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弗洛尔之裔会淌这趟浑水,倒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只是弗洛尔之裔真打算直接插手了么?

他原本预计这些大公会行事应当不至于这么激进才是,发生于北境的这场风暴而今已经变得愈发错综复杂,三位女神的下场,让这场难民与灰骑士之间的冲突近乎演变成了一场‘圣战’。

当然双方都心照不宣,没有明确地使用这样一个词汇,但事实上这就是信徒之间的冲突,所以弗洛尔之裔是打算从两边之间选一边站了?

这里面当然有巨大的利益,甚至流浪的马儿也知道,因为他比一般人掌握的信息渠道更多,或多或少了解过关于鸦爪圣殿背后有联盟的投资的一些传闻。可投资与站队并不是一回事,一旦选择了一方,那么就失去了寰转的余地,弗洛尔之裔中有十多个公会组成的联盟,这些公会背后的资方真承担得起失败的代价?

何况他们就算没有失败,但他们也要放弃三位女神的神眷了,艾梅雅或许还好,但米莱拉与玛尔兰给予信徒的恩惠,那是与之相关的十多种职业,以及一系列神术与技能。

未来加入弗洛尔之裔的选召者,很可能就要永远与之绝缘了。而相比之下,风暴之主艾丹里安在艾索林之战前就只是一位次级神而已,它又能为弗洛尔之裔提供什么?它的神选者?

或许那很强力,但又能有多少?

流浪的马儿在黑暗之中看了看时间,荧光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四十五分,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一刻钟他使用的是北京时间,但艾塔黎亚与东八区都一个小时时差,也就是说那边已快近黎明了。

直播说不定已经开始了,因为说是直播,其实皆有一刻钟左右的延迟。

超竞技其实很少会有那种真正的直播,而上一次苍青旅团才在依督斯翻过一次车,那一次他们大约是盲目信任行动之中有一个龙骑士,在那之后还这么头铁的公会已经十分少见了。

流浪的马儿摸黑进入了自己的直播间,由于有直播预告,此刻已经有很多人等待在这里。这些人其中绝大部分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新粉丝,而他许多老读者与观众在他转型之后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取消了关住,无声地离开了相当一部分人。

他其实一直知道老粉丝对于自己的抱怨,他从艾塔黎亚的美食与旅游转向超竞技,这个转变实在是太大,许多人都无法接受。

但流浪的马儿对此一点也不后悔,本来他从事这个行业也是为了兴趣,何况一些人虽然离开了,但也来了许多新的志同道合者。这些人此刻一边在直播间内等待他到来,一边在评论区里讨论关于七海旅团的处境,他们中大多数与流浪的马儿立场是一致的,当然是站在‘受赎者’一边的。

这里还有许多从梵里克一战之后,原本就成为了‘龙之炼金术士’这个头衔簇拥之人,而此刻社区之上的声音相当诡异,许多人虽然不一定站在七海旅团一边,但至少也对难民们怀有同情的态度。

或者起码也保持中立

但各大社区的‘名嘴’与‘意见领袖’们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些人好像是意见相通一样,不约而同地开始批评七海旅团对于眼下北境秩序的破坏。他们的理由当然也很简单,一方面北境大敌当前,一方面自己人却在闹内乱,尤其是七海旅团过去也‘劣迹斑斑’,还有过‘海盗行为’。

总之仍旧是那套话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在拿钱办事,但架不住其众多的粉丝与簇拥,众口铄金之下,支持七海旅团的行为而今反倒在社区之上成了被孤立的一方。

在领头者的狂欢之下,狂热的粉丝们也容不下其他声音,而除了这些人的簇拥之外,弗洛尔之裔本身的支持者也是一个巨大的基数。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普通人没有地方发表意见,只好转向更小的圈子。

这其中就有流浪的马儿。

在众多‘意见领袖’一面倒的情况下,他就显得有点独树一帜,许多因此而来到他直播间的人,可能未必是他或者七海旅团的新晋粉丝,而只是对这一切看不下去去的中立路人而已。

流浪的马儿看着自己直播间内人数又创新新高,不由在心中感叹一下,他当然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或许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直播间内的画面一片漆黑,因为弗洛尔之裔的直播还没开始,不过由于不是正式赛事,因此所有人都可以转播不过流浪的马儿心中清楚,这其实也正是这些大公会的目的。

他们向外界公开直播,其实也是为了推高自己的名气,巩固粉丝。超竞技背后天量的投资,除了艾塔黎亚直接的高维信息的产出与转化之外,很大一部分其实对于商业公司来说绝大一部分是来自于流量的产出,广告,品牌,同人圈子的文化与二次创作,周边产物,都是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而各大公会在艾塔黎亚攫取资源,提高名气,巩固自身的排名与权威,无不皆源于这样的动机。

他再看了看时间,距离直播开启还有三分钟。

他关闭了直播间内的弹幕管制,许多人很快皆察觉到这一点,于是纷纷开始发言:

马儿来了。

马儿老大现在一天天的作息颠倒,注意身体啊。

我猜今天弗洛尔之裔的动作肯定与七海旅团有关,不然马儿老大也不会这么关注。

是啊,他们还说什么暂不公布行动内容,真是脱了裤子放屁现在北境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介入的?

所以马儿今天又要转播七海旅团了?

双厨狂喜。这是七海旅团本身的粉丝在发言,当然,那只是相当少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新兴的冒险团,七海旅团能在社区之上拥有一定支持者其实已经是相当反常了,至少流浪的马儿知道那位举世之剑Loofah曾经肯定没这个待遇。不过七海旅团一行人也是在多里芬、梵里克一系列知名的事件之后,才逐渐走到今天。

而眼下北境发生的一切,才真正将他们推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些人的面前。甚至流浪的马儿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当芬里斯的那些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对方的名气或许会成长到一个超乎想象的地步,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现实世界,除了对于大小公会的投资之外,还有很多直接着眼于自由冒险团队的投机者,而这些人当中其中很大一部分其实背后就职于各大公会背后的猎头公司。他们慧眼识珠,在那些冒险团体还名声不显之前就先找上对方,并许以丰厚的条件,与之签约。

而走这条路线的知名冒险团很多后来都直接并入了各大公会的旅团。

当然以七海旅团目前的境况,这些嗅着血腥味上门的‘鲨鱼’们是肯定不会找上这些年轻人了,因为找上了也没用。但还存在着天使资方,流浪的马儿心中其实很清楚,那些真正的自由冒险团、自由公会背后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资金支持,至少那位洛法小姐背后就存在一些神秘的个人或者机构。

组建冒险团,简而言之其实就是在烧钱,在冒险团还处于低水平区间的时候,团队内部资金链尚能维持。但一旦到了高水平的层次,装备,风船,甚至是后勤来源都会成为一个个现实的问题。

远的不说,一艘大型风船的价格,就足以买下一些较小的公会。虽然流浪的马儿对于七海旅团的一众人是怎么拥有自己的风船的也十分好奇,可小型风船与大型风船完全是两个不同概念。

没有资金支持,这些就不可能成为现实。而如果冒险团内的成员,整日要为了资金而奔波的话,他们也很难兼顾训练与成长自身,从而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与层次。

流浪的马儿有些担忧这些年轻人,一方面是担忧他们与大公会决裂,为超竞技联盟所封杀,他们有可能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支持来源,那样的话他们虽然有一时的风光,但终归会泯然于众人。但一方面也担忧对方会因为陷入困境之中,而找上一些不那么靠谱的投资人,而从失去了现在自由与对于理想的追求。

他当然明白,七海旅团对于人们来说之所以这么特殊,正是因为他们在于某些方面迥异于其他冒险团的原因。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确与那位举世之剑的洛法小姐有些类似,但后者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而摆在七海旅团面前的,目前来看还是一条荆棘丛生看不见光芒的道路。

当然大多数人想不到这些,他们关注的只是当下七海旅团的冒险,与七海旅团内每一个人的天赋。那些是普通人的谈资,因为选召者们实现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所无法实现的关于冒险与英雄的幻想,他们以身相代,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也是与世皆敌的反抗者。

但若有一天七海旅团泯然于众人之时,许多人也会默默忘记这些年轻人的名字。

正如同他们忘记了圣约山一样。

怀着这样的想法,流浪的马儿心中第一次萌生了一个念头,或许自己应当去见见这些年轻人。看看这些让自己感受到不同的年轻人们,究竟是如何的,或许自己可以在某些事情上帮到他们。

他正这么想着,面前的屏幕忽然之间亮了起来,流浪的马儿下意识看了一眼荧光表盘之上的时间,指针正好指向罗马数字十二。

艾塔黎亚的清晨,五点整

直播间内此刻映入众人视野之中的,画面里正是仰着头看着水晶的沧海孤舟,拍摄者从后方将这位杰弗利特红衣队此次行动的指挥者背影纳入画面之内,再越过后者的肩头,拍摄着水晶之上出现的一张巨大的面孔。

那正是方鸻。

而此刻画面之中响起的声音,也正源自于沧海孤舟的发言:

此言一出,直播间内立刻一片哗然。

等等,这是什么?

杰弗利特红衣队主动提出要与对方合作,我没听错吧?

黎明之星那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大行动’,就这?

虽然大公会之间产生仇隙,转头又结成同盟的事情比比皆是,可那毕竟是同体量的存在。

以杰弗利特红衣队乃至于其背后弗洛尔之裔的体量,实在没必要主动低三下四地向区区一个冒险团提起合作的事情,何况两者之间原本还存在过节。

有些人立即将之解读为杰弗利特红衣队,甚至是弗洛尔之裔的低头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吃错了什么药,才要将这么丢人的事情专门直播出来,还专门通知?

连流浪的马儿心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他一贯是个习惯于在参与一件事务之前,提前作足功课的人。他当然清楚弗洛尔之裔是怎样一个存在,其背后的决策者或许会为了利益而选择妥协,但绝不会将这些事情摆到台面上来。

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去成全他人,弗洛尔之裔高尚到这个程度了?

他本能地感到有些问题,只是一时之间还抓不住心中那个想法而已。

而画面之中,方鸻同样皱起眉头他虽然对于面前的杰弗利特红衣队,沧海孤舟,以及两者背后的弗洛尔之裔没有屏幕背后的流浪的马儿看得这么透彻,但也本能地感到不对。

他与弗洛尔之裔打交道也不是头一次了,当然明白对方但凡讲一丝道理,那也是到了无法可行的时候,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大公会皆是如此

它们只会和同体量的存在讲道理,对于弱势者能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

他本能地感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狐疑地看着这些人。

而见他一直不开口,沧海孤舟才再一次主动开口道:

艾德先生,或许你还记得我们在精灵遗迹交过一次手,当然那场冲突其实只是源于一个误会,事实上对于黎明之星在那场战斗之中的遭遇我也深表歉意。可是杰弗利特红衣队同样也参与了那场战斗,并且也一样遭受了损失我们曾经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而非仇敌。

当然,一些人事后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他们可能伤害到了你的感情,但你应当清楚,我们乃至于弗洛尔之裔,是一个由许多人共同构成的公会与公会同盟,在这样一个同盟当中有不同的声音,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你对此还心怀芥蒂的话,我可以代他们向你道歉。

而沧海孤舟此言一出,社区之上议论更甚。

但也有一些人有不同的看法,七海旅团与弗洛尔之裔恩怨的由来,人们皆有所耳闻,但那究竟是不是一个误会,至今也是众说纷纭。

弗洛尔之裔在这件事上丢了很大的分,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在社区上的舆论都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毕竟诓骗受雇者令其去送死这样的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丑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沧海孤舟这样洗白的言论,可若说精灵遗迹事件的苦主若也与对方和解的话,那又是另一个说法了。一些人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七海旅团可能要就此与弗洛尔之裔和解了,毕竟正如沧海孤舟所言,双方确是有合作的基础的  而且弗洛尔之裔已经在这场直播之中给足了面子与诚意,相较于这样的条件,又有几个人拒绝得了呢?

但合作又意味着什么?

人们热衷于讨论勇者变成恶龙的故事,尤其是原本就对大公会的粉丝与簇拥者不满的大多数人,在许多人心中,若是七海旅团向弗洛尔之裔妥协,无疑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幻灭感。

对于‘受赎者’,对于难民,对于所有支持他们的人,这正意味着一种背叛。

一时之间,社区上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两种看法争执不下。而流浪的马儿见状只是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当然,方鸻也是这么认为的。关于精灵遗迹之时,他有自己的看法,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对方的鬼话而且要和解的话,他们早在伊斯塔尼亚就应当和解,又何须等到现在?

对方不会不清楚这样的事,又何苦多此一举?而且老实说,他并不太乐意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拿起这件事说事,还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因此他直接了当打断了对方:

你们打算合作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答复

方鸻的话似乎坐实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眼下双方都在找台阶下,妥协似乎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许多人都感到失望,只是很少有人退出直播间。流浪的马儿看了一眼人数,直播间内的人数仍旧在上升。

艾德先生,可能你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些误会。沧海孤舟瞥了一眼旁边工作人员手上的提示,他虽然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但作为代表着杰弗利特红衣队发言的人,有些话并不是他想说就可以说的。

事实上他要说什么,早在这次直播定下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他只不过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发言机器罢了。他对这件事倒也说不上抵触,但也见不得有多喜欢,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其实并不打算介入这场争斗。

方鸻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弗洛尔之裔不打算介入这场争斗之中,这样的话他信了个鬼。若真是如此,那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是是什么,弗洛尔之裔集结舰队千里迢迢来考验一下七海旅团的实力?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沧海孤舟似乎一点都不认为这好笑,继续说了下去: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如此。我们是为另外的事情而来,并无意于反对你们去追求你们心中的正义,甚至可以向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只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

他停了停:只要你们愿意与我们合作。

合作?

方鸻想不出若不是为了鸦爪圣殿,对方介入此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或许是为了海林王冠的下落?还是海之魔女弥雅小姐?亦或是芬里斯岛地下那座方尖塔上的信息?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自己与弗洛尔之裔之间唯一的利益冲突点。当然,从背后到台前,冒着得罪三位女神的立场,直接介入到这场争斗之中来,这看起来的确不符合弗洛尔之裔的利益。

可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些原因,对方所选择的这个时间节点,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不过要真是为了以上三点的话,海林王冠目前是在自己手上,可也只剩下一半而已。至于弥雅小姐,他就算知道什么,可也不会告诉这些人。

至于芬里斯岛地下那座方尖塔上的信息,要是希尔薇德同意的话,他倒并不介意提供给对方。虽然那可能涉及到精灵圣杯的秘密,但老实说,他并不认为七海旅团目前有顾及这个。

再说只是提供给对方信息而已,并不代表弗洛尔之裔就此拿到精灵圣杯了。

想到这里,他才看向对方,知道对方的重点应当还在后面。

果然,沧海孤舟看着他,开口道:

艾德先生,我们此行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

事实上这个任务的发起人,王室总管,坚定之心骑士团副团长,晨曦骑士,格雷修斯哈瓦尔伯爵本理应当与王国的舰队一起抵达这里,只是考虑到这是选召者与选召者之间的事务,出于尊重的目的,才委托于我们来解决你与他们之间的争端

方鸻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沧海孤舟再次停顿了一下:在考林伊休里安境内,经过多年的耕耘,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互信,与一定的友谊。我们相信你和我们一样,当然不希望再次引发选召者与原住民之间的冲突,让《星门宣言》之前的历史,再一次重演。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方鸻答道,但他回头看了希尔薇德一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而沧海孤舟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说了下去。

我猜你们应当还记得王国的通缉令的事情,事实上我们此行正是代表着考林伊休里安王室来向你们声索一位女士的下落。而这位女士也并非选召者,而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的住民,受王国的法令管辖,并对于考林伊休里安王国负有合理合法的、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位女士于禁足的状态之下,违反贵族议会的命令,并从索林尼亚的一处城堡之中离开而她的国王现在要求她为其父亲与家族的行为负责,向王国自证忠诚,回到王都证明自己并未参与这一系列阴谋。

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所说的是谁,因为这位女士目前正在你的船上,而她正是马魏爵士的女儿,沧海孤舟看向一旁的贵族千金,这才开口问道:是吧,希尔薇德艾伯特小姐?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希尔薇德也怔了一下,但并未开口。

其实她在七海旅人号上这件事,眼下已经世人皆知,毕竟那些通缉令由北向南,早已发至了考林伊休里安全境。

沧海孤舟看着她,说道:希尔薇德小姐,虽然你可能并未亲自参与叛乱,但你的家族卷入其中,你身上自然留有难以洗清的嫌疑。陛下只是令你在索林尼亚禁足,然而你却擅自离开那个地方,这一切都是属实对吧?

而你父亲的水手从第二世界带回消息,证明舰队之中也同样发生了叛乱,不久之前陛下令其返回艾塔黎亚,但迄今为止,仍旧没有从第二世界传回任何消息。

有人说他已经投靠敌国,据我所知,奥述人似乎掌握了一些关于海之阶梯的秘密

说到这里,沧海孤舟的语气忽然一改之前的风格,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方鸻,辞锋言语也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艾德先生,我想这个请求合法合理。希尔薇德小姐是王国的住民,按王国的法律,她自然对于伊休里安的至高者负有忠诚的义务尤其是,在她与她的父亲,还是王国的贵族的情况之下。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弗洛尔之裔的人只是选择了一个他无法回避的切入点而已宰相一党要抓回一位‘叛党臣子’的女儿,虽然罪名可能是莫须有的,但法理上却是合情合理的。

正如对方所言,希尔薇德是考林伊休里安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是王国的贵族,自然有忠诚于王国的义务。而此刻,王国的象征与最高统治者,无疑是那位年幼的国王陛下,与其背后的宰相一方。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会同意这样一个要求么?

那绝无可能性

但对方显然料准了这一点,他们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其无非是为了回避与三位女神的正面对抗而已。

他们说自己并不是为了介入北境的这场战争而来,而从这个切入点,弗洛尔之裔理所当然可以向七海旅团出手。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就说得通了,弗洛尔之裔并不是激进,而是早有准备。

对方在这里等着他呢。

玛尔兰、米莱拉与艾梅雅三位女神当然可以庇护七海旅团可即便是神权,也无法轻易介入到世俗的事务之中,尤其是这其中还涉及到王权这个敏感的话题。

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神权与王权也不是没有交锋过,在一些历史之中,它们甚至主导了王朝的覆灭。但为所欲为的神,最终也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凡人们敬畏于强大的存在,然而这种敬畏本身也夹杂着畏惧的因素。

强大力量一旦越过某个界限,便自然而然会引发凡人的疏远。而神只虽然是神只,但终归也需要代行者在地上为其而行事。

失去了代言者的神,往往大多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显而易见的是,弗洛尔之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禁区。

或许这正是大公会应有的手段,他们一直等到现在才发动,正是为了取得王室的首肯。而且对方十分清楚,他们的要求几乎一定可以得到那位宰相大人与年幼的国王陛下的同意。

这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的,BBK在南境对于那位宰相大人的投资,此刻显然迎来了回报

但现在,却轮到七海旅团来应对困局了。

他应当怎么办?

