑,比起我们让帝国交人,让帝国管我们要人要容易得多了。艾德也是代表团的一员,当帝国找我们要说法的时候,我们自然就有发言权了。
所以关键在于人必须在我们手上,Virus简单地点出要点,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掌握主动只是其一而已,二是不能让死亡降临的人完成逻辑闭环。
人在我们手上,话就可以由我们来说。白雪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抓住是死亡降临的人主导这一切,也就是选召者不能对平民出手这一条。无论他们把不把这一点放在眼里,但至少星门宣言还在那里,他们无法反驳我们是错的。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一笑:
这是最优解。
灵魂指纹终于明白过来。
而只要对方从一开始出发点就是错的。
那么方鸻救人的行为显然就是可以说得过去的,或者至少留下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她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人,一个出身自Elite,一个是银色维斯兰培养的未来精英,一个精与计算,一个天生敏锐。她擅长在比赛中分析各队战术,并安排出空间,但比起与各个公会势力扯皮这两个人才是专业的。
讨价还价的意义并不在于谁对谁错。
而在于实力均等的双方互相妥协的底线在什么地方,灵魂指纹也是大公会出身的人,自然一点即透。
在考林伊休里安还掌握正当理由的时候,帝国人不可能不顾及影响,将代表团禁赛,或者驱逐出境,那么做不是彰显帝国的荣光,而是给大陆联赛抹黑。
在还掌握优势的时候,帝国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扯皮了。但赛程可不会因此而驻足,说不定等帝国人和考林伊休里安人扯清楚的时候,大陆联赛都已经告一段落了。
至于那之后的事情,谁在乎呢?
原来如此,灵魂指纹看了两人一眼,原来她们是这么打算的,真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方鸻来到外面甲板上的时候,云海上已经夜色深沉,甲板上一片麻黑,上方悬挂着巨大的气囊,盖伊发生器在其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一个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个方向,不由怔了怔,走过来说道:先生,外甲板上风很大,在这里活动有一定危险,若无必要的话请回舱室中去。
但对方忽然怔住了。
因为那工作人员看到方鸻从怀中拿出一枚闪烁着微光的水晶。借着微光他看到方鸻佩戴的魔导手套,后面的话卡了一下,不由露出尊敬的神色来:原来是一位炼金术士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方鸻对他摇了摇头,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必管我。
工作人员此刻已经注意到了方鸻衣领上的海林晨星,眼中的尊崇之色更重,也不再纠缠,只对他点了点头走了回去。
一个佩戴海林晨星的战斗工匠在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方鸻立刻从船上跳下去,那位工作人员最多也就淡定地向这个方向看一眼,然后回去和其他人吹嘘说自己今天遇上了一个大佬。
方鸻手中握着那枚水晶,来到船舷边上,将之向外一抛。
水晶在飞转中从内部绽放出一抹夺目的光采,那光顷刻之间冲破晶体,化作一束流星冲向天际,然后炸开,像是礼花,星星点点洒落下来。
耀眼的光芒映亮了甲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看清他的装束,大多数人便不再多言。少数人想要发话的,那个工作人员也先一步提醒那是一位炼金术士大人在忙自己的事情
只要对方不表现出拆船的倾向,那么他们最好少管闲事。
方鸻甚至听到有低沉的惊呼声从下层甲板之中传来,看起来自己惹出的动静影响了不少人,可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默默在心中询问道:塔塔小姐,你在吗?
我在这附近,妖精小姐的声音立刻从心灵之中传来,七海旅人号离你们大约有十空里远,没有超出我与骑士先生的联络范围。
出了些事情,方鸻答道,让七海旅人号靠拢过来,我要登船,另外通知船上大伙儿作好战斗准备,等我登船之后再详细与你们说。
塔塔听出他口气之中的决然。两人心灵互通,她自然明白自己的骑士是一位怎么样的人,也不必多说,只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骑士先生。
龙魂小姐的声音沉寂了下去。
七海旅人号靠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默默待在甲板上,除了盖伊发生器固定的蜂鸣之外,耳边还萦绕着空海之上呼呼的风声。
但方鸻却听到沙沙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才发现是罗薇。
学姐也是来劝我的吗?
罗薇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她刚好调试完魔导手套的最后一项参数,摇了摇头道,其他人都不是战职者,也帮不上你什么,可我是妖精使,艾德,我和你一起去。
罗薇学姐?
罗薇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看着云海方向,不必担心,我告诉过老师了,一会她也会来找你,大约是叮嘱你一些东西。她停了停,柔声问:你的船就在那边?
方鸻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只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忽然问道:冥女士要来?
要叫冥姐,一个不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方鸻不用看也能听出这个独特的语气是属于那位构装女王,而他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冥女士一身战斗工匠的装束走过来。
她身上披着炼金术士的风衣,银色的滚边属于工匠大师的位阶,其领口上则是属于炼金术士最高位阶的纹章星辰苍蓝星辰,埃索林的繁星。
整个艾塔黎亚能获此殊荣者,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方鸻还很少见到她这样打扮。平日对方都是穿着常服的,他也可以理解,他平日里穿着高阶炼金术士的装束都引人指指点点,一位工匠大师在船上走来走去,还不引得众人围观、
事实上现在就产生了这样的效果,不少工作人员看到冥,惊得路都不会走了。
但甲板上的狂风正扬起冥的衣角,一头长发随风飞舞,她却毫不在意一般,反而十分享受这样的环境,已经很久没这么到甲板上吹风了,真怀念在第二世界的日子,一转眼那位灰之王也要退役了,而我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走过了大半。
她走到船舷边,又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方鸻。她受过空海祝福,黑沉沉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奇特的青色,内里的神色之中满是对方鸻浓厚的兴趣,这些天我教其他人多重并行,没让你来,是因为你也用不上了。不过接下来我要教的东西,你可不能再逃课去和你那个小女友约会了
方鸻脸红了红。
他心想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还在巴伐兰。这位冥女士怎么说话不看场合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但冥话锋一转,有机会的话,你最好亲自去第二世界看看。我想你应该能走到那一步,第二世界与第一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等你亲自见过就明白了,我,奥丁还有晨曦都认为你可以走得更远。
方鸻有点不解地看着她。
可冥也就是这么一提,转而便闭口不谈。
她谜语人的属性让方鸻难受得好像心里有猫抓一样,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什么。一般来说这时候罗薇学姐是会帮他解释一下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罗薇学姐也沉默着一言不发。
冥看向空海的方向,忽然开口道:那是你的船吧?
方鸻一怔,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空海之中绽放出一道银光,那正是七海旅人号上传来的灯光,七海旅人号正在向这个方向飞速靠拢,按照空海之上的礼节,塔塔小姐是理应当事先知会海利尔号的。
海利尔就是他们所在的这艘班船。
水手们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好快的船!
人们低呼道。
最先看到七海旅人号的是了望塔上的了望手,那优美的船身正分开云层,悬挂银帆在云海之上破浪而行,一转眼之间便已隐隐可以在天边看到一个轮廓。
这些熟练的水手们也算见多识广,可从没见过如此快的船。
人们起先忧心是空海上的海盗,不过方鸻叫来工作人员,告诉他那是自己的船,他有一些事必须要在这里下船,换乘。
他是战斗工匠,自然有换船的办法,那工作人员听了之后,又将消息传递下去,总算平复了骚动。
冥在一旁静静看他有条理地一件件将事情办完,然后才开口道:这样太慢了。
你们靠过来一些。冥向他和罗薇招了招手。
冥女士?
小家伙,要叫姐姐,冥没好气道,这样老气横秋的称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是怎么跟那些原住民一样学得这么古板正经一点也不讨女孩子喜欢的?
她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将手在领口处的水晶上轻轻一按,然后向前伸出手去。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那惊呼与先前截然不同,而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之中,一束银光正从冥领口的水晶中射出,顺着她手势的指引,投射向前方,苒苒光芒在海利尔号的船舷之外,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轮廓。
冥仰头看着那轮廓一点点成形。
方鸻同样仰着头,眼底全是震惊的光芒。
只有罗薇看着这一幕,稍稍平静一些,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老师在空海之上投射自己的龙骑士了。
在冥的目光注视下,银色的光辉散去了,最后在海利尔号一侧船舷外投影出了一台几乎三分之一大小的巨型构装,它垂着头,爪子与尾巴,像是一头银色的巨龙,沉睡于空海之上。
冥这才回过头来,对他介绍道:小家伙,这是银妆,我的至高者构装,伪龙骑士。
银妆,这是小家伙。
和他打个招呼。
巨龙睁开眼睛,看着方鸻,那温和的银色的目光有如具有生命一般。
那是方鸻第一次在云海之上真正见证主构装的真实形态,而这是一个对于他来说前所未见的领域。
他张了张口,已经完全呆住了。
别发呆了,冥拍了他脑门一下,上车吧,我带你们过去。不过至于能不能救人,就得看你们自己的发挥了,毕竟我可不想掀起龙骑士之间的战争。Virus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可别叫其他人失望。
那个女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第二百五十七幕骑士在此
下雨了?
巡查卫队的士兵下意识用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松开手,指尖一片殷红。
思维世界中犹如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拉扯,视线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正缓慢流动,被撞开的人群,惊恐的尖叫,怒骂声,人群推挤着,互相退让。
那个风衣男人拔出剑,但一道剑光已先穿透他的背影,一只断臂高高扬起,他发出野兽一样凄厉的惨叫声,温热的液体漫天洒下,犹如下了一场血雨。一道身影将之撞开,士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异常,下意识伸手拔剑,但却抽了一个空。
他心下一寒,转身看去。那个穿着黑袍的少年正站在自己一侧,手中握着自己的剑,用剩下的一只眼睛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对方轻轻松开手,那把有帝国徽记的剑也从半空落下。
他心神浑浑噩噩,下意识伸手去接。但一道寒光已从他眼底闪现,然后世界为之天旋地转,视线一黑。士兵软绵绵的躯体向后飞出,撞在墙上,然后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长巷之中。
人群一片大乱。
后面的人想要反应,但却看到前方人人避之不及,那顶尖尖的巫师帽已分开人群,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那人大吃一惊,只见一团黑色的火焰从天而降一般,那个巫师犹如带着一轮血雨,突至他面前。
箱子抬起头,黑色面具之下,眼中闪烁着无比疯狂的光彩。
那人想要反应,却为这疯狂的眼神一看之下动弹不得。魔剑格温德斯正在心灵世界之中尖声长笑。
闭嘴。箱子说。
而后心中沉寂如水,手按长剑,向前一踏。
从左至右,一道狭长的剑光斩开夜色。
头颅高高飞起。
意识潜行,心神所夺。
心灵系的能力,犹如剑走偏锋的狭光,一入人群之中,便令措手不及的巡查卫队士兵吃了大亏。那个风衣男人一开始错判了箱子的能力,只以为对方手中剑是迷惑他们的把戏。
他大声怒骂,试图闭上眼睛避开夺心术的心神摄入。
可视角余光看到箱子出剑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厉害,大惊失色之下想要反应,可出剑之刻稍差分毫,结果便是迥异。
箱子才不会和他们讲什么堂堂正正,行于黑暗之中正是杀手本意,欺骗诱敌只是手段,杀人才是目的。他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没中自己夺心术的风衣男人,展示夺心术是双重的战术,一则是光明正大的进攻,一则是行于阴影之下的欺骗。
战术没有规则。
唯求胜利本质。
这是他在听雨者就学会的东西。
那男人果然中招,反应稍慢一线就被斩断握剑一臂。
箱子也不和对方纠缠,一击得手立刻撞开对方,犹如狼入羊群一样杀入后方因为中了心灵法术而一片大乱的巡查卫队士兵之间,趁对方心神所夺连斩四人。
本来那风衣男人连同手下一行十人,他一出手便三死两伤,还剩下一半,而幸存之人十成战力这一惊之下也去了七成。艾音布洛克久未经战乱,市内治安良好,而这些巡查卫队的士兵早安逸惯了,那见过这阵仗?
选召者本就是把冒险生活当做吃饭喝水的人。
而七海旅团更是选召者之中的选召者。
巡查卫队的士兵大多介于十二三级之间,那个风衣男人多半是出身自死亡降临公会外围团队的人,起码也有十七八级。本来箱子要以一敌十少说得付出点小代价,但这么一出之后便轻松许多。
他轻轻挥剑,血剑银光正在长巷之中一闪,一弧血珠洒向地面,然后抬起头看着剩下的人。
十个人,三个人倒在地上,一个人断了一只手,还有一个人靠在墙角也是近气的少出气的多,眼看着要咽了气。剩下的人中,竟无人敢与之对视,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分头跑,去找人!风衣男子按着自己断臂处,痛得近乎晕厥,但仍竭尽全力向其他人大喊一声。人手齐全他还有心与对方一战,但一个照面就折了一半,他除了头皮发麻,就是后悔。
要不是自己判断失误
可情报上可没说过对方有这么一位剑士,不,魔剑士。但魔剑士哪有这个装束的?
风衣男子看着箱子一身魔导长袍,头戴巫师帽,几乎要晕过去。
他妈的!
箱子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虽然对方这侧脸明明套着漆黑面具,什么也看不到。巫师少年举起手,幽灵一样的短杖浮现在掌心中,向这个方向一指,口中说出咒文的短语:
Eatt’n!
不好!
风衣男子心中大惊失色,下意识转身想跑。但一道电火花从他身后魔导炉上绽放开来,电得他惨叫一声。魔力拆解!风衣男人心中大骂,自己又上当了,不该转身露出魔导炉的。
但后悔只维持了一刹那。
一只岩枪凭空浮现,在箱子引导之下直接从后方贯穿他咽喉,让男子尸体横飞出去,钉在一侧墙上,然后衣甲之下才升起点点白光,犹如飞散的萤火,消失在巷子之中。
谁让你说话的?
箱子没好气地看着那具尸体说道。
他回过头去,那些巡查卫队的士兵果然四散而逃,连自己受伤的同伴都顾不得了。箱子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已快要断气的倒霉蛋,想了一下,便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
他收起剑,反正追上去也不一定能杀得完那些逃走的士兵,还不如不浪费时间。再说复活的人早晚也会从欧力的圣殿之中走出来,他何必干一些没意义的事情。
他走到莱拉身边,看了看那个已经吓坏了的姑娘,一时不知作何开口,想了一下才问,还可以走吗?
莱拉脸上沾了点血花,呆呆看着他毫无所觉。
她设想过布丽塔会怎么搭救自己,但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得救。那对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超乎想象了一点。
还好她眼镜丢了,没能将战斗看得太真切,不然这会儿估计已经吓晕了过去。
你你、你,莱拉有点瞠目结舌地看着箱子,舌头也在打结,你杀了他们?
我在问什么啊?
莱拉一问出来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而且她也不是不认识面前这少年,对方是为搭救她而来的,她怎么能一开口就质疑呢?
但是箱子到不介意,单纯将之当成一个疑问句而已:他们还有星辉。
他说。
莱拉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结结巴巴地改口道:你是来救我的?
是我们,箱子本能地多拉几个人下水,我们都知道了你的事情了,你是受我们牵连的,所以方才团长给我来信了,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来。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传讯水晶。方鸻是第一时间让他出击救回莱拉了,但那时候他正干掉第二个巡查卫队士兵,没空回信。
当然,这些事箱子是不会说的。他已经在心中纠正了一下自己完成这件事的顺序,是方鸻先给他传信,然后他才找到这些人,并发生了这样一场战斗,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正在编造故事。
但莱拉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味道,在听到那句‘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来’的时候,她就好像被击中了一样。她从未设想过有一群和自己没见过几面的人,会为陌生人做到这个程度。
少女咬着嘴唇,心中的委屈几乎一下涌了出来,眼泪珠子跟着往下掉。自打出生以来,她好像还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滋味,但少女慌忙用手背擦了擦泪,以便让自己显得坚强一点儿。
但她内心复杂的是,这些人这么做是对的么?莱拉看着一地还未完全消失的尸体,心中一时迷茫,她当然明白杀了巡查卫队的士兵意味着什么,但却不明白未来会如何。
她生在这个国度,从未想过与帝国为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可她绝不能背叛这些人。
少女还沉浸在先前那种感动之中,心中连生出那样的想法来都吓了自己一跳,莱拉,他们是你的恩人。这个姑娘在内心中对自己这样说道。
她咬了一下嘴唇,心中不由生出些坚定来。
箱子自然察觉不到莱拉下了多大决心,作了怎样的决定,在他看来这件事也不过如此,而且团长都首肯了,还能有问题?他只是花了点时间来想好借口,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已。
他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正在消失的尸体,说道:走吧,先离开这个地方。
莱拉正握紧拳头在那里天人交战,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慌慌张张地追上来,你、你是魔导士大人么?
算是吧。
算是?