交出舰务官小姐是不可能的。

但若他们拒绝,对方先前隐藏起来的獠牙就会一一显露,对方为了找这个合法的借口,显然准备良久。

而他要是弗洛尔之裔的人的话,说不定还会把这一幕直播出去,这样就能进一步引导舆论,事实上说不定弗洛尔之裔的人已经在这么做了。

方鸻默默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沧海孤舟则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他显然清楚对方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至于那个答案是对是错,其实皆在他心中兴不起波澜。

这并不是他希望去做的,包括戴上这么一副面具,去上演这出好戏。但作为这个公会的一部分,他就如同这部庞大机器之上的一个零件,并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要忠实地履行它的意志。

在沧海孤舟的身后,直播的画面正静静地拍摄着这一幕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于每个人的预料之外,人们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而一些声音正称赞着那位舰务官小姐的美貌:

原来那就是马魏爵士的女儿

天哪,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把这样一位小姐交出去,南境之事闹得如此之大,人们或多或少了解过王党之争,因此也议论纷纷:听听就知道,那位宰相大人肯定不安好心。

是个男人都绝不会将这样一位女士交出去,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楼上直男癌。

不过这位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啊啊啊,我也想和这样一位小姐一起冒险。

羡慕嫉妒。

而大多数人的谈资,并不在这个问题的中心,只是流浪的马儿心中却清楚,杰弗利特红衣队自导自演了一出怎样的好戏。

他就和方鸻一样,一瞬间便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的一些疑惑,此刻也得到了解答。

他不由有点担忧地看着画面之中的那个少年。

‘完美谢幕’

沧海孤舟看着不远处工作人员向自己打出的手势。

但表演是谢幕了,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心中明白,这一切真是这次直播真正的目的所在,甚至不仅仅是寻找一个虚假的合法性,更重要的是展示来自于他们身后这个庞大的同盟的态度。

老实说,他甚至感到有点儿疲惫。他本不是擅长于此道的人,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但背后不过是为了一些虚伪的原因。

只是身处于这个位置,人们或多或少不得不作出一些取舍。他所享有的权利,其背后不过是对公会所负有的义务。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少年:艾德先生,你向难民们,受赎者们许诺为他们而战,现在那些人正在等待你作出决定,而我们也不希望与你们大动干戈。一边是你们的理想。一边是一个叛党之女,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我相信你还记得,在《星门宣言》上,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在成为选召者的那一刻,我们共同宣誓尊重每一个文明,每一个民族的文化与习俗,我们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而不是以自己主观的臆断,去否定这里的一切。

当然,我们是有能力这么去做。

沧海孤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因为我们是选召者,天生在这个世界拥有超然于他人的力量。可艾德先生,一厢情愿的改变只会引起反抗我们通过与原住民共同的努力正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不是么?

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过往的努力付诸东流,让原住民们对于我们的动机产生猜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互信化为乌有。而在这个争端迭起的时代,我们更应当谨慎地作出选择,我们选择与之合作,而非对抗,正是源于这样的原因。

一边是历史的天平,而一边只是个人的情感,我相信你分得清孰轻孰重。任何错误皆需要付出代价,有些人背叛了他的国家,我想,即便是玛尔兰女士也不会包庇这样的行为罢?

他停了停:艾德先生,所以我们仍旧在等待你的答复。

方鸻看着这个人,微微皱着眉头,只犹若看着一个滑稽的小丑。

但他当然清楚,对方或许是主动表现得如此,正是要利用自己心中这样的情绪,去激起自己的反抗。

他们事实上并不害怕他拒绝反而可能担心他同意。理智告诉了他一个答案,但是他却仍旧打算顺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想法,人遵从于本性而行事,这或许听起来有些讽刺,但那本身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只不过等军方介入此事之后,他一定要让好好让这些人明白,每个人皆有自己内心之中的禁区与底线。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容忍范围,而他总有一天会和他们好好算一下自黎明之星以来的一切总账。

他忽然倒有些希望,军方没有办法实行管制状态,因为那样一来,他倒不用给对方一个面子了。

方鸻黑沉沉的眸子里,十分罕见地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火苗。

一旁的希尔薇德忽然轻轻开口道。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希尔薇德小姐,你该不会?

舰务官小姐摇了摇头:我可不是那样软弱的人。

她转过身去,看着画面之中的沧海孤舟也是面对着正看着直播的每一个人,忽然静静地开口道:

我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这个国家。

当然,她语带轻蔑地答道:在你们一些人眼中,他是叛徒。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王国干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恰恰相反,对于考林伊休里安,对于我们的精灵与矮人盟友们,我和我的父亲,我的家族皆可以说问心无愧。

而事实是什么,是当所有人在争权夺利,为了眼前那点令人作呕的利益而互相倾轧之时,为了那些可笑的滑稽的衣裳与头冠,将人心浸于恶毒与阴谋之中之时。而我的父亲,却仍旧在为这个王国的未来而前进着。

他至今下落不明,杳无音信,但许多人还记得他,但他们不会记得你们,当王冠也变成了石头,王座也化为了沙砾,文明只永远会记住那些赋予了它荣光的人。

而不是你们,龌龊不堪,鼠目寸光的小丑,只会利用善良者的立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去化作最恶毒的刀剑,但并不是斩向敌人,而是攻向自己。令王国四分五裂,令所有支持它的人沦入苦难之中。

考林伊休里安流淌的正是自己的血,所有真正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皆不忍心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对于那些冷血之辈,这一切都比不上他们那染血的衣袍来得重要。

你可以污蔑父亲大人,也可以污蔑一切曾经为这个王国付出过的英雄们。但无论你们如何巧言令色,人们终归会看清真相,你们所害怕的一切,你们抗拒的一切,但你们终归无法阻止它的到来。

那是人心,对于罪恶的审判。

希尔薇德轻声说完,默默看了这些人一眼,眼中闪烁着一种无形的轻蔑,仿佛令所有人都为之自惭形愧。

她回过头来,默默看了方鸻一眼,只有在那一刻,眼中才闪烁着一丝温馨之意。

社区上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在直播间内一时竟显得有些安静。

她说得可真好

人们甚至忍不住想,无论杰弗利特红衣队将这件事讲得有多冠冕堂皇,但终归改变不了王国分裂的事实。

这道伤口,是谁所划下的,人们皆看得出来,它不言而喻。

那些佞臣们所畏惧的,胆战心惊的,甚至恨不得将一切烧个干净的他们将所有的敌人皆投入监狱之中,但反抗的力量不仅仅没有休止,它反而扯裂了整个王国。

先王时代的荣光,自此一分为二,正如希尔薇德所言,那些人因为心中的恐惧,所亲手塑造的敌人,如今成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萦绕于这个古老的王国之上。

一切本不存在的对立,因为人为的原因竖立了起来,可笑的是,他们自己为自己的墓碑刻下了墓志铭。

那是愚者的碑文。

他们窃取的到并非是合法性,而是一个注定要从头顶之上滑落的王冠而已。

摇摇欲坠的南境与北境,仿佛正是这一刻真实的写照,那反抗的怒焰,已经从四分五裂的王国之下奔涌而出。

那些所有理智的目光,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而已。

而方鸻这才从希尔薇德目光之中回过神来,两人早已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对方的所想。

他看向面前的沧海孤舟,答道:

这就是答案。

王国并不能抓捕一个无罪之人。

所以希尔薇德小姐她有自由的意志,她可以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他的声音像是一只沉于云海之中的锚,可以锚定一起的不安与彷徨,若她愿意留在七海旅人号上,那七海旅人号上就是她永远的家,任何人皆不可改变。

在我的船上,方鸻答道:这就是国王的法令。

沧海孤舟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

这番发言显然并不能出乎他的预料,那是一个早已预计过的结果对方的性格,还有他身边的人,他开口说出的话,甚至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他有些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觉得对方说得未必算是错的。

但考林伊休里安境内所发生的一切,眼下已经很难说得清是非黑白。公会的决定,自然应当亦有其合理性,诚如他所言,如何去弥补王国内部的分裂,那只是一个选择上的不同而已。

伤口总会弥合,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但许多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而自己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沧海孤舟在心中摇了摇头。然后他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反问道:所以这算是谈崩了?

原本就没有谈判的价值。

好吧,沧海孤舟点了点头,那么祝你们好运,或许你们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我们也不得不履行义务。我们的任务是抓回希尔薇德艾伯特小姐

他停了下来,心中一个想法不可抑制地涌现了出来,他看着对方,一句话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道:我必须提醒你们的是,现在在整个北境一共有七支分属于不同公会的分舰队,而它们皆正在行动起来

此外,王国的舰队也正位于彩虹空峡之中,超过十四艘主力舰,正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并且同时,王国已经向艾尔帕欣,古拉方面下达了命令,艾德先生,你真以为你已经清楚了眼下的处境么?

你可能很难想象,接下来你们要面对什么,也许这会在你的一生当中,这一幕皆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你所能见到的场面,可能从此以往,你都不会再经历第二次了。

那是你无法对抗的力量,它来自于数个公会同盟,超过十七个公会,一个王国,与三支下属的舰队,两位执政官与数个骑士团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好了,我言尽于此。

方鸻正看着画面在自己面前黑了下去。

社区之上,正一片沉寂,纵使是最为迟钝之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什么。

人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出闹剧,但没想到弗洛尔之裔这一次是来真的,他们从一开始预言要直播的一场‘大行动’,而现在真的变成了一场大行动。

许许多多的信息都汇总了过来,如同涓流的溪水,汇成了一道浩浩荡荡的河流。在那些信息之中,从几天之前,甚至几周之前,弗洛尔之裔的舰队离开巨人湾,离开彩虹空峡,离开它们原本停泊的每一个锚地。

而直到此时此刻,人们才终于明白,那些舰队去了什么地方。

它们皆汇聚于此,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北境的上空,今夜注定无眠

出大事了。

一个个消息在社区之上,或者通过各种渠道传递了开来。

人这才明白,弗洛尔之裔原来发出的并不是一个邀请。

而是一封最终通牒。

但几天至几周的动员背后,他们的对手当真与之相匹配么?

只是无论如何,或许这一夜之后,许多人又多记得了一个冒险团的名字。

干得不错,工作人员正在向沧海孤舟庆贺,他们本来就不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编内人员,而是BBK的体系,因此也没有什么上下之分,只纷纷向沧海孤舟比了一下大拇指:最后那几句话不在台本上,不过临场发挥真是绝了。

那个领头之人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气势一下就出来了,我们需要营造正是这样一个形象,强大,无匹,完全形容得恰到好处。只是可能有些涉密,不过问题也不大,对手体量放在那个地方,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他拍了拍沧海孤舟的肩膀:不亏是公会看中的天才,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公会正在上升通道之中,未来会塑造一批明星选手,我看你可以与KUN比一下。

听到KUN这个名字,沧海孤舟默默看了对方一眼。

他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但并不愿意反驳。他之所以说出那些话,其实和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想要提醒一下对方而已。

那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而要击败这样的对手,他习惯于堂堂正正,从正面击败对方。但堂堂正正已经注定是不可能,但他至少希望自己的公会可以赢得更光彩一些。

不远处,乔里正皱着眉头注视着这里一切,沧海孤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老搭档的目光,也向那个方向看去。

乔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许多人认为他是上个时代的遗老遗少,是源自于十年王朝甚至更之前古早的人物,古板而不知变通,而事实也是如此。在他们那个年代,并不是没有宣传与造势,但公会在‘现实’之中的支持者们至少还明辨是非。

那个时代即便是最顶尖的公会,甚至如同现在的十大一样的存在,也不敢贸然轻涉雷区虽然资本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他们也会在背后干一些只为利益并不光彩的事,但没人会把这样的事情放上台面。

而今的粉丝在有心的引导之下,已经狂热得失去理智,也失去了立场。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正是以那次大战为分水岭。

那场战争之中,他们强令那个名为‘圣约山’自由公会并入弗洛尔之裔的行为,现在看来真的是正确的么?

强横终究引来了反抗,浩浩荡荡的圣约山运动席卷了整个第三赛区,那之后或许一切都没什么不同,但或许也一切都早已发生了变化。他们赢得了那场战争,但那之后呢?

正义与否,对于超竞技来说,是否真的是具有一些意义的?

那些古板的教条,或许也是约束着人们保持着敬畏之心,不至于陷入傲慢与自大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他们或许亲手拆掉了那一切

沧海孤舟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老搭档,便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其实上面的意思,目的是不给人以口实。

但沧海孤舟也有一些不以为然,当然另一方面也有运营方面的需求,弗洛尔之裔上一次这样的规模的调动,还要追溯到一年多之前的长夏之战。自从浑浊之域的失利之后,十大里除了银色维斯兰与Elite表现尚可之外,其他皆灰头土脸,但银色维斯兰是同盟那边的,因此他们自然急着要挽回口碑。

对自己人耀武扬威,又有什么意义?乔里摇了摇头:再说以势压人,真的会挽回口碑么?

你这话最好不要让那些人听到了,沧海孤舟答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乔里,人们希望看到的是强大,而不是温文尔雅。只要你能掌控局势,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乔里看了看他。

但如果掌控不了呢?

沧海孤舟冷笑一下:那他们会将你弃之如敝帚。

方鸻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一些事情。

但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有些冰冷的手已经握了过来,他愕然地抬起头去,正好看到希尔薇德温柔的目光。

只是与之前的慷慨激昂不同,舰务官小姐的脸色甚至微微显得有些苍白,而握住他的手好像失去了温度一样,冷得像是一块冰。

不必担心,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七海旅团还没说得那么不堪。

但希尔薇德摇了摇头。

她默默地注视着舷窗之外的云海,忽然问道:艾德,父亲他真的会在那门后等待我们么,那云海的背后,真的是通向第三世界的大门?

方鸻从对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罕见的彷徨,他回过头去,注视着对方脸庞如同一道的银色的月牙。

他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马魏爵士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他当然会的。

一位男子汉向你承诺过的话,又岂会食言?

希尔薇德一怔,不由哑然失笑。

大约也只有这个人会这么安慰她,她回过头来,默默看着自己的船长大人,蔚蓝色的眸子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她嫣然一笑,说道:

要是他真的等着我们。

那我会带你去见他,等到了那个时候。

方鸻微微一愣,脸不由有点红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兵锋所向

看着那水晶上的画面消失,每个人一时间皆显得有些安静。他们面对着冷冰冰的屏幕,仿佛隔着一个虚拟的世界,有心想要说一些什么,可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在谈判双方关上交流的大门的那一刹那,人们心中或已明白,一场大战已然来临。虽然那可能难以说得上是‘大’,因为参战的一方相对于另一方来说,就像是面对着庞然物的微渺尘埃。

哪怕是弗洛尔之裔最坚定的反对者,此刻也难以侥存一线希望,认为七海旅团这只小船还可以在这片风暴的中心硬挺过去,更不用说能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人们又何尝看不出来,弗洛尔之裔已下定了决心。

它们甚至可以不在意脸面,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将这个小小的团队扼杀在萌芽的状态,人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Loofah与她团队的经历,或许正是这位孤狼小姐的事迹,让这些大公会下定决心不让历史重演。

这或许是七海旅团的不幸,但也可以说是一种荣幸,因为艾塔黎亚的历史上又有几个他们这样的小团体,可以得到一个超级力量的正面回应?

而至于摆在七海旅团面前的结果是什么。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已不言而喻

直播的画面此刻转到了格林纳尔上的一个‘机位’上,拍摄人员用高超的手法将整个航行于云海之上的舰队摄入画面内,这里没有风雪,也没有冰冷的雨水,只有一层淡淡的星光照耀在云层的上方,而舰队静静地行驶于云海之上,相对于画面近乎静止,形成一幅安静的图卷。

但图卷之中展现出的却是一种静然的威势近处是血鹦鹉号与鳓鱼号,远处是暴怒号的影子,再远一些是十多艘巡洋舰。

在众船拱卫之下,是赤红皇后号高耸的巨影,那里桅杆如林,只有一片正在徐徐展开的银色帆影。

虽然画面至静,但却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至。

而相对于BBK与弗洛尔之裔的粉丝的热情高涨来说,在对立一面的观众则一片安静。

或许这就是公会同盟的实力。

想想看昔日在圣约山的那次失败,真的只是由于对手不可告人的手段,与内奸的出卖么?那会不会也是一种早已注定的必然,自由选召者们就算团结在一起,但岂又能拿出这样的实力?

一个时代会不会注定已经过去了?他们对于往日的追缅,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情怀。

人们所曾怀念的那些昔日的荣光,真的不只是一个片面的写照么?

而此刻那些巨舰的影子,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注视之人的心底,如同一个钢印,刻下了公会同盟坚不可摧的印象。

他们禁不住会去思考,或许公会体系真是无法阻挡的历史的车轮,在组织的效率上,已远胜于前者。人们默然不语,不知应当用什么样的表述来找回自己失却的回忆,就像是心中固有所相信的东西,一下子空了一块。

而那正是弗洛尔之裔想要在这一次直播之中,达到的目的。

流浪的马儿是自己就是新闻传播学出身,算是传统的媒体人,只是没有进入体制内,当然能一眼看出弗洛尔之裔潜藏的把戏。

但他却没有心情去说些什么,因为看出了又能如何呢?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弗洛尔之裔甚至都不屑于与人争辩,它只是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一一展示出来,便足以令质疑者失声。

修长的手指放在光学键盘上,一时也失去了言语的意愿。他微微屈起指节,心中幻想着七海旅团的几个年轻人,能和之前一样创造奇迹。

虽然连他也知道希望渺茫,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流浪的马儿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另一重身份,那是一个许多人正在寻找的人,他曾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一位黑暗众圣的计划。

若是奇迹发生过一次,那么它或许还会发生第二次。

沧海孤舟站在赤红皇后号的指挥大厅中,看着手上由乔里传递过来的报告,上面是一连串杂乱的参数,标记出了几十空里的范围之内,云层之中风元素的扰动。

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这无非就是一张废纸,但对于需要的人,却能从上面读出一切想要的信息。沧海孤舟抖了抖那一页纸,抬起头去,与自己的老搭档互视了一眼。

抓住对方了。

他们从西南方突出了云区。

和我们的预计有些不同,他们打算前往什么地方?

沧海孤舟将那几页纸放在指挥台上,抬起头来:那不重要,去通知月尘的人吧,他们的第三分舰队正巡弋于那附近。

传令官看了看两人,默默点了点头,收起命令文书转身离开。

我们得改变计划了。七海旅人号临时改造成的会议室内,方鸻正看着其他人说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张钉在墙上的羊皮纸地图。悬挂在横梁上的摇晃的风灯正将一瞥昏暗的光线投在地图上,如同晨昏线一样,将地图切割成明暗不一的两半。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沧海孤舟之前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若对方所言为实,那么在他们前方巡弋的将不再是什么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支舰队,而是弗洛尔之裔的主力舰队。

虽然弗洛尔之裔的人习惯用‘分舰队’来称呼这些来自于不同公会的主力舰队,而且也不知挡在他们前面的将会是哪一支,或许是来自于月尘、Ragnarok抑或苍之旅团的主力舰队。

但无论如何,这些舰队没有一支是好惹的和先前他的预计不同,这些舰队之中几乎肯定会包含类似于赤红皇后号这样的旗舰。那么他之前的判断可能会出现一些偏差,大船与小船相比拥有截然不同的优势,在这些拥有完备的‘雷达’体系的巨舰面前他们只要一出云区,就会落入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地图上原本规划好的航线,那条用红墨水笔勾画出的航线正好位于艾尔帕欣与古拉的分界上,那条晨昏线的正中央。

方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们现在不能继续留在高空空域了,否则突出云区之后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他看着地图上那片起伏的阴影:我们可能要借助艾尔帕欣与古拉之间这一代地形逃离,那里是旅者沼泽的北缘,我知道那里有一片废弃的水晶矿区,水晶矿质会掩盖我们元素扰动

但这意味着我们要再一次突入低空?一旁罗昊问道:好在塔塔小姐现在在船上,这方面不用太担心。只是在这之间我们可能难免要与对方交手,并杀出一条血路。

爱丽莎看着两人,问:我也曾听过那片矿区,但旅者沼泽北方的露天矿早已枯竭了许多年,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么?

方鸻默默回忆了片刻,又看了看船上的其他人,目光从艾缇拉小姐以及天蓝一行人脸上移过:在前往旅者之憩前,我曾经经过过一次那片矿区,但那是将近两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大致还记得那片矿区在什么位置。

船长大人还有这样的经历。这位夜莺小姐显然对于他在遇上天蓝一行人之前发生的事情相当感兴趣,在旅者之憩之后的传闻她听说过很多,可精灵遗迹前后发生的一切,她们所了解的未必比社区之上的传闻更多一些。

方鸻虽然不止一次和他们讲起过那里遗迹之下的一些事情,可关于妖精小姐的来历,还有那下面的那座巨像构装,旅团之中的其他人还是相当感兴趣。何况那里还有他与银林之矛的人的交手,那段视频至今还流传在社区之上。

方鸻也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情,现在想来还像是昨天一样,那片森林之中的月光紫菀,还有火羽鸸鹋,那些巨大而古怪的水晶基岩。埃贡恩森林以北的许多地区都是人迹罕至文明禁区,自从努美林精灵离开之后,至今凡人对这片森林的探索还未至万一。

他摇了摇头:那片废弃的矿区就在那个地方,不管成与不成,我们总得冒险一试。

冒险就冒险好了,帕帕拉尔人嘟嘟囔囔地答道:我们冒过的险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次。他靠坐在椅子上,抄着手,还把两只脚翘了起来,架在桌子上。

而精灵小姐正好看到这一幕,走了过来,不顾后者的抗议拎着他的领子将这家伙给提了下来。

不过帕帕拉尔人的看法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或许是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眼下的困境,反而在众人眼中显得不值一提。就连艾小小都一致点头,经历了先前的紧张之后,眼下好像也没那么担心了

再说正如帕克所说,大伙儿哪一次不遇上困境,可大家还不是齐心合力解决了问题?

再说还有糖糖呢。

她心想,糖糖一贯比大表哥还要靠谱多了。

她一边有点小兴奋地想着,一边握了握友人的手,只可惜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唐馨有点发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罗昊也看了看地图:那我们到宪章城去绕一个圈子,对方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我们,然后我们再折回北面,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过长时间的低空飞行,对于塔塔小姐来说也是一个负担吧?姬塔答道:再说塔塔小姐还要辅助艾德团长大人他与敌人交手,或许我们也能帮忙分担一些什么,七海旅人号毕竟也是我们的‘家’。

那是自然。巴金斯倚在柱子上,对于把船称之为‘家’这件事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再说他也是一个老练的水手,如果操帆这样的事情只让一位女士来完成的话,他还真有一些不那么习惯。

七海旅人号上的事务他们也可以帮得上忙,而在龙魂小姐的辅助之下,他们甚至可以完成得更加得心应手。

七海旅人号毕竟不仅仅是一艘浮空舰而已。

那侦查方面的事情,就交给爱丽莎小姐来完成了。罗昊说道。

放心好了,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上,我会第一时间帮你们预警的。爱丽莎信心十足地答道。

我们也来帮忙。砂夜与她身后的小空站了出来。此外还有受赎者一方的猎人们,说到在远距离搜索目标上,他们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而且他们也分得出人手,可以轮班监视七海旅人号周围的情况。

至于驱赶对手的工作,就交给团长大人了。

方鸻闻言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过多的表态,他有什么能力,这里的每一个人皆十分清楚。或许作为一位船长,他还‘资历’尚浅,但作为一个战斗工匠的实力,却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之前与杰弗利特红衣队交锋之时,之所以为对方的发条妖精所发现,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在那支舰队的眼皮子底下而已。而若是此刻,在塔塔小姐的支援之下,他可以轻易利用‘灾星’清理出一片净空来。

在那个区域之内,尤其是在低空航行的基础上,对方要找出他们来只怕要很费一番周章。除非投下飞翼艇,派遣地面上的小队,来对他们进行定位。

但地面人员对于风船的支援范围是相当有限的,而在一个开阔的空域内要拿多少人手来填,才能做到严密无缺,那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这样的手段,充其量也只能作为一个补充方案罢了。

其他人也一一领到了任务,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之上。

红叶作为船上唯二的战斗工匠,自然是与方鸻一起担任起了驱逐弗洛尔之裔一方战斗工匠的任务她仍旧是使用超载流派,但手上已经不再是方鸻上一次见过的老旧的歼灭者,而是换成了一种身材纤长,有些类似于能天使的构装体。

这是两人在甲板上调试各自的构装,方鸻正有些惊讶地看着红叶手上这些构装。

这是织法者的一种异体构装,红叶看了看他惊讶的表情,放下手中正在调试的构装,笑了一下:银之学会的遗产之一,你不会以为你只有你才有奇遇吧。不过我和你倒是不同,我的奇遇都是尤古朵拉小姐他们帮我找的机会,我只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完成那个系列任务,与你这运气好得离谱的家伙还真是没法比。

方鸻心想自己这一路以来都是多灾多难,所以运气究竟是好在什么地方了?红叶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样,摇摇头道:我猜你又在想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了。我当然明白运气只是一部分,风险往往与机遇是并存的,没有实力,也抓不住机会,甚至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葬送进去。但反过来,有实力的人也未必会遇上机会你总不会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遇上这么多的事情吧?

方鸻愣了一下,他倒是没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红叶有点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我知道你现在变得很强了,和那个时候相比,我可能与你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是在原地踏步,之前没有这个机会,待会若有机会的,让你看看我的进步。

方鸻看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之间想起了吴迪与琉璃月,他们当初在龙角大厅之中并肩作战的四个战斗工匠,现在好像也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吴迪听说和苏菲她们一样,已准备前往第二世界。他的搭档琉璃月或许没那么幸运,不过那个嘴臭的家伙当初和自己一起参加大陆联赛的表演赛,后来也为银林之矛选中,听说要进一步前往奥述参与这一届的大陆联赛正赛。

而自己呢,眼下在这个地方,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都可能都听说了这里出的事情,只是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而原本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出身的红叶,而今也成为了自由选召者,眼下算是暂时加入了自己的阵营。

他们离开旅者之憩时,可能互相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发展。

只是吴迪与琉璃月在大公会之内,遇上的波折与改变可能要稍微小那么一些。而自己与红叶,与当时所设想的道路,可能已经截然不同了。

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有些感触良多,抬起头来看了看夜空即便是在黎明之前,深冬的塔伦也依然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暗色之下,天边看不到一丝光亮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沉浸在夜色之下的,雪白的世界。

甲板在冷风之中微微摇晃着。

七海旅人号穿出云区已经有近半个小时,从地面上的参照物对比来看,他们似乎已经已经出了灰树岭,云区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宽广一些。而眼下七海旅人号应当位于灰树岭南面,靠近于灰鸮镇一带。

在几分钟之前他们再度与灰树岭的箱子、梅伊还有大猫人联络了一次,那边暂时还没遇上什么预料之外的情况,看起来弗洛尔之裔并没有对那里动手的意思。

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对方要不落口实,就不可能主动进攻受赎者一方。但事实上若是七海旅团若是失去战斗力的话,受赎者一方的实力差不多也去了一半。

方鸻检修好最后一台猎龙人,这东西他一共就不多,在雪石堡丢下了六台,当时想起来不算什么,现在感觉有点心痛得落泪的感觉。而正因为损失了这么多,这剩下的一部分才显得弥足珍贵,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

放下手中的构装体,他才再抬起头看了看夜色下的沉沉的大地,视野之中映入的是一片低矮起伏的丘陵那里是灰树岭的向南延伸的一部分。

他们曾在进攻古拉之时经过过这片丘陵,覆盖着积雪的、起伏的山林从云层上方看去,像是一封陈旧的信纸上面的褶皱,而点缀在上面的则是一片星星点点的雪松林。

天蓝正抓着一只角蜥蜴,从船舱下面跑出来,对他们说道:我抓住它了!

方鸻回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小角’正在这位诗人小姐的魔爪之下扭来扭去,并张开口回头去咬她的手指,吓得她将手一缩但仍将这小东西举了起来,凑到方鸻面前角蜥蜴摇晃着尾巴,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妮妮伸了个懒腰从方鸻的头发里爬了出来,她好像是被吵醒了,正揉揉睡眼惺忪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坐骑’正被天蓝抓在手上。

它又怎么得罪你了,天蓝?方鸻看着这一幕,有点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啊,它可没有得罪我,艾德哥哥,天蓝摇晃了一下手上的小东西:但我刚才看到它喷火了,小角肯定有问题。我和洛羽那个木头脑袋说过这件事了,可他和罗昊都不信,艾德哥哥,你来给我评评理。

方鸻听到这种事情就是一阵头痛,他不太明白在眼下这个当口,这位诗人小姐想的还是这个?

而一旁的帕克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就算它真会喷火,帕帕拉尔人正在甲板上测量风速与风向,在清晨到来之前,海陆风发生了改变空陆上的风向本就多变,这正是水手们对于在大陆之上航行谈之色变的原因。

他回过头来说道:但角蜥蜴在艾塔黎亚有好几种亚种,有几种听说有亚龙的血脉,会喷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那可不一样,天蓝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但她只是本能觉得不对劲儿而已,但她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好嘴硬道:总而言之,小角绝对有问题,我怀疑它可能是一头龙。

她又强调着补充了一句:一头真正的龙。

帕帕拉尔人翻了一个白眼,虽然他觉得其他人常常说他不靠谱,但与面前这个胸大无脑的小丫头相比,他至少有常识:它连翅膀都没有。

天蓝顿时哑口无言。

那有可能是它还没生出来的原因。

她嘴硬地说了一句,然后一个人拿着那小东西,跑到角落去仔细检查了几遍。还好这只角蜥蜴看来生命力旺盛,否则说不定就要夭折在诗人小姐的魔爪之下了。

而方鸻听她在一边嘀嘀咕咕的,一时也有点走神,他无意之间抬起头向船舷之外看去。那起伏的山林仍旧在黑暗之中向前延伸,可正是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点星火。

方鸻才刚刚一愣,夜莺小姐的声音便已从桅杆之上传来:

团长,我们西北边好像有一支军队在行军。

第一百四十七章两个世界

山林中浮现出的火光,起先还只是星星点点,但逐渐汇聚成一道弯弯曲曲的光龙,在遥远的黑暗中迤逦而行。方鸻微微皱着眉头,将一只手放在七海旅人号的船舷上,注视着天边的方向,那里是丘陵与丘陵之间,森林中浮现出的火光正越来越多,那闪烁的火光,是松脂火把的光芒,一团一团,正映出一支沿着山林向北开进的军队  那些兽皮下面披着厚厚的甲胄,背着长弓,大盾与重剑的雇佣军士兵们,背着形制老旧的旧式魔导炉,口中喷薄着雾气,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松林,沉默无声,只有装备碰撞的低沉响动。

与与之数量均等的灰骑士,高头大马,穿着漂亮的银灰色甲胄,黑白相间的战袍,打着长长的燕尾旗,上面是一只赤色的乌鸦。无人发声,只有刀戟如林,从雪松的树冠之下经过。

方鸻默默注视着这支大军,大约猜出了他们的来历。这支大军所来的方向,要么是灰鸮镇然而受赎者在灰鸮镇留有眼线,至今并未传回任何消息。那么它们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来自于宪章城方向的血眼佣兵团,与死卫的大军。

那是鸦爪圣殿的另一位看守人,此刻终于也加入了这场战争。他抿了抿在风雪之中有些发干开裂的嘴唇,心中倒并不太出乎意料,灰树岭失守的消息早已传遍北境,其他几位看守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暗之中逐渐变得漫山遍野皆是,形成好几条长长的队伍,径直向北而去。那里正灰树岭的方向,天蓝在他身后直起身来,手上抓着的角蜥蜴也乘其不注意一下挣脱开来,落在地上,逃了个无影无踪,但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微微张开口看着这一幕:那是灰树岭?

他们是去灰树岭的?那是鸦爪圣殿的人?她缓缓回过头来,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究竟有多少人,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大猫人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艾德哥哥?

老练的斥候远远看上一眼,就能大致估出一支军队的数目,但他可没这个本事。

下面的大军茫茫不见边际,仿佛无法计数之多,好在他也是指挥过一次战斗的人,还不至于被吓到。驻扎在宪章城一带的鸦爪圣殿的佣兵团至少也有三四千人,再加上死卫与各地汇拢来的灰骑士,五六千人是没有问题的。

血眼佣兵团附庸于鸦爪圣殿四位看守人之一麾下,其人的绰号便是‘血眼’,他的亲卫原本名为告死者,或行刑人的意思,但逐渐被讹传为‘死卫’。

这支大军其实一贯在阿尔托瑞地区以南活动,靠近于这个方向,因此他一直都保持着关注。

方鸻打开社区,先前用匿名的账号开了一个相关的讨论帖,并询问了一下宪章城那边的情况。而此刻果然有人提及了血眼佣兵团的确在早些时候离开了驻地,并浩浩荡荡向北而行。

看到这个消息,方鸻心中对于自己的猜测便确认了个七八成

他沉默了下来。

杰弗利特红衣队不久之前向他们下达了最后通牒,若那最后通牒还停留在口头上,但此刻则化为了近在眼下的现实。

弗洛尔之裔的舰队才刚刚开始调动,但血眼佣兵团早已离开了驻地,向着灰树岭直扑而至,这或许是一个巧合。只是在眼下这个时节,说这是巧合,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虽然对方口口声声声称不会介入这场战争,但方鸻心中十分清楚,那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弗洛尔之裔的行动显然是为了配合鸦爪圣殿的进攻或者说反之亦然。

对方在向他施压,若他们选择妥协,这支扑向灰树岭的大军或许会停下来,但也或许不会。不过无论如何,弗洛尔之裔将之化为了一个筹码,想要让他们就范,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真正的威胁还来自于北方

方鸻抬起头,用黑沉沉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方向。

山脉的影子藏匿于阴霾之后,没有一丝光,向北延伸的森林好像一层漆黑的裹尸布,下面不知潜藏着什么样的未知。

他们是不是可以妥协?若鸦爪圣殿的敌人真是黑暗力量,或许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坐下来谈,双方虽然也有利益冲突,但归根结底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鸦爪圣殿真如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正义么?他们针对难民的手段,他们在阿尔托瑞地区所掩盖的真相,他们的计划,他们所撒过的每一个谎,其背后似乎都只指向一个可能性。

天蓝又小声地问了一句。

下面的那支大军并未发现他们,七海旅人号目前还隐藏于云层之中,若不仔细观察,或者借助于魔导设备,很难将之从夜空之中分辨出来。

但注视着山林之中那几道经行而过的火龙,漫山遍野无以计数的大军,明知对方的目的地,但眼下的他们却似乎并帮不上什么忙。这样的感受还是令天蓝感到有些窒息这多的敌人,灰树岭顶得住么?

相信大猫人先生他们。方鸻看了看她,回了一句。

他们也只能作此信任。

但相较起来,他更为担心的还是来自于北方的威胁。

他拿起通讯水晶,向大猫人、梅伊那边发了一个信息过去,告诉他们血眼佣兵团已经经过了寒林地区。不过大猫人在画面另一边表现得并不意外,反过来还安慰了他们一句,让他们不必过于担心灰树岭的情况。

依靠着米莱拉、玛尔兰的骑士们,灰树岭还可以支持一段时间,但至于北方的情况

大猫人捏着烟斗,思索了片刻,他当然明白方鸻指的是什么,吐了一个烟圈答道:你先前就与我提过这件事,艾德。

我想你们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北方那支亡灵大军来历成谜,虽然你们那边的人口口声声声称这支大军才是北境最大的威胁,可鸦爪圣殿所持的立场,至少从目前来看还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但如果他们真与黑暗信徒勾结,或是这支大军背后正是他们的影子,但大军一旦南下,也意味着圣殿将揭开自己的真正面目。而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先完成他们的那个计划。

大猫人说完,拿起烟斗,咬在口中,让烟斗里冒出些暗红色的火星子,艾德,你不妨先查查古拉与艾尔帕欣的仪式,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完成。

方鸻其实早查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回头去对罗昊说道:帮我核实一下。

罗昊正在整理甲板上的缆索,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一边放下手边的活儿,打开了社区。系统荧荧的光芒倒映在他脸上,他用手拨弄了几下子,很快抬起头来,答道:社区上传闻的时间不太一定,但也就是在这两三天之内,具体举行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在市政广场上。

也就是说,这就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窗口。

只有那么点儿时间,天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追捕我们,天蓝忍不住有点担忧地问道:真的来得及么?

但不管来不来得及,都总得一试。方鸻看向大猫人。

瑞德也正看向他们,点了点头:我们还坚持得住,放手去办吧,两位女神的意志没那么简单,灰树岭没那么容易被攻下来的。

方鸻也点了点头,现在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放心的是,至少在他们背后还有军方的支持。希望苏长风他们真可以限制住弗洛尔之裔,乃至于超竞技联盟在当下的举动,那他们接下来就要轻松得多了。

你说什么!?

苏长风正有些大吃一惊地看着面前的工作人员。

联合国星门署的工作人员并不算在守备部队的系统之内,不过在国内,星门港使馆区的工作人员与他们在行动上也一样要取得一致性,何况守备部队没有权力直接与联盟沟通,需要经由对方来传达信息。

要让第三赛区转入军管状态,显然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事情,至少需要经过内部讨论,取得决议,甚至还要建立在与其他几个主要国家有效沟通的前提之下。

不过如果仅仅是北境,甚至仅仅是古拉港乃至周边地区,仅仅涉及几个公会的话,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当然这也会有不小后果,甚至造成恶劣的影响但这要视事情的紧急情况而定。

如果方鸻说的是真的,那么显然眼下北境的情况的严重程度已经上升到一定的档次。

尤其在是涉及到国内超竞技联盟与几个大公会内部是否有可能为黑暗信徒渗透的前提之下,那么介入就成为一种可行的手段,不管是真是假的,防患于未然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选择。

何况眼下他也不是全无证据,手上拿到的这些信息虽然未必真指向其中任意一方,但至少已经说明了存在潜在的危险。对于星门与联盟来说,任何潜在的危险皆是不被允许的,因此他与那位大使先生商量之后,两人皆一致决定先暂停弗洛尔之裔那边的行动。

不过命令尚未下达,却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苏长风甚至感到额头微微有些刺痛,细细密密见了一层汗。

他在星门港担任了十多年的武官,其后又加入了守备部队,并干到今天的位置,虽不说是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工夫,但还很少有像此刻这个样子的时候。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

那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大使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们,超竞技联盟驻艾尔帕欣与古拉分部的人中断了与我们的通话,并且拒绝执行我们的指示。

苏长风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说星门港守备部队无权干涉超竞技联盟的决定,这是违反《星门协定》的。

但你们没告诉他们这是紧急状况?

大使先生说了,但他们不承认我们所认为的‘紧急状况’。

那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联盟方面似乎真打算一意孤行,在那之后便单方面截断了与我们的通讯。

他看着苏长风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心中大约也清楚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事实当事情发生之时,他并不见得表现得比对方好多少。

但苏长风忽然之间就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隐约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不是掉入了某个魔幻的世界线,还是说自己其实就是在做梦。

不过恍惚之后,他立刻意识到最坏的情况可能正在发生,那小子所说的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廖大使让你先过去看看,工作人员看着他,再次低声开口道:这件事情可能要调动你们的人了,目前我们正在和其他国家沟通。

等下,苏长风忽然出言打断了他:弗洛尔之裔的人呢?

暂时联系不上,工作人员仍是摇头:对大公会的通讯一贯是由超竞技联盟中转的,按规定我们没有直接向联盟所属的任何公会下命令的权力,眼下他们把这一层通讯协议也中止了。

我们不是还有紧急通讯么?

那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星门

苏长风一怔,忽然恍然大悟,他之前因为保密的缘故,有一些事情没有与方鸻明说。事实上这几个月以来,星门的运行状态都一直断断续续,当然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C区计划的缘故。

不过也有一少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艾塔黎亚的坐标正在不断变幻的原因。

总而言之,星门之前出的状况不少,在它恢复正常之前,原本设计的多条通讯通道几乎皆只剩下‘商业化’的那一条通讯协议。

那条通讯频道原本是从星门这一边到艾塔黎亚那一侧最不重要的一条通讯渠道,也就是方鸻诟病已久的‘异界通讯’,而原本在《星门宣言》之中,各国达成一致,这条通讯频道早已被移交给了超竞技联盟管理。

但此时此刻,这条人类自己建立起来的,最不起眼的通讯频道,却成为了沟通星门两边唯一一条通讯频道。

他拿起自己的个人终端,马上试了试去联络那边的方鸻,但果然一片沉寂。这意味着那些人不仅仅切断了与他们之间的联络,还切断了整个第三赛区与星门这一边的联络。

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虽然自从龙火公会、血之盟誓乃至于听雨者一系列事件以来,军方绝非没有怀疑过超竞技联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们摊牌

方鸻虽然在最后关头为他们传递了信息,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苏长风几乎已经决定这背后是哪些人在捣鬼,毕竟黑暗信徒入侵这个世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普通人或许不知道这些细节,但却瞒不过他。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震得上面的小物什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但对方在这个时候选择暴露身份,甚至不惜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揭露出来,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否则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其动机。

他一下就想到正在这个漩涡中心的七海旅团一行人。

必须得提醒他们。

苏长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隐约感到这是自龙火公会以来一系列事件的源头,但这个源头已经浮出水面,眼下唯一可以介入其中的人,或许也就只剩下那个他颇为看好的少年了。

可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正在于此,星门港眼下要怎么才能联络得上对方?