但箱子并未再作答。
他忽然停了下来,仰起头,感到脸颊微微一湿。
少年下意识伸出手去,指尖上一点晶莹的光芒,接着更多的雨珠落在他手心上,转瞬即逝。
他黑沉沉的眸子默默注视着夜空,一丝丝雨星正从天而降。
下雨了。
那似乎是他们抵达艾音布洛克以来的第一场雨。
隐隐雷声正穿透云层。
夏季到了。
巡查卫队总部正警钟长鸣。
艾音布洛克市内各处亮起了探照灯,一束束光柱直刺向夜空中,巡查卫队大门口过往的路人正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艾音布洛克和平日久,人们几乎都已经快忘了这是一座堡垒城市了。
正在值班的巡查卫队士兵看着欧力圣像脚下连接亮起的水晶,惊得几乎从自己的岗位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一边冲出去一边大喊道: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总部大厅之中。
几个残兵败将正撞开大门,令大厅中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这个方向。幸存的几个巡查卫队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好像见了鬼一样,他们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一众同僚,咽了一口唾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执勤的卫队长这才站起身来,看了这几人一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不由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他才想起这些人原本是去干什么,开口问了一遍:死亡降临的人呢?
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回答。
卫队长再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死亡降临公会的人呢?
仍旧无人作答。
但后者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开口道:让所有人集合,听候安排。至于你们跟我来,去见见公爵大人。
他一挥手,带着几个人上了楼。
整个巡查卫队总部正在开始动员
而二楼的办公室内,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正在这里等待着他们,见卫队长带着一行人进门,开口便问:怎么,事成了么?不过对方抬起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脸上如丧考妣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他走向桌边,将手放到那里的通讯水晶上,一缕银光渗入那水晶之中,年轻人的眼中同样也充溢着银色的光芒。只是他背对着所有人,让旁人并无法察觉这一点。
他微微侧过头,这才问道:目标上钩了?
卫队长点点头。
我料想如此,年轻人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和他们交谈,但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是这样的人,棘手,但很好猜。
但他将手放在水晶上,过了片刻,那水晶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不关心这些,但艾什林恩的手稿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决不能落在他人手上。我们好不容易才确认了那手稿仍在帝国之内,其中花费的代价你应当能明白。
自然,年轻人答道,放心,我会足够小心谨慎。上次的计划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正好起到了迷惑对方的效果不是么?而且对于水晶网络的改造,现在我们往里面传输东西已经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这样就好。那个声音答道。
莫比乌斯那些人监视水晶网络许多年了,以为能瞒过我们,真是可笑。年轻人轻笑了一声,好了,接下来就是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考林人肯定会反抗的,你们可别拖后腿。
水晶中传来冷冷的哼声。
少年默默看着手中的水晶银色渐渐消退,最后化为其原本的形态。
他等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向正呆呆立在门口的卫队长一行人,开口道,公爵大人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把人截回来。如果没抓到也没关系,去将齿轮与魔导书围起来,他们肯定会回那里去的。
别让他们出城。
卫队长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暗叫了一声好险,自己怎么能在那位大人面前走神。只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发生了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他不敢开口再问,慌忙点了点头,转过身看了看同样在发呆的手下,忍不住给了他们一人一脚,发什么呆,跟我来,艾音布洛克巡查队的脸都给你们丢干净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诺,慌慌张张地跟着走了出去。
年轻人在他们身后看着众人离开,眼中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来。
巡查卫队总部正在进行动员。
而夜空中星星点点落下的雨花也正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它先是让干燥的地面变得湿澜,然后击打在灰尘中,石片上,弥漫作雾气,最后扬起水花,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溪流。
从屋檐上,管道上潺潺流下,雨势从小到大,逐渐将四叶草平原笼罩在一个雾蒙蒙的世界之中。
艾音布洛克四通八达的小巷之内,一连串的脚步声正穿过雨巷,溅起一片片水花。
箱子拽着莱拉的手,一边向后看去,一边穿过长长的小巷,一束束探照灯的灯光正穿透雨幕,直刺向天空,警报已顺着艾音布洛克蛛网一样的轨道系统传递至城内各处。
空港上空,一艘艘飞艇正在离港,然后向下方投射出一道道圆形光柱,在漫天的雨线之中,灯光正沿着黑沉沉的下城区向一条条小巷中搜索过去。
黑暗之中,偶尔一道灯光从两人头顶上闪过,但箱子将莱拉向一侧一推,然后自己也让向另一边。两人躲在屋檐下,才堪堪避开了来自天上飞艇中巡查卫队的搜寻。
我我跑不动了,魔、魔导士先生莱拉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从没有这么一刻如此深恨自己学院生的身份,要是平日里多多锻炼下身体就好了。
她看向面前的少年,魔导士先生,你不累么?
箱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还好。
他伸出手来,低声念了一句咒,然后在莱拉身上一点,这是轻灵术,魔导士应当合理地运用自己的法术,去帮助实现自己想象的力量。没人规定魔导士不能成为一位杀手。
莱拉感到身上一轻,似乎连疲惫感都消去了不少。
但她心中却想,对方明明是一个剑士,却偏偏要说自己是杀手,又掌握着魔导士的手段。她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连名字都这么的有个性,人们都说圣选者是些奇怪的人。
但这还是她亲身体会这样的奇怪。
她心中一时间有太多的疑惑,连害怕的心都淡去了不少。
莱拉不由看向箱子,少年脸上正闪过一丝疲惫之色,他虽然嘴硬,但连番战斗与使用法术,显然对他身体负担不小。他魔导炉之中魔力水晶中储能都用去了一大半,几近透明了。
不过他倒没去通讯水晶之中质问支援什么时候会到,他们会到的的时候总会到,他向来相信自己的队友。
魔导士先生
箱子拨弄了一下帽檐,让汇聚的雨水从上面垂下来,淡淡地回答道。
但两人正要再前进,忽然远处火光一闪,他下意识伸手将莱拉护在身后,面前魔导炉的魔力护盾自动张开,但淡蓝色的光晕如同蛛网一样裂开,击穿护盾的铅弹从他手臂上擦了过去。
漫天雨水之中一线血光。
魔导士先生!
莱拉失声喊道。
但箱子没空回她,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四眼手铳,单手平举向那个方向连开四枪,火光飞溅之间,那边传来一阵阵惊呼,他还有枪!
小巷另一头一片手忙脚乱,情报上说对方是一个剑士,会魔导士的施术能力,像是一个魔剑士,但和魔剑士的能力又不太一致,对方自称是一个杀手,走的也是夜莺那诡异的攻击方式。
但情报上可没说,对方竟然还有一把手铳。箱子一连四枪在这个距离上显然击中了人,对方一片大乱的同时心中也在大骂不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能力,这还讲不讲武德了?
不过箱子开完枪,将手铳随手一丢,这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了,其实没什么威力,就是用来吓吓人而已。平日里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都用不上这么一着。
他看完这一边,又向小巷另一边看去,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捕捉到了他准确的位置,小巷另一边也影影憧憧出现了人影。但不是巡查卫队的人,是选召者。
箱子一看对方身上的战袍就明白过来,是死亡降临公会的人。
这下不好对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只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个方向两道黑影越众而出,在小巷左右各一个交错,然后在漫漫雨光之中高高跃起。是影舞者,箱子眼神微微一动,用手在视线上轻轻一抹,一道银光出现在他眼底。
但施展完这个法术,他神色之间动摇更甚。他抬头看到,在那两个夜莺身后,死亡降临公会的铳士正在列队,他们披着长长的斗篷,连魔导铳上都覆盖着防水布,半蹲下,举起枪。
黑洞洞的枪口一排排指向这个方向。
身后巡查卫队的脚步声正在临近。
箱子将心一横,举起手将莱拉拽向身后,然后将身后魔导炉上的水晶用力一扯,一道电光沿着他手臂向上蔓延,魔导炉在明亮的火花之中进入了超载状态。
他另一只手将魔剑向身后一掷,在格温德斯的破口大骂之中将之化为一道银光向一众巡查卫队士兵射去。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声,士兵们纷纷避之不及。
而箱子也看也不看那个方向一眼,收回手,一支短杖已经如同幽灵一样在雨中浮现。
他张开口,无声的咒文在漆黑的长袍边汇聚,一层无形护盾已经隔开雨幕,让雨水在上面溅出一片片水花。
放!
死亡降临公会那边传来一声喝令。
铳士们一个接一个扣动扳机,黑暗中,连天的雨幕下一片片火光绽放。在莱拉的尖叫声中,箱子身前的护盾上立刻绽放出一片火花,第一轮射击稳若泰山,第二轮射击护盾上便浮现出一层层裂纹。
而当第三轮射击来临之时,箱子已经作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但正是这个时候,他目光一动。
巫师领口之下,通讯水晶上微光一现。
别动
一行文字悄然浮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一声巨响接踵而至。
箱子前方一面墙轰然炸裂开,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后面突进而至。
说那时迟那时快,女骑士一个急停脚步,转身,举起手,一面盾出现在她手上。她由上向下重重往地上一插,一片银光亮起,形成壁垒。
无数火花在银色的光壁之上绽放,星星点点,向左右两侧一字延伸开来。
下一刻水色的雨线垂下,银色的光幕骤然消失,只剩下一位帕帕拉尔女骑士一手持斧戟,一手持大盾,挡在每一个人面前。
大盾上是银色的鸢尾花,雨水流淌,顺着上面的每一条古文箴言淌下。
‘荣誉归于我剑。’
‘骑士之训意即守护公正。’
而小小的女士保持着作战的姿态,正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人。
梅伊,她用清脆的声音开口道,在此。
第二百五十八幕故事可以讲述一切
梅伊抬起头,看着那两道交错而过斩开雨幕的明光。
箱子同样看着这一幕,只是他眼底的银光正演算着数据,并将数据化作实际的预演呈现在他的视网膜上。那是一个银色的世界,两道银色的影子已经先一步一左一右穿过小巷,直奔这个方向而来,一个女性夜莺,一个男性夜莺,身披长长的斗篷,手持曲刃的匕首。
箱子也不开口,选择共享心灵能力,并将那个银色的世界投影入现实,令梅伊小姐也身处其中。梅伊看到一前一后两道银色的幻影抵达自己身边,随后又犹如风沙一样消失。
克敌机先。
梅伊目不旁视,从魔导炉至手甲上泛起一道电弧,并启动了能力。她不知道箱子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她也明白了这个法术的作用。
正是这一刻。
梅伊一把松开大盾,双手举起手中斧戟,蓄势而发。而大盾倾覆,倒入雨中,溅起一片水花。骑士小姐在那一刻前踏出一步,手中长戟倾尽全力向前一挥。
一道电光击中雨幕。
一声惊呼,一道人影倒飞而出,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梅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声。
但梅伊并不作答,她也回答不了。
她只转过斧枪长柄,当一声火花四溅,一柄曲刃匕首正从雨水之中显出刃锋,被骑士小姐架个正着。如影随形而至的是一位女性夜莺,对方在风帽下的翠绿的眸子里仍带着惊愕之色。
但两名夜莺反应很快,一击不得手立刻后退,一矮身落入连天雨水之中,拉过斗篷,身形几乎要与水色融为一体。但梅伊神情坚毅,倒转斧戟向地上一插。
大地骑士小姐高喊一声,之击!
一声轰然巨响,以她枪尖刺入地面为中心,锥形爆发范围之内一片岩枪向前突刺而出。两名夜莺才刚刚落脚,但不得不再飞身跃起,试图在半空一个空翻,避开这一击。
但他们才刚刚跃起,忽然感到身上一重,重重向下坠去。重力术!两名夜莺几乎要尖叫起来,这附近还有魔导士,他们最后的视野向一侧看去。
附近屋顶之上,一个幽蓝色的传送门正徐徐打开。
手持魔导杖的年轻人正从中走出,遥遥看了这个方向一眼,右手中代表着大地系的光芒才刚刚淡去,从手套上一点点消散。洛羽站在那儿,雨幕几乎无法触及他,才刚刚靠近他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开,化作球形的水流漫淌而下。
那便是死亡降临公会两名夜莺所见的最后一幕。
然后他们坠入岩枪之内,发出一片裂响,化作白光融入夜色下的雨幕之中。
而这时死亡降临的铳士们方才完成第二轮射击,但被升起的岩枪挡个正着,火光,穿过水幕的铅弹,白色的水线,最后击中岩枪,石屑飞舞连成一片。
但后面梅伊与箱子毫发无伤。
我没看到他们,箱子这才对梅伊解释,演算的是雨水的数据。
两个笨蛋。
我们的杀手先生心想
夜莺的职业能力哪有那么好破解?
可就算是遁入影中,人使用能力的方式也会存在差距,这就是顶尖选召者与普通精英的区别。
梅伊点点头表示理解。艾德告诉过她关于这些人的实力水平,但比起在牡鹿公国那一场,眼下这些人应当比方鸻描述中还要稍强一线,一交手她就可以大致估出对方实力。
大约在十九级到二十级之间。
应当是是属于死亡降临公会精英旅团的人到了。
一见面就折损了旅团中等级最高的两名夜莺,死亡降临公会那边有些慌乱,铳士列阵射击两轮竟没任何效果,这是他们在过去战斗从未遇见过的事情。
那个魔导士只身一人立起一个护盾就挡住了他们全队一半的射击,这实在是太离谱了,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心寒。操作还可以用数量弥补,但这纯粹等级与数值上的碾压,实在令人感到绝望。
一个至少二十五级往上的高阶魔导士
死亡降临的人显然有些错估箱子的实力。
还有人认出了那片岩枪,古训骑士,人人交头接耳,声音中都透出一股退却之意,坦罗圣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他们不是从不离开秘地么?
不,那是选召者?怎么会有选召者古训骑士?
我知道她
忽然有人低喊一声。
神圣者蕾雅的学生。
现场都是一寂,那虽不是十王,但也是十王一级的人物,真正的龙骑士。
突如其来的介入令死亡降临公会一时踌躇,怎么和资料上说的不太一样。帕帕拉尔人弩手呢,夜莺呢?两名施法者呢?怎么一头撞在了一面名为古训骑士的高墙之上?
关键是他们不知道对方是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还是单纯因为正义而来。那位神圣九月女士嫉恶如仇的性格大家都了解,她学生几乎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更关键的是,还是这个世界少有的选召者古训骑士。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更加古怪的魔剑士。
那位施法者倒是在。这时终于有人看到了屋顶上的洛羽,认出了那个元素使。只是洛羽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目光投向小巷另一侧,那个方向有一位巡查卫队的士兵捡起了魔剑格温德斯。
结果可想而知。
他好像陷入疯狂一眼,双目尽赤,正对同僚大杀特杀。其他巡查卫队的士兵倒不是没反击,但根本不是魔剑格温德斯的对手。
那巡查卫队的士兵好像是鬼魅一样,在人群之中近乎看不到影子。
只能看到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倒下去,化作星辉四逸。
承平日久的巡查卫队队的卫兵哪顶得住这个,早已被杀得四散逃窜,一片大乱,也顾及不了其他了。
洛羽看向箱子。
箱子这才向那个方向伸出手,魔剑好像是听他召唤一样,用力挣开那卫兵,倏然从那个方向倒飞了回来。那士兵骤然失去魔剑之后,如同失了心神一样显得浑浑噩噩的,茫然不知所措。
我可是帮了你好大一个忙,格温德斯沾沾自喜,它从死亡、恐惧与愤怒的情绪之中汲取了力量,试图用这样的力量去影响箱子,但好像撞上了一面墙,无动于衷。
魔剑不由有点郁闷,你究竟怎么回事?
我没有感情,箱子答道,我不是说了么?
格温德斯:?
我送伱们离开。一行文字悄然浮现于箱子、梅伊视网膜之上,那是洛羽在向他们传信,准备好,不要和这些人过多纠缠。艾音布洛克在调动警备力量,他们的目的是拖住我们。
洛羽正冷静注视着眼下这一幕,输入道:无谓的战斗没有必要。尤其是箱子,一路过来已经经历四五场战斗,必须马上休息。
而片刻,另一行文字也在众人视网膜上显现:
我们必须赶快返回齿轮与魔导书,爱丽莎小姐告诉我普舍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团长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冥女士和他在一起。
这是姬塔的发来的讯息。博物学者小姐也到了附近。
箱子反驳了一句。
但洛羽没有回答。少年想了一下也不再发言,他只是本能嘴硬,他就算再厉害魔导炉的魔力也不是无限的,备用储能水晶一用完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何况就算魔力无限,体能也不是无限的。除非像在北境一战中一样使用魔剑格温德斯,但他低头看了自己手中饰剑一眼,透着血光的剑倒是不断在蛊惑他。
但那个工匠告诉过他,在真正找到可以为其铸造剑鞘的大师之前,不要轻易再启用它。
小心,梅伊这才告诉众人,对方的精英旅团来得如此之快,更像是早有准备。他们抓走莱拉可能是为了引你们出手,可能还有后手。
她虽然恪守古板的教条,但内心其实相当敏锐。
可后手其实已经到了。
骑士小小姐忽然听到头顶上天空中传来尖锐的金属声,她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无数飞艇的灯光正在雨幕之中交错,向这个方向照来。而黑暗之中,两道长长的金色火光一闪而过。
空投艇。
梅伊知道在艾音布洛克配得上空投作战的只有一类单位,隶属于帝国警备力量顶端的构装骑士。虽然名字是叫骑士,但那些东西其实不是单兵武器,而是三人一组进行作战的大型构装。
三个是否允许传送的提示先后抵达。
梅伊反手一把抓住莱拉的手腕。
洛羽正举起手中魔导杖,魔导杖上的水晶正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这次是风系咒文,空间与场类法术。
传送术,拦住他!死亡降临公会中有人高喊一声,大约是指挥一类的角色。
铳士们立刻抬高枪口,先后击发扳机。赤红的火光犹如一束束钢雨,穿过水幕,有两三道击中了洛羽的身体,但那层护盾好像没生效一样,对方微微一晃。
死亡降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对方要徒耗魔力提前支开护盾,原来是因为雨水会穿过幻影。但护盾上的水流可以制造错觉,掩盖真相。
找出他的真身来!那指挥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好像从和这些人照面以来,他们的决策没一个是正确的。传送术是可以打断的,从施法到生效有好长一段空档。
铳士后面,死亡降临的剑士们纷纷越众而出。他们一面则要拦住梅伊与箱子,阻止两人进行传送。
但忽然之间,四周的屋顶之上同时打开了无数的光门,一扇扇光门后面,都有一位手持魔导杖的元素使正从中跨步而出。而每一位元素使,都与先前那个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洛羽正抬起头来。
无数个洛羽皆在这一刻抬起头,正从远远近近冷冷地看向这个方向,死亡降临公会的人一时间只感到仿佛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我靠!?死亡降临的魔导士与元素使正要反制法术,看到这一幕不由呆住了,有这样的幻术!?