苏长风当即回过头去:

他们在地面上的人呢?

那工作人员明白他在说什么,立刻答道:我们已经将这边的消息传回去了,国内联盟三个分部与总部的所有人员全部被控制住了,只是目前还未公开信息。不过这些人恐怕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此事,要将有嫌疑的人从中筛选出来,需要不少时间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苏长风却听懂了,指望从这个方向上着力,恐怕短时间内指望不上。

他再皱了一下眉头:

那么社区的途径呢,我们可不可以通过社区联络上弗洛尔之裔的人?

不过苏长风抬起头来,看着工作人员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这才有些恍然。他拍了一下额头,意识到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虽然不久之前超竞技联盟之前因为南境事件的原因,将社区的管辖权移交给军方。

但那也只是行政命令之下的移交而已

对方眼下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么肯定就不会在顾忌这个。果然,只见那工作人员摇了摇头道:我们已经拿不到社区的管理权了。

老实说,社区也好,还有商业通讯也要,都是最无关紧要的。从星门这一边到另一边,最重要的通讯方式还是系统赋予的通讯方式,可惜那东西在星门出问题的时候不能用,辉光物质好像被锁死了一样。

苏长风正沉默之间,忽然之间看到自己的个人终端亮了起来,他赶忙点开,上面显露出的正是廖天华的面孔。

这位大使先生一见到他,立刻开口道:

老苏,我们有麻烦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两支舰队

沧海孤舟低头看了看时间,怀表上的指针指向五,那个复杂的奥述文字像是一组扭曲的山峰,黑沉沉的在玻璃下发光。那是冬日里黎明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即将苏醒的世界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东方也渐现一丝隐白。

在由底舱所传来的低沉的轰鸣声中,乔里从舰长室外走了进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几个公会的中层。乔里看着他,话里有话地说道:向星门另一边的通讯断了。

和上次一样?

不太一样,乔里摇了摇头:社区还好好的,但是其他联络方式单方面的中止了。

我听说军方的人找上了我们?

是有这个传闻,但没人通知我们。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沧海孤舟沉吟了片刻:公会方面怎么说?

会长也不太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俱乐部那边的人问了一下我们的进度,他们需要你有一个把握,大约什么时候能抓得住这条‘鱼’。

俱乐部很赶时间?

我不知道,但你最好给我一个时间表,我好去回复。乔里低声答道。

这个问题我一个人无法回答,这得要看弗洛尔之裔其他人的能力,我们是盟友,可不是同属于一个公会,沧海孤舟答了一句:不过三天吧,最迟不过三天,我们就能将目标逼往预定目标区域。

乔里点了点头,后面的话他本来不太该说,但想了一下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件事背后好像有联盟的人直接插手,我看到他们的官员了。会长的意思是,即使是军方给予压力,联盟也会帮忙顶住。

沧海孤舟有点惊讶地看了自己的老搭档一眼,他其实并不太奇怪这一点,联盟和公会同盟合作紧密,在这件事上双方皆各有利益。何况若不是南境同盟的事情,对方也不会因此而挂上灰色通缉令。

不过他没想到联盟这一次这么坚决,就算是顶着军方的压力也要把事办成,另一方面他们其实早就猜测对方和军方有一定关系,要不然在凯兰奥一战之后,对方也不会借着军方的演习脱身。

他听着自己老搭档的话,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上面要我们进入通讯静默状态?

现在其实和静默也差不多了,乔里答道:不过还是更保险一些。

那好,沧海孤舟答道:待会我就传令下去,让全舰队禁止对外联络,这也是公会的意思?

是联盟的意思。

沧海孤舟挑了一下眉尖,大约明白了什么,但他的心思只在这个任务之上,他是公会的中高层人员,但算不上俱乐部方面的核心人员对于艾塔黎亚之外的事情,既没能力,也无兴趣去关心。

他只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那直播呢?

BBK那边的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管。

不要管,意思就是保持了。沧海孤舟明白,这一次总部派来直播的人员与他们是两个系统,上面专门组织的项目组,是来自于BBK的人员,而不是杰弗利特红衣队公会的内部人员。

俱乐部的意思,大约就是让他们不要插手。

那他们最好不要干扰到我们的行动。沧海孤舟明白了乔里话中的意思,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找到对方的下落了,副会长。

月尘的副会长,海澜微微抬起眼皮来,目光透过长长的睫毛下面注视着自己的副官,冰蓝色的眸子里是一成不变的神色。

她不必开口,其他人自然理会了她的意思。早先人们给她取了一个很俗套的外号‘冰美人’,只是随着她在公会之中地位日升,这个外号逐渐变成了更令人不快的‘铁处女’一类的了。

他们的位置,在

副官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报告上的文字:他们没有出现在预计的区域,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灰树岭以南,他们是打算去?

海澜挥手打断了对方,好像对于七海旅团打算去什么地方并不感兴趣:离我们有多远?

并不远,副会长目前来看我们是距离对方最近的。

这就够了,海澜淡淡地答道:让舰队展开队形,准备投放发条妖精,把对方找出来。

夜空之中闪过两三道耀眼的光芒。

在展开的火光的帷幕之下,七海旅人号正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之间穿过,虽然甲板上的人被晃得东倒西歪,但在塔塔小姐精湛的操控技术之下,船还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两枚炮弹的波及范围。

虽然与弗洛尔之裔的分舰队遭遇是早晚的事情,但方鸻没想到会迎面撞上月尘的舰队。

月尘的前身公会最老牌的俱乐部Moon,属于V.E.M三巨头之一。悠久的俱乐部历史让这个公会拥有了整个第三赛区最丰厚的家底之一,虽然近几年他们在人员培训上出现了一些不小的失误与断层,但其舰队仍旧可以排进十大公会的前三之列。

至于另外两者,分别是银色维斯兰与弑神者,前者同样有悠久的历史,而后者则拥有包括冥在内的一系列优秀的炼金术士。

方鸻是通过对方独树一帜的幽蓝色的旗帜认出这支独特的舰队的,‘蓝色幽灵’本就是月尘的猎舰队的别称,他们以弱胜强曾经在浑浊之域打赢过一系列战争,积累下了赫赫的名声。

而眼前出现在七海旅人号左右的,就是这支舰队。虽然并不是完整版的‘蓝色幽灵’,但那一左两右三条浮空舰标志性的狭长舰身,还是展露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是‘蓝色幽灵’特有的空舰三桅斜三角帆风船,拥有在风向多变的海域惊人的机动性与灵活。

它们就像是主力舰队前探的触手与耳目,行猎队伍之中的猎犬,尤其擅长分散合击的战术,一旦被它们缠上,几乎少有能从容脱身的。

这支舰队可不仅仅是在国内留下了名声,事实上其与北美、欧洲赛区的多个着名俱乐部的舰队都有过交手的经历,虽不说每一次都能占据上风,但历史战绩显然是胜多败少。

方鸻可不认为七海旅团目前的水平,已经赶得上那些老牌的公会与俱乐部了,何况依靠着塔塔小姐就算真能达到同一线的水平,但他们在数量上也还仍处在巨大的劣势之上。

七海旅人号毕竟只是一艘船,而非一支舰队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上来会遇上这么个棘手的对手要是Ragnarok的舰队就好对付多了,虽然他那个名义上的老师之一,奥丁大神和他关系还不错但他不得不说,Ragnarok的舰队在国内十大之中是真的有些不堪入目,甚至还不如排名更靠后的一些公会的舰队比如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舰队。

事实上自从上两任有能力的指挥官退役之后,Ragnarok的舰队建设就一直处于停摆状态,不但人员不足,技术更新换代也十分缓慢。最近Ragnarok为了整顿自己的舰队,更是让奥丁直接插手,但众所周知这位战士十王的个人战斗力杰出,但在指挥一途上向来是被KUN玩得团团转的。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对不起对方,但方鸻自己也觉得奥丁大神更适合冲锋在前,而不是坐阵指挥。

悬挂在夜空之中的金色轨迹还没消失

那是对方之前投放飞翼艇的标志,‘蓝色幽灵’的应对和他们之前猜测之中也差不多,应当是先用风元素探测仪确定了他们最后消失的位置,然后大规模放出发条妖精进行搜索。

方鸻虽然将发条妖精前出到了近乎于极限的位置,没让一只对方的‘眼线’漏进警戒范围,但对方显然根据发条妖精受袭的位置,还是大致圈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七海旅人号此时已经突入了低空,然而对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几个指定的位置投放了飞翼艇,并派遣了地面小队。这些都是他们预先设想好的可能性,但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对方预判的准确度显然高出了杰弗利特红衣队不止一个量级。

‘蓝色幽灵’在每一个步骤之间都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十分精准地抓住了机会而且关键的是,对方投放飞翼艇的位置奇准无比,几乎每一次投放都刚好卡在七海旅人号前进的空域之上。

这就让方鸻感到有点难受了,当前的状况并没有超出他们的猜测,对方也确实在一开始没有掌握他们的位置。但这个预判能力,大约是出自于战场之上的直感,或者说在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之后,近乎于本能地判断。

这对于他们这些‘新手’来说,就有点属于不讲道理的领域了。

而月尘派出来的‘猎犬’相较于杰弗利特红衣队的快速帆船来说,船型要更小一些,虽然相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还是巨大。但这个大小的风船,显然在低空空域更加得心应手。

杰弗利特红衣队不敢轻易涉足的低空,这些拥有狭长船身、悬挂大三角帆的快船则远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而对方没有的顾虑,对于七海旅团的众人来说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

事实上他们之前花了不小的功夫才从对方的包围圈之下脱离,但没想到还是撞上了对方分散出来的猎舰队,虽然数量不多,只有三艘,大约是对方散出来寻找他们位置的船队之一。

但真正的威胁显然并不在这三条‘猎犬’上,而在于其背后的主力舰队,一旦为它们所缠上,那么月尘的舰队随时可能会追上来。

方鸻很快和其他人达成一致,打算强行突围。

天蓝正用手紧紧抓着船舷,谨防自己被七海旅人号转向之时的惯性甩飞出去,同时十分紧张地看着后面追上来的三条幽灵一样的船。

三条月尘的风舰上皆有舰首炮,而且对方似乎并不顾忌击沉他们,不住用开花弹逼迫七海旅人号走位。其中一发炮弹几乎是贴着七海旅人号左侧船舷飞了过去,令那边的护盾闪烁成一片,几乎是顷刻之间削弱了一半的护盾值。

不过塔塔小姐始终没有让月尘的船有侧翼面向他们,进行齐射的机会,并且每每总先人一步逃离对方的包围圈。

而三条月尘的风船终于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其中两条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加速,并试图脱离安全的范围,打算直接绕到七海旅人号的前面去,进一步封锁它的规避空间。

天蓝瞪大了眼睛,大喊一声:

不过其实并用不着她喊,七海旅人号已经打开了空战甲板,一台接着一台的枪骑兵被投放了出去,并带着青色的光轨从夜空之中飞了起来。而对方显然早已从杰弗利特红衣队那里听说过这种空战构装,注意到这一幕之后三艘船立刻分散开来。

但可惜,风船的灵活性毕竟远比不上空战构装,尤其是在这个距离之上。虽然他们训练有素的水手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然而还是晚了一点。

从七海旅人号上飞离的构装立刻向着那个方向包抄了过去,黑暗之中看不清其形象,只能看到几道明亮的光束,飞到了其右舷一侧然后刺目的红光划过夜空,一束束集中在那几条风船的护盾之上。

阳炎射线的威力很大,但单个的枪骑兵还不足以瓦解浮空船级的护盾,只是七海旅人号投入的空战构装达到三十四台之多的时候,对方的应对便显得有些左支右拙了。

方鸻明显看得出来他们将护盾的能量集中了起来,这个策略在空战之中常常使用,因为浮空舰在拉开战列线对敌之时,往往只有一侧或者更少的区域会受到攻击,可这个技巧显然对于灵活的空战构装无效。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道灼目的射线穿过了护盾,虽然没对船体造成什么损伤,只不过在甲板上留下了几个斑痕,不过却带走了好几条人命。对方甲板上不止有水手,还有待命元素使与准备接舷作战作战的陆战队成员。

这些人在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前,几乎等同于甲板上的靶子。

几道明亮的火光再一次在夜空之中绽放。

对方开火还击了,但目标并不是七海旅人号,为是围绕在其中一条船周围的方鸻的枪骑兵,浮空舰如此昂贵,即便是月尘也轻易损失不起。在击坠七海旅人号这个目标之前,他们更重要的显然还是保护自己的船。

蜂拥而至的枪骑兵,显然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威胁,让对方感到有了沉船的风险。

不过在方鸻看来,这并不仅仅是风险而已。

他眼下决不能让对方肆无忌惮地跟着他们。

在爆炸的火光之下,几台一头扎进去的枪骑兵几乎是顷刻化作了火团,拖着长长的尾焰从半空之中坠了下去。不过方鸻也根本没有控制这些枪骑兵,它们不过是遵循闭循环装置之中早已设定好的行为模式,环绕对方展开攻击而已。

他看着那个方向,然后用手一指,而当枪骑兵们转到那艘风船的另一侧之时,一片金色的浮光忽然从它们的身上飞了出来。

那些风船之上月尘的成员显然是识货之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叫起来试试上大公会在对敌之前几乎没有部队自己的对手进行分析的,即便是对于七海旅团这样的小目标也是一样。

月尘的风船上的水手们在最后一刻操纵着他们的船进行了一个在旁人看来近乎不可能的横向的大转向,连方鸻都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一直以为只有在塔塔小姐的操控下,风船才能作出这么机敏而漂亮的动作。

但显而易见的是,在训练有素的水手的操控下,风船也一样可以达到相当的灵活性。

只是这灵活性并没有太大意义。

那片金色的浮光飞了下去,但对方甲板上的元素使们高声吟诵了起来,并举起了手中的法杖虽然在巨大的横向转向之中,大部分元素使站立不稳,并未能成功施展出法术。但少数几个人施展成功,还是令一片半透明的网从那风船之上飞了起来。

方鸻的火巨灵穿过那张光网之后,立刻噼里啪啦落在了甲板之上,如同下了一阵构装之雨,但预先设定好的起爆时间并未生效,装在那些发条妖精内部的爆炸水晶好像失灵了一样。

方鸻怔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那是震荡音符就是不久之前天蓝在难民营地使用过的那个法术的增强版本,这个法术对于火巨灵本身没有什么伤害,但产生的共鸣与音波却足以损坏发条妖精内部的爆炸水晶。

爆炸水晶本就娇贵,又是晶体结构,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攻击。

他没想到弗洛尔之裔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对付火巨灵的方法,这个办法对于个人和小队来说可能不太好用,但用在风船山再恰当不过了。

方鸻心中大感惊讶,对于大公会能力的认知不由又上了一个台阶,不过谁告诉你们只有发条妖精才能爆炸了?他将手一抬,接管了几台枪骑兵的控制权,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那些火巨灵身上之时,让那几台枪骑兵绕到了那风船的另一侧,然后悄然无声地撞了上去。

一团刺眼的火光在黑暗之中闪现,紧随其后的才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远远传来,那艘悬挂三角帆的风船猛地一震,像是被拦腰截断一样,从中间断裂开来,两截裂开的船体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缓缓从半空之中坠了下去。

天蓝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着火的跳船的水手,他们中大部分皆具有风元素适性,因此还可以短时间内浮在半空中,缓缓下沉,等待其他两艘船的救援。不过陆战队的人可就惨了,和散落的船体一样,像是石头一样坠了下去。

这次攻击显然惊呆了月尘的人,让那剩下的两艘船一下子就慢了下来,他们暂时还没搞清楚方鸻的攻击究竟是怎么抵达的,因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艘船靠近了那艘落难的船,而另一艘船则慢下来远远吊在七海旅人号的后面,不敢靠近。

他们虽然可能没搞清楚方鸻的攻击是怎么抵达的,但大致首先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会爆炸显然不仅仅只有火巨灵而已万物皆可爆炸。

他们暂时不敢再追上来了,罗昊看着这一幕,对方鸻说道:我们已经快抵达宪章城一带了,那片矿区就在前面,要转向就是这个时候。

不过他正要下达命令,忽然姬塔有些不冷静的声音从传音筒内传了过来:

团长,风元素探测仪有反应了前面出现了另一支舰队。

方鸻闻言一怔,心中不由一下子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对峙

姬塔的话音落下之后,取代代之的是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船上的传音筒事实上是一种单向的、同一时间只可由一人占用的原始设备。不过炼金术士们之所以在风船上使用这种古董系统,大约是因为相较于通讯水晶与系统,它更便宜,而且并不需要拿在手中才能使用,同时,也不会限制其使用者究竟是选召者抑或是原住民。

但这个简单的系统之中,这会儿则只剩下沙沙的杂音,内里像是人们低沉的呼吸,一起一伏着。

来自七海旅人号上不同区域的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似乎都安静下来,而只有希尔薇德最先反应过来。只听舰务官小姐正用柔软的声线问道:

从什么方向上来的,小姬塔?

方鸻抬起头来,看了看立在星轨仪旁的后者。

不过与她安静的声音不同,他看到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正略微蹙着眉头,一张俏脸上凝满了严肃的神色。她手上握着一本笔记本,原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抄录坐标的动作,此刻也一并停了下来。

门外罗昊与红叶也推门走了进来,两人看了看彼此,显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走进舰长室内之后没有说话,只等待着姬塔的进一步回答。

在我们正南方,姬塔小声说道,我们要前往那片水晶矿区,就得经过那个方向。博物学者小心翼翼压制着自己的声线,好像在尽力维护着一套玻璃打造的纤细器皿一样,仿佛一不小心它就会摔碎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那一刻其实每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没想到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对他们所下的通牒所言非虚,弗洛尔之裔的数支舰队不但在这里,而且彼此之间合作得竟如此紧密,他们背后就是月尘的舰队,但面前的又是哪一支?

甚至连方鸻心中都不由产生了一个想法:弗洛尔之裔这一次究竟调动了多少人?七海旅团值得他们如此大手笔么?

他不由看了看其他人,冲过去?但对方肯定早已得到了月尘的消息,在那里严阵以待,月尘、天火(他们已经弄明白了先前另一支舰队的身份)以及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舰队之中皆有猎舰队,面前这一支未知的舰队想必不会例外。

它们岂会让七海旅人号轻易从低空突围,而大伙儿好不容易才从月尘的追击之下逃出来,虽说击沉了对手一艘船,但也手段用尽。而接下来,就算他们真能从面前这支身份未知的舰队手上突围,但又要用上多少时间呢?

后面月尘的舰队想必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我联系下军方的人。方鸻当机立断,他其实早在肚子里开始骂开了,苏长风说要帮他们联系联盟的人,还说要用什么管制状态中止弗洛尔之裔的行动。结果呢?简直坑得不能再坑了,弗洛尔之裔的人倒是有所行动了,只是和他们预计相反不但没中止行动,反而大动干戈了。

军方现在又去什么地方了呢?