是镜像装置!
但总算有人认出来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魔导士抑或元素使的法术,而是战斗工匠的通用构装体,镜像装置。
那个认出来的人忽然像一侧招了招手,一只发条妖精穿过雨幕向一个方向飞射而去,下一刻它好像是撞在了一层无形的壁垒之上,碎得四分五裂。
然而那后面也微微一晃,一抬造型古怪的灵活构装也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是其他,正是镜像装置。而它被撞得一歪,洛羽也自然失去对其的控制,屋顶上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幻象骤然消失了。
可惜法术也已经完成了。
梅伊与箱子最后看了死亡降临公会的人一眼,两人的身形先后淡去,然后是骑士小姐紧紧抓着的莱拉的手腕,幽暗的光芒沿着少女手臂蔓延,逐渐将之虚化。
说来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三人身形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这时屋顶上的幻象全部消失,洛羽在法术进行到最后阶段时终于维持不住的自己的计算力,失去了对于灵活构装的控制。所有的幻想之中,最后只剩下真实的一个。
几名死亡降临公会的剑士一跃而上,攀上屋顶,向这个方向包抄过来。被洛羽耍了一通,那个指挥正对他恨得牙痒痒,不过洛羽看都没看那个方向一眼
他忽然向一个方向茫茫的雨幕中投去一瞥。
在那个方向他刚刚失去了自己一只发条妖精的视界。
显然有什么东西从那个方向过来了,他看向那儿,茫茫的雨线正连成一片,但忽然有什么东西分开了水幕,从那里的幽暗之后划过一道金红色的火光
一柄长刀穿过黑暗,向这个方向突了过来。
那把足足有七八米长的巨刀,倒映在洛羽的视界之中,尾随其后的是一台高大的古怪的构装体,近乎有三层楼高,人形,双足,但是无首,身后每一具风元素喷口都散发着青色的光晕
拖着长长的青色尾迹,正推动这台古怪的构装突击至洛羽面前。
它巨大的机械臂中握着那把巨刃,分开空气,摩擦出金色的电火花,正居高临下一刀向洛羽斩下。
构装骑士。
巡查卫队的调动终于到位了。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元素使无法幸免之时,却一声巨响。
一支近乎同样长度的纯白长枪,从另一个方向伸来,在飞溅的火花之中挡下了这一击。
龙骑士?
那构装体内部传来一个无比古怪的声音。构装骑士微微抬头向上看去,更加高大的阴影正将其笼罩,那是一位纯白的骑士,手持长枪,正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挡在它的面前。
那构装体微微低头,用一双幽蓝的目光注视着帝国人的构装体。
你是谁,何方的龙骑士?你来帝国有何意图?
那个声音问道,竟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会有一位龙骑士至此?
开什么玩笑?
那是战略级别的兵器,只会出现在国与国的战争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一世界?他们的目标不是一个小小的冒险团吗,放在选召者之中可能还算回事。
但在帝国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可龙骑士不一样。
那构装体的操控者,竟然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式的龙骑士,或者说现存于世的龙骑士中,绝对没有这么优雅与完美的构型。
它看起来甚至都不像是工匠的造物,更像是一类构装生命一般,身上的护甲,长枪,乃至于背后那他从来没见过的魔力源泉,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现存的每一位龙骑士都登记造册,为世人所熟知。
但这又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龙骑士。
可白色骑士的主人并未回答他。
洛羽也没这个打算。年轻的元素使只是冷静地看了这台帝国人的构装体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打开了一道光门。等等!那台构装骑士的操控者大喊一声。
但元素使已经迈步走入光门之中,荧荧的蓝光合拢成一条线,最后消失不见。
而在同时,不远处一座高塔之上,博物学者小姐也正吃力地合上自己的魔导书:
那个故事中说,一位少年工匠,在伊斯塔尼亚银色浩瀚的沙海之中,最终战胜了邪恶的神只。并为那个沙的国度带去了长久的安宁,然而很少有人仍记得那个故事的末尾
黑色的骑士使用着黑色的长剑,白色的骑士使用着白色的长枪,它们将之刺入盲眼之神的心脏,代表着制裁与正义。那剑无坚不摧,那枪锐不可当。
我将书写于此,是故事的最终。
讲述完毕,合页。
姬塔轻轻将手按在古里尔魔导书冰冷的扉页上。
一阵阵晕眩感袭来,博物学者小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
但姬塔一动不动,那一刻她心中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仿佛是回应着古老的声音,将那些阅读的故事,讲述的传说,一一汇入她的心中。
她完成了一个新故事,并将它记入那浩瀚的文字的海洋之中。
远处那白色的骑士正在一点点逝去,犹如风中之沙。
讲述者的刻印从她的世界之中消失了,并换成了一个全新的,银色的,注视着这个世界,阅读一切的瞳孔的徽记。姬塔明白,自己终于走过了那一步。
从讲述人,晋升入了阅读者的世界。
那之后,她便是古里尔魔导书真正的主人。
博物学者!
雨水的世界的背后。
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之外,一幢宅邸之内,在阴暗高耸的大厅之下,那穹顶之上代表着毒蛇之智,千变万化的心灵能力的魔导徽记注视下。
一位魔导士装束的人正豁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水晶球之中的画面,失声而道: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学生!?
第二百五十九幕返回艾音布洛克
斯尔托恩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高塔中央的巨大星轨,深邃而富有智慧的目光中犹如倒映着星尘,注视着这世间的无数知识与瑰宝,散佚于沙尘之下的书卷与文字。
一切过往都书写于这位记录者与大贤者紫色的长袍之上,银色的高塔之中,回响于大图书馆内的脚步声千年以降萦绕不绝。
仿佛沉淀于这大厅之下,无数书架、文卷与历史之内的秘密。
那高大的机器上萦绕着的星光,正如同无数命运于冥冥之中交汇。
他看到一道新的星轨正从其中一条轨迹上短暂地亮起,带状的流星之尾闪烁着耀眼的而光辉,在群星之间闪烁着,一闪而逝。
又有新的命运诞生了?
大贤者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转身走向高台下,目光注视着那本摊开的大书。具备魔力的羽毛笔正在书上自动书写着一行行文字,令全新的内容从羊皮纸的书页上浮现出来。
文字先闪烁着蓝色的光辉,而后又沉寂下去。
那文字上书写着:
伊斯塔尼亚事终,翡翠之星沉寂,渊海现世,历史复现1107年,秋暮。
偶尔又从其中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
那声音还显稚嫩,但终究会变得成熟,一如千百年间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一样。斯尔托恩心想:又一个博物学者诞生了。许多年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光景。
他握住那羽毛笔,在其下补充了一行文字:
古里尔的主人,时间之书。
但那文字扭曲起来,又在下面形成了一句新的话:
时间吹拂沙尘,新生的战胜陈旧;土中的总会生芽,如同万物必将新生,生命之书。
大贤者正惊讶扬了扬眉毛。
千年未变的睿智目光,正注视着这罕见的一幕。
黑暗中更多惊讶的声音正在响起。
我等在知识的道路上又有新的同行者了。
哪本书的主人?
在帝国方向?
我们帝国的同僚们呢?
最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艾音布洛克,姬塔林德尔菲里诗,时与沙,时间之书的主人。
当那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切声音都沉寂了下去。黑暗一道目光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一个方向,那里闪烁的群星之间,代表着毒蛇之牙的星座。
那个目光看了片刻,才逐渐消失不见。
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
办公室内年轻人微微走了一下神,他怔了一下,心想自己怎么会无端进入以太界的浅层,意志的世界之中?
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影响自己?年轻人带着浓浓的警觉看了四周一眼,但办公室内一片平静,空气中没有半点以太的力量。
他有些心绪不太平静地将手放在那枚传讯水晶上,银色的光芒从水晶内一点点渗透而出。
而在大厅之中,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署署长一样正从噩梦之中惊醒,只不过他做的噩梦是另一场。龙骑士?现场出现了龙骑士!?咆哮的声音正震耳欲聋。
他本不欲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待会莫比乌斯的工匠们都会传信过来质询了,空港出动了十一条飞艇,连空投艇与构装骑士都用上了,那些炼金术士大人们多半已经得到消息。
可顶着那位公爵大人的意志,那头帝国的狡枭,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上面了那些该死的选召者信誓旦旦告诉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冒险团而已。
冒险团他还压得住,可龙骑士出现在艾音布洛克这样的事情他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胆子也必须上报上去,一旦传到仪轨会,那么消息就直接上达天听,那么他就死定了。
还不能确定,那个接线员一手按在水晶上,一边焦急地回头来答道,那边说龙骑士正在消失
正在消失?署长大声咆哮道,那就赶快去确认!
可是通讯有杂音
接线员一脸哭腔,工匠们的水晶塔那边好像被谁干扰了。
水晶塔不可能被干扰,总署长斩钉截铁地答道,但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又闭了嘴,劈手从对方手中夺过通讯水晶,骑士小队,回话!
署长大人?那边声音有些意外,但转而又转为惊讶,那龙骑士正在消失,不,不是龙骑士
不是龙骑士?
署长心中狂喜,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你说清楚一点!
不是龙骑士,署长大人,是似乎是博物学者的能力?
博物学者?署长吓了一跳,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帝国内势力庞大那七个魔导士家族。难道说霍克家族和另外某个家族对上了?他头上冷汗直冒,差点以为自己被当作了家族斗争的炮灰,但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群圣选而已。
是圣选者的博物学者。
那没事了
博物学者就博物学者吧,博物学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好过一位龙骑士出现在这里。他安抚住自己的紧张的情绪,总算恢复了一点上位者的风范,咬牙切齿下命令道:
不过是个区区博物学者而已,大惊小怪什么!?赶快抓住他们,别耽误太多时间!
他看到有人急匆匆跑了回来,其后还领着一个穿着炼金术士大衣的人。
那炼金术士正板着一张脸,显然是问罪来的,署长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汗又下来了,心想绝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但回应他的不是骑士小队的回答,而是一声恐惧的尖叫:袭击接踵而来的是剧烈的爆炸轰鸣声,巨响几乎震得他手中的水晶一颤,间杂着尖锐的金属弯曲与撕裂的声音从水晶中传来。
署长下意识一个哆嗦,将水晶拿开了一些。但巨响过后,水晶中便只余一片杂音,他脸色大变,再顾不得那炼金术士,下意识抬起看向大厅中的其他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都正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传讯水晶。
但水晶中传来的不过是一片杂乱的惊呼声:
什么东西!?
袭击,飞空艇被击中了!
小心避开那玩意儿!
敌人,敌人在什么方位?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通讯断掉的尖锐蜂鸣,恐惧的大喊,怒骂,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有人抬起头去,透过巡查卫队总部玻璃的拱顶,艾音布洛克的雨夜,此刻正为金色的火光彻底点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让所有人不由自主想起每一年冬暮庆典前后,那彻底映亮夜下的礼花。
只是此刻的礼花,燃烧的是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这几年来的积蓄,是帝国的脸面。
总署署长正脸色苍白,仿佛仰头看到的是自己摇摇欲坠的政治生命,他正一个劲地用手擦汗,但汗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夜,艾音布洛克的居民们得见奇景。
聚集在齿轮与魔导书大厅外屋檐下的平民区居民们,正仰着头看着夜空上壮观的一幕。在那里一束束金色的光芒划过天穹,星星点点,聚散无形,又一闪即逝犹如萤火虫的辉光。
流星划过之后,而接踵而至的便是爆炸的光芒。
火光一片片绽开,犹如炸开的礼花一样,点亮了每一个人的眼底。飞空艇燃烧起火,拖着长长的烟雾与火焰,犹如一闪一灭的星辰,在连绵的雨夜之中正向着四叶草平原方向坠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惊呼。
虽然巡查卫队的飞空艇连风船也算不上,平日里最多就是维持空港的秩序,但生于和平中的艾音布洛克住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尤其是这些人,他们原本聚集于此是等待莱拉的后文
却没想见证了这样的奇观。
天空之上,一双眼睛同样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他平伸出右手,魔导手套上光辉转化,目镜之中万千个视野变幻着,前方是飞速接近的空艇,背后绽放着青色尾迹的骑士构装,目光之中惊恐的人群,四散逃逸的死亡降临公会的选召者。
镜头以千百倍的速度拉近,然后顷刻化为灰暗,画面犹如蛛网一样绽裂开来,最后与心神联系中断。
长巷之内
姬塔正抱着自己的魔导书正在长巷之中奔逃,一台骑士构装正从天而降,她转过身去,伸出五指,屏障!一道无形的力场墙从小巷上空横展开,长宽近百米。
令雨幕都为止一停
但骑士构装手持长刃坠下,一剑向光幕。
光壁猛烈地一闪,下一刻轰然碎裂开。
学者小姐被气流冲击飞了出去,一连滚了好几圈撞在一侧墙上,她爬起来,殷红的血从额头上流下。魔导书也落在一侧,姬塔赶忙将之捡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翻开。
但她抬起头,正要再施法。
目光之中,却见那构装骑士手持巨刃忽然转向一侧,在那儿两道明亮的光尾正刺穿夜色,向这个方向疾驰而来。枪骑兵!姬塔一手扶着眼镜,心中惊喜地喊了出来。
那天青的光辉,承载着的正是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枪骑兵,它们放平长枪,向构装骑士发起了冲锋。帝国人的构装体一挥巨刃,将其中一台枪骑兵从半空之中斩了下来。
枪骑兵化为两半一头坠向地面,在长巷之中拖出长长的火花,摔了个四五分裂。
但另一台枪骑兵则绕开构装骑士正面,并从一侧向之发射了光矛,炽焰射线犹如火雨一样洞穿了构装骑士的左肩,将之在半空中打得一歪。接着更多的枪骑兵从黑暗之中出现,它们环绕着构装骑士展开了攻击
帝国人的构装不是无法对付这些玩意儿,但它们笨拙的反应怎么也无法比得上枪骑兵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像是那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指挥着这场长空之舞。
妖精之舞。
构装领主最优美的舞蹈。
而那双手位于艾音布洛克七空里之外的静静航行的风船之上,塔塔小姐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那朦胧的光晕之中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只有冷静与理智的计算。
她一边注视着妖精之心,轻轻举起手来,还有闲暇一组组投放出第二波次的攻击。
二十多道青色的光辉,正从七海旅人号上投下,组成一个攻击编队,向着遥远的艾音布洛克飞去。
七空里之外
构装体内的三名骑士们心中已是一片骇然,他们控制着这台左支右拙地抵挡着,光矛一束束在黑暗之中闪现,他们也只能勉力维持着不败的局面而已。
但视线的余光之中,忽然有一道火光闪过。三人组中的观察手心下一紧,控制着传感装置转向那个方向,只见她目镜之中一片光斑正从黑暗之中闪现,星星点点犹如流星之尾
火巨灵!
女骑士尖叫一声。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们早就见识了这东西的厉害。
然而半空中构装骑士刚刚来得及转向那个方向,金色的光尾已经一束束追了上来,与构装骑士交错而过,起码有三只以上的发条妖精直接撞上了这台庞大的构装体。
但在那之前,发条妖精体内的灰水晶便已经起爆。
一声轰鸣。
耀眼的火光从左往右,刹那之间点亮了下方姬塔的视线。学者小姐仰着头,黑漆漆的眸子里熠熠生辉,手捧着魔导书,跪坐在滂沱的雨幕之中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这一幕
风之翼托着罗薇缓缓坠下。
她落在地上之后,才仰头看着那个同样慢悠悠从半空中降下的少年,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的念头。你她一贯是安静平和的性子,可这一刻也止不住内心的震撼,忍不住开了口。
她忍不住用视角余光去看天空上的情景,十多艘飞空艇中的一半都起了火,更有三艘直接被击坠。整个艾音布洛克的夜空,几乎都被两人以一己之力点燃了。
是的,在整个过程中她老师都没出过手。银妆不过是载着他们飞抵艾音布洛克而已。
方鸻落地之后,掀起目镜,看向这个方向,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罗薇学姐的妖精使很厉害。他没有谦虚,他在旅者之憩自己也尝试过妖精使的力量,深知妖精使的复杂。
罗薇在妖精使上的水平当然比不上他的龙魂小姐,但若不是她在此,塔塔小姐也放不开手来指挥枪骑兵投入战斗。有罗薇帮助,他才能和塔塔小姐一人负责发条妖精,一人负责枪骑兵,并第一时间切入战斗之中。
而一入场,就给帝国人致以重创。
罗薇苦笑,你知道我平日里见过的战斗工匠是怎样的吗?
方鸻愣了愣,摇摇头,好奇地看着对方。
我在弑神者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罗薇的语气有些自傲,被视作这一代的希望所在,至少老师是这么告诉过我的,我平日里一个人可以辅助公会里七八个主力战斗工匠
但在你这里,我连跟上你一个人都有些吃力,她忍不住好奇,你的计算力究竟是多少?
方鸻当然知道因为种种原因,自己的计算力夸张得厉害,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陈述这一点,只好说:这是我的秘密,罗薇学姐。
抱歉,罗薇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我知道只是太意外了。
莱拉已经被救回来了,我们也过去吧,他静静地答道,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他心中渐渐升起了对一方的归属感。那些先行者们所经历的道路,他也一一悉知了。
就算是自由如loofah,也仍旧代表着第三赛区的荣誉。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老师他们了
我本来打算一力承担这件事,但老师他们介入的话,真的并不会令事态进一步严重么?龙骑士与龙骑士之间方鸻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追问一句。
力量就是道理所在,艾德,罗薇摇摇头,龙骑士的产生本是为了抑制暴力,而非反之,人们总是会寻求捷径。你要发出声音,然而首先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方鸻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抬起头看向天空。银妆巨大的身形正从夜空下一点点显现出来,冥女士立在那儿,犹如一位女王注视着艾音布洛克
齿轮与魔导书前寂静无声。
人们正安静地看着火光照耀之下,四个人影从街道上显出身形。
洛羽搀扶着箱子,莱拉跟在梅伊之后,正缓缓向旅店方向走来。
人们也不是傻子,这些圣选者追出去之后,接下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最迟钝的人也忍不住将先后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就算是最为大胆的人也无法想象,为什么抓走莱拉会引起这么大的事件。
所有人心中都有皆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这些质朴单纯的人一方面希望事情有个好的结果,但眼下事态发展的方向怎么也不像是向着好的方向而去。他们更担心的是齿轮与魔导书,还有这条街道上的大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但大家没什么见识,只好将目光投向之间这座旅店的主人,老商人普舍。
爱丽莎站在普舍身边,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只忍不住苦笑一下,心中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请不用太过担心,普舍对所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事情已经结束了,不会影响到大家。
普舍先生?
人群众有声音问道。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一切聚散终有源头,我在这里多年承蒙大家照顾。但关于这件事我只能告诉各位的是,至少错的不是齿轮与魔导书,更不会是莱拉,相信大家心中都清楚这一点。
在此之后我会遣散马特里和其他人,齿轮与魔导书的一切的委托给各位照顾了,未来有缘的话,我们再见。
他看了看洛羽,两人目光交汇,然后老人才转过身去,向旅店内走去。
齿轮与魔导书外,人群一时有些寂静。
既然错的不是莱拉,那么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呢?
第二百六十幕理由呢?
来自于玻璃穹顶之上璀璨或夺人心魄的火光,但并不能动摇那个正步入大厅之中的来自于莫比乌斯工匠协会的炼金术士的内心。
对方正板着一张脸走到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署署长的面前,将一封信甩到他面前,来自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的抗议信,你们干了什么好事?
一道升腾的火光穿过玻璃拱顶。
火光正映在两人面孔上,留下明暗不一的阴影,好像是作为炼金术士这句话的注脚一般。总署署长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汗,强作笑颜道:大工匠先生,什么抗议,我不明白。
准确来说,二十七分四十秒之前,考林伊休里安工匠总会向我们发来抗议信,抗议我们不公正对待的他们的参赛选手,炼金术士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现在是四十三秒之前了。
他抬起头,又一道火光落下映在两人脸上,你我都不是傻子,你总不打算在今天晚上的报告上写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拿下辖十二艘空艇中的七艘放了烟花。艾音布洛克今夜如此盛况,不知署长先生是何说法?
有恶徒在城内生事,后者结结巴巴地说,一边伸手去拿那封信。
炼金术士看了他的手一眼,这封信是副本,你把它毁了也没用。
大工匠先生说笑了?总署署长听出对方言语之间的讽刺之意,勉强扯出个笑容,我只是想看看
炼金术士毫不留情面地道:那你好好看,上面有考林王室的印戳,帝国当然可以不拿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当回事,但是考林人公然为这件事站台的话,我怕大陆联赛最后会下不来台。
当然了,大陆联赛下不来台也没什么,帝国也不差这么一个比赛来彰显名声,只是我怕署长先生差。
署长额头上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对方毫不客气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最软弱处,他不在乎那些考林人,可在乎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我也是为了上面的大人办事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把你的人收回来,你还觉得丢的人不够大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向帝国军求援,还是向莫乌比斯求援?以一己之力把艾音布洛克拖入战争状态,署长大人是打算名垂青史?炼金术士面带讥讽,为了对付区区几个圣选者?
应当也不至于如此吧另一道火光映亮了大厅,打断了署长的话,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桌上的花瓶都滚落在地毯上。
炼金术士看着那只花瓶,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来丢到他面前,的确不至于此,因为莫乌比斯要塞首先就不会通过。这是来自于帝国工坊的抗议信。
啊?署长大为吃惊,帝国工坊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这封信除了主语换了个称谓之外和前一封区别也不大,炼金术士挖苦道,你正在抓捕那位几个月前才得了帝国颁发的星花勋章,由阿玛施特大炼金术士亲自提名。另外他还是帝国工坊与古金家族的座上宾,署长先生可以等等看,第三封抗议信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总署署长脑门上已经全是汗,怎么这事情会如此棘手?不就是区区一个在考林伊休里安有些名气的炼金术士吗,还是个选召者,资料上说他才明明刚到帝国没两个月,怎么就和帝国工坊,古金家族这些庞然大物扯上关系了?
但他一念未息,一个人已经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页纸递到他手上,署长先生,帝国军通讯。
帝国军?前者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怎么说?
他们发来申斥,抗议我们在这件事上没有通知他们独走,让他们十分被动。
署长一阵晕眩,继而有些恼火,冲属下吼道:他们被动,难道我就不被动?再说这件事又和军方有何关系?难道我在城内抓一个人,还要得到帝国军的首肯,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这个恐怕没这么简单,署长大人那人有点为难地说,第三赛区星门,横风港方面已经发来抗议了,说他们借调参加大陆联赛的选手之中有来自军方的备选圣选者,他们认为我们在比赛之中有不公正的对待他们的选手,要求我们
要求我们怎样?
要么中止这样的行为,要么他们中止参加比赛
或者中止比赛也不错,炼金术士在一旁补了一刀,然后这件事就正式上升到两国外交高度,所以署长先生是打算放人,还是不放人,还是打算就此事向考林伊休里安人宣战?
总署署长当然听得出前者言语之中的挖苦之意,他哪有什么资格代表帝国向任何一方宣战,他甚至不敢让这件事过多地传到皇帝陛下耳目中去。
可是他言语之间软化了许多,我抓的不是考林伊休里安人。
那你去和考林人解释
炼金术士看了看玻璃顶上漂亮的‘烟花’,明暗不定的光影正将艾音布洛克的夜色妆点得格外绚丽,前者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对方毫不在意一位巡查卫队署长的死活,只为了对方将艾音布洛克搞得一团乱而恼火无比。
这是魔导与工匠之城,还是在大陆联赛举办其间,众多目光聚集于此。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早就已经气炸了,炼金术士们口中说对此不感兴趣,但其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连带着对那位公爵大人也没什么好感。
虽然大家都是帝国人,有着相同的利益。但你在我的地盘搞事,还不通知我,那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
夜空中的绚丽,倒映在署长的心底更像是在淌血的色彩。
总署署长一屁股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说出了一句连身为帝国人的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来的话来:考林伊休里安人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但他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霍克家那位公爵大人并不在这里,但来自于帝国工坊,古金家族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连帝国军也对他的行为表达了不满,他据理力争,但已经尽力了。
那位公爵大人总不至于因此而怪他,那是大炼金术士阿玛施特,还有古金家族,谁乐意去扛谁去。总署署长张了张口,刚要垂头丧气地下令把人手收回来,放弃今天晚上的一切行动。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认为不能中止行动。
炼金术士转过身,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楼上走下来,他认出对方圣选者的身份,皱了皱眉问道:阁下又是谁?
我为霍克公爵办事,年轻人答道,我们在调查二十年前大魔导士艾什林恩手稿的事情,那东西不久之前从牡鹿公国遗失,说不定就落在那些人手中。这件事事关重大,为此中止大陆联赛也在所不惜。
众星装置?炼金术士微微一怔,那件事子虚乌有,你们竟还把希望寄托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帝国已经从那些遗迹机械之中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我劝你们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是不是浪费时间那是帝国内部的事情,年轻人答道,但艾什林恩的手稿必须先收回来,这是七个魔导士家族的一致意志,公爵大人只是代表他们而行事而已。
炼金术士皱了一下眉头。
难怪巡查卫队的人如此坚决,相比起莫比乌斯的工匠协会来,帝国的魔导士们是另一个庞然大物。两者明争暗斗已经许多年,但皇帝陛下有意平衡双方的实力对比。
霍克家什么时候可以代表七魔导士家族了,但大家知根知底,炼金术士一开口便直指重心,格里芬的狮鹫之羽,艾森葛林的金山羊,特里芬克的变化之獾同意了么?
霍克家族这些年是发展壮大,可狡枭之智在起魔导士家族中也不是一家独大。
代表着召唤派系的狮鹫之羽,预言派系的艾森葛林学院,变化派系的特里芬克家族就一直与之不对付。他一开口便将这三个家族摘出来,只要魔导士们没站到一起,单独一个霍克公爵工匠协会还不放在眼里。
但金发的年轻人不慌不忙,拿出三封信来一一排开,在两人面前。三封信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信封上的蜡戳已经说明了一切,正是格里芬,特里芬克与艾森葛林家族的徽记。
他不言自明,这三个家族过去一直与霍克家族不甚往来,不会无缘无故拿出这么一封推举信来。而剩下三个家族要么是霍克家的盟友,要么是中立派系,而今连敌人都倒戈,其他家族更不用多说。
炼金术士深深地蹙起眉头,既然七魔导士家族决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但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最多只会保持中立,这件事如此发展下去便让皇帝陛下来定夺。
皇帝陛下如何定夺都好,年轻人答道,但艾什林恩的手稿要先留下来。
玻璃穹顶上再闪过一道爆炸的光芒。
滚动的光与焰正映出其眼底深深的阴影,年轻人一字一顿地答道:公爵大人从来也没指望过什么,只要你们不阻拦就好,这是帝国人内部的事务,区区考林伊休里安人想要插手是自不量力。
但炼金术士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对方怔了一下,正低头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枚通讯水晶。他注视着那一明一灭的水晶片刻,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眼中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片刻,他才又抬起头来看向总署署长与年轻人两人。
炼金术士原本深深蹙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其下目光有些玩味地审视了面前两人片刻,调侃道:那我等你那位公爵大人的好消息,希望你们说道做到。
他言语之中显然话里有话。
年轻人一愣,随即狐疑地看着对方。
而正是这个时候,总署署长手边的通讯水晶也同时一亮,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了出来:署长先生,对方要求与我们对话。
对方,谁?
不等那署长开口,年轻人先转头询问道。
那边听到这头陌生的声音,显然有些迟疑。总署署长不敢对那头帝国狡枭的使节表达不满,只好又将年轻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而水晶那头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是个圣选者
区区一群冒险者也有资格和帝国谈条件?署长大怒,没听到我的命令么,把人带回来!
得了明确的支持之后,他总算显得硬气了起来。
可他的属下显然没他这么自信,吞吞吐吐道:署长先生,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听她的话
那个声音才说到一半便被人打断了,像是对方手中的水晶被人劈手夺了过去,然后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声音便从水晶那一头传了过来,在大厅之中回荡着:
署长先生,我想听你解释一下,是以什么理由向我的人出手?而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争斗,从而导致半个艾音布洛克毁于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表述清楚一些。
这言语之中赤裸裸的威胁之意让在场之人皆听出一丝不妙来。那年轻人怒道:你又是谁?
你又是什么东西?女人的声音冷冷道,有什么资格参与到这样的对话中来,滚一边去!
你年轻人勃然大怒,我代表着
不认识,女人直接打断他,不想惹怒我的话,换个能吭气的来,我时间有限,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
大厅中一阵寂静。
因为正是此刻,艾音布洛克上空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在和平的时日中,这样的警报只代表着一个含义战争正在逼近艾音布洛克。
连那个炼金术士也抬起头来,看着更多的防空探照灯向半空中射去那是莫乌比斯要塞在启动,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纷纷向外走去。
人人皆心中疑惑,署长与工匠协会的交涉的这一小会儿,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署长虽然酒囊饭袋了一点,但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察觉出不妙的意味,连忙开口道:阁下是?
我是谁?女人的声音笑了笑,先等我查查看。
然后那边又传来一阵惊呼声。显然对方又从他属下手上抢走了什么东西。接着水晶那边传来一阵翻页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哦,这上面是这么写的,考林伊休里安的银色死神,构装女王,迅捷战术的创立者,哼,帝国人的编号真是复杂她轻轻地抱怨了一句,冥,登记在册的龙骑士编号45701,战斗工匠,至高者,伪龙骑士
冥说完,将手中的册子随手一丢,抬起头来。
手册正从几百尺高空落下去。
而银色的巨龙静静地悬浮在艾音布洛克上空。
在这台形态优美的构装体正前方,正环绕着十多艘隶属于帝国军的浮空舰,而至于巡查卫队的飞空艇早就被驱赶到了战区之外,成为战场一角的配角。
两名伪龙骑士,一名龙骑士正将冥团团围住。
冥一脸淡定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奥述人的龙骑士,我已经说完了,她答道,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想要对我出手也大可以立刻出手。
但占据绝对上风的帝国一方,龙骑士们一时却不敢动手。
不仅仅是因为冥作为十王之下第一备选,曾经有过多次以一敌二的战绩。更重要的是,龙骑士之间的战争一旦发生在艾音布洛克,这座城市战后还能剩下多少完整的建筑实在不好说。
这个级别的交手历史上在第一世界也没发生过几次。
而那之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战争。
帝国与考林伊休里安的第二次战争。
而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一力承担得下来的事情。
寂静了好一阵子,帝国人的龙骑士才主动开口道:冥女士,请你考虑清楚,你真要掀起龙骑士之间的战争么?
那样的后果,你预料过么?
不是我要掀起战争,冥答道,而是有人要掀起战争。
我带队来此,她侃侃而谈,自然是向第三赛区承诺过要将自己的选手完整无损地带回去,我是来参加比赛,而不是来参加战争的。如果帝国人连这样的保证都无法作出的话,那我建议以后不要举办类似的赛事了,当个贻笑大方的笑料正好。
是你们的人先向巡查卫队的人出手的,另一位龙骑士没好气地开口道,巡查卫队是出于反击才会对你们的参赛选手出手。
星门宣言第四条规定,冥理直气壮,选召者不得对原住民出手,死亡降临公会的人违反了这一准则,我的选手不过是出于义愤才会介入其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你们想要追根溯源,那我可以陪你们一件件查下去,看看最后结果是什么?
这是帝国的内部事务。
哦,冥挑了挑眉头,想要不讲道理,那没关系,我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将手一挥,身后银妆立刻发出一声低吟,透明的声浪立刻传遍整个艾音布洛克。
尖啸过后,下方几百尺之外的探照灯也一盏盏碎裂开来。人群正四散逃窜,巡查卫队总部,莫比乌斯要塞之中已经是一片大乱。
那名龙骑士大惊失色,赶忙阻止道:等等,我们不是来挑起争端的。
冥向三人勾了勾手,少废话,要打就赶紧上。
龙骑士皱了皱眉头,冥女士,我知道你也不想动手,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在合理范围内我们不是不可以坐下来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冥答道,我区区一个考林伊休里安的龙骑士,可不敢插手你们帝国人的内务,但关于我的人责任,该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你们不是要是非对错么,那就给所有人一个是非对错,一件件查,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如果是我的人的问题,那么我们自然承担应当的责任,她冷静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毫无畏惧地开口道,但若是有人栽赃陷害,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龙骑士向自己的同僚看去。
但他的目光事实上是投向远在战场外围的那些巡查卫队的飞空艇的。
巡查卫队总部,大厅之中正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正听着水晶之中传来的声音。
总署署长看向那个年轻人,来自于莫比乌斯工匠协会的炼金术士则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们两个人。那个年轻人万万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这件事关系到艾什林恩的手稿,决不能公之于众!
何况他们背后使的手段太多了,根本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论是死亡降临公会对林恩家的老仆人干的事情,还有抓走那个少女的理由,他们根本拿不出理由。
这些事情不戳破还好,但是没一件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公开的。公开的结果就是对方屁事也没有,而他们自取其辱。
总署署长擦了一把汗,想要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来。
那个炼金术士则有点可怜地看着他,悠然问道:
所以理由呢?
年轻人张了张口。
是啊,理由呢?