他当然倒不好意思责备军方,毕竟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而且不久之前军方还在凯兰奥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但毫无疑问,方鸻至少在心中给苏长风这家伙打上了一个‘不可靠’的标签。

回想起来,好像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打折扣才能相信。

他最早让七海旅团帮忙调查联盟的事情,也是一幅语焉不详的样子,令人十分头大。但那时还好,毕竟自己当时也有把柄在对方手上。

但到了伊斯塔尼亚那会儿,对方跑去调查血鲨空盗的事情,就把他们晾在沙漠之民的王都,好像中途消失了一样。虽然后来借着那场大风暴,总算给了他们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但最后关于血鲨空盗的事情,对方也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而这一次就更离谱了,方鸻早已一肚子腹诽,要是早知道对方这么不靠谱,他之前在回复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的时候,就不至于那么斩钉截铁。

虽然他当然不可能和这些人合作,更不用说鸦爪圣殿身后可能还有黑暗信徒的影子,但他们完全可以虚晃一枪,在弗洛尔之裔的人还判断不出真假的时候,抓住机会从对方眼皮子底下突围。

眼下他们其实也只差一线机会而已,要是不久之前抓住了这一线机会,又岂会这样?他是相信苏长风会介入其中,但没想到对方坑到这个程度,而且从一开始到现在,不要说半个钟头,至少都过去了两个小时了,对方还一直在装死。

当然这还是考虑到对方是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殿下的老爹,要不然方鸻就要忍不住开始爆粗了。

只是他有点七窍生烟地打开通讯水晶,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并不能联系上星门的另一边,水晶之中沉沉的没有任何反应,就与当初他们在伊斯塔尼亚所经历过的情况如出一辙。

这把方鸻吓了一跳又是以太风暴,这么巧?他赶忙换了一个频道,点开上面的人名,同时抬起头去,看着那个方向上罗昊胸口的通讯水晶闪过一道暗哑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罗昊楞了一下,用手按着自己的通讯水晶,然后看了过来,问道:怎么?

方鸻立刻意识到舰内的通讯并未失效,连忙问道:你们在‘那边’有没有朋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星门另一边。

怎么回事?罗昊有点一头雾水,但手上动作不慢,他在现实世界好友不少,而且家人也在那边,他想了一下,干脆给自己的老爹发了一个信息过去,不过片刻,同样带着一抹惊讶的神色抬起头来。

以太风暴?那边红叶也完成了相同的举动,几乎是与他同声问道。

在舰长室内的四人当中,除了希尔薇德之外,其他几人皆有系统,很快便各自验证了一下通讯的情况。得出结论好像在艾塔黎亚之内的通讯并不受影响,但一旦经过星门,所有信息便石沉大海。

他们又通过个自己的联络名单询问了一下其他人,而从考林伊休里安各处传回的消息,似乎都失去了与星门另一边的联系。几人立刻得出结论,看起来并不仅仅是北境,至少整个第三赛区此刻应当皆无法联系上星门另一边。

方鸻这才明白自己是错怪了苏长风,看起来对方并不是在装死,只是应当联系不上自己而已。只是不知道弗洛尔之裔那边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况,是军方的命令无法传达到弗洛尔之裔的人手上,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他皱了一下眉头,但眼下这个当口遇上这样的事情,总让他有一种过于巧合的感觉。

不过这时候罗昊忽然开口道:社区还能登陆。

方鸻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事实上不久之前他还通过社区查阅关于古拉港与艾尔帕欣的消息,那最多不过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他当时从社区之上的讨论之中得知了关于古拉与艾尔帕欣那个迷锁结界的仪式开启的时间,还与社区上的其他人参与了讨论。

对啊,社区还用得上,那是不是可以通过社区联络苏长风?

方鸻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他社区上有好几个人的好友,其中便包括了Shana几人,还有苏菲与R,在与军方打交道之后,他又通过了苏长风的认证,事实上双方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邮件互相联系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打开了系统,但才刚刚登陆了进去,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的个人中心一片灰暗,上面居然有一个锁定状态。

艾德,罗昊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我们那个发布视频的ID被BAN了,我登陆不上去了。

方鸻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知道半年之前军方便接管了社区,而苏长风他们没有理由BAN自己的ID,军方不会不知道那个‘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会是谁的ID,在有心人眼中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不过他马上看向一旁的红叶,问道:红叶小姐,你的社区ID可以登录么?

红叶正从自己的个人系统之中抬起头来,点了点头:我可以正常登录,但是邮件和私信系统好像离线了,我发不出任何信息。

发帖呢?

等下。方鸻拦住她,他心中好像隐约对眼下的情况有了一些猜测。他拿起传音筒,在七海旅人号上众人之间挨个问了一遍,果然除了红叶之外,所有拥有系统的人之中,包括连砂夜的ID都已经在社区之上被锁定了。

他问完每一个人之后,不需要他再开口,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罗昊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七海旅团所有有关的人ID都全部被禁用,而砂夜的社区ID也被BAN,但只有红叶除外而若说红叶与他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这场战争之中,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作为难民的领导者的砂夜在内,皆已为众人所熟知。但红叶与他们不一样,她只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或许代表着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的支援,但其名不显,不过是前来灰鸮镇支援‘受赎者’的众多自由选召者之中的一位而已。

罗昊看了看其他人,忽然说道:看起来有人在针对七海旅团,或者不如说是针对每一个我们这边的人,他们不是不想BAN掉红叶小姐的ID,只是不清楚还有哪些人在我们这边而已。

但社区眼下不是由军方在管理么?方鸻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难道星门港也有内鬼?

但罗昊摇了摇头:你们不太清楚艾塔黎亚与星门另一边的通讯协议吧?

从星门这边到另一边,并不只有一类通讯方式。这个来自于军方的胖子此刻开口道:当然其中最主要的,也是最为众人所熟知的,是来自于我们系统上的通讯方式。它也是最早为人类所发现的,两个世界之间的沟通方式,这种能力来自于辉光物质,乃至于星辉本身。

事实上事实上星门正是建立在高维信息的这种特质之上,否则我们也不可能从虚空之中定位艾塔黎亚的门扉,正是因为从辉光物质之中得到了的坐标,我们才最终得以来到这个世界。

这是两个世界之间最重要的一种通讯方式,也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他看了看正准备开口的方鸻:但事实上并不是必须要有辉光物设备,才能掌握这种通讯方式,别忘了在星门时代早期,并没有辉光物设备与‘系统’一说,不过那时候,人们是依托于星门之上的星辉来进行两界联络的。

团长,你的情况正是这种情况,你在进入星门之时就已沾染了星辉,只是不如辉光物质所赋予的多而已。不过皆有真正的龙骑士系统与自然龙魂,你还是一样可以使用这条通讯通道,正如第一批进入星门的军人一样。

方鸻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来。

而罗昊继续说下去道:不过在《星门宣言》签订之后,即超竞技开始成为一项商业活动之后,人类通过已有的信息技术又另外开辟了一条通讯通道。后一条通道是完全商业化运作的,因此归属权也一直在超竞技联盟手中。

而这两条不同的通讯通道,一般来说,因为作为星门的固有属性前者要重要与稳定得多,因此主要为各国政府与军方掌控。而后者主要为民用,我们所使用的社区,正是建立在后者的基础上的。事实上在梵里克事件发生之前,各国的社区也归于各国的超竞技联盟统一管理,并由联合国星门署负责。

罗昊将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不过不管是什么通讯方式,其实都是依托于星门的技术,它的主体网络建立在艾塔黎亚的高维信息之上,因此联盟对于社区的管理,也是在星门这一边进行的。

方鸻好像听懂了对方的话,但又好像没听懂,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星门两边失去联系的情况下,联盟是有能力收回社区的管理权限的,罗昊停了停,所以说,针对我们的未必是星门港的人,如果联盟有意愿的话,他们完全可做到这样的事情。

传音筒内,传来帕帕拉尔人惊讶的声音,他虽然不是第三赛区的选召者,但也清楚各国的一些情况。不管在什么国家,超竞技联盟首先还是要服从于各国政府的管理的,公然违反程序,这恐怕不是事了之后靠一句临时工可以甩得掉的锅。

方鸻虽然心中怀疑,但也觉得这事情有点离谱,就算联盟内部有一两个内鬼,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不可能是一两个人可以决定的。除非是整个超竞技联盟忽然集体发了疯,所有人都不顾前途了,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看着罗昊,忍不住问了一句:罗昊,你觉得这可能么?

我不知道,罗昊摇了摇头:但要么是星门港出现了内鬼,要么是超竞技联盟干的好事,总不可能有第三个原因。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若社区还在军方的掌控之下,而眼下星门的联络出了问题,苏长风要联络我们也只有通过社区一个手段,你猜他会察觉不到问题所在么?

方鸻也反应过来,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他不得不承认罗昊说得有道理,只是唯一的问题是联盟是不是真打算孤注一掷了。他隐约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起来,可是在无法联络上军方的情况下,他眼下也只能自己解决面前的麻烦。

比如说眼下的问题

距离地图上目标的水晶矿区大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航程,放在空海之上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已,只是唯一要解决的就是这支横亘在两者之间的身份未知的舰队。

他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通讯水晶,而正沉吟之间,传音筒内再一次传来博物学者小姐的声音。

那个有点意外的声音,打断了罗昊正准备开口的话,带着点柔柔弱弱的语气从四个人头顶上响了起来:

团、团长大人,那支舰队

怎么了?方鸻问道。

它们好像停下来了

直播间内的画面早已转到了月尘的舰队这边。

虽然说从直播开始到此刻差不多已经过了有一个多小时,但除了一开头的劲爆之外,接下来的每一分钟几乎皆在无聊与枯燥之中等待度过。

由于从发现目标,到战斗工匠投放侦查单位,再进一步确认目标位置,中间需要时间间隔,因此画面之上几乎很长一段时间内看不到任何变化,只有月尘庞大的舰队在云层之上航行的情形。

拍摄者已经尽量照顾观众的情绪,从多个机位上不同角度拍摄了整个舰队的航行,还从内部拍摄了一下浮空船上水手工作的日常,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退出了直播间,选择去睡个回笼觉。

当然靠着弗洛尔之裔这个大公会同盟庞大的关注基础,即便是静止不动的画面,观众起码还是能维持在一百万人以上。

大部分人在互相讨论着。

而对于星门另一边的观众来说,新来临的一天与往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作为粉丝,他们虽然从半夜起来看自己喜欢的公会的行动直播,但接下来还是一样要投入到新一天的日常与工作当中。

许多人一边在洗漱或者准备早餐或者正在通勤的路上,通过个人设备参与到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之中来。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熟悉超竞技的老观众,对于空海上以小时计数的战斗也并不陌生,他们不太关心水手们的日常,反而讨论起眼下这场战斗来  关于七海旅人号眼下的去向,以及他们是否逃脱追捕。

也有些专业的人士甚至在下面的社区之中放出了对于七海旅团可能逃离的路线的预判,以及相关的分析。

当然有人预言,就有人插眼与坐等打脸,持不同看法的人分成几方,互相争论。甚至一些BBK的铁杆粉丝,也加入其中,分属不同的阵营。这很正常,就算是弗洛尔之裔最狂热的支持者,大约也不会将七海旅团这样的体量的存在看作是真正的威胁。

在他们看来,彩虹同盟,乃至于其他赛区的几大公会,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对手。至于眼下的行动,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认为七海旅团真能逃脱,或者即便是真的逃出生天,他们也最多不过就是怀着一种看出糗的心态,出言嘲笑一下自己平日里支持的团队与背后的那些明星选手。

他们并不关心七海旅团来自何方,也不关心它究竟是什么,不管它是胜利还是失败也好,似乎都无伤大雅。

在大多数人来看,这只是一出好戏而已,有些意思,但还不够资格入他们的法眼。当然方鸻一众人在社区之上也并不是籍籍无名,但在鸦爪圣殿面前的名声,和在十大公会面前的名声,对于星门另一边超竞技的粉丝来说,那毫无疑问是两个概念。

人们在讨论之中也发现了一些社区的异常。

有些人被禁言,删帖,一些讨论被莫名其妙地关闭了,主页上的帖子的数量也一度减少了许多。不过由于有眼下这么个热门话题的存在,因此大多数人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再说军方管制社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中间经历了宪章城,还有星门港的升级诸多事件,其间也有言论管制的时候。而不用说在此之前的南境同盟事件,那时候才叫腥风血雨,因此大部分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而且这时候正好画面上了有不小的变化,在月尘投放飞翼艇之后,终于确定了七海旅人号的位置。画面转到了大多数人所熟知的,月尘的那位冰山美人副会长身上,‘海澜’虽然有点不太习惯在指挥行动之中为人拍摄,但也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下达了猎舰队出击的命令。

下面弹幕之中自然是一片AWSL,以及恬不知耻的DD发言。

而接下来双方便发生了第一次冲突,不过可惜战斗工匠投放的发条妖精都给那位‘龙之炼金术士’杀了个干净,因此众人只能通过从团队频道之中传来的语音,判断前线的战况。

当然同时月尘方面也有专人解说,不至于让么初入超竞技这个大坑的萌新们一头雾水。

高潮大约发生在第一艘归属于月尘的风船被击沉的那一刻。

大多数人对于‘蓝色幽灵’早有耳闻,尤其是月尘的粉丝,对于月尘的主力舰队在各个赛区的战绩更是如数家珍。所以当他们听到从团队频道之中传来的惊叫,以及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之时,大多数人显然皆没反应过来。

月尘方面的解说也一下闭上了嘴巴,有点不敢直置信向指挥桥上看去,在那里那位月尘的副会长女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没有开口,但团队频道之中的一片沉寂显然已经说明了什么。

人们有点面面相觑,派出去三艘船围攻一艘,竟然还被击沉了一艘,这还是那个他们熟知的‘幽蓝幽灵’么?还是说对方真有这么厉害?但那不过是一群‘新手’而已么,有这么离谱?

干,三打一还被反杀,月尘的人这下可算是丢了个大人。接下来他们不管拉不拉得下面子,恐怕都得尽全力留下对方了吧,否则要是让对方逃走了,那喷子们可有得黑了。

在弹幕之中说这话的人自然不会是月尘的粉丝。

不过月尘的支持者心中也大抵清楚,按月尘一贯的行事风格,接下来不太可能让对方逃了,否则这面子真没地方搁了。月尘这些年在个大赛事上都表现出相当的颓势,在人才培养上也明显出了问题,而唯一的门面就是这支舰队,怎么可能让一条小小的连七等都算不上的杂船打了脸?

要仅仅是让对方逃掉了还好说,可这是被当着脸击沉了一艘,这玩笑可就有些开大了。

一时间连直播间内都沉寂了片刻,人们皆看向那位冰山美人,似乎等待着对方作下决定。他们先前亲眼目睹了月尘的舰队纷纷投放飞翼艇的壮观一幕,眼下当然还想进一步开开眼,看看大舰队调动的波澜壮阔的画卷。

不然怎么对得起半夜起来看直播的损失?

但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并未等到想象之中的回应。

海澜立在指挥桥上,正默默注视着风元素探测仪上的那片阴影,一时间仿佛连猎舰队的损失好像都放在了一边。

副会长,那个副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向她通报道:已经核实过了,我们前方出现了一支身份不明的舰队,对方暂时还没有回应我们的通讯请求,态度未明。现在它们的高度比我们高,我们要不要紧急拉升?

海澜这才回过头去,问道:几艘?

三艘,那个副官答道:其中至少有一艘主力舰,而且对方从体量上来看,似乎比我们还大上一号。

它们好像停在了那个方向像是

副官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和我们对峙。

第一百五十章又来了?

等等,月尘的舰队也停下来了,艾、艾德哥哥!

姬塔的话语声中带着一丝无比惊讶的语气。

舰长室内,方鸻当即离开自己的办公桌,穿过房间,推开门走了出去。他才一推开门,就听到甲板方向传来天蓝的大呼小叫。她和帕帕拉尔人正趴在艉楼的船舷上,伸长了脖子向那个方向看去。

方鸻也向那边看去,正好看到月尘剩下的两条风船正偏转过帆面,缓缓回转,向着远离七海旅人号的方向转向。此刻天色才刚蒙蒙亮,朦胧的晨光之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正在渐渐复苏,两条风船像是远远地停在天际线上,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形,但看得到它们横过来的船身。

快看,天蓝喊着:月尘的船它们逃走了!

巴金斯看到他们从舰长室内走出来,也抓着缆索,从桅杆上滑了下来,落在自己家大小姐身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红叶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是说月尘的人也发现前面的那支舰队了?可他们难道不是一伙儿的?

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性。方鸻忽然反应了过来。可若不是弗洛尔之裔的舰队,又会是哪一方?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去拿起挂在墙上的传音筒,开口道:姬塔,联系一下对方看看。

那边立刻回应来姬塔弱弱的声音:艾德哥哥,我试过了,可对方没有回应。

方鸻问道:不应答么?

姬塔‘嗯’了一声。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看起来不是军方的人,但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军方之外,谁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这里,并与弗洛尔之裔的人对峙。那当然是对峙否则月尘的舰队绝不会是这个表现。

现在我们怎么办,冲过去?还是停在这里静观其变?罗昊看问题的方法则要简单得多。无论面前的舰队隶属于哪一方,但他们的困境始终都是如何离开这里。

方鸻抿了抿唇,眼下他们位于这两支对峙的舰队之间,像是极了在两头庞然大物眼皮子底下寻求自保的小兽。但小兽能否离开,并不取决于身后那头‘怪物’的意愿,而在于前方这头巨兽的态度。

想及此,他眼中恢复了清明,向着其他人看去:冲过去。

冲过去?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总需要确认对方的态度。与其晚一刻,不如早一刻。

月尘的舰队停下来了,怎么回事?

好像出现了一支舰队,对方并不隶属于弗洛尔之裔。

是彩虹同盟的人?

流浪的马儿看着自己的直播间内,正议论纷纷的弹幕。

作为一个专业的主播,他其实比其他人更早意识到了月尘的异常。不过由于直播是月尘的主视角,加上拍摄人员隐去了大量关键信息,从精心选择的角度上,他也看不到指挥桥方向风元素探测仪的主水晶因此和其他人一样也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会是彩虹同盟的人。明面上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是宿敌,但事实上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双方同属于联盟的一手管辖之下,平日里各自划分好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

或许会有一些利益冲突,但那都是在框架之内的,不会有根本上的对立。

而在面对共同的敌人之时,两者反而有许多共同之处,有时候甚至会携手合作,而即便不达成一致,但另一方在这种时候至少也会保持着表面上的‘中立’。若非如此,当年声势浩荡的圣约山事件,也不会由失败而告终。

流浪的马儿心中清楚就算彩虹同盟同样也觊觎七海旅团身上的秘密,想要得到海林王冠,或者那方尖碑地图的下落,但也绝不会在明面上出手。他们或许会在暗地里拉拢方鸻一行人,但不会公然在这里摆开阵势与弗洛尔之裔的人对峙。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彩虹同盟的人之外,他也的确想不出在北境还有第三方势力存在。

或许鸦爪圣殿算一个,但鸦爪圣殿并没有自己的浮空舰队毕竟若是圣殿有舰队,那么恐怕就要轮到考林伊休里安王国对其不放心了。

除此之外,还有扎在古拉港、艾尔帕欣的王国联盟舰队,但艾尔帕欣与古拉的执政官都默认圣殿的存在,甚至在背后为其站台。流浪的马儿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一些关于超竞技联盟与两位执政官的交易,因此这个可能性更可以排除。

另外就是巡弋在彩虹空峡一带的军方的舰队,不过流浪的马儿连考都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军方的舰队与自己的公会同盟对峙,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他正迷惑之间,忽然看到直播间内闪过的几条弹幕。

这些弹幕似乎在询问关于外面关于社区管制的事情,有人提到了有些帖子被折叠,还有人被锁了ID。

流浪的马儿看到这几条议论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他其实之前就看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了,只是直播间内信息流巨大,各种消息纷杂,无时无刻不有人在造谣或者带节奏,因此他之前并未太在意。

但随着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流浪的马儿也不由有些狐疑起来,将注意力暂时从眼前的事件上移开,出去打开社区试了一下,发现那些人竟然并没说谎私信与邮件系统被关闭了。

流浪的马儿微微一怔,他比弹幕之中这些讨论的人要敏感得多,立刻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与眼下弗洛尔之裔的这次行动有关。

他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马上看到有好几个好友向自己发了消息过来。不过那些消息的内容却让流浪的马儿有点意外,几个好友在发来的信息当中提醒他注意一些,因为有好几个主播都已经被社区BAN了ID。

流浪的马儿一愣,心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马上发信过去仔细询问之后才得知,似乎是那些主播忽然开始带弗洛尔之裔的节奏,不久之后便直接被锁了直播间。

当然和其他地方一样,社区上当然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声音。流浪的马儿明白那些所谓带弗洛尔之裔节奏的人,其中一部分可能是彩虹同盟的簇拥,但也不乏圣约山的同情者。而一般来说,大公会是不屑于与这些‘黑粉’计较的,当然太过分的可能例外,但主播们依靠这个行业吃饭,自有分寸,通常不会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作为一个曾经的旅行与美食播主,他原本对这些纷争是不太关心的,但自从开始关注七海旅团之后,才渐渐了解了其中的关节。

他甚至还结识了几个这样的主播,里面甚至有几个是退役的自由选召者,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切到这些人的直播间内一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找不到直播间的提示。

流浪的马儿心下不由有些吃惊,专业的主播都是具有相当敏感性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犯这种失误?他试探着向这些人发了几个信息过去,但皆石沉大海,收不到回信。

他微微一皱眉头,社区管制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差不多一年前他们就来过这么一次,但那时候是联盟的手笔,可现在呢?