现在是一位龙骑士在向他们要理由,他们可以不给出理由么?
似乎不可以
第二百六十一幕大新闻
隆隆雷鸣声正从天边传来,黎明前时分雨势变小了些。
夜色变得尤为深邃与漆黑,四周的声音似乎也沉寂了下去,天空中探照灯的数量正在变少,帝国人的舰队在回港。
洛羽立在大厅外,正仰着头看着这一幕。
姬塔跪坐在台阶上,看着这样的情形也心下稍安,看起来谈判进展得很顺利,大家算是安全了,至少暂时如此。
不过她微微一皱眉头,像是扯动了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露出吃痛的神色来。别动。梅伊正轻柔地为她头上缠上一段纱布,认真地说。
谢谢你,梅伊小姐。姬塔有些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答道。
姬塔小姐也很勇敢。
骑士小姐一边回答,一边启动魔导炉的水晶,手套上薄薄放出一层柔光来,为前者施加了一个加速愈合的圣法术。
箱子正捧着自己的剑,歪着头看着街道两侧柔和的灯光。
看似平和的下城区外是交错的帝国军的封锁,重重叠叠的人影,甚至还有高大的构装骑士,这些巨大的机器正停驻在雨幕之中,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格温德斯不住地引诱前者使用自己,从帝国人的包围下杀出重围。但箱子认为自己不用它也一样可以杀出重围,最后一人一剑之间讨论的重点从杀不杀出重围,到其自证自己究竟有没用。
最后魔剑有些没脾气了,选择闭口不言,假装自己不存在。
爱丽莎从大厅前台走出来,正将一枚通讯水晶交到方鸻手上,并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前者。
你怎么说服她们的?
方鸻摇摇头,我没说服冥女士和virus小姐,但我是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一员。她们那样的人物,自然也有自己的骄傲。
但这其实是一种拉拢,对吧,爱丽莎答道,代表团内有昔日同盟的人,有彩虹联盟的人,有弑神者,有银色维斯兰,有elite这一代的精英,他们都不约而同对你表示了支持,团长大人欠的人情可不小。
是不小,方鸻想起自己在考林伊休里安与大公会之间的争端,我会还这个人情,但这不代表着我认同他们过去的做法。
爱丽莎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他手中的传讯水晶。
冥女士和他们谈成了,方鸻正从水晶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走吧,接下来该我们了。
去干什么?箱子问。
把我们交到那些人手上。
为什么?箱子不理解,那他们不是白忙了一场。
你照办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方鸻被问得有点哑口无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不然呢,真和帝国大打一场?
他有点没好气道,方才爱丽莎小姐联络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箱子马上斩钉截铁地答道。
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如何作答,点点头表示不再追究。
帝国军那边果然分出了人手,向他们这边围拢过来。但其他人脸上没有丝毫不安之色,箱子起身时甚至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帝国军让他们交出武器,众人也从善如流。
只有箱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抱着自己的魔剑与那些帝国军大眼瞪小眼。那是一把魔剑,方鸻解释道,先前你们也见识过它的威力。
这时也有人在帝国军领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再看向箱子手中饰剑之时,眼中不由流露出畏惧的目光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不用管这东西。
说白了交出武器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场,帝国人为了保全最后一点颜面的手段而已,天空上对峙的龙骑士才是大家坐下来谈的真正基础。
梅伊正将自己的盾与斧戟交到奥述人手上,并认认真真嘱托了一句:这是托兰尼亚的遗产,其上的白蔷薇曾经属于狮王奥列多,是属于坦罗圣卫的资产。你们一定要小心看管,否则古训骑士团一定会追究此事。
那帝国军兵士一时傻眼。
外面关于古训骑士的传闻有许多,但其中最着名的是关于他们的刻板。坦罗圣卫是这世界上最严守戒律的一众人,在列王战争之中他们以举世震惊的百分之七十的伤亡为代价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
自己言出必践,说过一定会做到。
而与之陪葬的是帝国的两个主力军团。
那场战争就发生在帝国与罗塔奥之间,相关的传闻帝国人无人不知。
那帝国军士兵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倘若真如这位女士所言是斧戟乃是托兰尼亚的遗产,那绝对是非同小可之事。古训骑士团到今天为止一共只有十二件遗产,在永恒徽记遗失之后,这十二遗产便是罗塔奥境内仅次于帝国哲理之手的圣物。
它们偶尔是会被授予最优秀的骑士,在骑士离世之后又回收回骑士团之内。坦罗圣卫恪守着誓言守护这十二圣物,自它们诞生之日起,迄今为止无一遗失。
这东西要是在他们手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少不得又是一场战争。
不过这一次是帝国与罗塔奥之间的战争。
那队长也有些无言。收下,他瞪了后者一眼,但想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好好看守。
那兵士连忙点头。
夜莺小姐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当士兵来到她面前,看向她手中的长匕首,忍不住提示:这位小姐,请交出武器。
夜莺小姐将匕首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反问:什么武器?
那士兵无言以对,看向自己的队长。后者摇摇头,摆了摆手示意下一个,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好在他早听说过圣选者们桀骜不驯,也不以为意,反正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但下一个是方鸻。
方鸻倒是老老实实脱下自己的孤王之傲。但没想到那些士兵只当他不存在,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那是一位高阶炼金术士,而且还是战斗工匠。谁会愿意得罪这样一个人?
而且这些人消息灵通得很,早知道发生在巡查卫队总部的冲突,包括那位署长大人与莫比乌斯炼金术士之间的冲突都描绘得活灵活现。他们心里门清,面前这一位和古金家族有关系,又帮过帝国工坊的忙。
谁会不长眼睛去找他的麻烦?
队长看着自己手下绕开方鸻,也只当作没看见处理。
好在博物学者小姐倒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魔导书交了出来,总算给帝国人挽回了一点颜面。
可魔导书一般人可不敢随意对待。那东西传承自努美林精灵的时代,与银之塔脱不了关系,普通人连打开书本都做不到,一个不注意将半条街炸平都有可能。
结果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魔导书移到专门的容器中,七八个人在一旁严加看管,看着倒不像是在没收武装,倒像是在一旁为博物学者小姐充当看守一样。
远远的构装骑士的驾驶员们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没眼看,忍不住摇头叹气。
说是为了保全颜面,但看着怎么像是反过来?
方鸻一行人交出武器,然后才动身在一行帝国军押送下向前走去。齿轮与魔导书内,普舍也正好将莱拉护送出来,前来与他们汇合。老商人看了看一行人,忍不住开口:
艾德先生你们
他本来已做好了豁出去的打算,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不必担心,方鸻对两人说道,这件事是我们惹出来的,我们自会一力承担。
艾德先生,我并没有责怪你们,普舍言语之间有些担忧,可是帝国人是没那么好说话的,尤其是背后关系到那些贵族们的利益,他们十多年前就是这么对付林恩家的
是非自有公论,普舍先生,方鸻摇摇头,我会给那些人一个教训的。
普舍张了张口,但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他也不好再多言,只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事,清楚明白一些人是如何的,但对方是圣选者。
或许另有别样的转机。
至少龙骑士的事情,他不懂得。
方鸻又看向莱拉。那姑娘看着如此之多的帝国军士兵,正显得有些害怕,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角,怀中仍紧紧抱着那只罗盘,立在人群之中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大家,我
少女正心下迷茫,往日平和安宁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之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办才好。
方鸻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来。这是你的东西,莱拉小姐。抱歉让你卷了进来,这件事本应与你无关的。
莱拉看清那东西,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那是她的眼镜,竟已修复得完好如初,她既意外又惊喜地接了过来,有些爱不释手地捧在手心中,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一层雾气。她先前回过自己的房间,但那里早已是一片狼藉
小小的期望碎得四分五裂之后,她原本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手中所捧着的这只眼镜,像是一个珍贵的希望一样,又让她心中重燃起对生活的向往来。
她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戴上。
莱拉眼眶有些红红的。
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看这些人他们中每一个人。艾德,爱丽莎,箱子还是姬塔,梅伊也好,那些与她素昧平生的人,却愿意身陷于危险之中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还有那些远远近近看着这个方向的,齿轮与魔导书的邻居们,她平日里常见的,却未曾与他们打过太多交道的人。每个人的关切之中,都不含有太多的杂质。
但与这些人站在一起,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那种安心在她内心中鼓动起微小的勇气来,让少女可以和方鸻他们一起向前走去,去坦然面对这一切。
爱丽莎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团长一眼。
方鸻轻轻对夜莺小姐点点头。
一行人向前走去。其后的帝国军士兵与其说是在押解,不如说是在拱卫。
人群左右分开,正有些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帝国军的封锁线外,早已闻讯而来的帝国各大报社的记者正蜂拥而上。在巡查卫队调动之时这些嗅觉敏锐的人就已经嗅到了大事件发生的气息,而后当龙骑士于艾音布洛克上空对峙之时这样的预感化为了现实
此刻,现实则成为了爆炸性的新闻。
《帝国日报》、《艾音布洛克钢铁工业报》、《蒸汽之家报》与《魔导周刊》等数家报社的记者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留影水晶,甚至其中还看到了《炼金术士周报》的记者。
他们显然是为了方鸻这位大陆联赛之中的焦点人物而来的。
于是画面化为了定格
又在辊筒之上成为黑白二色的版面。
报纸一张张输送下生产线,辗转传递,最后来到帝国各大部门与机构手中,摆上每一张办公桌的桌头。从巡查卫队,到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总部,甚至是艾音布洛克市政大厅之中。
人们拿起报纸,便在头版头条上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不过在月前,他们才在《炼金术士周报》的版头上见过一面的熟悉人物。
星门港内。
流浪的马儿本就一直在关注大陆联赛相关的传闻,只是苦于第二轮比赛没有转播,因此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收集一些从第一赛区传回来的只字片语的消息。
不过赛程方面他倒是了解了,考林伊休里安工匠总会表现良好,这倒让他这些日子以来安心不少。只没想到拉文杜尔的轮赛才刚过,原本以为可以放松几天,却没想到一上线便收到来自自己粉丝与好友的消息轮番轰炸:
‘看社区。’
‘快看社区消息’
无数个站内信的消息图标正在闪动不已,让流浪的马儿微微一怔。
他心想第二轮轮赛不是结束了么,艾音布洛克的第三轮轮赛还要好几天才开始,应当没有比赛的新闻才对?流浪的马儿心中微微疑惑,一边呵欠,一边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提神。
并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打开了社区。
他就‘噗嗤’一声将口中的咖啡给喷了出来。
社区上从上至下正是当期帝国各家报社的铅字大标题
大新闻!
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传奇炼金术士又惹争端。
龙之炼金术士与帝国军发生冲突。
大陆联赛中断!
龙骑士于艾音布洛克现身。
局势紧张,芬里斯的灾星再次发威!
在而今这个时代,消息的传播总是比想象之中更快一些。
在帝国各大报社才刚刚将这条新闻印上自己版头之时,而相关的消息早已在星门社区之上传播开来。
不过相较而言,第一赛区的社区之内还在讨论这件发生在艾音布洛克的突发事件对于大陆联赛本身,对于帝国与考林伊休里安之间的关系有何影响之时。
第三赛区的社区论坛上则早就歪到了另一个方向。
‘那位龙之炼金术士和帝国人对上了’
人们群众对于吃瓜这种事情显然是喜闻乐见的。
尤其是这种事情发生在第一赛区,发生在帝国之时。无论是方鸻的支持者,还是曾经的反对者,甚至包括那些原本与他有仇怨的bbk联盟的粉丝们,这一刻都结成了统一战线:
好,支持!
打的就是第一赛区的脸!
于是好像是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在讨论起这件发生在帝国的大事件。
毕竟无论是大陆联赛中断,龙骑士现身,还是七海旅团大战巡查卫队和帝国军这样的事情,每一件放在平日里都是不得了的事件。
更何况它们还集中在一起。
可以说是引爆了舆论。
巡查卫队总部。
总署署长正有些哆嗦着放下手中的报纸,一脸颓然地瘫坐在自己位置上,这下全完了。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但龙骑士对峙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传到王廷之中去。
最后调查会如何可能对于那位公爵大人来说还是两可之事,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下场。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脸色惨白地抬头看着那个年轻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我没让人放你进来。
这对我无效,年轻人答道,现在只有公爵大人能帮你。
署长鼓着眼睛,像是一条死鱼一样瞪着对方。
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总部。
炼金术士们正倏然从自己的位置上了站了起来,看向从大门外走进来的那人。
那是个风度卓然的中年人,正穿着一袭黑色的炼金术士大衣,臂弯里夹着一顶礼帽,戴着一片单片眼镜,身上看不出有什么阶级的标志,但却不妨碍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尊敬之中透着一丝敬畏。
会长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伊斯塔尼亚事了,中年人答道,阿玛施特大师呢?
会长大人,阿玛施特大师正在帝国工坊研究那台魔导炉,您要见他么?
待会我去见见他,中年人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办一件事。
给我去信问问,霍克公爵那家伙在干些什么,中年人静静地答道,他们魔导士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走公开渠道,我要发表《帝国日报》上,还有,让巡查卫队将人给放出来,谁允许他们带走我的学生了?
你的学生?
大厅中一时寂静,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第一百六十二幕帝国的风波
突如其来的比赛中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也把一场本来并不那么引人关注的专业性质的比赛,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在考林伊休里安的社区之中,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场发生在帝国的事件,推测冲突会如何影响最终的结果走向。
跨大陆之间的通讯在短短几天之内增加了一倍,光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总会,卡普卡分会与埃尔芬多议会便一日三次向帝国方面发出传讯,咨询事件进展。
圈外人还好,协会的炼金术士们明显感到工匠协会行动了起来,几地的大工匠们彼此往来信件,魔法传讯中提及艾音布洛克之事也越来越多。然后先是埃尔芬多议会,前前任议长安德乌列尔直接在协会内部专业性质的刊物上发难,怒斥帝国炼金术界难以维持大陆联赛的必要公正性。
前者是南考林炼金术士界德高望重的人物,不仅仅在埃尔芬多议会享有崇高的声誉,在整个艾塔黎亚,在国际上也久负盛名,可以说交友遍及天下。他的声明在炼金术士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甚至包括在帝国内部,质疑艾音布洛克方面处置办法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至于巨树之丘与罗塔奥,则早对帝国把持对工匠协会的指导权心生不满。桑夏克,群星圣殿方面,十多位工匠大师联合在《炼金术士周刊》上面声援考林人,甚至还有一位退休已久的大炼金术士对帝国人提出了隐晦的批评。
一时间搞得帝国人极为被动。直至惊动中枢,皇帝陛下直接在廷议时问及此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便已不再局限于艾音布洛克一地。但来自上面的压力也直接传导到了参与此次事件的每一个部门,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灯火通明,工作人员连轴转,试图要‘调查’出一个真相来。
但真相如何先不论。
莫比乌斯工匠协会对幕后黑手心知肚明,可不打算接这个锅。
工匠总会直接撰文同样发表于《炼金术士周刊》,公开指责魔导士插手大陆联赛一事,同时声明己方也在积极调查此事。
那文章落款‘弗里斯顿海尔莱耶’,熟悉这个笔名的都知道,这正是工匠总会会长弗里斯顿j海尔莱耶亲自撰文。舆论一时哗然,此文等于公开将帝国炼金术士与魔导士之间的矛盾摆在了台面之上。
当然,这里的魔导士主要指的是帝国的魔导士世家们。毕竟除了星与月之塔的占星术士们,魔导士们也没有自己统一的组织,各个学派出于对以太基础理论认知不同,之间的差异甚至打过不同职业之间的差异。
帝国的魔导士世家与工匠协会之间的仇怨则由来已久,世人皆知。说白了是对炼金术改革之中的利益分配不均所致。
工匠总会把持着自前任皇帝以来的炼金术改革国策,而一方面正从古老的荣誉之中复苏的魔导士世家当然也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两者之间曾经有过一段蜜月期,彼此分享技术,共同推进魔导技艺进步。
但自从十多年前在帝国主导的新旧构装之争后,两者便分道扬镳,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最后,由帝国工坊主导的新一代构装体设计获得了现任皇帝陛下的青睐,并在其后成为帝国军采购计划的下一代作战构装的标准。
从此夺得了炼金术革命之中最大的胜利果实。
这个计划是如此为外人所知的。方鸻在考林伊休里安对于这场革命也有所耳闻,其外流的版本,也就是他曾经见过的k系列构装骑士型歼灭者与锁喉怪,与中枢神经魔导炉。
由于这之间利益牵扯太大,直接导致了魔导士世家与工匠协会之间反目成仇,相互攻讦,一直到今天。
但两者之间的斗争一般隐晦而含蓄,很少有像现在这么直接公开,在报刊之上彼此指责,推卸责任。帝国方面各大报刊的出版量一日三番,相关从业者都乐开了花。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从第二天起,在巡查卫队总部门口聚集的记者又多了一倍。
但人们可以想象莫比乌斯工匠协会为何会作此反应因为那头帝国的狡枭过界了。那位会长大人弗里斯顿j海尔莱耶当然是在警告自己的对手。
大陆联赛作为具有工匠性质的专业比赛,虽然在外界关注度不高,但在炼金术士圈子里却含金量不低,可以说久负盛名。帝国工匠协会将之视作证明自身权威性的途径与手段,每五年一次。表面上的不在意,不过是炼金术士之间高傲的体现罢了。
正因此,他们岂能容忍外人在这样的赛事上置喙?
另一方选择在这样的时节生事,显然已经触动了帝国炼金术士们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
但那位帝国的狡枭的反应一点也不含糊。
在所有人都以为对方会把爪子收敛一些的时候。霍克家族直接在帝国中枢发起了廷议,表明要公开讨论艾音布洛克之事。
一时间举世皆惊。
受那位‘枭鹰’公爵荫蔽,狡枭家族的派系这些年在帝国政坛发展壮大,从者甚多。但这还说明不了什么,更令人震动的是除了霍克家族的传统盟友之外,金山羊艾森葛林家族,狮鹫之羽格里芬家族,变化之獾特里芬克家族也加入联名。
这些霍克家族昔日的老对头,这一次也摆明车马,站在了狡枭的战车之上。于是帝国的魔导士世家,这一次是与工匠协会的炼金术士们公然决裂了。
各大报刊一时哑然。
毕竟看热闹和把自己卷入漩涡之中是不同的,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争斗可能难以伤及自身,但一不小心就会令旁人粉身碎骨,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可帝国舆论界的悄然无声,与社区之上的热闹状况相映成趣。艾塔黎亚这一边的争斗,难以影响星门另一边真正的旁观者。论坛上,尤其是第三赛区的论坛上更是一片喧嚣的海洋。
许多人纷纷表示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瓜。
一场小小的大陆联赛,却撬动了帝国的内部斗争,明明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却成为了这场纷争的中心与导火索。那个正处于漩涡最中心的人,对于考林伊休里安人来说早已大名鼎鼎了。
从芬里斯到南境,从伊斯塔尼亚到艾尔帕欣,其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自于芬里斯的灾星,北境大战的引发者,于帝国再显神威。
来自第三赛区的灾星,将帝国拿下
还好他去了帝国了,可喜可贺。
我们那位倒霉催的国王陛下,偶尔还是干点好事的。
选召者们对于考林伊休里安至高无上的至尊看起来缺乏基本的敬意。
但事情发展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双方已经下不来台,少不了要进行一场真刀真枪的交锋。而至于龙之炼金术士的名号,则早已随着这一事件从圈内火到了圈外。
考林伊休里安不论,第三赛区社区上对于这个名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或许有一天若方鸻沉寂下去,龙之炼金术士这个名号也无人再讨论,但此时此刻,其空前盛况已经不下于当年的孤星,迟暮行刑人‘loofah’崛起的那个时代。
但loofah成名也是在大陆联赛之后,前往第二世界才开始崭露头角。奥丁看着社区上的言论,开玩笑地对一旁的晨曦说道,这小子真是,空前绝后。
两人虽然公会是死对头,但私交还算不错,而且都见过方鸻,在这件事上算是有不少的共同语言。
别忘了七月战争,晨曦摇摇头,前一阵子我回第二世界时,kun还向我问起此事,说好像见过艾德。我查过他待过的那个小团队,不出意外的话当时海之魔女应当也见过他。
奇葩。
奥丁听了无言半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关于七月战争的传闻在外面流传很少,但瞒不住他们这些圈内人,何况昔日同盟还是其中一方参与者。海之魔女将那场战争闹得天翻地覆,最后把两边都耍了一通,夺走了海林王冠。
迄今为止,两大联盟还在第二世界搜寻对方的下落。
因此那场战争可以说也是草草收尾,虽然并不是方鸻干的,但很难说与之没有关系。
连奥丁都忍不住想,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天赋,可以把水搅浑,让事情变得一团糟?
但晨曦显然心思不在眼前,他说这件事也不仅仅是为了讨论方鸻而已。七座方尖碑,而今已经找到了五座但芬里斯的那一座,已经永远沉于地下,无人得知了。他是唯一接近过那座方尖碑的人,但时间太短,很可能并未从上面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十二星闪耀,众星闪耀之地我们也确定了七处。帝国人进展可能比我们快一些,但也有限。帝国人去过伊斯塔尼亚,应该就是找到十多年前遗失的那些石板,并从上面确定最后的方尖碑的位置。
但他们不知道芬里斯发生的事情始末,这件事我们也严格封口,除了军方那边,也就是我,你,冥和virus寥寥几人知晓真相。军方那边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几近为零,我,你和冥自然也不会向外透漏,至于virus那边
他沉吟了一下。
elite我说不好,对这个公会不熟,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轻易对外人开口的人。因此帝国人迄今为止还试图从七圣碑文之上得到信息,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但我们两大同盟其实已经放弃对七圣碑的搜寻了,转而专攻十二星闪耀之地,还有四件圣物的收集。弗洛尔之裔最近一段时间和艾德关系好了不少,也是为此,他们指望从对方身上得知海魔女的下落。
他摇摇头,但我并不看好。先不说海魔女和艾德只不过一面之缘,何况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奥丁将双手枕到脑后,并不在意地答道,那是俱乐部的事情,上面做了决定,我们执行就是了。在外人看来公会的高层是你我,但实际上我们也只能负责公会的运转细节而已,大方向都是俱乐部定的,我们难道改变得了什么吗?
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言。
要是真能改变什么,当年圣约山事件也不可能会发生了。
但晨曦显然关注的不是这个问题,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好友,问道:巨树之丘的永恒之心又失踪了,你知道吗?
奥丁微微一怔,向这个方向看来,他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开了,你知道了?
晨曦点点头。
消息已经传开了,后者答道,但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谁将消息传出来的,我也查过消息的来源,竟然查不到源头。就像是
奥丁目光一闪,就像是,有人有意在散播这个消息一样。
晨曦再次颔首:就像那个传闻出现的时机一模一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七座方尖碑下,埋藏着精灵圣杯努美林的秘密,十二星闪耀之地,永恒的生命,无尽的智慧。
第三赛区社区对帝国发生的事件讨论得沸沸扬扬,但奥述人内部关于此事的讨论此刻却相对沉寂,各大报社都哑了声。帝国魔导士世家与炼金术士们相互站台,要么分出一个胜负来,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要么等待皇帝陛下下场介入。
但那位至高者绝不会轻易开口,所有人都怕引火烧身,因此舆论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方面也察觉了气氛的改变,协会会长法莱斯铜湾直接点了一批人,组成使节团前往帝国。表面上是代表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抗议,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向帝国方面施压。
但承压的一方当然不会是帝国的炼金术士们,而是魔导世家们当下所主导的此次事件向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施压。
法莱斯显然十分不满意帝国人这样无限制地将事情拖下去,要求对方尽快拿出一个结论来。
帝国的炼金术士们对此喜闻乐见。
于是在无声无息之中,这场交锋似已经走到了尽头,并终归要迎来一场决战。
但在考林伊休里安炼金术士圈子内部。
更多的人是惊讶,许多人在猜测那位龙之炼金术士的来头。在大多数人看来,帝国人自己先乱作了一团,考林伊休里安工匠协会完全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大陆联赛中止就中止了,反正丢的是帝国人的面子。可法莱斯铜湾下了死命令,要保住考林伊休里安的代表团,这正是使节团的去意。
而真正要保住的人是谁,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在工匠协会高层之中,真正了解其中原因的人也不过寥寥无几。
埃尔芬多议会的安德乌列尔当然清楚那个臭脾气的铜湾家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那个便宜学生,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银之塔的那档子事而已。
可惜前者也不清楚当年银之塔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打听到,在使节团离开当日,法莱斯那家伙向帝国方面去了信。
但他在帝国根本不认识什么人。
那么那位收信人是谁也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正如安德乌列尔所想,在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总部,那位收信人正展开信来,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一边读信一边笑了一下,铜湾家族的人脾气愈发坏了,他居然敢在信上威胁我
他弹了弹信纸,摇摇头,米尔琉希弥斯都没急,你急什么。性格急躁成这样,难怪铜湾家的人一代不如一代,不过能得那头龙的许可,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他将信放回桌上,沉吟了片刻。
然后拿起笔来,沾了沾荧光墨水,展开一张信纸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而事实上,狡枭家族一方的确是有意在帝国境内压制舆论,毕竟明眼人皆看得出来,这件事调查下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帝国等级森严,自己就不把星门宣言放在眼中。第一赛区的选召者自视甚高,加上联盟方面自身就介入帝国政治过深,其很难说行事遵照了星门宣言的方方面面。
所以七海旅团自身申诉的事实,在旁人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帝国自己调查,结果自然是怎样都好,可区区一个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还不至于敢在冥和virus两人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因此霍克家族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考林伊休里安人代表团人手不足这一事实。
而他们可以通过死亡降临公会的关系,将调查范围无限扩大到牡鹿公国,甚至十多年前,一旦事情复杂起来,可以插手的地方也就多了。
但这么做魔导士世家便首先需要避开莫比乌斯工匠协会的炼金术士们。
因此霍克公爵一开始就没有把眼光放在艾音布洛克的冲突上,而是直接发起了重新调查二十年前林恩家旧事的倡议。
如果他们可以证明艾什林恩的手稿是二十年前那场骗局的关键性证据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释得通对于请莱拉的‘协助调查’的事实,如果巡查卫队的手续是合法的。
那么考林伊休里安人的说法就不那么站得住脚了,或者至少也可以将之解释为一个误会。
而调查二十年前林恩家的旧事,也并不需要真正展开调查,毕竟当年之事帝国方面早已有定论,现在需要的只是在这个定论之上进一步引申结论而已。
就算是莫比乌斯的工匠总会,也不可能推翻二十年前的旧案。如此一来,那头帝国的狡枭自然可以从中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果事态一如预料之中发展的话,对我们可能会有些不利,冥皱了皱眉头,看着virus和毕方带过来的资料,显然感觉有些棘手,法莱斯会长派使节团过来,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方面督促对方抓紧时间,一方面也是解决我们人手不足的问题
但白雪对此却不甚看好,摇了摇头。
可我们是在帝国,就算派再多人来也无济于事。
她仔细分析道,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除了冥姐和virus女士之外,就是工匠协会会站在我们一边。但没想到帝国的魔导士世家会在其中牵扯得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与帝国工匠协会公然决裂,如果他们真要用二十年前的旧案翻案,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无限期地和他们耗下去。
何况二十年前旧案的方方面面,帝国人都不一定能弄得明白,我们又怎么可能分得清楚?
冥也紧蹙着眉头,如果要和帝国的龙骑士打一架,她倒是不介意。但要深入到帝国内部的事务之中去,她一介选召者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清楚?
两人不由向一旁的方鸻看去,所以艾什林恩的手稿究竟有什么魔力,让那位公爵大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方鸻摸了摸鼻子,这他还真不清楚,他又没见过那手稿。
冥见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暴栗,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把事情担下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可他们向普通人出手,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方鸻抱着头委屈道,还有冥姐你少打头,我可是七海旅团的团长啊,被外人看到了多没面子。而且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我总不可能在牡鹿公国无限和死亡降临那些人耗着。
所以现在你就让我们和帝国人无限耗着?
不过冥说完,与白雪对视了一眼,也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虽然受超竞技联盟影响,现在第三赛区的公会也不像原来那么看重星门宣言上那些条条款款了,两大同盟的建立便是在此基础之上。
但她们或多或少经历过那个光辉时代的末尾,或者亲眼见过,或听说过。
两人很难说方鸻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死亡降临公会行强盗行径,而总不能说支持这样的强盗行径是正确的。
两人正相顾无言之间。
方鸻内心之中却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所依仗,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对他的支持对他来说是预料之外。但其实就算是没有冥和virus的支持,他也一样有杀招还没使用呢。
他只是在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不过正当所有气氛陷入沉默之时,此刻virus从外面走了进来,默默看了几人一眼,才向这个方向开口道:
艾德,有人想见你。
这时候谁会来见自己?他在帝国认识的人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第二百六十三幕众星装置的来由
方鸻走进大厅时,看到一个穿着炼金术士大衣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挡着光。
他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整个大厅里静得无一丝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四下看去,见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正集中在他与那人身上,方鸻还头一次看这些巡查卫队的士兵们如此看一个人。
那目光中既带着一丝崇敬,又包含着一丝惧怕。
那人正在欣赏一幅画,听到身后响动才转过身来,看向方鸻,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我们又见面了,弗里斯顿笑了起来,说道,不知道艾德先生是否还记得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弗里斯顿j海尔莱耶。
啊,是你!纵使隔了这么长一段时日,方鸻见着此人时也忍不住脱口叫了起来。月前在艾音布洛克空港之时,他和灵魂指纹便与这个男人见过一面,当时对方没头没尾称赞了他一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而今再见,当日的情形自然而然浮上心头。但方鸻忽然定住了,对方自我介绍的名字给他强烈的既视感纵使他对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没有一丁点了解,这些日子冥天天给他们带来的报纸上他也应该频频见过这个名字了。
弗里斯顿j海尔莱耶。
关于这个名字的传奇太多,空骑士,大工匠,帝国三大龙魂‘索拉尔众圣’的所有人,‘莫比乌斯’众工匠的带领人,奥述工匠协会总会长,帝国勋爵,帝国工坊的当代掌舵人。
同时也是灰白之灾的终结者,银之塔的名誉学士头衔获得者,一个活着的传奇,也是帝国三大炼金术士下第一人,也是未来帝国最年轻的,大炼金术士称号的获得者。
他还没有成为大炼金术士甚至不是他本人的遗憾,而是对于这个头衔本身的尊重。他在奥述人工匠协会总会长这个位置上付出了太多心血,否则早已点亮贤者之星。
正因此,奥述人才崇敬他。他是自斯图亚特四世以来,奥述人炼金术改革的倡议人,发起者,也是持之以恒的执行者,监督者,有他在,帝国的炼金术改革得以如此成功。
正因此,那头帝国狡枭对于这份名誉与利益的觊觎,在方鸻看来多少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屑一顾的。
不过对于帝国来说,这其间真正重要的原因是新任皇帝陛下对此态度暧昧不明,多多少少令外人多了几分遐想。
而方鸻当然不会对莫比乌斯工匠协会一丁点了解也没有。
因此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就已经完全呆住了。虽然他已经见过一位大炼金术士了,但大炼金术士可并不会主动来见他,方鸻有点结巴地指着对方:你你?
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其实真实年龄要远比他外貌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他几乎是斯图亚特四世同时代的人物,其成名的时代几可追溯到五十年前,然而这就是自然龙魂的力量。
帝国的三大龙魂的神奇种种远非语言可以描述,外面关于它们的传闻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夸张得多。
很惊讶?弗里斯顿笑了笑,摇头宽慰道,大可不必,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作为大陆联赛的参赛选手,客人见到主人是迟早的事。只是我平日里太忙,最近才返回艾音布洛克,却没想令人对客人们失了礼数。
但方鸻惊讶的不是这个。
你在空港说的那些?
弗里斯顿赞赏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看来你明白了。我作为帝国炼金术改革的倡议者,也是发起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炼金术走得更远,去探求未知的领域,而非故步自封,这也是我实行改革的初衷。我本来还对米尔琉希弥斯选择一位这样的学生感到困惑,但听了你那番话之后,倒是对他的初衷有些了解了
米尔琉希弥斯惊讶一个接踵一个到来,让方鸻脑子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您认识安洛瑟先生?
啊,那确实是他的人类名字,弗里斯顿答道,圣弓峰的主人,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不过这片大陆上认识他的人可不少,我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我和他有过一个约定,你是他的学生,那么也应当与这个约定有关了。
方鸻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受他所认可,那么也应当去过千门之厅了,弗里斯顿却并没追问方鸻关于夏尽高塔千门之厅的细节,而是说下去,你来帝国,应当是为千门之厅,双塔试炼而来了。你要获得我的认可,本来没那么容易,但看在你那番话的份上,我愿意给安洛瑟面子,将你视作我半个学生
方鸻忽然意识到对方这番话的意思:弗里斯顿会长,你是?