据他所知,早在几个月之前社区就已经为军方接管,但军方会在这场争端之中偏袒任意一方么?非要说袒护的话,在明白了芬里斯事件背后的真相之后,流浪的马儿更宁愿相信军方会作出不同的抉择。

尤其是不久之前在凯兰奥发生的军方的演习,讨论这件事的人可不少。

他正疑惑之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门铃的声响。

流浪的马儿不由一愣,他此刻身在星门港,而工作团队还在艾塔黎亚没有返回,他在这里可几个认识自己的人,谁会在这时来找他?

难道又是星门守备队前来排查的人?

他想起最近星门港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乱子,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星门守备部队天天在星门港内展开拉网式的排查。他那时候一天都要打发好几拨人,不过那件事渐渐平息之后,尤其是C区计划落成之后,这些事情早就成为过去了。

流浪的马儿揉了一下有些发涩的眼睛,心下虽然狐疑,但还是起身向那个方向走去。他知道来找自己的多半是星门港的工作人员,星门港虽有非官方人员停驻,但要么是选召者,而游客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打开门边的显示器一看,不由怔了一下。门外站着几个人,但并不是穿着黑风衣的星门港守备部队的军方人员,也不是穿着白色、绿色或者黄色工作制服的星桥工作人员。

而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士。

流浪的马儿看着对方领带上别着的胸针,忽然一下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当他打开视频通讯的同时,门外对方显然也看清了他的样子,其中一个年轻人当即向他开口道:

是流浪的马儿先生么?

我们是使馆区的工作人员,眼下有些事情需要阁下帮忙配合一下。

他们动了,Virus。

但这位冰山女士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回过头去,默默看着大型风元素探测仪上的主水晶,上面一闪一烁的那个光点。

那光点正在缓缓靠近它们,确切的说,是从云层的下方靠近舰队底部。对方稍稍有一些减速,但停顿了片刻之后立刻从那个方向掠了过去,然后消失不见。

Virus心中清楚,对方再一次降低了高度,看起来对云层之上的碧火号相当忌惮。即便是以碧火号她一手改进过的风元素探测仪,但在这个高度上,也一样无法检索出贴地飞行的风船。

她走到一边,用冷淡的眸子注视着舷窗外面层层的云海,像是目光可以穿透云层,注视到下面森林上方的景象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向着前方看去

在那个方向,正静静地悬停着一支规模与他们不相上下的舰队。

月尘的舰队已经停下来了有近一刻钟之久。

舰长室内,指挥桥上,海澜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副手,开口问道:

是她么?

副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的影子,更何况是海澜这样的明星选手,可人们认为她是月尘的一座‘冰山’,而那个女人也有与自己相似的人设,在名气上稍逊一筹的代价就是,为对方永远压在其下。

碧火号?她再安静地问了一句。

是碧火号,副会长。

Elite来掺合这个麻烦干什么?

海澜像是在询问,但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一贯被称之为月尘的‘Virus’,或者‘小冰山女神’,人们提到她,只会先想到那个女人,然后才将注意力转回她身上。而大多数人并不会去在意,她的成名一战其实要比对方来得更早。

但她是性格坚定,认真如一,但性子并不咄咄逼人。当年老会长将她一手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若是换作旁人这时或许会有心与对方一较高下,尤其是眼下的这个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恰当不过。

但她安静得好像与己无关一样,只默默沉吟了片刻。相比起一点,她更狐疑的是Elite的动机,虽然这个公会从一诞生起身上就充满令人看不透的谜团,没人知道它是何从而来的,只知道这个公会的迅速崛起,并一举进入十大之列,挤下了当时名声正盛的烈焰之剑公会。

在其后几年的几大联赛当中,更是名声大噪,频频拔得头筹。

只是这个公会更擅长于团体作战,其拥有碧火号的公会主力舰队相较于‘蓝色幽灵’也丝毫不弱,不过除了Virus之外,其内部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明星选手。旁人常常认为这是由于Elite是新晋十大,缺乏底蕴的原因。

不过海澜心中明白,缺乏底蕴岂又可能与银色维斯兰一较高下,相互把持十大榜首。其根本原因,还是背后对于人才培养策略的差异,而正是这种差异,很多业内的人士一直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公会其实军方在艾塔黎亚的白手套。

海澜知道Elite背后也有资方,但很少显露于外,因此联盟也管不到它头上去。这个在业内人士看来有些神秘的公会,其实来头很大,也正因此,它才可以成为独立于彩虹同盟、弗洛尔之裔外的第三方。

但问题是,那个女人与Elite的人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是何意图?

副会长?

副官试探着问了一句,目标眼看要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们总得要有点反应。

Elite的人是在前面摆开阵势,作出了一幅攻击的姿态,但对方是十大之一,他们也是一样,纵使排名有所差异,但真打起来也不见得谁逊色于谁。

但海澜摇了摇头:对面是碧火号,我们打不过他们。

她知道在直播,因此将声音压得很低。

面前的Elite是只有三条船,可碧火号的名声在艾塔黎亚人尽皆知,Elite的公会舰队能与他们的‘蓝色幽灵’平起平坐,其中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艘由那个女人亲手打造的超级战舰。

社区之上甚至有人戏称,碧火号等于一半个Elite的主力舰队,这丝毫也不夸张,其实Elite主力舰队的规模最多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而碧火号加上另外两条主力舰在这个地方,相当对于Elite大半个主力舰都汇聚于此了。

而‘蓝色幽灵’是比Elite的主力舰队略胜一筹,排在国内公会舰队榜之首,可他们在这里的也毕竟不是月尘的全部主力,甚至连四分之一都算不上。这点实力,拿去与碧火号硬碰硬,显然正中对方下怀。

Elite的人肯定乐意抓住这个机会削弱对手的实力,毕竟他们在排行榜上还属于直接的竞争关系。

她看着风元素探测仪上闪烁的光芒,开口道:去通知Ragnarok的人,让他们向我们靠拢。

罗昊、方鸻与红叶,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其他人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风元素探测仪上的反应。

当他们意识到七海旅人号真的冲过了头上的那片阴影之后,每个人都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惊讶的目光。

他们料想过头顶上这支舰队的各种反应,主动袭击他们,或者派出发条妖精探查,甚至是联系他们,威胁他们就范也好。

但绝不会是这么静悄悄地悬停在那儿,好像一支幽灵舰队一样,一动不动,对于他们的‘突围’没有半点反应。

众人之中除了还算镇定的贵族小姐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在最后那一刻捏了一把汗,甚至一贯镇定的罗昊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看着其他人,说道: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我们总算是逃出来了,接下来我们是按照既定计划进入矿区之中,然后折向古拉方向?还是其他?

方鸻默默点了一下头,虽然遇上了一些麻烦,但眼下七海旅人号还是只能前往古拉,那是他们唯一破局的办法。

不过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那风元素探测仪上闪烁的光芒,头顶上的那支舰队没对他们出手,反而像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可会是谁呢?

而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他的通讯水晶亮了起来,并从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艾德,要不要加入我们?

眼下,只有我们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

方鸻一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连头发都炸了起来,那仿佛是被轰炸了好几个月的条件反射,让他差点把手中的通讯水晶都给丢出去。

不是吧,是她?他心中一阵无语:又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因与果I

在外港居民认知中,拉特斯特海岬上那座圣堂在多年之前就为其追从者所遗弃了。

那些带着神秘宗教风格的、破败的高墙如今矗立于海崖漆黑的岩石之上,庭院中一片荒芜,只矗立着几座无人问津的圣像,而来自于港内的乞儿与流浪汉藏身于此,把这里变成了一个贼窝与藏污纳垢之所。

达官贵人对这个‘贼窝’谈之色变,历任执政官也不愿意从城市的金库之中划拨出几个子儿来彻底整治此地,港口的守卫们也默契地将之划拨在自己的防区之外。久而久之,仿佛整个古拉的罪恶皆云集于此一样,普通人也不会轻易靠近此地。

但情况在几个月之前发生了改变,一群自称是乌鸦与风暴之神的骑士来到此地,他们在得到了执政官大人的许可之后,攻下了这座圣堂,并宣称收复了这个地方。虽然这些骑士们把这个地方同样弄得戒备森严,那之后旁人依然还是一样无法靠近此地,但一切终归与之前不一样了。

外港居民只偶尔会谈论起那些乞儿与流浪汉最后去了什么地方。

对此人们往往意见一致,灰骑士们冷漠无情,那些人因此多半去了圣殿下面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但没多少人会对这些人产生同情。

圣堂内,幽寂的走道上忽然回响起了一阵空隧的脚步声。

长长的走廊经过一排高大的玫瑰拱窗,灰骑士将这里称之为赎罪走道,它通向后面的内厅与僧侣们休息的场所。

拱窗外便是黑沉沉的空海,正处于黎明之前的深沉之中,黯无一丝星光。

脚步声的主人停了下来,忽然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那道人影好像是一道倾斜的剪影,从拱窗前那座雕像上延伸出来,斜斜落在一侧的墙上。一个高大的人形渐渐从影子里分离了出来,一动不动地立在他面前,那是一件灰色的外袍,而下面好像空无一物一样,只闪烁着两团紫色的火苗。

那火苗闪烁着,注视着他。

脚步声的主人心中闪过一丝战栗,轻轻俯下头去,一切都办好了。虽然暂时丢失了目标,但对方逃不掉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一个空洞的声音从那外袍之下传了出来,它并不高,但却产生了隆隆的雷鸣之音,在心灵之中回响着:

纵使经历个多个宇宙,时间也始终稀缺,甚至对于永恒来说,也是一样。

我明白,脚步声的主人面上露出敬畏之色,他每一次经历这样的对话,皆忍不住更臣服于这样的威势与力量就和那些人说的一样。

他犹豫着答道:可是

那些人会来这里。那个声音打断了他。

脚步声的主人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着对方:这里?

那团火苗闪烁了一下:是的,这是‘他’转告你们的话。

他?脚步声的主人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知道鸦爪圣殿那个在四位看守人之上的存在:圣子?

那道影子没有回答,但无声默认了这个答案。

可圣子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会告诉他答案,这个局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布完了。

脚步声的主人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紫色的火焰只在黑暗之中静静燃烧着。

脚步声的主人看着那道扭曲的影子,立在原地好一阵子,才问道:星门还能维持多长的封闭状态?

我会留给你们足够的时间,但不要浪费我们的力量

脚步声的主人连忙一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会保证万无一失的。

但他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看着那火苗闪动了一下,只是并未发出声音,犹豫了一下,才又答道:此外,我们损失也很大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道:联盟在艾尔帕欣与古拉的分部恐怕会被连根拔起,与其他国家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对于外部力量很警惕。我们最多只能收买一些人,但基本无济于事这一次联盟恐怕会受到重创,他们甚至可能会提出议案,重新改变规则他们是有可能作到改变游戏桌上规则的

改变规则?

是的,脚步声的主人再点了点头:你可以想象为是帝国,考林伊休里安同盟与罗塔奥,巨树之丘与一众大大小小的王国共同组建了‘星门计划’,但在这个计划当中,其实只有几个选手可以改变游戏的规则,他们正是其中之一

那个空洞的声音静静地打断他:

不用与我解释你们那些低效冗余的的系统。

脚步声的主人楞了一下:可是

看起来你仍有些疑惑

脚步声的主人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的,我是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究竟为何如此重要,值得我们将这一步棋交出去?是为了金焰之环?还是苍之辉?抑或海林王冠,还有那张方尖碑上的地图?但这些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努美林精灵留下的遗产不需要他我们也一样可以拿到。

那团闪烁的火苗默默地注视着他。

你会知道答案。

但谜底会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自然揭晓。

那个孩子在这张网的正中心。

脚步声的主人默默张开了嘴巴,有些震惊地看着对方。

孤舟?

沧海孤舟从手中水晶上收回注意力,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搭档。

乔里看着他皱了皱眉头:你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神了,怎么了?

我并不是走神,乔里,沧海孤舟摇了摇头,他再看了看手中的水晶:只是刚才收到了一个消息。

会长的消息?

沧海孤舟轻轻颔首:他们来了。

乔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但马上释然:帝国的任务结束了?回来得比我想象得要快一些,不过眼下月尘的人也丢失了目标,他们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并没有,帝国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只回来了一部分人,其他人还留在那里,不过已经够了,沧海孤舟答道:至于月尘那边的人丢失了目标无关紧要,最新的情报已经传了回来,我们已经掌握了对方的下落了。

最新的情报?乔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杰弗利特红衣队还有什么别的信息渠道么?他们不是在旅者沼泽之中失踪了,那片废矿区一直延伸到埃贡恩森林南方,他们去了什么方向?艾尔帕欣?多里芬?

都不是。

沧海孤舟放下手中的水晶,给出了答案:

古拉。

黑暗中潜藏的目光,正静静注视着远处分开的人影。

而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那深邃目光的主人才缓缓从小巷之中走了出来;两鬓染霜的中年男人只默默地看了一眼几人离开的方向,思索了片刻。

而片刻的停顿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大步向前走去,同时用手扯了一下深大衣的领子好像是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遮住脖子之上深灰色的纹身。

中年男人一边抬起头看向前方巍峨恢弘的建筑那来自于十四年风格,炼金术的黄金时代的产物在那个时代曾经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工匠大师与艺术家,而这座市政大厅本身不过只是一座仿品而已。

那灰色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

无以计数的时光,追寻与探查真相的背后,又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一如那时一样

此刻距离古拉十几空里之外的一片森林之中。

七海旅人号正静静地停泊于一片林间的空地上,它收起了帆,掩映于晨光之下的漂亮船体之上,与不久之前相比又多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月尘的人最后还是没眼睁睁看着他们溜走,仍旧在最后关头再一次派出了自己的猎舰队,但这一次他们赌对了碧火号悬停在云层之上,好像是中立的观察者一样始终没有插手。

只不过Elite的人仍旧为七海旅人号争取到的时间,最终还是让月尘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窗口。

在与那几艘月尘的轻快帆船交过手之后,他们最终还是突入了盖伊矿区,而对方在交锋之中为他们留下的纪念,便是这几发炮弹。

其中一发炮弹差一点打断了尾桅,另一发炮弹擦着左舷飞了过去,带走了半片横翼帆。但真正带来损失的是两发横贯船体的炮弹,其中一发炮弹在击穿了左侧护盾之后,直接贯入厨房与医务室之间,带走了帕帕拉尔人最是心仪的烤架,还差一点击中魔导舱。

另一发炮弹则钻入杂物间,然后击穿了另一侧的船板,横贯了过去。这一发炮弹带来的损失较小,但击伤了一根前船肋。

方鸻立在雪松林旁,环抱着双手,有些心痛地看着自己的船。

虽然不久之前巴金斯和洛羽都向他保证过,这点伤势对于七海旅人号来说不算什么,修补修补便能再一次升空,而只要在之后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彻底大修一次,它就能恢复如初。只是看着自己才到手不久的船变成这个样子,他心中还是有些自责这可是七海旅团最为宝贵的财产啊。

他当然有点怀疑Elite那个女人是因为自己的答复,才选择不出手的。

不过对于拒绝对方的邀请,方鸻倒是并不后悔。

他之前的答复是如此,而现在也是亦然

无论眼下的麻烦有多大,但这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七海旅人号坏可可以修,甚至沉了也还可以想办法再造一艘出来。

但原则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不过他并不埋怨Elite的人,恰恰相反,那位冷冰冰的女士虽然没有出手,可碧火号还是给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因此他不但不会埋怨,甚至有些感激对方他当然心知肚明,碧火号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出现在那里的。

理论上来说,他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他正默默思索之间,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艾德,那是爱丽莎的声音:你们想好怎么潜入古拉了么?

他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夜莺小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她去探查了一下四周,看起来并没什么意外的发现。他想了一下,答道:红叶他们有办法,她联系上了在古拉城内的人,他们或许可以想办法让我们不声不响地潜入城内。

塔波利斯有在古拉的人手么?

两人正交谈之间,其他人也准备好一一下了船。

方鸻看到砂夜与红叶远远一起走了过来,而两人身后还跟着受赎者一行的领导者克威德与‘灰哨’布莱克博。

在不久之前的战斗中,姬塔一行人已经见过了这位受赎者创立者的水平,可以一个人对抗好几个弗洛尔之裔的旅团成员也毫不逊色,虽然那可只能是对方的青训营,但也足以说明问题。

而且这个男人身体之中流淌的龙之血,可能和迪克特一样,是来自于米苏女士。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要和他们一起前往古拉,只有少数人会留在船上。古拉港毕竟是北境第一大港,在塔伦也仅次于艾尔帕欣,一点点人手散入到这座港口都市之中是根本不够看的。

但方鸻意外的是,在砂夜与红叶一旁,自己看到了一身轻装上阵的希尔薇德。

舰务官小姐又换上了她那一身铳士的探险者装束,带领花的白衬衫,吊带裤,用皮带挂着一排子弹,而两侧的皮套之中收入了丝卡佩小姐送他们的魔导手铳。

她身后背着一支长枪,一个小包裹,魔导炉也配在了腰后,下面搭配着方便于在野外跋涉的长靴,一副精干轻便的装束。舰务官小姐甚至还把头发也扎了起来,用一根皮绳在脑后束城一个长长的马尾。

方鸻倒不是没见过对方这个打扮,但那还是在多里芬的时候,他微微怔了一下,用眼神询问着对方的意思。

希尔薇德正俏皮地向他眨了一下眼睛,眼中的意思显然是她也要与他们一起。

方鸻不动声色,只向一旁砂夜看去。

砂夜小姐,你们联系上城内的人了么?

砂夜点了点头:他们说可以帮我们想办法。

他们有什么主意?

古拉港多年之前曾重建过一次,原本的下水道中的一部分被废弃不用,但这些通道仍旧可以通向城内,而今把持在当地的阴影兄弟会手上。

方鸻心想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遇上这类人,走私者看来才是艾塔黎亚最兴盛的行业,但他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城内的守卫们会不知道这一点么?

守卫们当然知道,这一次回答的是红叶,她显然十分熟悉这些事情:但他们从兄弟会手上拿到了好处,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不是全然如此,如果我们是在围城的话,是肯定没办法从这些通道进入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但眼下众所周知我们在灰树岭,守卫们是不可能防范几个潜入城内的‘无关紧要’的人等的。

方鸻心中了然,但从这里到古拉港还有十几空里的距离,七海旅人号只能藏身于此,而步行过去也要大半天时间,他们最好是尽早动身为好。

他看向砂夜,问道: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砂夜轻轻颔首:他们会在傍晚时分接我们进去,因此我们最好在那之前抵达。

方鸻点了一下头,那我们出发。他比了一个手势,然后走到众人一旁,一边不动声色地握住希尔薇德的手,将她拉了到自己身边,同时回过头去看着对方。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脸上微微有些粉红:船长大人,不用这么用力,我也不会逃开。

方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不是说好让你在船上等消息么?

希尔薇德故作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但按砂夜小姐的话来说,如果城内有人接应的话,这一行其实也很安全对吧?