弗里斯顿点了点头,你没猜错,虽然我工作繁忙很少会到亚培南德去,与你那位圣弓峰主人的老师不太一样。不过你没猜错,亚培南德冬至之塔的守塔人,正是我。
方鸻大吃了一惊。
四季之塔的传闻在艾塔黎亚流传不广,即便在工匠之中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他在涅瓦德时,也是经由奥丁,洗手他们这些各大公会的顶尖高层才了解到此事。
后来安洛瑟和他详细说过冬至之塔与春晓之塔的一些事情,但也没告诉他,这两座尖塔的守塔人是谁。
安洛瑟本名米尔琉希弥斯,本体是一头云龙,在南境近乎处于半隐居的状态,除了安德乌列尔和埃尔芬多议会高层少数人之外,几乎无人对于这位妖精居所的主人有所了解。
而夏尽高塔的守塔人正是这样一头隐世之龙。
方鸻合理猜测冬至之塔的守塔人的情况可能也与之类似,谁知冬至之塔的守塔人不但不不为人知,相反,它还大名鼎鼎,竟然就是莫比乌斯工匠协会,同时也是工匠协会总会会长。
只是可能很少有人知晓他这一层身份罢了。
他张大嘴巴看着对方。弗里斯顿看他这个样子,轻轻一笑,但你也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认可你,只是认可米尔琉希弥斯作为一位守塔人的选择罢了。此外你那番话稍稍让我有些认同,让我感到你与那些凡俗之人多少有些不同,才令我高看一眼
但具体如何,还要等双塔试炼才见分晓。虽然我工作繁忙,有可能那时并不在那里,不过我总不至于连米尔琉希弥斯所选之人的资格都不给予。
他似乎对于方鸻此刻身陷囹吾一点也不意外。别看这位会长大人这些天在报纸上与霍克公爵你来我往,吵得厉害,但对方眼下似乎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我会想办法让联赛继续。以你们现在的成绩,进入双塔试炼不难,但银之塔的第一关没那么容易,弗里斯顿说道,那之后能走到那一步,就看你自己了,记住别让我太过失望,我可不会因为你是米尔琉希弥斯的学生而放水
他看着方鸻追加了一句:而对于我自己的学生,我向来会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
方鸻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位便宜老师。不过在夏尽高塔之后,安洛瑟确实是教授他关于努美林精灵的传承,并将他视作自己的学生,还曾经在埃尔芬多议会议会上亲自承认这一点。
他不太清楚守塔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约定,但安洛瑟让他来此,冬至高塔他是一定要去的。
弗里斯顿见他理解,也点点头,然后开口问道:艾德,你见过艾什林恩的后人?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艾什林恩生前是名声卓然的大魔导士,他成名之时正好也是这位会长大人开始执掌帝国工坊的时代,两人之间互相认识甚至有过交流也不是什么令人值得奇怪的事。
而他与希尔薇德,还有希尔薇德的父亲和林恩家的旧事倒没什么好值得隐瞒的,于是细细将自己如何到帝国,又途经牡鹿公国,这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与对方讲了一遍。
弗里斯顿一边听一边沉吟,扬了扬眉毛道:不出我所料,艾什林恩对于众星装置的构想只不过是一个假设。就算真的存在,那些人在林恩家寻找了那么多年,也应该早已确定其下落了。
弗里斯顿反应过来,这才说道:昔日工匠协会对于魔导士们之间的事端介入不多,不过我也了解过相关的一些事。艾什林恩爵士的理论在当时相当超前,在魔导士之中引起了诸多争论。而后来魔导理论一事被证明子虚乌有,这件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在帝国内部掀起相当大的波澜,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才尘埃落定告一段落。
工匠们对于旁人的事情不甚关心,我对于魔导士也不太了解,不过传闻艾什林恩在炼金术一途上也有非凡造诣,这方面我倒是去打听过。
他摇摇头,但其实外面的传言多有夸张,艾什林恩大魔导士在炼金术一途上可能有些造诣,但也仅限于超过常人罢了。艾德,你应该明白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天才可能融会贯通,但总难以登峰造极。我听说virus那个小姑娘这次也和你一起抵达帝国,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不妨问问她。
方鸻倒也听说过virus女士在元素使与船匠上造诣非凡,但外面也有说法,virus之所以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冥,离十王那一级的选手差了一个档次,正是因为分心过多的原因。
他有时候也考虑过自己的道路。其实他现在遇上的麻烦与virus如出一辙,兼顾太多,在工匠的各个领域都有所擅长,这些东西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引人向往。
但总有一天,这些东西会成为他前进之路上的障碍。
然而问题在于,无论是七海旅团也好,还是七海旅人号也好,都要求他必须如此。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这位会长大人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思路。
virus女士在这方面不是一个现成的老师么?
正好他现在有机会可以向对方询问这个问题。
而关于这位会长大人对于艾什林恩的推测,倒是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在深入研究那枚灰水晶之后,他也认为留下那枚水晶的人可能并不是艾什林恩,而是另有其人。
不过他想了一下,倒是没将这件事告诉对方。一来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二来灰水晶的事情似乎也与眼下的事情关系不大,他不太愿意在巡查卫队总部将这些事讲出来。
而弗里斯顿也只是随口一提。然后告诉了他一些关于霍克家族和与那位狡枭公爵的事情,魔导士家族之间的旧怨,还有他们为什么如此对艾什林恩家的手稿上心。
大约三十年前,对方讲述道,帝国从边境地区发现了一批奇特的遗迹构装,关于这件事虽然外界所知不多,但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刚好可以和你讲述一下这之间的来龙去脉。你应当见过帝国工坊下面那台魔导炉吧?
他们来历几乎是一致的,魔导工艺从历史上至今天,技术的分支皆是源自于大炼金术士艾德与他学生们的构想,而更早一些,则是来源于努美林精灵的炼金术。
弗里斯顿开口说道,而他所说的其实都是一些方鸻早已知晓的炼金术与炼金术士们的历史,众所周知,凡人的炼金术是来自于努美林精灵的传承。但古代精灵们使用魔力的方式与我们迥异,所以需要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去改造他们的炼金术,大炼金术士艾德的魔导炉便是由此而来,而这也是凡人炼金术的由来。
那之后,我们不断地发掘古代炼金术的奥秘,一方面也创造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的炼金术。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们仍旧可以从努美林精灵的技艺之中得到很多启发,你也掌握着努美林精灵的古代炼金术,应当可以领会这一点。
他当然明白,精灵创生术便是由此而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所以那些遗迹机器?
弗里斯顿继续说下去,但他似乎对此也不是很肯定,语焉不详道:即便不是努美林精灵留下的,至少也与那个时代脱不了关系。
方鸻脑海中再一次闪过在千门之厅见过那些‘漆黑灾星’,还有罗林掌握的炼金术,那些炼金术之中的风格与后来他所学到的努美林精灵的风格迥异,但确实也不是来自于这个时代。
他又想起影人的魇炉构装,众星装置,魇炉,漆黑灾星,古代炼金术这几个名词在他脑海之中徘徊不去。他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切地找到那一条最肯定的线索。
他一时有些走神。
但弗里斯顿似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遗失了许多的技术路线,但通过对历史的追寻,我们也得到了很多。那台发现自诺兹匹兹的魔导炉,还有那些遗迹机器,皆是如此。我们从中发现了一种共通的炼金术构型,一个全新的我们所未探究的领域,我们将之命名为众星装置
方鸻本来正出神,听到这个名字惊得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他刚好想到这里,没想到骤然之间听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名词众星装置,它竟然是从这里而来的?
那位会长大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方鸻摇摇头,出于本能的警觉,他没有将狩龙人的事情说出来,毕竟现在看来这条线索与林恩家,与二十年前事件背后的七个魔导士家族都有关联。这里是巡查卫队总部,他可不打算在这里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只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众星闪烁,星辉诞生,弗里斯顿第一次说出众星装置名字的来由,炼金术追求的本来就是造物之事,而众星装置探究的其实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略过了这个话题,可惜,你不是帝国人,有些东西我不能对你言及太深。不过众星装置其实就是这四十年间帝国炼金术改革的原动力,你应该也猜到了。
方鸻在炼金术一途上相当敏锐,自然也猜出了这一点,点了点头。
但他其实想得更深,难怪,帝国工坊的工匠们对那台魔导炉如此着紧。帝国的炼金术改革源自于众星装置,而在发现那批遗迹构装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又再一次在诺兹匹兹的一台魔导炉上见到了相似的构造。
岂能不感到震惊?
但他当时检查那魔导炉时,倒没发现上面的构造与众星装置有什么联系,或许是因为零式魔导炉对自己的冲击本身来得太大的缘故?
不过他摇了摇头,意识到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仔细检查过那台魔导炉之中的共鸣水晶的缘故,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错失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不过众星装置和零式水晶之间竟然存在联系?
他正犹豫之间,弗里斯顿继续说了下去:
帝国的炼金术改革始于众星装置,也必将终于众星装置。
对于这段公开的历史,对方没有太多隐瞒,在它发展最鼎盛的时代,几乎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对此提出了关于自己的看法。莫比乌斯工匠协会也是,七魔导士家族也是,甚至包括那位艾什林恩爵士也是
最后,工匠协会胜出,并成功掌握了这场改革的主导权,这位会长大人言语之间满是淡然,丝毫也没提及其实在这个时代,正是由他带领着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战胜了一切挑战者,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而今我的那位老对手,羽翼一日日丰满,早已不比当日,他们当然希望重新夺回对于这场变革的主导权
可惜他们的技术路线早已被证明是错的,弗里斯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位公爵大人正在争权夺利上十分出色,但在技术上却不太行,他们现在竟然把希望寄托在艾什林恩这个曾经的死对头的理论身上,实在讽刺。
不过他停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应当明白了,你手上这份手稿不论它是真是假,那头狡枭都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方鸻皱起眉头,他倒是明白自己惹了个麻烦,但没想到这其中牵连如此深远。
不过他倒是清楚,对方恐怕也没完全和他和盘托出真相,毕竟这里面包含了帝国人太多的秘密。
所以现在你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弗里斯顿反问他,但看起来好像并没太紧张的样子,还是我料错了,你其实有解决的办法?
方鸻沉吟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大概明白了,那位会长大人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看来你们确实是有所依仗的,那么在你们发动的时候,看在你是米尔琉希弥斯的学生的份上,我会出手。
方鸻楞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到这才是对方来见自己的目的。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没料到自己一行人还会有这么一个后援。
当初在艾音布洛克空港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却不曾想这位会长大人竟然与自己的老师安洛瑟有关系。
十分感谢,弗里斯顿会长。
不必谢我,弗里斯顿摇摇头,直言不讳道,大陆联赛是工匠总会的权威所在,本来莫比乌斯工匠协会也必须让它如期进行下去,反倒是和你一番交谈之后,省了我不少事。
再说了,他说道,其实这些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太小看自己的老师了,米尔琉希弥斯这个名字,比你想象中分量要重得多。我不是在解决你的麻烦,而是在解决艾音布洛克的麻烦。
弗里斯顿看了大厅中的卫兵们一眼,这世间,有几个人敢于得罪一位银之塔的守塔人,一头见证过黑暗时代的巨龙?
他声音不高,却引得所有人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位会长大人说完,也不再与方鸻多谈,只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方鸻看着对方背影远去,穿过大厅,走出门去。他沉吟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反复转动着对方和他所说的那些话,众星装置的来由,竟然是帝国改革的动力。
可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雾峡之中,一位海盗头子的船上?那艘船少说是十多年前离开的帝国,并在半途遭到袭击,最后沉没于雾峡之下。
那船上的狩龙人,与艾什林恩留下的灰水晶究竟又有什么关系?
艾什林恩的手稿究竟存在么?
他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不由对于那位海盗王的遗产更加好奇起来,可惜实在脱不开身,要不真想现在就前往瀚瑞那,却一睹其真相。
只是方鸻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转身向回走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叫住了他。艾德先生,请留步。方鸻一怔,回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在二楼方向,一个年轻人正在那个地方看着自己。
显然,方才发言之人便是对方。
而方鸻一看清其样貌,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是这家伙!
他先前对于军方所提到的,曾经在艾尔帕欣银之塔所出现的那个年轻人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当时人太多太杂,而他和影人的浮空舰一同坠下,场面又一片混乱。
忙乱之中,怎么可能记得起具体某一个人的样貌来。
但此时一见之下,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印象便立刻建立完整,从那个年轻人身上一点点找回了当时在艾尔帕欣的记忆。
对方竟然正是军方要找的那个人!
第一百六十四幕光海祝福
对方竟然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方鸻看着那个年轻人,内心很快沉静下来,连方才遇上弗里斯顿惊讶的心情都消去了不少。
他会来帝国调查最后一座水晶塔下落,固然是军方的委托,但一方面也是自己对北境之战的幕后黑手感兴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他内心权衡了一下利与弊,最后向那年轻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上了楼去,在那年轻人注视下走入对方身后一间办公室。方鸻很快认出这里是巡查卫队那位署长的办公室,不过他早就明白这些人沆瀣一气,内心中对此也并不太过意外。
年轻人在他身后关上门。
他绕了一圈来到方鸻面前,大有深意地看了后者一眼,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建议你不要做一些让大家都不快的事情,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想必你也认出我了。你在艾尔帕欣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或许是你运气好,也或许是我们小看了你这个局外人,但那些都无关紧要,因为已经结果注定的事情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追究。但这一次不同,我们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这也正是我主动来见你的原因。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
他本以为对方之所以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因为倚仗着自己不会认出他们来,却不曾想并非如此,对方是这样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他眉头皱拢了起来,将揣在荷包里的手拿了出来。
原本打算用记录水晶记录下这一幕,将对方的样貌,最好是连同罪证一起交给军方。但对方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那么再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问道:你既然知道我能认出你们来,还敢在我面前那出现?
为什么不敢,这里是帝国,又不是考林伊休里安。何况就算在考林伊休里安,你们要逮捕一位第一赛区的选召者也得拿出证据来吧。我知道你们在找我,但你们凭什么证明我在艾尔帕欣出现过?
我在那里见过你。
是是,你说得对。年轻人耸耸肩,可单凭你的一面之词还不够,中国军方希望用我来指证你们超竞技联盟的一些人,我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要求的是可靠的证据。而身为局内人的你,说出的话并不那么足以令人取信,有没有一个可能,你是在打击报复?
方鸻抿着嘴看着对方,没好气道:官方才讲证据,我不需要。
年轻人停下脚步。这样是很解气,但没什么实际意义。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亲自去为你们指证那些人如何?
字面意思。而且我掌握的信息可能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多,说不定能帮你们抓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人也不一定。这样一来他们抓出了内鬼,而你也得到了军方的好感一件东西对不同的人来说本就有不同的价值,这样一来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价值,而我们也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你失去的,不过只是一份没什么用的手稿而已。
年轻人向他摊手,这样一来交易达成,皆大欢喜。
但那些不是你们的人么,你就这么把他们卖了?方鸻狐疑地看着对方,艾什林恩的手稿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
看来弗里斯顿那家伙和你说得不少,年轻人摇摇头,不过你没必要这么信任他,你们和那个林恩家的小姑娘混在一起,他肯定没告诉你,当年林恩家的事情帝国工坊也没扮演什么光彩的角色。他们对于众星装置的研究有今天,艾什林恩的技术功不可没,他们虽然不是主导者,可瓜分艾什林恩的技术时一点没落下呢
所以主导者是你们?方鸻反问,真可笑,你们不是对外声称霍尔芬学派的理论是一个骗局么,结果你们自己反而对他的技术推崇备至,这就是帝国人的骄傲所在?
两码事,那是魔导士之争。何况艾什林恩对于众星装置的研究本来就是建立在遗迹构装上的,那本就是属于帝国的东西。
年轻人摇摇头,打断自己的话,好了,我也不是帝国人,你和我说这些其实意义不大。而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也是为了表现出诚意。你大可放心,我们与第三赛区超竞技联盟那些人只是合作关系,现在合作已经告一段落,我将他们卖给你们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艾什林恩的手稿对你们有这么重要?
弗里斯顿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么,正好省了我不少口舌。既然你已经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那么应当明白这其中牵扯到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对于你来说这场斗争完全与你无关,你没有必要将自己卷入其中。
但对你们来说,这却很重要。
年轻人闭上嘴巴,冷冷地看着他。
方鸻从大衣衣兜里掏出那枚灰水晶,握在手中。水晶无数的切面上,正倒映着两个人不同的面孔。
年轻人脸色阴郁,但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但他眼中却闪动着沉沉的光。
在北境茫茫的夜色下,砂夜小姐所庇护的那些难民浮现在他记忆中。那一双双对未来迷茫又期许的眼睛,脏兮兮的,冻得开裂的脸,男人失去了妻子,女人失去了丈夫,父母与儿女离散,而那些故事,本来可以不发生。
虽然那些苦难,与他相距遥远。
但米苏女士曾讲述的一切,多里芬萦绕的火海,他却亲身经历。
那火海之中久久萦绕不去的故事,他亲历其中。
龙魔女的悲剧,他也亲眼见证。
依督斯的哀嚎,那化身为龙的阴影,在大地上徘徊不去,而守誓人曾经经历过的悲伤,本不应当再次发生。
那些悲哀的故事背后,都有一双共同的手。从拜龙教徒,再到鸦爪圣殿,到影人,最后归结于他面前的这些人身上。那么这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主导了这一切呢?
他从旅者之憩以来,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他手中握着的宝石闪闪发光,开口道:艾什爵士的手稿的确在我手上,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正准备伸手过来接。
但方鸻将手一收。
他看着对方。
但我为什么要将它给你们。
去指证那些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这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因为我知道引发当日北境一切的人就在这里,你们才是应当为那一切付出代价的人,我不喜欢这么轻巧地避开重点,任你们如何花言巧语去修饰一切,但我只是无法做到对事实视而不见
他盯着年轻人,一字一顿地答道:我说过,官方才讲求证据,但我并不需要。对我来说,只是让你们的计划失败,这更重要。
年轻人惊讶地看着他。
那惊讶的目光化作了一种灼怒,他气急败坏地劈手向前一夺,试图伸手夺取方鸻手上的东西。
但方鸻早有所料一地将手一收,将灰宝石紧紧握在手心中,冷冷地看着这个人。他心中甚至有些怜悯,要是这些人知道自己手上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又会作何表情?