但方鸻才不会信自己的狐狸小姐的话,尤其是当她笑眯眯的时候,他多半就得小心一些了。只是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仔细想了好一阵子,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信不过塔波利斯的人?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但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的舰务官小姐似乎很满意于自己可以发现这一点。

她眼睛都眯了起,带着一丝赞许之意。

红叶和砂夜小姐都是可以信任的,希尔薇德笑着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了你之外,我也信不过任何人。

方鸻停了下来,他一贯是信任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的:你要是觉得这靠不住,我们还可以另想办法。

不用了,来不及了,希尔薇德摇摇头:我没有什么依据,这只是多余的担心而已。不过若是我和你们一起的话,或许遇上什么突发的状况,我还可以帮船长大人想想办法。

方鸻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默许了对方的这点任性。

只是他才刚刚想要松开手,希尔薇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不必松开,船长大人,让我多享受一下这样的感觉,好么?

这漫不经心的话语让方鸻一下怔住了,他看了看对方,虽未开口,但还是无声地握紧了舰务官小姐柔弱无骨的手。

他脸微微有点红,抬起头去,正好看到夜莺小姐有些好笑地看着这边,然后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第一百五十二章因与果II

塔波利斯前来与他们接头的人到得很准时,太阳还未落山之前,便已如约而至。

对方一共来了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叫白夜的年轻人,砂夜向方鸻介绍过对方,这些人原本是塔波利斯驻古拉总部的成员,只是属于中下阶层而已。

在那场变故之中骑士团高层大多受到波及,她沙沙的嗓音队伍频道之中说道:但圣殿并不在意其余无关人等,事实上失去了骑士团托庇之后,这些人也大多各自散去,塔波利斯早已名存实亡。

白夜他们其实也一样,他们现在其实算不上是骑士团的人,只是愿意帮我们的忙而已。我过去和他熟识,曾经在一个小组之中出过任务。

很高兴认识各位。白夜正伸出手来,同时用一种有些奇异的目光打量了这位传闻中的‘龙之炼金术士’一眼,听说你们想要进入古拉?

方鸻在队伍频道之中听完砂夜低声的陈述,才伸出手去与对方握了一下。

不过他开口道:我们是要进入古拉,但不仅仅是我们而已。

那个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不由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一旁的砂夜,有些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方鸻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才答道:你们是砂夜小姐信任的人,希望我也可以信任你们,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我们,关系到砂夜小姐,也关系到你们与塔波利斯的命运,我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几个塔波利斯的成员闻言互相看了看,同样显得有些不明就里。

艾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白夜问道。

方鸻语气平淡地答道:不久之前,我们为人所委托,负责调查鸦爪圣殿在整个北境的布局。而在调查之中,我们逐渐发现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事实上不仅仅关系到北境,也不仅仅局限于艾塔黎亚,它甚至与星门,与超竞技联盟产生了一定联系

他又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道:本来我不应当告诉你们这一切,但眼下那些人已经切断了与星门另一边的联系,并打算孤注一掷。现在他们要对艾尔帕欣与古拉下手,而那是两座城市,成千上万个家庭,几十万与你我一样普通人,无以计数的生命的安危。

方鸻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几人,始终带着一种平静的色彩:我无法求助于他人,所依靠的也只有众位而已,因为你们与我一样是选召者,还记得我们在《星门宣言》之下所立下的誓言。若这一刻,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我希望会是和我一样的各位,因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正是因此而至。

他打开了一页光屏,放在对方面前,那光页之上是星门港授权的图章与印徽环绕着星门的橄榄叶,与一柄交错的利剑。

当然,方鸻再度开口道:这也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请求而已

白夜看着那个图章,眼中这才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这是

星门港,第三区,来自于特别戒备部队的征召令。

星门需要选召者回应它的号召,这是对于承诺的回答,现在,你们的身份需要你们践行诺言了。

方鸻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枚印记,而那印记之上只有闪耀的星环,与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以及两个字节的简写那是他的名字,也是选召者的徽记。

他拿起这徽记,并静静地佩在自己的领口之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每一个人,开口道:各位,告诉我你们的答复?

这个举动落在众人眼中,便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因为它象征着选召者对于自己责任的回应,乃是文明对于个人的征召。而当危机降临的那一刻,当境况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选召者的身份便回归了其本原

那是它最单纯与本质的含义。

代表着勇气的开拓,与人类文明的象征。

塔波利斯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目光之中的震惊之色,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任务,只不过是为帮帮昔日同伴忙,但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不过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但也各自从自己的荷包之中拿出那枚印记,然后佩戴在左领之上,并用手轻轻按了一下,将它固定在那个地方。

白夜最后一个佩戴上了那印记。

其实不需要回答,因为这个动作便已经是回答本身。

方鸻看着这些人,默默收起了手上那页光屏。

他心中微微有些战栗倒不是兴奋,而是因为他手上这一张当然不是什么星门港的征召令,而是只是军方早些时候给予他们的一张通行证而已,事实上是他从是苏长风给他的邮箱之中调出来的。

当然图章是货真价实的,不含任何虚假,只是他当然没让这些人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么做冒着多大的风险,一旦情况不如他所预计的话,单单是冒用星门港名义这一项,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但眼下已经容不得有再多考量的机会了。

联盟方面已经启用了反制的手段,锁死了社区上所有向外联系的途径,虽然军方肯定已经察觉了异常,但对方什么时候才能与他取得联系,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联盟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胆大妄为,却已让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对方摆出了一副十拿九稳的阵势,连弗洛尔之裔也倾巢而出,此刻整个北境上空都巡弋着对方的舰队,若非计划到了关键的关头,对方岂会如此孤注一掷?

而联盟越是表现出不顾一切的态度,越是让人肯定这背后一定有着惊天的阴谋它毫无疑问是与鸦爪圣殿在北境的布局有关,虽然自己还尚未抓住背后那个关键的线索,可联盟的态度已经勾勒出了这个阴谋大致的轮廓。

可以想象在社区之上一意孤行的举措之后,联盟会受到怎样的事后清算。但现在对方甚至连这一点也不再顾及了,这背后所隐含的答案是什么,仅仅是去考量这一点,也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七海旅团还有多大的圜转空间?

眼下还仅仅是弗洛尔之裔,彩虹同盟呢?甚至银色维斯兰,蔷薇十字军是否还值得信任,作为同属于联盟之下的两大公会同盟,它们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是在伊斯塔尼亚的时候,方鸻也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他分不清楚那些人才是自己的敌人,那些人会是自己的盟友,举目四望,仿佛举世皆敌。除了身边这些可以信任的人之外,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还可以信任谁?

他只记起苏长风曾与自己说过的话,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不再像是过去那么泾渭分明。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明白倘若在这个时候,自己还循规蹈矩的话,那么恐怕会错失一切。

因此他并未犹豫太多,不管是对是错,总得要有人来承担起这个责任。

方鸻其实并不能无条件信任面前的这些人。

很少有人能经得住诱惑,他不清楚这些人当中是否真有人已经背叛了塔波利斯。

但他之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坚定这些人的信心。若他们只是为弗洛尔之裔的人所收买的话,那么来自于军方的征召令,或许已足够分量让这些人认清现实。

他无意于考验人性,他和弗洛尔之裔的争端只是自由选召者与公会选召者之间的矛盾而已,在两者之间作何选择,都是个人的意志。但倘若倒向于那些毫无人性的黑暗信徒,那就无异于背叛选召者的身份,站在了人类与文明的对立面了。

当然倘若这些人当中,真有类似于龙火公会那样,已经投靠了黑暗一方的选召者的话,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话其实半真半假,并没透露出太多有用的东西,联盟不会不清楚政府正在监视自身,而且很可能已经猜到了他与军方之间的关系。

而且若是让对方真以为自己与军方只是委托与被委托一方的关系,说不定还可以把他们往歧路上引,让他们不至于关注在自己身上那些更深层的秘密,无论是偷渡者的秘密,还是关于零式水晶,妖精龙骑士,自己身上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太多了一些。

走私者通道的入口,和他们猜测之中一样,位于古拉的近郊。

塔波利斯的众人带着他们走了一阵子才抵达那个地方,那里位于一片林地中,自有盗贼兄弟会的人把守,不过让方鸻有点意外的是,在不远处就有一所巡逻骑兵的哨站,一个中队的骑兵就驻扎在其中,从那里的塔顶之上,哨兵可以轻易看到这个方向。

不过对方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没有看到这里的人一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方鸻看着那个方向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看起来古拉城内的掌权者并不是不知道这条通道,但还不如说是默许了这一切。道理也很好理解,国王的归于国王,而自己的则归于自己,税收之中属于执政官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但属于自己的‘生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过他看着那哨所,心想所想的却是若是他们在古拉出了什么意外,回来绝不能再走这条路。既然这些走私者通道皆在掌权者的控制之下,那么他们再原路返回无疑于自投罗网。

好在这原本也在预计之内,他们早准备了预案了,现在看来之前的周全考量并非多此一举,眼下便派上了用场。

方鸻再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潜在的危险之后才稍稍放松下来。他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舰务官小姐也向这个方向看来,希尔薇德眼含着了然的目光,向他点了点头。

那些人打算怎么把我们带进去?走了一阵子,方鸻忽然问道。

盗贼兄弟会手上把持着走私者通道,经历之前那番问答之后,白夜似乎显得有点不在状态,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我们只要交钱就可以了,不过眼下这个时期特殊,他们一个人要收三千里塞尔。

三千里塞尔,天蓝怒道:他们不如去抢!?

方鸻其实也是如此心想的。

可他又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在抢么,而且他们还不得不乖乖交钱。不过一想到自己这一行足足有十多个人,一下子就要交出去几万里塞尔,方鸻一时间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不过他马上把这笔账算到了苏长风头上,毕竟他们是执行军方的委托,这些任务之中的开销不是理所当然应当报销的么?眼下联系不上对方,但方鸻已经打定主意先斩后奏,要是苏长风不给他报销的话,那这事可没完了。

与盗贼兄弟会的人一手交钱之后,他们便进入那条漆黑发霉的地下走道之中起先四周还是一片天然的岩洞,但逐渐如砂夜所描述四周的环境渐渐有了人工的痕迹,好像进入到了一片古旧的下水道系统之中一样。

不过经年累岁的时光之后,这下面不再有什么堆积如山的垃圾与污水,有机物早已化作了尘埃,地下没什么异味,只不过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息。领头人之人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众人沙沙的脚步声穿过黑暗,四通八达的下水道系统之中没什么危险,充其量不过有些成群结队的凶暴鼠而已。

但这些变异生物其实连新人也能轻松应对,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不是什么威胁,小东西们似乎也从来者身上嗅出不好对付的味道,‘吱吱’叫着从黑暗之中逃离只把天蓝与其他几位女士吓得脸色发白。

白夜这才悄声告诉他们,这下水道之中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危险,要是没有人带路的话,普通人可能会迷失在这片纵横交错的迷宫之中。

众人于漆黑与安静之中聆听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失去了五感之后,似乎更能专注地回想起一些事情来,那些平日里找不到的细节,也一一浮现在心间。艾德,黑暗之中,砂夜忽然开口道:有一件事,一直忘了和你们说。

方鸻微微一怔,侧过头去,只在黑暗中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砂夜眼中正闪过一丝迷惑之色,像是在追忆什么:说起来,你们还记得起那天我派人来找你们的事情么?

哪一天?

就是你们第一次前往难民营的那一天晚上。

方鸻点点头,他当然记得。怎么了?

砂夜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能不能回忆起那天来找你们的那个人,那个‘信使’是什么样子的?

方鸻再一愣:那不是你们的人么?

是,也不是你还记不记得那之后难民营发生了什么?

方鸻沉吟了片刻:你是说你们之中出现了叛徒的事情?

砂夜轻轻颔首,是的,那件事其实与我有一些关系,那些人其实比我们更早来到那个营地中,他们也在难民之中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其实要不是我们的话,他们可能未必会倒向圣殿一边,但他们一直认为是我们夺取了他们的位置有时候,仇恨就是在误解之中滋生的

方鸻并不认同这一点,答道:如果他们为了这点小事也会背叛自己原本的信念的话,那么他们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无非早晚而已。在我看来这件事与你们的关系并不大,而且若不是你们的话,难民们会被出卖得更彻底。

砂夜摇了摇头:或许吧,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那些人在我们派人来找你们的那天,事后我调查发现,我派来的人其实早就为对方所收买了,事实上他没有执行我的指令。

等等,方鸻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你派来找我们的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来找我们?可我们确实遇上了那个信使,而且对方也并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也确实在对方的带领下遇上了你们,不是么?

这正是问题所在,艾德。

砂夜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道:艾德,那天你遇上的那个信使,可能不是我们派来的人。

我们事后调查过那个人,他确实不是我们原本派出的人,后者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你们,他那天根本就没有去过灰鸮镇。另一方面,营地里其他人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根本不知情,我问过每一个人,没有人与之对得上号。

这意味着什么有人希望我们能与你们相见?在灰鸮镇上除了我们,你们还有鸦爪圣殿的人之外,还存在着第四方?对方会是谁,对了,你有没有问过受赎者的人?

砂夜看着他,摇了摇头:我问过布莱克博先生,还有克威德,他们皆不知道这件事。

那除了受赎者之外,还有谁?方鸻更加迷惑了,谁会希望七海旅团介入难民之事呢?对方怀着什么样的动机,希望看到七海旅团与鸦爪圣殿起冲突?

可对方怎么肯定他们一定会同情难民,介入此事?而且七海旅团只是一个小小的冒险团而已,如果对方真的是寄希望于渔翁得利,那么所选择的另一方体量也未免太小了一些。七海旅团虽然在事后的战斗之中是与圣殿表现得势均力敌,可在那一切发生之前,谁又会猜得到呢?

不要说旁人,连他自己当时也没考虑过这么多。像是玛尔兰女神对于自己的支持,还有受赎者的投靠,要么是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要么彻底是在预计之外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计算到这些?

但随即一个可能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要做到这一切的人,除非是对他有彻底了解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除了七海旅团的众人之外,他的亲人,舅舅与舅妈,苏菲还有苏长风以及军方的人或许有这个可能性。

他首先排除了七海旅团内部的可能性,舅舅与舅妈显然也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至于苏菲,就更不可能的了在背后玩阴谋诡计,那不是这位公主殿下的性格。至于军方,军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里面的可能性来,任何推理皆是建立在线索的前提之下的,但砂夜忽然提起的这件事,简直像是没头没尾地发生了一样。

方鸻不由看向对方,问道:你有什么看法么,砂夜小姐?

但砂夜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而已,艾德,只是没想到看起来你也对此完全不知情。

两人低声交流着,而前方也终于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由于也得不出一个所以然的结论,所以他们也只好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放到一边。

第一百五十三章因与果III

天空犹如正落下一层昏黑的灰烬,将落日的余晖尽隐于暗红的云层之下。

暮色下所逐渐笼罩的街道,相比于白昼更显得宁静,在泰拉施特区的一所旅店之中,此刻才刚刚亮起橘色的灯光,外港的居民们在一日的工作之后,往往会选择到这里来小酌一杯。

此刻大厅中人并不多,爱丽莎正从不远处收回目光,在她注视的方向几张桌旁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这些人多是外港的码头工人,附近矿山之中的矿工,雇农,士兵或者小作坊主,要不就是来自于其他地区的冒险者,寻求赚几个卖命钱的雇佣兵。

这些人此刻正面带忧色,端着酒杯,低声讨论着一日不如一日的景况。

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但凡稍有身家的人此刻都早已逃往了南方,甚至前往了更遥远的艾尔帕欣、芬里斯,至今还留在这里的,无非是没有退路的,或生计维系于此的底层市民。

方鸻一行人进城没多久就摸清了古拉港内大致的情况。

而今四镇地区至今袅无音讯,冒险者公会向北边派出的冒险者也没有传回任何有用的情报,传闻中当中那支北方的大军让这座港口内自始自终人心惶惶。而城外还有受赎者的暴动,盗匪蜂拥四起,似乎到处都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因为这些缘故,城内生产生活已半趋于停滞,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普通人的生计也一日不如一日。连这些往日里应当热闹喧哗的消遣场所,这会儿也显得异常冷清起来。

而眼下的日子越是艰辛,人们就越是寄希望于那个‘迷锁防护’,仿佛只要张开了结界,一切都回重回过去的时日。

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让古拉的市民们认清鸦爪圣殿的真面目只怕不现实,他们只能另辟蹊径。那水晶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是在三天之前,当时它出现在瓦尔德区内一座博物馆中,由灰骑士所严密看护着。

当天古拉的执政官在那里发表了一次演说,似乎是为了重拾人们的信心。

那场演讲也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而那水晶在演讲结束之后,有很大可能性仍旧留在那座博物馆中,由鸦爪圣殿看守。但也另有小道消息说灰骑士将它送至更安全的地方保存,或许是古拉市中心的时针堡,也或者市政厅的地下。

这三处地方都是而今古拉港看守最严密的所在,要想不惊动任何人轻易潜入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好在方鸻也没这打算。

在他看来那水晶固然重要,但古拉港星与月议会的术士们,还有工匠协会的工匠们肯定早里里外外将之仔细检查过了。而连这些大师都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并不认为自己就要比其他人特殊一些。

他眼下真正关心的是,这枚水晶是怎么被送到古拉港的?

而从他们在古拉港内得到的消息来看,基本也与事先的猜测一致,正是由鸦爪圣殿将这枚水晶护送到了古拉港。

灰骑士们声称在阿尔托瑞地区发现了这枚水晶,它的来历与风暴之主艾丹里安的恩眷有关,因此才展示出可以防范黑暗爪牙的能力。

且不论灰骑士们是不是说了真话,不过至少在他们的描述之中,还是提到了一些细节比如水晶是在雪石堡发现的,其发现人包括了阿尔托瑞教区的一位教区牧首,以及雪石堡的主人。

而这两个人此刻皆到了古拉港,这个消息让方鸻惊喜不已。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牧首、还有这位雪石堡的主人之间,其中至少有一人在那个地下的幻境之中出现过。

如果他们皆是在那幻境之中出现过的诸多人影之一,那么肯定是知晓一部分真相,或者至少参与了内幕。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这两个人。

雪石堡的主人的身份至今还是一个谜,但那个牧首则传闻在某座圣殿之中落脚,古拉港现在一共只有两座艾丹里安的圣座,分别一南一北坐落。但南边的那座位于外港的贫民区之中,条件简陋,几乎可以排除。

北边的那一座,则位于内城一个贵族区之内,听说灰骑士在古拉封城之后不久便禁止了内外城的自由出入,现在看来这位牧首大人很有可能就身处于内城之中。不过眼下要进入内城并不容易,好在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只要有钱,而今在古拉港很少有办不成的事情。

方鸻先让夜莺小姐伪装成一个想要打通关节的商人,在城内的冒险者公会挂了一个任务,果然没多久便有人自告奋勇联系上他们,宣称可以帮他们进入内城。

那人约定好时间,与他们在这里会面,而今已经差不多到了约定好的时刻,因此爱丽莎才会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在大厅之中巡弋四顾。

不过她正巡视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敲了敲玻璃,回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窗外出现了一张年轻人的脸孔。

对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脸色有些苍白,在窗外警惕地看着他们,他掀起窗户来,质问道:你们不是商人?

我们的确不是商人。在爱丽莎身后,方鸻显出身形来,向他开口道。

他知道瞒不过对方,但也没打算隐瞒身份,毕竟他们这一群人无论如何看也和商人扯不上任何关系:我们是冒险者,只是眼下我们手上有一个委托,需要前往内城一趟。

但那年轻人闻言只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抱歉,我帮不上你们的忙,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请等一下,希尔薇德出言叫住对方:阁下既然接下那个委托,又岂会害怕麻烦?

年轻人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不过由于贵族小姐化过妆,因此此刻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冒险者而已。

他犹豫了片刻,才答道: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同的,希尔薇德摇了摇头,她看了看面带菜色,立在冷风之中微微有些哆嗦的对方:阁下正需要钱吧,我们可以双倍付给你报酬。

这句话像是打动了这个年轻人,让他皱着眉头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再要离开的意思。

三千里塞尔,希尔薇德直接将价格提高到三倍,趁热打铁道:只需要你将我们带入内城,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纵使我们惹上了什么麻烦,也和你扯不上关系。

那年轻人有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最后他咬了一下牙,举起手来对他们比了一个成交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众人面前桌上:把你们的食物给我一份,另外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你们同我来。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不过仍旧点了点头,从桌上提起一篮子面包,向对方递了过去,同时示意天蓝去前台结账。

那年轻人这才有些紧张地接过篮子,然后拿起里面的牛皮纸将面包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这才将篮子递还回来。然后他立在窗外等着七海旅团的众人,看着他们走出旅店,才向这个方向招了招手,并一言不发地领着他们向一个方向走去。

方鸻等人跟着那个年轻人穿过两三个街区,然后又进入了一片弯弯绕绕的小巷之中。出于保险起见,他放出了一只发条妖精,并通过发条妖精的视野,大致看出他们已经离开了原先的商业区,进入了下城区。

这里已是古拉外港区的所在,临近着码头,由于大量的码头工人,底层劳工居住在这个地方,使这里形成了古拉港内最大的贫民区的所在。远处一片工厂区映入了众人的视野,方鸻甚至能看到港口方向一片高耸的烟囱。

古拉港以矿山而闻名,高质量的铁矿与煤矿让这里形成了天然的煤铁联合体,大量的钢铁厂皆坐落于此。在艾文奎因精灵的语言之中,古拉本来就代表着赤红的岩石之意。

在穿过那片工厂区之后,众人才进入了一片低矮的棚户区之内,方鸻知道这里就是古拉的贫民窟所在,年轻人带着他们在棚区内七弯八绕,过了好长时间才在一所破败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他停在那小屋前,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走近的七海旅团的众人。而方鸻正要开口询问,不过年轻人忽然对他们竖起一根指头来,放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

对方一边向一个方向看去,方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棚户区向着港口的方向延伸,形成鳞次栉比不同高度的梯次,从这里往下,在下面的棚舍区之中方鸻竟然看到了一行穿着黑白二色战袍的灰骑士。

灰骑士们正从贫民窟之中穿行而过,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些选召者,选召者与原住民的差别几乎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尤其是公会的选召者,也只有他们才会穿着统一的战袍。

鸦爪圣殿的人。天蓝老远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来,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句。

还有银林之矛的人。红叶也认出了那些选召者的身份。

在下面的灰骑士似乎在检查什么,他们挨家挨户地进入,然后才退出来在门上用笔打上不同的记号,不过由于隔得太远,天色又暗,方鸻等人几乎看不清那个记号是什么。

在检查完下面那片棚户区之后,灰骑士们与银林之矛的人才逐渐走远,不过自始至终也没发现头顶之上的方鸻一行人。

方鸻这才回过头去,询问那个年轻人道:他们在干什么?

与你们无关,年轻人只盯着他们,答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把东西放一下,然后就带你们去内城。此外,我要先钱,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吧,这时白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如果先把钱给你了,你跑了我们找谁去?

但年轻人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他们。

方鸻看出对方的坚持,点了点头道:行。

三千里塞尔不算什么,而且有发条妖精在手,他也不担心对方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只不过方鸻看着面前这衣衫褴褛,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心中更宁愿相信对方不是打算讹他们的钱。

年轻人这才一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入身后的小屋之内。方鸻看着这一幕,用手轻轻一划,让半空之中的发条妖精飞了下来,环绕棚舍区一圈,然后从这栋屋舍背后的窗户之中飞了进去。

他一边拉下风镜,眯起眼睛,首先映入眼帘之中的便是屋内昏暗的景象。屋内一片破败,几乎找不出几样像样的家当,年轻人正抱着包裹走进屋内,将东西放在瘸了一条腿的桌上,然后拉开空空荡荡的橱柜的门。

对方回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将里面的食物一一转移到橱柜之中。

不过年轻人发出的细微响动,似乎是惊动了屋内的其他人,下一刻方鸻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

年轻人停了下来,然后看向那个方向,开口答道:瓦里德大叔,是我。

科尔?

屋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拖地的声音,方鸻将发条妖精转向那个方向,才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方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扶着一张椅子,他用仅剩的一条腿站立在地上,而另一条腿上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裤管垂下来,此前的声音,显然是对方拖着那椅子发出的声音。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了看桌上的事物,不由楞了一下:你从哪里搞来这些食物的?

我接了一个活儿,年轻人答道:还会拿到一笔钱,大伙儿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东西下肚了,有了这笔钱,我们或许至少可以撑过这个冬天。瓦里德大叔,待会你把这些食物分发给大家一下

科尔,你要去什么地方?瓦里德却沉声问道。

年轻人怔了怔,回过头来答道:有一群冒险者,要让我带他们去内城一趟。

内城现在不安稳,瓦里德摇摇头,灰骑士现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内城,科尔,你别为了我们把你自己搭进去。

如果我不去,我们所有人都得饿死。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而且灰骑士已经选中我了,我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要是我真一去不返的话,还要麻烦你们照顾一下我妹妹还有我母亲。

瓦里德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缓缓向他点了点头。

年轻人也轻轻向他颔首,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返身走了出去。

方鸻也在那一刻收回了自己的发条妖精,然后掀开风镜。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两手空空的年轻人从棚屋之中走出来,他注视着那个方向,忽然开口向对方询问道:

灰骑士让你去干什么?

年轻人一愣,不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目光之中满是不明就里的神色。

那些灰骑士,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方鸻又问道:你说他们选中了你,他们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年轻人活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方鸻举起自己手中的发条妖精,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如你所见,我是个炼金术士。我们虽然答应先付给你钱,但总得有些防范的措施,不过请放心,我无意于干涉你的私事,只是对于之前那一幕有些好奇。

年轻人沉默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那是发条妖精?你是工匠?

灰骑士是在抓人,年轻人想了一下,才答道:北边那支大军正在迫近古拉港,还有龙兽,影人,黑暗巨龙的爪牙但港口内的守军军力已捉襟见肘,为了保护这座城市,鸦爪圣殿要求所有青壮年都必须受征入伍

征兵?

方鸻心中微微一愣?

在他想象当中,鸦爪圣殿根本不可能去理会北方的那支大军,从他们将四镇沦陷的消息一直压到现在,便可见一斑。

但他们征兵总不会是为了对付自己,他们是不久之前在战场上吃了一个小亏,但已鸦爪圣殿在北境的实力来看,还远未要到动用后备力量的时候,更不用说跑到古拉来征兵了。

他们动用如此规模的预备役,投入的资金与补给就不是一笔小数,鸦爪圣殿准备这么一支大军来干什么,攻打艾尔帕欣?

因为你要受征入伍,方鸻问道:所以你才来接了我们的委托,你接济的那些人,他们是?

他们是我的工友,年轻人轻声答道:瓦里德大叔是在一场矿难之中为了救我,才失去右腿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活着回来,但如果没有这笔钱,瓦里德大叔他们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你们是矿工?巴金斯有点意外地问道:古拉港的情况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么?可理应不至于此才对,我记得这座城市早先是因附近的矿山而闻名,矿山带来了繁荣,虽然收益大头归于贵族,但市民总能分享城市发展的红利。我离开考林伊休里安时这里还一片欣欣向荣,从其他地方举家搬来这里寻求发财机会的人络绎不绝,而今虽然北境动荡,但工厂和矿山不都还在开工么?

年轻人看了看他,摇头道:工厂和矿山还在开工,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先生你说的都是过去的光景了,早些年古拉的确是如此的。但现在不同了,这些矿山与工厂自从交到那些人手上之后,他们有的是炼金术士与用不完力气的机器,就不再需要我们了。

爱丽莎叹了一口气,答道:巴金斯先生,他说得没错。而今贵族们早已不亲自下场经营,这些矿山早已承包给了彩虹同盟的几大公会,他们只负责参股分红就好。矿山,钢铁厂,码头还有商业区,几个大公会垄断了古拉方方面面的产业,这些产业都被用来支援他们工会之间的战争,在这里生活的出卖劳动力的底层市民这十年间受到的压榨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是进一步加重了。

她停了停,只不过往日里这座港口服务于冒险者、雇佣兵,而选召者花钱大手大脚,因此尚还能维持虚假的繁荣,可自从宪章城为龙兽袭击化为一片灰烬之后,北境日复一日的动荡不安,这个看似稳定的系统而今已经趋于崩溃了

艾小小瞪大了眼睛,额头上亮晶晶一片,忍不住说道:怎么会?在她的认知之中,星门的打开是为两个世界带来了双方面的好处。人类带来了文明,超竞技为选召者赋予了一层又一层的光环,在那些宣传之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天蓝摇了摇头,其实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如此呢,我从十二色鸢尾花离开之时,记得那边的情况并不见得比这里更好。大公会只在乎利益,不在乎其他,在他们的影响之下选召者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而今灰鸮镇的难民不过只是当下的一个写照而已。事实上我听说在奥述情况更坏,帝国的统治阶层与来自于星门背后的掠夺资本勾结在一起,那些人根本不在意下面的人的死活,帝国境内自去年起已经爆发了好几次起义

帕拉尔人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好奇地看着她:是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他还记得自己从巨树之丘离开之时,那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而第二赛区的选召者之间竞争也远没有其他两大赛区那么严重,人与人之间至少还维持着美好的表象。

那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天蓝有点少见地叹了一口气:联盟与贵族一起粉饰太平,就与这里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帝国的镇压更加雷厉风行,只有高层才掌握关于那几场暴动的内幕细节,我也是从十二色鸢尾花内部得到的信息。再说了,大公会的成员甚至不屑于与普通选召者为伍,又怎么会关心原住民的事情,又没有七海旅团这样引人注目的事件在里面,消息被压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其实帝国内部也不是没有明智之人,已经去世的前皇帝泰德三世的女儿,帝国的大公主便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危机,打算着手改变,但贵族联合选召者的力量将她推翻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所踪

小姑娘有些厌恶地摇了摇头:我其实正是因为看不惯这些,才

但她忽然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口,赶紧下闭上了嘴巴。

不过帕帕拉尔人倒没在意这一点,只咂了一下嘴,他这种无公会籍人员,正是天蓝口中的‘普通选召者’。不过帕帕拉尔人岂会在意这个?十二色鸢尾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才不会害怕这些。

方鸻看了天蓝一眼,他其实对于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早有猜测,只是此刻才确定了什么一般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当然一般人也不可能轻易从青训营之中溜号出来,看看姬塔与洛羽不就明白了。

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洛羽,而后者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并未有所察觉。

几个塔波利斯的选召者听到这番对话皆默然下来,骑士团曾经标榜为自由选召者的榜样,但作为彩虹同盟的一员,他们何尝不也是这个体系的构建者与维护者?他们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一切,此刻从天蓝口中听来却显得尤为刺耳。

他们或许认为自己早已不在意这些

但每个人都曾一时为利益所困,只是他们心中又何尝不是有过一个英雄的迷梦,人们之所以向往超竞技联盟用层层光环所包装的那些顶尖的选手,不正是因为因为内心之中的这份向往么?

但被包装的终归只是被包装的外衣

但当那层层虚荣的外表被剥去之后,人们不得不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他们为这个世界所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艾塔黎亚真的是在星门的影响之下边的更加繁荣了么?

塔波利斯的几个成员张了张口,有心反驳,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整个北境的现实就摆在他们面前,这一切或许不是他们所造成的,但这些真的是他们所追逐的英雄的幻梦?

他们在内心之中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众人之中,只有砂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身畔的红叶。

她仿佛这一刻才明白对方所追求的,与尤古朵拉与前任会长他们所一直坚持的,那究竟是什么。那些所谓英雄的往事,不过已化作过往的记忆,而曾经跨过星门的人们不负于属于他们的理想,而她呢,其他人呢?

方鸻只显得有些安然,目光沉沉地看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

他正是追逐着样的理想与故事来到这个世界的,星门对他来说象征着人类美好一面的寓意,对于未知的探索,对于勇气的述说,对于自身文明的肯定。只是丝卡佩小姐曾经嘲笑过的傻里傻气,而今沉淀为了更加坚定的一些东西罢了。

而那个年轻人听着他们的讨论,心中微微显得有些诧异,他总觉得面前这些人与他过去所见的那些人有些不太一样,虽然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但他不敢多问,只默默看着对方。

走吧,方鸻向对方开口道:我们去内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因与果IV

就是这儿了,这里是时针河的其中一条泄洪口,但水闸已经很多年没使用过了。

波尔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幽暗之中是一个相当广阔的空间,不远处依稀可见那条早已干涸的地下河道。

泄洪道?帕帕拉尔人的声音像是幽灵一样响了起来,那你就不怕有人开闸放水,把我们全淹死在这里面?

爱丽莎伸手扶了一下额头,叹了一口气:冬天是塔伦的枯水季,帕克。

帕帕拉尔人圆圆的脸上罕见地红了一下,所幸在黑暗中也没人注意到,他赶忙转移话题,好吧,但你们知道,在温暖的桑夏克,可没有什么枯水季丰水季之分,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

波尔说道:时针河是人工运河,为了解决古拉的用水问题,人们从古拉北方的数条河流之中引水而至。但夏季山洪爆发,河水泛滥,因此它在市内设有多条泄洪道,以便在雨水充沛的季节引水分流,这就是其中之一。

方鸻暂且不去管他们之间的争论。

他们事实上正位于泄洪道一侧的地下河堤上,向四周看去这里的地下河应当是他们不久之前见过的那些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

而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几个塔波利斯的成员走在后面正在与砂夜与红叶交谈着什么。

不过不意外,他们总归是出身于同一个公会,总会询问一下彼此的近况。

方鸻看了片刻,才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铁门,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外面是玛格丽特公主区,波尔照实答道:不过这一带相当偏僻,我一个人来过这里几次,纵使是白天也见不到几个人。运河的泄洪道有主次之分,像是这样的次级泄洪道可能十几年也未必用得上一次,我曾经在运河管理委员会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也是偶然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将手放在生锈的门把手上,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一推。

铁门底部这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天花板上也扑簌簌落下灰尘,缓缓向后退去,打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似乎是一片树林,入口隐藏在一片郁郁蓊蓊的林地之中,踏出门外即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那里有一条林荫道,像是在公园之中常见的那一种,路旁立着几支悬挂着魔法水晶的路灯。而此刻公园内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透过并不明亮的光芒,远处一条杂草丛生的河道依稀可见。

那河上还有一座生满了藤蔓的拱桥。

波尔退向一旁,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们一眼,说道:里面就是内城区,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方鸻也不答话,将手轻轻一托,一只银色的构装体从那里飞出。

那水晶中闪烁的一点暗红光芒在半空中飞舞了半圈之后一下飞出门去,灵巧地穿过树冠之间,消失不见。

波尔在一旁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发条妖精,更没见过能把构装体操控得如此灵巧的工匠。

方鸻让灾星在附近逛了一圈之后,确认他们已经在内城之中。

他还察觉到内城上空有一层结界,应当是禁空域,于是及时让灾星降低了高度,以免惊动内城之中的术士。

收回灾星,他瞥了波尔一眼,对方目光里的惊讶落在他眼中,让方鸻心中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得意。

但得意的倒不是他成功的炫技,这点儿小把戏目前在他看来已不值一提,而是成功达成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这让他感到自己有点儿向希尔薇德、丝卡佩小姐那样的‘狡猾’靠拢的感觉了。

虽然仅仅是感觉而已,但方鸻也觉得这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了。

他这才波尔轻点了一下头道:可以,但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再帮我们一个小忙。这对你来说应该是顺路的事情,当然你也有权拒绝。

波尔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愿意节外生枝,但也隐隐感到这些人并无恶意。

何况先前方鸻展露出的这一手让他意识到这位看来年轻的炼金术士似乎并不简单,波尔用手按了按胸口,默默思索了片刻,那儿安稳地怀揣着方鸻支付给他的三十枚考林伊休里安金币。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来,问道:

什么忙?

帮我们送一封信,方鸻一笑:从这里返回外港会经过银鸥巷,如果你有空的话,你可以将这封信带给那里的人,没问题么?

波尔松了一口气,不过只是跑个腿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提报酬,直接了当地点了点头:可以。

方鸻同样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可惜希尔薇德不在这里,没看到她的船长大人的表现。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对方手上。银鸥巷,二百三十一号。

波尔也不多话,默默收起信来,并向他们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入了通道之中。

他正好与那个方向红叶、砂夜错身而过,由于隔得较远,塔波利斯一行人还没搞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不由有点意外地看了看对方。

红叶走上前来,看着门外问道:到了?

红叶又指了指离开的波尔,问: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让他帮忙送一封信,方鸻同样看着波尔离开的方向,银鸥巷,二百三十一号。

他同意了?红叶有点意外,那年轻人有多不信任他们,她是看在眼中的。

只是顺个道的事情。方鸻答道。

爱丽莎在一旁瞟了他一眼,好像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翘到天上的尾巴,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红叶这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她想起了那个地址代表着什么,银色维斯兰的人?

方鸻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对于彩虹同盟的人有些成见,但仍想试一下银色维斯兰的态度。在超联赛中,银色维斯兰也确是名望最高,名声最好的那一个,他们所干的事情至少不像其他大公会那么不近人情,在自由选召者之中也有一定簇拥。

许多人甚至认为银色维斯兰才是真正继承了先行者初衷的人。

虽然这些都只是在明面上,但看在苏菲的面子上,方鸻也会给对方提个醒。但至于银色维斯兰的人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他不可能在这时候冒着风险上门。

其实他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直接联系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但可惜眼下办不到。

他还在信上说明了一下波尔与他的工友们的情况,希望银色维斯兰的人可以出手帮忙。

以银色维斯兰一贯的行事风格他们应当会出手,银色维斯兰是追求正义的骑士团,何况在这个严酷的冬天收容一些原住民矿工,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负担。

没问题么?红叶问道,在她看来,银色维斯兰无论如何也是彩虹同盟的一员。

方鸻摇了摇头。彩虹同盟内部也不是一个整体,大公会之间的同盟更多的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而非其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它们有其利益一致性,但更多的时间中大公会同盟内部也有许多差异与矛盾。

他发现在此之前自己对于弗洛尔之裔的了解也太浅薄了一些,他把对方视为一个敌人,但却忘了这个敌人内部也有许多不同的声音。纵使弗洛尔之裔高层之中有一些人可能投靠了黑暗的势力,但总不见得人人都是黑暗信徒,也没有这个可能性。

他认识奥丁,而Ragnarok也是弗洛尔之裔的一员,但奥丁可能是黑暗众圣的信徒么?

这无疑是荒谬的事情。但他却从没从这个方向去深入考虑过,这是他作为团长的失职,但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

这也正是他决定前往古拉一行的真正原因所在。

相比起弗洛尔之裔来,他眼下更熟悉的是彩虹同盟,彩虹同盟内部的几个派系银林之矛、曾经的塔波利斯还有现在的银色维斯兰,他都接触过。现在他再去详细地了解弗洛尔之裔为时已晚,但彩虹同盟这边却可以一试。

银色维斯兰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需要一个借力点,成当然最好,但不成也无所谓。

方鸻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砂夜那边,对方仍旧在回答白夜一行人关于塔波利斯的问题,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红叶与他之间的对话。

砂夜小姐。他开口道。

砂夜一怔,这才看了过来。

外面就是内城区,接下来麻烦你们看守一下这条通道。

方鸻需要一些可靠的人在这里看守,内城有禁空法术,而且应当也会有空间法则一类的东西。若他们要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内城区,那么只有从这里原路返回。

但砂夜还没回答,一旁的白夜却抢先开口道:艾德先生,要不我们留下来看守这里吧。

他停了一下,我的人和你们配合不多,但砂夜与小空他们说不定帮得上你们忙。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他们,他原本并不是很信任这些塔波利斯的人,但那份假的征召令应当对这些人有一定的震慑力。而且他之前也说得很清楚了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可能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而鸦爪圣殿的背后应当是邪教徒在捣鬼。

除非这几人当中就有黑暗信徒存在,否则他们反戈一击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砂夜之前私下与他说过,这些人也不是塔波利斯的中高层,他相信就算有黑暗信徒渗透进入了塔波利斯,但也不可能是控制了其中的每一个人。

拜龙教徒或者鸦爪圣殿应当是收买了一些高层,但他们绝不可能未卜先知到七海旅团会来古拉,也当然不会事先在中下层成员之中如此精准地布下棋子。

他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好。

尖利的警报声正响彻横风港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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