可他绝不会告诉他们这一点。看着这些人因为自身策划的阴谋而蒙蔽其中,这对他来说有一种复仇的快意,策划阴谋的人最终为阴谋所误,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善意所在。
你疯了!?年轻人夺了一个空,才意识到对方在耍自己,有些愠怒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乐意,方鸻当着对方的面将灰宝石收入衣兜中,用手拍了拍,好像那真是多重要的东西一样,我很喜欢你说过的一句话,每件事物对不同的人来说都有不同的价值,可当你们践踏他人的价值之时,又何曾想过这一点。
他举起手来,魔导手套上的魔力指针正亮起明亮的光芒。
那年轻人一看他抬手,便意识到不好。心下惊得寒毛直竖,下意识向一侧滚去。
一声尖啸,火箭飞拳拽着长长的细钢丝与那年轻人擦身飞过,轰一声击中后面的壁炉,让上面的烟囱直接倒塌下来,两侧的胡桃木护墙板一下炸裂开,烟尘弥漫,砖石与木屑飞舞。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所有人。
楼下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个巡查卫队的士兵一把推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人从一片废墟中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冲卫兵们大吼一声:滚出去!
卫兵吓了一跳,知道他是公爵大人的使节,不敢多说,连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方鸻一击不中,心中有些可惜,孤王之傲今天没带在身上,不然这人已经去圣殿复活了。但他也不打算再动手,只输入魔力,启动绞盘,一点点将自己的魔导手套从废墟之中拖了回来。
那年轻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埃,站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作此选择,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利益动物,那些人也是一样,悲剧之所以发生在他们身上,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机会对我们动手而已。那些尘埃一样的人物,他们重视的东西又与你我何干?
说得好,方鸻答道,我也是一样,所以你重视的东西又与我何干?你无法理解我的动机,正如同我无法理解你们这样的人一样,我曾经试图理解你们,但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目带讽刺地看向对方,人与人之间注定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希望今天过后你也可以明白这一点。
年轻人再也无法维持风度,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不要以为弗里斯顿给予了你们什么许诺,他帮不上什么忙。而我也只是不想和你们这样的人玉石俱焚而已,但真走到那一步,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我知道你在用莱拉威胁我们,方鸻收回魔导手套,‘咔’一声接在手上,答道,但你大可以一试。
方鸻还是头一次对人露出这样毫不掩饰的杀心。
他过去从不是这样的人,但仅仅是在这个人面前便让他感觉生理上的不适。
年轻人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当表现得如此软弱,恼羞成怒道:
你等着!
方鸻抬头看了看对方,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等着。
丢下这句话,他也懒得再理会这人,转身便离开。
反正他上来的目的就是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眼下目的已经达到,军方那边只要如实上报上去就可以了。
在整个四月的末尾,艾塔黎亚的目光都为这件发生在大陆联赛上的大事件,帝国境内莫比乌斯工匠协会与七魔导士家族之间的对峙吸引了目光。
但时间很快步入五月,在这个四叶草平原夏季的开端,另一件事却转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自古达索克的蜥人使节团抵达帝都。
这是自雨之年以来,两个世纪之中大议会第一次向帝国派出使节,以至于人们在漫长的光阴之中都忘记了那片来自于蛮荒雨林之中的古老目光,但间隔着大裂谷的另一个国度,与帝国的关系自始自终便从未远离过。
古达索克并不是一片真正的浮空大陆。
在黑色王座末期的灾难之中,辛塔安大陆为陨星所击中,整个中部沉入渊海之下,形成了今天的大裂谷所在。而辛萨斯蛇人的时代也因此而覆亡,在那之后,古达索克便从远古的辛塔安空陆分裂出去,从此偏安一隅。
因此时至今日,人们也普遍认为艾塔黎亚存在四片主要的空陆。伊休里安,巨树之丘,罗塔奥与辛塔安。而古达索克的丛林,不过是从古辛塔安分裂而出的一片次大陆而已。
真因为这样的特殊的关系,帝国人与丛林之中的蜥蜴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几乎可以谱写为一本涵盖了辛塔安大部分时期的编年史。
古达索克立国的年代,帝国尚未诞生。而帝国诞生之日,蜥蜴人早已衰落。
但来自于丛林之中的目光,始终警惕地看着凡人崛起,应证着来自于众星与先贤时代的预言。两个迥异的文明彼此相隔,透过一道大裂谷遥遥相望,发生过战争,也有和平的时代。
然而对于帝国来说,与雨林之中大议会的关系,无疑是要重于与其他国家的关系的。
正如同伊斯塔尼亚与古塔之于考林一样,辛塔安大陆上的两个国度本是一体。
但在斯图亚特王朝之前好要久远的五位魔法皇帝之前,北方帝国时期,蜥蜴人曾因为皇权的交迭而与帝国交恶,那之后两个国度便始终保持着对彼此的警惕。
帝国在南方驻扎着七个军团,一支舰队,两个公会国度,皆是为了警戒来自于南方的威胁。而蜥蜴人的七个选帝侯之中,有三个的领地始终卡在帝国通向古达索克的边境之上。
而今大议会的使节再临,这无疑是一种善意的表达。
奥述人与古达索克蜥人的关系重新缓和。
这对于艾塔黎亚的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重磅消息。因为无论帝国与大议会的关系如何改变,但将举足轻重地影响到帝国对外的态度,有人曾戏言帝国将也必将永远处于战争之中。
当一场战争结束,往往就意味着另一场战争的开端。
虽然只是玩笑,但却可以很好地概括奥述人的咄咄逼人与好战。
而当奥述人结束与古达索克长达两个世纪的对峙之后,那些被释放出来的力量会去往何方,这无疑是大陆之上每一个人都需要关心的问题。
正因此,当蜥人使节团抵达帝都之日,顷刻之间将所有人的目光从大陆联赛上的事件上,吸引到了这个无疑更加重磅的消息上。
大议会来了
而且来的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新晋七位选帝侯之中的一位,白颅氏族的龙蜥一族的王子,蜥蜴人之中闻名已久的勇士。
但比起这个身份来,更加吸引人眼球的,是后者的另一个身份。
芬里斯的英雄。
在泰拉瑞克率领使节团抵达帝都的当天,芬里斯人便通过工匠协会向帝国传来善意的信息,正如同芬里斯从未忘记方鸻一样,他们也从未忘记这位蜥人王子殿下。
但这条表达善意的消息。
在更多的人看来更像是一份战书。
而泰纳瑞克王子果然不负众望,接下战书,并当场向帝国提出要求。
释放方鸻一行人。
举世哗然。
绝无可能
帝国银盔圣廷之上,霍克公爵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
这位公爵大人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穿着一件蓝缎长袍,握着权杖,而今已经五十多岁,但仍年富力强,唇上留着一抹短须,头发乌黑,只有少许银丝。
他身材高大,在王廷上方鹰视环顾来自古达索克的蜥人,大议会的使节,正用阴郁的目光扫过那些阿苏卡黑暗知识的守护者,最后才落在泰纳瑞克身上。
这是帝国的内务,他开口道,语气决断,不带一丝缓和的余地,不是拿来讨价还价的东西。里面牵扯到一桩二十余年的悬案,数位大魔导士,与帝国数个大家族息息相关。
其他人看向大厅上。
那位位于王座之上的至高之人,头戴高冠,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手带着如同白银所锻的哲理之手,一盖在宝珠之上,穿着的厚实长袍下摆一直垂到台阶之上。
远远看去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位莅临凡世的神只。
皇帝陛下只略微对此显出些兴趣,那位和大炼金术士艾德同名的年轻人,是圣选者?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弗里斯顿点点头,这位会长大人是一路从艾音布洛克前来,在不久之前才抵达帝都,便受到召见,才出现在这王廷之上。
皇帝陛下其实月前便了解过此事,艾音布洛克动乱发生之时消息便传递到银盔圣廷,四位龙骑士对峙的事情谁敢轻易盖下?但那件事发生了月余,也没什么后续,这位至尊显然早已忘记了。
他听完弗里斯顿的讲述,微微颔首,面上神情不置可否。
大议会的使节为什么会知晓这个人?
泰纳瑞克扫了霍克公爵一眼,龙形的竖瞳之中带着毫无掩饰的冷意。
它上前一步,开口道:艾德是我人类的兄弟,也是阿苏卡一族尊贵的客人,即便是在大议会,他的身份也只比我更加尊崇。你们说这是人类自身的事务,但恐怕并不尽然。
此话怎讲?
至高之人问道。
陛下,你应当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泰纳瑞克答道,塔赫斯的星辰已经升起,雨之年以来的约定我们两族始终谨守,而今到了约定生效之日,我们是来取回那件圣物的。
这我明白,皇帝陛下答道,在大陆联赛结束之后,你们便可以将那件圣物从银之塔之中带回古达索克,作为帝国人与古达索克蜥人之间友谊的见证。
泰纳瑞克点了点头,陛下如同圣贤所言一样洞晓至理,那应当明白光海即将掀起波澜,龙选之年已经来临,众星所选之人已经出现了。
众星之选?皇帝陛下略作沉吟,你是说?
霍克公爵面色一变。
艾德,泰纳瑞克开口道,我的人类兄弟,曾在芬里斯岛接受众星的祝福,他是人选之一。
这不可能!公爵大人怒斥一声,一派胡言!
但泰纳瑞克只回过头,用龙形的竖瞳看着他,这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我也是人选之一,我亲眼所见,并和我的人类兄弟一起接受试炼,并沐浴来自于光海的祝福。
塔达蜥族,卡翠兰的祭祀们,阿苏卡的巫师们,都可以为此作证。芬里斯的灾变,其实不过是光海上掀起波涛的先兆,三大蜥族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本来就并非偶然。
它环顾大厅之中所有人。
只是凡人并不清楚这一点而已。
大厅之上一片寂静。
第二百六十五幕书卷骑士
霍克公爵粗暴地打断了泰纳瑞克的话。这绝无可能,一个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圣选者怎么可能为众星所眷。十二星闪耀,要从更多的候选人之中擭升,他能否走到最后那一步还是个问题。何况据我所知,从石板上解读的预言也并不是所言皆真,隐晦的文字往往为人所曲解。
这位公爵大人一脸愠怒,言语之间更是咄咄逼人。仿佛他习惯于这样的言语风格,在大议会的使节面前丝毫也不落下风,大议会或许有自己解读石板的方式,可惜的是帝国人本不信那一套。林恩家那个败类的手稿与七魔导士家族的公正与否息息相关,而今二十年前旧事重提,你们想要单凭轻飘飘一句‘众星所眷’便将人带走,未免可笑。
他此言一出,无疑得罪了在场所有蜥人。大议会的使节团中来自三四个氏族的蜥人,无论是阿苏卡也好,安达索克蜥族也好,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这位公爵大人。
但霍克公爵毫不在乎,一脸阴沉地看了回来。
泰纳瑞克拔出长匕首来,指向对方:人类,敢与我决斗么?
圣廷之上,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身后两名银盔守卫大惊失色,手持长戟越众而出,想要冲下来拦住这位蜥人王子。
但皇帝陛下伸出手,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大厅中,令卫兵,蜥人与一众贵族齐齐向后一退。
泰纳瑞克举起手挡住冲击波,想要在这无形的力量推动之下站稳,但仍旧最后身形仍向后一仰,吃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手握匕首起头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类君王。
奥述人的皇帝已经将手放回了王座之上,手上带着的蓝色丝绒手套上,幽幽发光的宝石正闪烁着瑰丽的色泽。
四圣物泰纳瑞克露出敬畏的神色,默默将手中匕首一收,低头向这位皇帝陛下行了一礼。蜥人们崇尚的是强大的智慧,而奥述人的魔法皇帝毫无疑问是凡人之中的至强者之一。
哲理之手,更是古老预言之中的一部分。
‘四圣物齐聚,门扉与钥匙。’
皇帝陛下对泰纳瑞克遥遥点了一下头。
他远远开口道:大议会的客人们不必介意,洛尔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霍克的家徽是狡枭,但我更喜欢称其为枭鹰,我们的公爵大人并未继承家族一贯的狡诈与智慧,好斗得倒好现象是特里芬克家那头熊獾。
公爵脸色阴郁一言不发,显然将他与特里芬克家主相比让他十分不愉快。
皇帝看向他,洛尔特,收敛一些,大议会的客人们并不关心你们七魔导士家族的事情。
陛下,霍克公爵开口道。
行了,皇帝打断他,你说得不错,七魔导士家族公正与否关系到帝国的威望,所以我才会允许你们介入艾音布洛克之事。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出现在帝国境内,这样的事情早已引起了许多关注,但一方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工匠代表团,你们的处理方式是否有失妥当?
皇帝陛下通晓帝国境内的一切,霍克公爵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只有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署署长那样的愚人,才会想着要掩盖什么,而他根本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意图。
我们并没有过多介入此事,霍克公爵冷冷地开口道,他看了立在不远处的工匠会长弗里斯顿一眼,七魔导士家族也是二十年前事件的当事人,不需要某些人来提醒,不过帝国工坊同样也如此。而今调查正条不紊地进行,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弗里斯顿不以为意,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洛尔特说得没错,帝国工坊确实也是当事方。但我想作为莫比乌斯工匠总会会长的身份来说一句,大陆联赛已经中断了月余,各方都正等着看帝国的笑话,不知道我们的公爵大人究竟打算将事情拖到什么时候?
弗里斯顿!霍克公爵怒道。
够了。奥述人的皇帝显然不希望看到银盔廷变成菜市场,开口呵斥了一句。这位至高者口含天宪,嗡鸣之音席卷大厅,令霍克公爵一皱眉,下意识闭口不言。
皇帝陛下再看向泰纳瑞克,那位圣选者是众星之眷一事,有几分真?
我所言皆实,泰纳瑞克答道,人类的皇帝陛下。
可曾得到坦罗秘会认可?
泰纳瑞克竖瞳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但这位蜥人王子向来不是习惯于撒谎的人,开口从实答道,艾德他尚还没去过群星圣殿。但众星所示,坦罗秘会派出了一位精英骑士在他身边。
皇帝高坐于王座之上,一言不发。
大厅之中沉寂了好一会儿,这位至高者才再次开口道,洛尔特,七魔导士家族与牡鹿公国之内的旧事,你打算如何证明此事?
我已经说过了,霍克公爵答道,关键性证据是艾什林恩的手稿,他的魔导术是否存在,手稿自然可以将其骗局公之于众。
你是说那手稿在那个林恩家的小姑娘手上?弗里斯顿故意打断他,七魔导士家族兴师动众,甚至伙同牡鹿公国境内的一个圣选者公会一起,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霍克公爵深深看了他一眼。
但这一次他却没上当,我可没有断言这一点,至于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是如何调查此事的那是他们的职务范围,弗里斯顿,与你我无关。但考林伊休里安的代表团牵扯进此事之中,只要事情一天没有真相大白,他们便不可离开。
弗里斯顿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奥述人的皇帝再一次开口道,所以洛尔特,只要证明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与此事无关,大陆联赛就可以继续进行?
但若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确参与此事,霍克公爵淡淡地答道,那么也至少证明帝国所作所为并无过错。如果群星圣殿与坦罗秘会想要人,他们大可以自己来辛塔安提人。
他看向泰纳瑞克。
但蜥人王子可不惯他,也冷冷地回视回来。
我相信我的人类兄弟,泰纳瑞克答道,其坦荡磊落,和某些人类绝不类同。
那好,奥述人的至尊颔首,作出了决定,他举起自己的权杖道,这件事很简单,传我口令去帕尔德诺北境树海,去通知布里尔尖塔的守秘人们,让他们派出书卷骑士团来裁定此事。
皇帝陛下的口谕在大厅之内回荡。
弗里斯顿闻言脸色一变,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霍克公爵却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个答案,冷笑一声道,弗里斯顿,知识之神谨守着秘密,制定律法,你们工匠们不也是安吉那的信徒么?
他自然可以裁定一切。守秘人是大图书馆的守护者,安吉那的选民,在他们的书卷骑士的诚实之域中,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诚实之域中没有谎言,这是世人皆知,弗里斯顿问,可又谁来提问呢?书卷骑士只是仲裁者,而非提问之人,洛尔特,你该不会说让七魔导士家族派人来担任提问之人吧?
当然不会,霍克公爵答道,我说过七魔导士家族是当事人,但帝国工坊亦然。而这件事是由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发起调查,自然由巡查卫队来担任提问之人。
不妥,洛尔特,别忘了巡查卫队也牵连进与考林伊休里安人的纷争之中。
有何不妥,弗里斯顿,与考林伊休里安人有纠纷的,是那个叫死亡降临的圣选者公会。而且众所周知书卷骑士裁定之时仲裁庭会公之于众,你若对提问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在现场提出来。
你是说让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来担任考林伊休里安人的担保人?
怎么?霍克公爵反问,弗里斯顿,你不敢?那可是你们的工匠,你们的选手。
弗里斯顿看了看自己的老对手,眉头蹙了起来,头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皇帝陛下看向他问道,弗里斯顿,你认为如何?
他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感到不妥,一时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工匠协会必须为大陆联赛负责,而他作为总会会长,难辞其咎,思考了一下只得如实答:我无话可说,陛下。
泰纳瑞克王子,皇帝又看向大议会的蜥人们,你们又认为如何?
泰纳瑞克点了点头。
但帝国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派出过书卷骑士团,上一次还是在斯图亚特四世拟定遗嘱,定下哲理之手与王座继承之事时。
大厅之中贵族议会有些愕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诚实领域下一切秘密无所遁形,但书卷骑士的裁定绝非儿戏,那代表着辛塔安至高无上的神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